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恼朕?”他黑眸锁着她模样,怎么看也不魇足。
“我……累了。”她背对着他,闭起眼。
“在想什么?”他将她转过身,再度箝住她的下颚。“说——”
她仰看他,看得久了一些,便觉得胸口一阵胀。就算对这个男人没有情,可总会记得他与她之间的一切,更何况她在心里对他是有所眷恋的。
但他是一国之君,所以她不能让太多情绪往心里去。皇上是属于后宫众多女子,而非她一人的。
她紧握了下拳头,“在想以后要如何才能不与陛下亲近。”她声若冷泉。
“你!”黑拓天蓦然坐正身子,一把将她抓到身前。
一夜贪欢,她身子仍是无力,在他这般摇来晃去之后,她不适地蹙起眉,无处可靠,只能抵着他的肩头轻喘。
见她病弱,他抿紧唇,这才放轻了语气,抚着她背脊说道:“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肚里或许已有朕的孩儿了。”
“若陛下还惜我有几分才,就该让我喝避孕汤汁。我这样的身子若是怀孕,那是自寻死路。”她身子一颤。
他脸色一沉,眼色变冷厉。他不是忘了要让她喝避孕汤汁,而是刻意不交代的,谁知道她的身子竟孱弱至此!
一股无名火让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恼她的病弱;恼自己拥有了一个天下,却对她的病弱无能为力;恼自己在欢爱之后,竟更加不想放她离开。
“抬头看我。”他命令道。
她看了,心紧抒了一下。
“不管有没有身孕,朕就是要你。”
她迎视着他黑灼的眼,多少懂得他的心思。他面前的每个人都怕他,或对他有所求、有所算计,可她的求、她的算计有哪些,已全都告诉他了。他信了她,知她没有太多贪求,因而希望她能陪在他身边。
毕竟他不是一个喜欢阿腴奉承的帝王。
褚莲城伸手抚住他的脸庞,感觉他面庞一僵,抿紧了唇角。
“您想要我,那臣就陪吧。”没想到她这辈子竟也要涉入男女情爱了。
“就这么不情愿吗?”他冷冷说道。
“我以为陛下喜欢我这样说话。”她皱了下鼻子,模样倒有些顽皮。
他瞪她一眼,心下却松了口气一长臂将她揽入怀里,埋首她颈间,闻着她身上的药香。
她没有反抗,反正也挣不开他。况且他的身体那么温暖,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习惯挨着他了,原来四肢都被捂暖了是这么舒适的事。
“我待会能回府里吗?”她眼眸半睁地说道。
“已派人通知你府里,你今夜留宿宫中。”
“陛下日后还会再留宿我吗?”她轻咬了下唇,痛得微缩了下。“还有……关于尚贤殿下的事,您能饶他一命吗?”
“你现下是在用自己的身子交换他的命吗?!”黑拓天大怒,蓦然起身就要下榻。
她一个旋身,自他身后抱住他的腰。
虽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在意她与柏尚贤之间,可君王之怒要祸及人命实是轻而易举;于是,即便忝着脸,她也要让他息怒。
“我对男女之事向来不上心,陛下与我相处已有一段时日,应当知我。况且……我……我方才对您的反应,可有半分牵挂他……”她话说至此,已辣红了脸,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黑拓天没回头。
褚莲城轻叹一声,把脸贴在他背上。若真要说起记挂之人,她惦着黑拓天还比柏尚贤多,只是她对黑拓天思虑过多,不敢眷恋啊。
可如今这局面,若黑拓天喜欢她眷着恋着,那她便眷着恋着,暂图个皆大欢宣口的假面吧……
“我头昏,想睡了。”她软声说道。
“你想睡便睡。”
黑拓天没回头,仍在恼她竟能如此动摇他。
感觉她松开了环他的手,在他身后挨着他身侧躺下,接着传来拉锦被的窸窣声。一会后,一只冰冷小手握住他的,一道凉柔声音说:“陛下也早点歇息。”
黑拓天心中一动,不由得回头她闭着眼挨着他,可脸耳都是红的,眼睫仍轻颤着,如此少见的儿女娇态让他暖了心。
他侧身上榻,将她身子纳到胸前。
她身子先是一紧,既而往他怀里缩去。他胸中顿时一阵血气翻腾,若非顾念她体弱,真是想再闹得她动情的。
黑拓天盯着怀里的人儿,大掌一下下抚着她背脊,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双唇竟不由得微微扬起。
国事之间能懂他心思之人尚且不多,更何况是后宫那些只懂得争宠的女子。她这般懂他,他是欢喜的。
人,需要被懂——即便贵如天子。
所以,他想宠她,想用她想要的方式来成全她对和平之向往。
她先前提出的一些论议,确实与他心中所想相同。只不过,她毕竟心软,而他为了社稷大业,有些事绝不能退让半分,即便她日后会因此而惧怕他,她也应该会比谁都懂他。
黑拓天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听着她浅浅的呼吸,不由得也放缓了呼息,安稳地睡去。
“……这梁国渠岂能说建就建!费用要从哪来?这一建便是几年光景,人民若是不堪其扰,谁来负责?!且这主事策划者都是梁国人,他们若真的那么善良,前年会跟着西柏一起攻打我们北墨吗?分明就是有诡!”
半个月后的早朝过后,几名老臣气呼呼走下文凤殿堂台阶,才转了个弯,见着四周没了皇宫卫尉军,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批评了起来。
“……谁让这是那个褚莲城提出来的事,一个几岁的黄毛丫头,当了书吏郎官才多久,便成了皇上宠信,半只脚都踏进博士学宫了。懂得纸上谈兵,就以为无所不能……谁让皇上就是宠信她,八成是施了什么媚术。”
“……就她那几分姿色能施什么媚术!”
“……就是只有几分姿色才要施媚术。”
待得一帮老臣走远之后,因为听见他们的讨论而特意避在廊后的褚莲城与墨青,这才缓缓走出来。
“你不替自己辩驳一下?”墨青问。
“辩驳什么?除了施媚术一事之外,他们倒也没说错什么。我确实是空有想法,至于想法能否落实,仍是得靠其他专才。”褚莲城说。
“你不是那种有勇无谋之人,先前陛下让你到博士学宫提出看法时,不是已先找过多名梁国渠人才,说你那计画是可行的吗?”
“多谢墨兄信任。”
褚莲城不久前以书吏郎官身分被允进入博士学宫观摩,才一进博士学宫,众青便向众人宣告她是他义妹,日后有什么不满就冲着他来。褚莲城知道,墨青这举动自然是皇上授意,心领之余,也就私下称墨青为兄长了。
其实墨青先前虽得皇上授意,主要还是看着这褚莲城不争宠取闹,皇上每每沉眉要动怒时,只要见着她,怒气便能稍缓一事的份上。有几回,他甚至瞧见皇上不过看她一眼,她便像是能了然于心似地去取了笔墨或是端来茶水,或掩卷准备休息。
虽说皇上后宫不封妃位,可褚莲城这般身分、这般受宠程度,早晚也是要立为妃的。瞧瞧皇上三不五时的行赏,只差没把褚莲城那座南楮皇女府邸翻起来镶金嵌玉。
“自家兄妹谢什么呢,就请为兄的到你府里吃饭。你那府里的厨娘手艺有一套,你舅母做的素菜”更胜山珍海味,无论拿几只猪来跟我换,我都不换!”墨青咽了口口水。
“瞧墨兄这模样,像是我家的饭菜有多难得吃到一样。”褚莲城笑说道。
“当然难得。你都快长住在宫里了。”墨青呵呵笑。
褚莲城脸儿微红,不敢再接话了。
身为孤儿且尚未娶妻的墨青,一年有大半时间都驻扎在外。某回,褚莲城偶然邀他及柏尚贤到家中,墨青对她家蔚子的手艺赞不绝口;此后,只要褚莲城有机会回府用膳”他便不客气地跟了过去。当然,为怕流言绯语,她亦会邀柏尚贤同行。
她晓得黑拓天对柏尚贤是有所打算的,只盼着柏尚贤若能与墨青熟稔一些,日后或许能多个人替他说话。
“莲城殿下,皇上有请您至御书房议事。”夏朗上前说道。
“啊,果然今晚‘又’没法到你府里吃饭了。不如也替我通报一声,我也一块去见见皇上,如何?”墨青说。
“小的这就过去禀报。”夏朗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