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西柏有名的皇子,双腿的遗憾虽无损你的才能与仁德,可这天下各国目前尚无法接受国君身有残疾一事。
西柏派人毁了你双腿,便是毁了你日后在西柏登基及西柏百姓的希望。你认为西柏在你兄长统治下,百姓能过得比北墨人民好吗?”
“你居然要我背弃西柏,投效北墨!”他狠瞪着她,蓦地推她在一臂之外。
“我只希望你能为西柏人民着想。若北墨皇上明白你的才能,日后他才会因你之故而对西柏宽厚,那才是西柏人民之福。”
“你是他派来的说客!”柏尚贤声音扬高了起来,伸手就想再去推她。“国不能亡!柄亡,根何在!你给我“国是什么?我只知道北墨百姓能吃饱过安乐日子,为何南褚人民就要人吃人、死于饥荒?人命有何不同?!”褚莲城手掌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毕露。
柏尚贤看着她,许久之后,才有法子挤出一句。
“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应当知道。”她缓缓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
“难怪他如此锺情于你,你代表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整个南褚。”
褚莲城闻言,心下一震,不由得握紧拳头。
“或许吧。若我在南褚及他的心中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事情就不会走到太差的地步。”她松开拳头,强迫自己缓慢吐气。“我言尽于此。方才的一番说词,都是我个人的想法。毕竟我们同为皇族之后,食民之禄,原本就该为民分忧。”
柏尚贤看着她淡青的眼圈及几乎没了血色的双唇,心里一阵懊恼。
“若无它事,我请我舅父进来为你看诊。”她对他一颔首,淡然说道:“保重身体,其它事暂勿多想。”
“你……他……我……”柏尚贤想起黑拓天待她的一切,月兑口便说道:“他会让我娶你吗?”
“我只是他的臣子。”
“你舍得他吗?”
“若不舍得,方才怎敢向你先求聘礼。”对于自己与黑拓天之间的一切,她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柏尚贤看了她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说道:“梁国渠一事再让我想想吧。我既已成废人,日后能出几分力也不知……”
“你非废人,我舅父会将你的腿医到最好。”
“万一医不好……”
褚莲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说道:“你会好的。”
柏尚贤面色一热。“我相信你。”
褚莲城对他一笑,转身离去。
柏尚贤听着她在门口吩咐管事替他准备膳食的声音,手掌不由自主地抚上双腿一他信她;信他的腿能恢复一些、信她毫不犹豫便同意下嫁于他的心意,命运突然悲怆至此,总该有桩好事发生吧!
这日于文凤殿的早朝里,各方朝臣在听闻了西柏质子被刺杀的消息之后,纷纷上奏以求严防国境进出人口,加强京城防卫等等诸事。
“……在我皇城之内,西柏竟敢派刺客谋杀质子,分明就是要以此嫁祸我国,挑起两国事端。”
“……梁国说愿派人替我国督建梁国渠,必然也是居心叵测,只是想消耗我北墨国力……”
黑拓天面无表情地听着各方意见,始终未发一语。二日之后,他便会向朝臣发布出兵消息——墨青此回表面上是领军至东境驻防,可现下应该已至北墨与南褚边境与当地驻军会合。
潜人南褚的间谍早已传来回报,说南褚军队已经三个月没发薪饷,兵士们个个疲弱不振,加上国内饥荒,几乎毫无战力可言。至于他们派去西柏游说不对北墨开战的几名说客,也是回报西柏如今因为皇位之争,加上南方嚣族从北墨转而犯之,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且军队安逸已久,将领亦皆年迈,目前并无它力再战它国。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向来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何种方向与结果!
黑拓天听完臣子们的禀报之后,沉声说道:“针对你们所提之事,朕自然会有所处置,如今也已让皇城禁卫军在防御一事上再多做些推演。之后还有何事要禀?”黑拓天目光往阶下一巡。“可还有要事禀报?”
“臣尚有一事要禀。”须长至胸的右相弯身一揖,“陛下登基,政风清明”百姓乐业。可如今皇家无嗣,唯一皇室血脉便是已故二皇子的稚女黑凌珑,百姓无法真正安心。臣斗胆恳请陛下早日立后,整顿后宫,以安民心。”
“你的意思是朕的后宫乱到必须要有个皇后来整顿?”黑拓天神色一凛。
“臣非此意。陛下后宫安宁,可皇后乃是天下母仪表率……”右相额头泌出冷汗,却仍执意往下说。
“如此便让廷尉那边写一份规矩出来,替后宫立表率。”
“禀皇上,规范还是得有人执行。”右相说。
“那还不简单,我博士学宫人才济济,若是以为男子不可逾越后宫,也有褚莲城能代为执事。”黑拓天说。
“此事万万不可!”御史大夫上前站到右相身边,“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况且那褚莲城只是陛边的书吏郎官,被允许人博士学宫观摩,如何能逾矩管理陛下女眷?还是恳请皇上早日立后,为我朝开枝散叶。”
“朕为天子,想让何人来统领后宫,谁敢有意见?来人!”黑拓天目光炯然地看向夏朗,“传褚莲城入宫上朝!”
她已半个多月未曾入宫,镇日守在柏尚贤府里,也该是她现身表态之时了。
褚莲城没人宫的这些时日,几乎都待在柏尚贤府内,等着舅父替他针炙完毕,再陪他用膳喝完汤药,见他躺下休息,这才回府。
舅父说接续经脉,如同针缝刺骨之痛。头一回,柏尚贤便痛得昏了过去;可后来几次,他衔枚忍痛没再昏过去,但她却看得冷汗涔涔。几回下来,竟是不忍再多看;而柏尚贤也不愿让她看到他备受折磨的模样,每每一到治疗时刻,便催着她外出走走。
这日,褚莲城只身在柏府内行走,绕了半圈的湖后,找了个建在柳树边的小亭挨了进去,享受如酒温风。只是,才闭眼没久,便听到外头传来哭声。
“姐姐怎么了?一早便哭成这样。”
“我……是……我心仪的公子今日娶了别人……呜……”
“都娶人了,姐姐怎么还记挂着啊。”
“你还小,不懂喜欢了就会记挂着,哪能说忘就忘呢!呜……”
哭声渐弱,可褚莲城却已没法子再安歇了。
是啊,喜欢便会记挂,没法子说忘就忘;因此,她喜欢黑拓天必是比柏尚贤多上许多的。柏尚贤如她的兄长,是个能陪她厮守一生、不让她心痛的选择。可一想到黑拓天要娶亲,想到他有一座后宫,也必会有一个皇后…
褚莲城捂着胸口,用力地喘息着,而后便听见外头传来几声捶打之声。
“姐姐为什么要捶心?”
“心痛。”
“喜欢人会心痛吗?”
“和他四目交接的时候,心会痛;想到他时,心也会痛。知道他要成亲时,更痛!”
“所以,若是想到你想到一个人时,心会痛,便是喜欢吗?讨厌,不是也会吗?”
“讨厌是气愤,恨不得对方去死。”
“好姐姐,他既娶了别人,那你现在心痛应该是气愤,不是喜欢……”
婢女的声音飘远了,褚莲城则是捂着胸口,透过竹帘看着湖边摇曳绿柳,长长叹了口气。
是气愤,是喜欢,她也分不清了。
一开始便注意到了黑拓天,毕竟是那样的一个伟健男子,谁能不多看几眼;可她对他,也就如此了,没存什么臣子之外的心思。
然而后来为臣之后,他的霸气、他的才能,都让她折服;加上他成为“她的男人,与她有了床笫之事,怎能不更加动心?可即便是如此,她仍不以为自己能成为他的伴侣。
因此,她总不敢释放太多情绪,不敢放纵心情,就怕自己会因为这个男人而伤心。
她的命不长,应当好好过日子,不该再浪费时间去为情爱伤神,因此嫁予柏尚贤会是个最好的决定;而她若要嫁人,黑拓天即便身为皇帝也没有理由阻止。
黑拓天待她是特别,但他是皇上,有皇室规矩要守。
最为难的人是她,在清楚了自己对黑拓天的情感之后,要如何淡然待他呢?男欢女爱之事,得找办法拒绝他……
“莲城殿下!莲城殿下!”
“莲城殿下!您在哪?”
着急叫声由远而近,在满园风中散播着。褚莲城一听见寻人声音愈急,蹙起眉,拨帘而出。
“何事如此着急?可是尚贤殿子有恙……”
一名奴婢气喘吁吁地朝着她跑来,嘴里说道:“皇上传您入宫上朝呢!车马已在外头候着了。”
传她入宫上朝?莫非是南褚已败?褚莲城身子微一晃动,脸色刷地惨白。
不,北墨军队再快,也不可能行军如此快速。
可召她入宫,还能有何事?
害怕南褚百姓有所损伤的褚莲城,捂着疼痛的胸口,举步往大门方向行去——只愿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