直到午时,在丫鬟们的服侍之下,徐敏泡了个暖呼呼的澡,酸疼的身子总算得到舒缓,否则根本下不了床,还是那个可恶的藩王抱她到净房去的。
一次、两次……还有第三次,到了最后,她根本是直接昏死过去,徐敏不禁恨恨地想,就算要表现男子气概,也不需要挤在同一个晚上。
秀珠看着主子被“摧残”之后的惨状,脸色泛白,眼下还有淡淡黑影,双脚乏力,腰也挺不直,得靠人搀扶才有办法踏出净房,忍不住建议。“夫人要不要再躺下来睡会儿?”
“只要某人别来吵我,让我安心补眠就好。”徐敏穿着中衣、中裤,步履缓慢地回到厢房内,才在床沿坐下来,就听见屏风的另一头传来庆王在跟人说话的声音,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夫人,依王府的规矩,一早就得去跟娘娘请安,一个多时辰前,娘娘已经派人来问过……”宝珠有些为难。“该怎么办?”
怎么办?拖到现在才跟她说,就算腰真的断了,还是得去一趟。
这么一想,徐敏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两手撑在腰上,才有办法走到镜奁前。
“你们快点来帮我梳头。”
“是。”三个丫鬟立刻忙碌起来。
徐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是谁说女人经过滋润,会变得容光焕发,根本都是骗人的,不过这副憔悴不堪的模样正好派上用场,至少威胁性降低。“记得袄裙帮我挑素一点的,不要太显眼……耳环、手镯那些东西都不要戴……”
“夫人不想打扮得好看一点?”明珠不解地问。
她瞋了小丫鬟一眼。“我又不是要去示威,太过精心打扮,只会得到反效果,让娘娘以为我想要炫耀。”多看电视还是有用的。
明珠一点就通。“夫人说得是。”
“夫人顾虑得没错。”宝珠也很赞成,她们都很清楚王妃的性子和为人,为了明哲保身,这么做确实才是上策。
“原来如此。”倚在屏风旁的元礼一脸受教的表情,显然把她们的对话都听进去了。
三个丫鬟连忙向他福身,然后退到一旁。
徐敏回头看着难得束发的庆王,一副神清气爽的俊俏模样,就觉得很呕。“千岁若有事要办,尽避去忙。”她很“贴心”地说。
“不用我陪你去见王妃?”他笑嘻嘻地问。
她假笑一下。“千岁若想害我,当然可以陪我去了。”
“我怎么舍得害你呢?”元礼牵起她的小手,讨好地说:“只是担心你会害怕,想帮你壮胆。”
“多谢千岁的好意,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分,也不想争,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该害怕的应该是王妃,怕会失宠,怕丈夫爱上别的女人,那是每个做正室的最大的恐惧。徐敏并不是存心想当第三者,但是既然已经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只希望能与对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
元礼将她从绣墩上拉起来,目光透着一丝认真。“连我的心都不争?”
“人心不是用争或各种手段就可以得到,而是要人心甘情愿的交出来,就像咱们初相遇时,千岁不也是这么对我说?如今千岁拥有我的心,而我的心里也只有千岁一个男人……啊!”她故作惊讶。“金宝和马卡龙应该也算是男的。”
他被后面那句话给逗笑。“它们是公的,不能作数。”
“说得也是,所以就算不能完全独占千岁的心,只要千岁爱我,那么就没什么好争的了。”耍狠使坏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徐敏从来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甚至去夺取不属于她的东西。
“若我已经不爱你了呢?”在调查徐家当中,元礼自然也得知她这个六小姐从小到大几乎是受尽娇宠,可身上却无半点骄纵之气,言谈举止更像是历尽风霜以及种种磨难,总是看得比别人远、想得比别人多,与人交往总在无形中保持着距离,甚至怀有戒心,说话口气更是比实际年龄成熟,他是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徐敏眼底流露出一丝哀伤。“那就更不用争了,虽然会很痛苦、很难过,但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强求不来,哭过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但是千岁依然在我的心里,我永远不会忘记。”
“傻丫头,不会只在你心里,而是会一辈子在你身边。”他动容地说。
她噗嗤一笑。“既然如此,还要我争什么呢?好了,不能再聊了,我得快点去跟娘娘请安。”
徐敏连忙要丫鬟帮她穿上最素的一套袄裙,发髻只用一支银簪点缀,再没有多余的首饰了。想到要面对的是王府内权势仅次于庆王的重要人物,还是不要急着打怪,先静观其变再说。
宝珠赶紧跟明珠说:“快去让人备轿!”
“差点忘了。”明珠急匆匆地出去了。
接着秀珠取来一件没有绣花的深色披风。“夫人再围上这个。”
徐敏不禁赞许。“选得好。”低调一点好。
“多谢夫人夸奖。”秀珠也在慢慢模索这位新主子的个性。
她围好披风,系好带子。“那我走了。”
“把这几个丫鬟都一起带去。”元礼和她一起步出厢房。
闻言,徐敏不禁自嘲。“又不是要去打架,带那么多人做什么?若真的要打,娘娘那儿的人肯定比我多,也打不过,还是让秀珠陪我去就好。”
元礼想想也对,这种事得她自己去面对才行。“那就快去吧。”
当他看着徐敏坐上软轿,由一名丫鬟陪同,让仆役抬着她前往后寝宫,接着也跟着离开西三所。
徐敏好奇地打量乘坐的软轿,就是在两根很粗的竹竿上摆了张小椅子,再由四名仆役抬着,跟有轿顶和帷帐的轿子不一样,毕竟这座王府太大,宫殿和宫殿之间都要走上大半天,她这个“夫人”勉强算是个主子,才有幸坐上它。
“夫人在看什么?”随行在侧的秀珠见她不止一次低头,疑惑地问。
她自然不好意思承认。“没什么,娘娘就住在后寝宫?”
秀珠尽责地解说:“是,夫人,千岁住在前寝宫,娘娘则是后寝宫,其它夫人便住在东、西三所,中间有夹道可以相通。”
“嗯。”徐敏对地形稍稍有了概念。
就这样,软轿来到后寝宫,看着四周雕梁画栋的宏伟建筑,还真会被它的气势给震慑住,待徐敏下了软轿,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全身立刻呈现备战状态。
经过层层通报,才有婢女前来带路。
徐敏跟着对方走过一道金碧辉煌的斜廊,来到一座单檐歇山式的三开间宫殿建筑前,最后在左边大房停下脚步。王妃显然就住在里头,因为门外还站着好几名听候差遣的婢女、丫鬟,一个个面无表情,更没人胆敢说话,就跟雕像没两样,这里的气氛令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娘娘让你进去!”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回话。
秀珠伸手取下主子身上的披风,把它挽在手上,然后朝徐敏颔了下首,表示可以进去了。
当徐敏跨进门坎,低垂着眼,两手交迭在身前,缓缓地走向坐在主位上的庆王王妃面前,一股强烈的杀气顿时扑面而来,想躲也无处躲,看来这一关不好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她双手手指相扣,摆在左腰侧,屈膝见礼,说着临时恶补的请安用语。
柳氏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有眼底燃烧的熊熊妒火,用着挑剔的目光打量眼前身段窈窕的女子,想到藩王夫婿一向爱马成痴,对于纳妾之事,都得长史催促才会准予交办,这回不但亲自带人回王府,还留宿过夜,显示此女的与众不同。
她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绝不能让这贱婢留下!
“你就是徐氏?”柳氏毫不掩饰脸上的妒意。
徐敏深吸了口气。“是,娘娘。”
听到狐狸精的嗓音,她的双手不禁握成了拳状。“把头抬起来!”
“是。”徐敏慢慢地扬起下巴,不过眼睫依旧半垂。
只见柳氏缓缓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明明是咬牙切齿,却还能笑着说:“果然是个美人儿。”
除了美貌,这贱婢还拥有自己所没有的青春,相映之下,她就显得苍老多了,让柳氏更为妒恨。
接着,徐敏感觉到有种尖锐的东西在自己的脸颊上滑动,力道虽然不大,却是冰冷刺骨,定睛一看,居然是涂着蔻丹的长指甲,只要稍微使点力,就能划出一道伤口来。
徐敏不躲也不闪,只是心口往下沉了沉,已经可以体会到对方的敌意有多深,她再怎么低调,还是无法避免成为王妃的眼中钉。不过这位王妃也太不懂得隐藏内心的嫉妒,这样的人反而不可怕,因为太过一目了然了,所谓的深沉,是要令人完全看不透,而真正的敌人,更是不会露出险恶的面孔才对。
“难怪能把千岁迷得团团转……”柳氏收回足以当凶器的长指甲,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中迸出来。
徐敏垂下螓首,并不打算在初次见面,就仗着有庆王撑腰跟对方硬碰硬,还是以试探敌情为优先。“奴婢不敢。”
“你们可全都听见了?”柳氏故意对着身边一干婢女说:“这嗓音可真适合用来跟男人撒娇,会受宠爱也是应该的。”
“娘娘过奖,奴婢不敢当。”徐敏也宁可不要女圭女圭音,因为连自己听了都会起鸡皮疙瘩。
柳氏收起虚伪的笑意,口气不善地质问:“跪下!”
这么快就来这一招!她犹豫着该不该照办,要是在原本的世界她一定马上掉头走人,哪管对方是谁。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柳氏脸色顿时铁青。
徐敏只好双膝着地。“奴婢不敢!”
“哼!听说你还是待选入宫的闺女,又是怎么引诱千岁,让他不顾礼法,把你抢回王府来的?”一定是这只狐狸精怂恿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什么也没做。”她声音平板地说。
“意思就是千岁自愿的?”柳氏拔尖地问。
“奴婢不敢。”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徐敏在心中回道。
“不敢?”再也忍无可忍,柳氏登时高举涂着蔻丹的右手,就要往她脸上挥下去,早已预料到主子会有这个举动的月云赶紧制止。
月云紧抓着她的右手不放。“娘娘万万不可!”
“放手!”她吼道。
“如今她正受宠,要是娘娘真的动手,只怕千岁会不高兴。”月云希望这么说能让主子恢复理性。
徐敏觉得这名婢女是旁观者清,王妃应该听她的劝告。
“这贱婢再受宠,也只不过是王府里的下人,难道我这个王妃还得看她脸色过日子!”柳氏用力甩开,重新举起手,正巧与徐敏四目相接,被她眼底那抹不驯的眸光给吓到,这一巴掌始终没有落下……不对!自己岂会怕一名贱婢,只是感到意外罢了。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柳氏娇喝。
她目光冷冷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娘娘的地位都不会改变,妾也永远是个妾,奴婢不想争也不会去争,只希望日子过得平平顺顺,如此而已。”徐敏真的不想跟人争。
柳氏可听不进去,只当徐敏是在教训自己。“不过是个贱婢,有何资格跟我说这种话?你还不配!”
“啪”的一声,柳氏不只赏了她一巴掌,指甲更是划伤了徐敏的左边脸蛋,顿时出现三道血红的痕迹。
“夫人!”秀珠连忙跪在主子身边,替她求饶。“请娘娘恕罪……”
月云也赶紧拉住主子。“娘娘!”
长到这么大,徐敏已经记不清挨过多少个巴掌,不过成年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她头没有偏,两眼瞪着柳氏,并未露出一丝惊恐或痛楚的神情。
“娘娘这一巴掌,奴婢记住了。”徐敏不否认自己是个很会记仇的人,从来没有忘记过曾经欺负过她的脸孔。
闻言,柳氏脸蛋因愤怒而扭曲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徐敏跪得直挺挺的,不卑不亢地说:“奴婢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娘娘手握大权,高高在上,更应该学会包容、懂得体恤下面的人,方能得到人心。”讲白话一点就是你也不过生来命就比别人好,不要太得意,小心会有报应。
她听了为之气结。“你……你……”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一干婢女心有戚戚焉,就连月云也不禁讶然地看着徐氏,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敢对娘娘说这些话。这也不禁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若娘娘能有这份怜悯之心,当年答应让她返家见双亲最后一面,她也不会抱感终生。
因此这么多年来,她天天扮演着忠心耿耿的婢女角色,不让任何人起疑,就是在等待报复的机会,为的就是要让王妃明白,身分卑贱的奴才同样也是人,不是任人打骂的畜牲,他们也有心,会痛、会流血的。
“来人!”柳氏简直是气疯了。“给我掌掴这个贱婢一百下!”
正当婢女们不得不遵从命令之际,一名中等身材的奴才来到门外,接着弯腰禀报。“奴才马福给娘娘请安。”
柳氏听到马福这个名字,心想他是伺候庆王的奴才,来得还真巧,该不会是刻意的。“什么事?”
“回娘娘,千岁命奴才来问问,若徐夫人已经跟娘娘请过安了,就让她回西三所,他还等着徐夫人伺候。”马福一字不漏地传达道。
这下子可让柳氏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整个人险些厥了过去。
月云搀着主子坐下。“娘娘别气坏身子。”
跪在地上的徐敏则是嘴角抽搐,心想这个藩王根本是来乱的,虽然很感激他出手相救,可就不能找好一点的借口,非要这么说不可吗?这根本是在火上添油,不过她还是不要逞强,先离开这儿再做打算。
“敢问娘娘,奴婢可以走了吗?”她淡淡地问。
想到自己的权势再大,也得乖乖照办,柳氏只能放人。“滚!”
徐敏从地上爬起来,屈了下膝。“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