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什么味道?
好像是——血腥味?!
原本睡得正熟的李亚男忽地感觉到胸口莫名发闷,彷佛压了一块巨石,有点喘不过气来,隐隐约约一抽一抽地,不是痛,而像是被什么堵塞了。
她脑袋清醒过来的同时,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不敢一下子就睁开眼,藉着翻身的动作悄悄掀开些许眼缝。
四方格子窗户半开,透进柔和的月光,屋内并未完全黑沉一片,仍可看见些微的影子晃动,一道人影就坐在黄花梨木桌前,一手捂着胸口,吃力的拿着茶壶倒水,持杯的手有些不稳,杯里的水顺着嘴边滑出,黑影因吃痛而大口喘息。
很想当没瞧见的李亚男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睡,快起来帮我包扎,不然我真要死在你屋里了。”他原本只想看她一眼就走,没打算吵醒她。
“你……你是孙子逸?!”他居然敢潜入她的寝房?!谁借他天大的胆子?
桐城县的治安很好,少有宵小,不习惯门外有人的李亚男也就没让丫鬟守夜,反正夜里会有家丁巡夜,怎知防得了小贼,防不了高来高去的习武者。
“我受伤了,伤在左胸,你这里应该有药,顺便帮我上点药吧!”孙子逸轻声一咳,咳出满手血丝。
“你还真顺便,当我这里是药铺吗?自家开的是医馆,为什么不备些常用药在身上,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好玩,每一次都能安然无事的度过……”
披衣下床的李亚男忍不住唠叨两句,她取出放在枕头底下玉匣子里的夜明珠一照,顿时,她的声音止住了,杏目瞪圆,浅浅的呼吸凝结,在光芒照射下,她看到的是一具血人。
“吓到你了?”他苦笑道。
她没有回话,随即往五斗柜走去,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模出一个青色小瓷瓶,倒出一粒白色小药丸,接着她来到他面前,命令道:“吞下去。”
孙子逸顺水一服,嘴里有股浓重的药味。“我点了伤口周边的大穴,血算是止住了,只是看起来很吓人。”
“这就表示你还是会继续流血,长期闭穴,伤口四周的肉会坏死,没清创会死,清了也不一定活得了,失血过多谁也救不了。”他需要的是输血,这一身的血是流了多少?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不会医理的她居然知晓治疗过程。
“我晓得你差不多快挂了,流了这么多的血还不到你家的医馆医治,跑到我这里干什么?难道你连死都要拖累我吗?”李亚男动作粗暴地用剪刀剪开他的衣服,露出血肉翻红的狰狞伤口。
“不全是我的血,还有那天你见到的熊老呆的血,我只是忽然想见你。”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会非常遗憾死前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她的手一顿,面容看不出喜怒。“你们俩又做了什么?”
“上次追杀我的人已经全死了,没人认出我,但是熊老呆……其实他叫萧南祈,追杀他的人还活着,刚好追到桐城来,我为了掩护他离开,中了一剑。”
密信和地形图顺利送到五皇子手中,但是生性狡猾的三皇子知晓事迹败露,便命人炸毁矿脉,将所有知情人杀光,铁矿迅速的转移,不知去向。
在死无对证又查不到物证的情况下,五皇子便将此事压下,并未告知皇上,三皇子的人照样活络,真心要逮到坏其好事的家伙,对萧南祈的追杀令始终没有撤销。
“剑要是再刺得深一寸,你就没命了。”他的伤口很深,不缝合不行,但是……她没做过呀!
她看过同梯的选手因拉弓太满弦断割手,缝了七、八针,但看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她手边又没有缝合伤口的医疗器具,突地,她看向绣绷旁的针线,眼神略有迟疑。
“别担心,我撑得住。”孙子逸逞强一笑,但面上早已毫无血色。
看他故作无事人的安抚她,气极的李亚男恼怒的用力一拧他耳朵。“撑得住才有鬼!要不是刚才我给你服了老和尚给的药丸,你此时早就趴下了,哪还有力气逞强。”
“小小,我痛……”
她以为他是伤口痛,连忙把手放开,检查他的受伤情形。“我不知道行不行,但总要试试,你的伤口若不缝合,一会儿穴道解开又会开始出血,人的血量有限,流完了就没了。”
“我也没做过,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有一线希望就要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血尽而亡。
真是欠了他的……李亚男,边在心里埋怨,一边开始准备缝合工具,她屋里摆了烧酒是为了蒸馏花露水,没想到花露水还没用上,他的伤口倒是先用上了。
“你放手去做,我相信你。”孙子逸眼也不眨的凝视着她,看得她芙蓉似的娇颜渐渐染上酡红。
“孙子逸,你给我好好地活着,你要是敢死了,我绝对铙不了你!”他怎么这么可恶,无时无刻都记得撩拨她的心。
随着一日日的相处,当年的那些恩恩怨怨还剩下多少她未去细数,但人非草木,岂会感受不到他对她的好,那积怨已久的阴霾一点一滴被侵蚀掉,滴水穿石般的出现一个洞,慢慢扩散,终至石穿水漏,渐露曙光。
她对他没有恨,有的是深深的埋怨,可是他几次的遇险,徘徊在生死关头,让她再大的怨气也逐渐淡化了,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
她虽然很会记恨,但也相当念旧,她想起他往日对她的呵护,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以及他事事以她为先,护在她身前的痩小身躯,他其实很正直,爱打抱不平,有股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侠气。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遭到退婚的是她叔叔,她也会气愤难平。
淡淡的泪光流转着,映着李亚男泛红的眼眶。
见状,孙子逸咧嘴一笑,眼中有着浓浓情意。“还没娶到你,我哪舍得死。”
“贫嘴!”李亚男杏目一横,但不像以往被他逗弄时那么恼怒,她现在一心研究他的伤口要怎么缝,从哪里下针。
因为快入冬了,到了夜里会有些寒意,轻雾会在她入睡前点一盆炭火放在床头下,驱驱屋内的寒气,里头的银霜炭能烧上大半夜,她便用未熄的炭盆煮开两碗茶水,等水滚沸后放入针和线,先做一次杀菌消毒,避免伤口感染。
然后正式上场了。
她将整瓶烧酒往他的伤口淋去,灭菌的同时也有清洗的作用,接着她开始替他缝伤口。
“嘶!”孙子逸的身子因为剧痛而倏地绷紧,脸色比刚才还要透白,额头的汗不住冒出。
“忍着,你以为在绣花吗?是缝你的肉,只要你没死透,都会痛到想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以身涉险。
孙子逸是面朝里屋,手里捧着巴掌大的夜明珠,珠光只照亮他身前的方寸地,透不到外头,外面巡夜的家丁没察觉到异样,根本没发现小姐屋子里有男人。
唯有警觉性较高的轻寒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略有不安的起身查探,无意间听见小姐屋子里有其他人的声音,她从门缝偷看,看到有些熟悉的背影,再瞧见小姐面对熟人那种爱之深、责之切的悍然神情,她悄悄的退了出去,守在屋外。
“我……嗯!还忍得住……小小,轻点,你确定你是在救我,而不是在折磨我?”他的肉不是繍布,瞧她缝得手不抖、指不颤,行云流水,不知情的人还当她做过上百回。
“安静,不要吵我,我现在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要是缝歪了,别怪我在你胸口留下一条蜈蚣。”她真的很慌乱,人都僵硬得笑不出来,表面上的平静是装的,唬唬人可以,但骗不了自己。
痛得皮肉抽紧的孙子逸仍笑得轻柔,眼中的纵容只为一人。“就算是歪七扭八的缝线,只要是你缝的,我都觉得像绣花一样好看,一辈子留在我身上。”
“你是什么意思,嫌我的绣工差?”李亚男的声音没有以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多了一丝女子的柔媚。
闻言,他轻笑,眼底的情意更浓。“世上再也没有比我的小小包好的女子,得之,我幸。”
“呸!你还真敢想,我娘最近忙着大哥的婚事,等她一得空,我家的赘婿人选定会排到你家门口,你想报名还没位置下脚。”冲着李家的财产,稍有心思的男人都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我直接收买你娘,如何?从前她说过我是她最满意的小女婿。”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他从头到脚没一处不好,完美得像为她女儿量身打造,她喜得逢人便介绍“这是我女婿”。
李家人是真心接纳他,不因他年纪小而有所排挤,若非他自己搞砸了,李家上下一致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从前是从前,小时候是可爱,长大了是可憎,没听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吗?没关系,别沮丧,你虽然差了一点,但还是有人要,只要你不始乱终弃。”李亚男趁机取笑他的烂桃花。
郑眉真为了嫁给心爱的男子为妻,还真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连找个男人来破身让自己怀孕这种事居然也敢做,她一得知有孕的消息不是惊慌,而是惊喜的掩口大笑。
孙家大姑女乃女乃也是势利又糊涂,一听见女儿怀了“表哥”的孩子,她也不问是哪个表哥,直接认定她心目中的女婿人选孙子逸,二话不说带着女儿回娘家哭诉。
若是只有她哥哥、嫂子,或许看在自家的妹妹分上,这件事就成了,可是已经接手家中药材生意的长子不是好糊弄的,这些年在外面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行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谁犯在他手上,不问对错,先予以重罚。
孙大姑女乃女乃母女在他面前是讨不到便宜的,反而遭到羞辱,他那狠厉的一脚踢,郑眉真当场落胎,家丑不可外扬,让自家的坐堂大夫前来诊治,这一诊就诊出大问题。
郑眉真月复中的胎儿约月余,那段时间孙子逸不在桐城,他南下江南收购药材,大约过了半个月才回城。
很明显的,孩子不是他的,这个栽赃手法太拙劣,把孙老爷、孙夫人气得青筋直浮,直接将两个生事的母女赶出去。
所谓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又是孙子逸教人放出的消息,不到一日光景,这件见不得人的丑事便传遍桐城的每个角落,郑眉真小产还没坐小月子就被郑家人送到家庙思过,能回来的可能性极低。
孙子逸不费吹灰之力打赢这一仗,但他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以郑眉真的无脑,她是想不出如此阴损的主意,肯定背后有人教她,而且不用查也知道是何人所为,他却暂时动不了那人,只能默许那条潜伏暗处的蛇继续蠢动。
“小小,落井下石不厚道。”一提到这件破事,孙子逸心里还堵得慌,这一招虽不高明,但足够恶心人,让他三天食而无味,只想作呕。
“我是羡慕你桃花朵朵开,人在家中坐,就有貌美女子送上门,还有现成的爹好做,得一附一不吃亏。”天大的好处都被他拾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别人想捡还捡不到。
“桃花一朵就好,开在李家花圃,等我去采撷。”这朵花莹润娇白,肤若凝脂,迎风盛放在骄阳下。
“别动手动脚,李家的花不让摘,剩最后一针了,打个结就成。”
第一次做医护工作的李亚男将线打了个死结,再用烧酒泡过的剪子剪断多余的线头,她左右看看,对于成果还算满意,一条细细的缝线,没有出现蜈蚣脚,针脚十分细密,只要不要有过于激烈的动作,伤口就不会裂开,如无意外,半个月就能拆线。确定应该没问题之后,她重重吁了一口气,扬起玉白手臂抹去额上、脸上的薄汗。“你不问吗?”身子一能移动,孙子逸就不安分了,空着的那只手揽住她的小蛮腰,不让她离开。
“问什么?”怕扯到他的伤口,她动都不敢动。
“问郑家表妹的事我是如何处理的。”他墨黑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对敌人狠戾才是他的本性。
“还用得着问,你不是让人传遍了?”这么无所不用其极的毁人名声,郑眉真也该怕了。
孙子逸有些愣住了。“你知道是我所为?”
“传得绘声绘影,还加油添醋,若不是极其厌恶她的人,怎会任其传闻漫天流传?”只有被栽赃的冤大头才会使出的阴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她永不得翻身。
“她不该找上我。”
他对大姑姑的感情不像对小泵姑那样深,大姑姑在他还年幼时已经嫁人了,他对于她的印象仅限于聒噪和爱埋怨,每次回娘家就只想着拿好处,对他的爹娘很不客气,颐指气使的,活似她才是孙家的主子。
至于郑眉真,她根本不了解他的性情,凭什么以为这样的计谋能够得逞?别说她没有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让男人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那可笑又贫乏的伎俩根本禁不起反复的推敲,很快就被揭穿了。
“那也是你有本事让人痴迷,不然人家为何不赖上你二弟?”庶子就没有那么重要,可有可无。
“那你被我迷住了吗?”坐着的孙子逸抬头望着站着的她,嗅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
“别闹了,放手,你到底为谁做事?”当个普通的药材商人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而且他的身手不错,却还三番两次受伤,可见对方的实力不差,派出的全是绝顶高手。
他松开手,神色一敛,沉默不语。
“不能说?”李亚男忍不住皱起眉头。
孙子逸定定的瞅着她。“你真想知晓?”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神情显得很无奈。“我总要知道危险出自何处,好明哲保身,多被你牵连几次,我也难逃一劫。”一再让她遇上重伤的他,难保哪一回她也成了目标之一。
“别说得这般含蓄,明哲保身?我有多让你心惊明日不保。”孙子逸为之失笑,认为她的忧心是自己吓自己。
李亚男没好气的瞋他一眼。“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以你动不动就往我这里转的习惯,就算你的敌人没发现你隐密的行踪,你那个好二弟会放过我吗?你的天真到底打哪儿来的?”
世事难预料,鸡蛋再细也有缝,何况人不可能没有弱点,再谨慎小心也难防有心人暗扯后腿。
“他对你做了什么?”果然是教不乖,郑眉真的下场没能让他收敛,他变本加厉地另辟蹊径。
“没什么,只是有意无意地暗示他是庶子,又是排行老二,家里不会反对他入赘。”看来他也听到李家招赘的消息,是不是该赞他一声能屈能伸?
“那个混蛋,他竟敢打你的主意?!”孙子逸气愤得手紧握成拳,差点将价值不菲的夜明珠给捏碎。
“打我主意的人不只他一个,以我李家当铺的声望,想人财两得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还在观望,一等时机成熟就展开攻势。”她不愁嫁,但想在一堆烂梨子当中挑颗好一点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我不许,你只能嫁给我。”他霸气的宣示。
李亚男笑着轻拍他的脸颊。“孩子,不要不切实际,是招赘,不嫁人,倒插门女婿才是我要的。”
“五皇子?!”
他怎么会和那厮混在一起?
虽然她对政局不是很了解,也鲜少打探朝廷的动向,但身为一个对银子非常感兴趣的当铺小东家,她多少知道一些未来储君人选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全是真,但八九不离十。
当今皇上儿子生得不算多,从大排到小七个儿子,大皇子之母是宫女出身,如今位阶美人:二皇子有耳疾,不在考虑之中:三皇子的母亲是高高在上的薛贵妃,呼声最高,背后的资源也最丰富:四皇子是李婕妤所出,娘家父亲是工部尚书,不管粮也不管兵,与皇室的争位没有什么牵扯,但也不是没野心。
至于五皇子就有点扯了,他的母妃是四妃之首的德妃,因妒触犯了龙颜而遭皇上冷落多年,听说她的德馨宫己形同冷宫,皇上不再涉足,五皇子也因此备受冷待:六皇子和大皇子是亲兄弟,两人一母同胞,做弟弟的当然全力力挺亲大哥,他们在朝廷上的势力最大,也最有可能问鼎,前提是两人不起内哄。
七皇子还小,而且体弱多病,养不养得活还是个问题,暂时无夺嫡的能力,若是皇上活得久,而他又能身体康健,或许还能一搏,毕竟人家的娘是皇后,权倾后宫。
由数字一排到数字七,谁都有可能朝皇位伸手,唯独五皇子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位,皇上从未正眼瞧过他,上有野心勃勃的大皇子,还有蓄势待发、实力坚强的三皇子,下有排挤他的六皇子,皇后所出的七皇子,五皇子的胜算不到一成。
李亚男想了想,孙子逸无疑是自寻死路,他谁不投靠却挑了最弱的一个,一看就是给人垫背的,他能从逆境里冲出一条生路,那才叫老天无眼。
“他和我同在南山书院上课。”
闻言,她不自觉的说出心里的想法,“上了贼船。”
孙子逸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还当真被她说对了,同窗三年他才知道人家皇子的身分。“不过他不是坏人,颇有大才,相当关注百姓的生活,有贤名。”
“哪个坏人脸上会大剌剌写着坏人两个字?多少伪君子顶着谦谦公子名号,人要到盖棺了才能论定,现在说还太早。”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到最后无法看清本性。
康熙四子雍正不是很能忍,忍得人人都称赞他处事公正,结果一上位便大开杀戒,只一位十三爷得重用,其他皇子不是被杀、被囚,便是晚景凄凉,全无好下场。
“你对人性的要求还是太严苛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人会不会变,无从置评,至少现在的他值得信任,我们不是拚着那个位置去,而是如你所言明哲保身,他在为自己找一条保命的退路,若真是大皇子或三皇子上位,他还能当个诸事不理的闲散王爷。”争与不争要看机缘。
人无远虎,必有近忧,赵胤祥守着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在皇子当中他的表现并不出色,也丝毫未流露对皇位的野心,因此在竞争激烈的夺嫡之争中,他一直是置身事外。
但是人不可能完全不为以后着想,他也要防着其他兄弟赶尽杀绝,所以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是必要的,难保有一天就用得上,若是全无自保能力,只能伦为刀下鬼。
孙子逸等人便是五皇子安排在民间的助力,五皇子不求能夺嫡成功,但最起码在他需要帮助时,会有人从背后拉他一把,让他不至于掉落无底深渊,还有机会扳回劣势。
不做皇帝就封地当王,这是他们一开始的想法,因此孙子逸先去做一番布置,等哪天大势己定,五皇子便能有个安然无恙的地界安顿,不受威胁的度过余生。
李亚男无法认同的冷嗤。“他的退路是拿你们的命来换,他倒是安心呀,一群奴才使唤得这般顺手。”
孙子逸不禁失笑。“什么奴才,我们帮他,他也在帮我们,不然我们仁恩堂的药材怎会进得如此顺利?”
要是没有地方官员的睁一眼闭一眼,高抬贵手的放行,光是官场上上下下的层层剥削,再加上一定程度的“孝敬”,好的药材到了他手上也没利润可言,全进了官员银袋。
她一听,细眉不由得颦起。“你是说你南下购买药材是一虚,实际上是替五皇子设立江南据点?”好方便传递消息?
闻言,他难掩惊讶,没想到她对政局这般敏锐。“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谁能说得通?我们的确藉着药材的买卖互通有无,但家里的药材生意我还是会接手,先固本才能谈其他。”
“皇室的斗争你别搅和得太深,不要顾着外面的,防不了家里的,你那个弟弟时时刻刻都等着取代你,你要是再一心二用,只怕顾此失彼,得不偿失。”
孙子逸笑眸一扬,不顾伤势地拥她入怀。“我的好小小,你果然是心疼我。”
“放手、放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不要以为我救了你就能任你上下其手。”李亚男桥颜绯红,气的。
“我只是抱着,没有上下其手。”他一脸委屈,好像没付诸行动是他吃亏了,他得从其他地方找补。
她气急败坏的拧他耳朵。“我是你能随便抱的人吗?你才好一点就想找死是不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了。”
“轻点,小小,耳朵要掉了。”孙子逸装出求铙的可怜模样,能屈能伸大丈夫,在心爱女子面前不必在乎颜面。
李亚男好笑又好气,真想把他的耳朵给拧掉,这个无赖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伤口缝好了,你可以走了。”
“但我还没抱够你。”他就是不想走。
“你是想让我唤人来把你抬出去?”那就丢脸了。
孙子逸笑出声。“那你就真的非我不嫁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瓜田李下……”要说没什么也没人相信,世人只信自己双眼所见。
李亚男又羞又恼,脸色涨红。“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救你!”
“下一次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看到你舍不得的神情,我好心疼。”
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担心他,从她毫不犹豫取出悟了大师所赠的丹药相救时,他知道她的心己倾向他。
她从不问他为何受伤,是因为她害怕,不愿接受他也会死的事实,她再怎么恨他,却从没想过要他死,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说忘就忘得掉,他可是用心浇灌了她好些年。
“你那是伤口痛,和心无关。”她一向实际,男人的花言巧语如画上烟柳,不是真的。
孙子逸心满意足的将头枕在她双峰之间,眼底风流。“一样的痛,为了我的小小,我要保重自己。”
“你要耍无赖耍到什么时候?”他当他今年才三岁吗?她家明楠都不做这么幼稚的行为,太丢人了。
听出她极力忍耐,他忍不住低笑,“小小,嫁我可好?”
“不嫁!”他凭什么认为她只能选择他?
“那我娶你,可好?”
“换汤不换药。”无趣。
“生米煮成熟饭。”他浓眉一挑。
“我把你砍成八块喂狗。”
“舍得?”
“我使刀不像射箭那么好,怕会砍得参差不齐,务必见谅。”骨连肉,砍不断,痛死他!
孙子逸微眯起眼,瞅着她有些狡绘的笑容,真是最毒妇人心。
李亚男不甘示弱的迎上他的目光,两人互看了好一会儿,她问道:“孙子逸,时辰不早了,你真的不走?”他若不走,她真动他不得,他伤得太重了。
吁了一口气,他苦笑道:“我动不了。”
“动不了?”
“力气上不来。”他半边身子麻了。
“什么叫力气上不来?”她小有怒气,敢情他又在找理由耍无赖了?
脸色稍有好转的孙子逸仍显得虚弱。“点穴点太久,气血堵住了,得慢慢运气疏通。”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运气?”就算她不懂武,但是武侠片看得可不少,他的情形根本不允许他动用内力,伤在胸口,一动就伤筋动脉,血流不止。
看她着急的模样,他反倒笑了。“要么,你扶我离开,要么,你让我留下,我休息一下就有力气了。”
“你……你是吃定我了!”李亚男气得咬牙切齿。
“夫妻是一体的,不吃你还能吃谁?”孙子逸还真想吃了她,她此时的娇媚神态只有他一人瞧得见。
她冷笑着两手开攻,掐拉他的脸皮。“你要是再在嘴上占我便宜,信不信我让你没脸没皮。”
他用力点头,信!她不是正在做了吗?
可怜的他,还没把娘子娶进门,夫权己尽丧。
“我累了,不想和你周旋,勉强收留你一晚,天一亮你就得离开。”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闻言,孙子逸倏地两眼一亮。“睡你的床?”
“想得美!”李亚男的春葱纤指指向窗户下的罗汉榻,她平时都躺在那儿看书。“睡榻。”
聊胜于无。“你要来陪我吗?”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绦红色绣吉祥如意靠枕。
“自己爬上去。”
伤口会痛加上怕被李家的家丁发现,孙子逸不敢笑得太大声,但是从他起伏明显的胸口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愉悦。“小小,我头晕。”
他原本是想博取同情,没想到手一撑着桌子站起身,顿时感觉四面墙向他压来,天旋地转的站不稳。
蓦地,一双纤弱的细胳臂扶住他,旋转的黑洞才稍微停止,他小心的跨出一步,移向窗边。
“失血过多的人不能突然站起,要缓缓起身。”李亚男捐过血,知道失衡的感受,心脏的血液送不到大脑,导致脑部暂时性缺氧,平躺一会儿就能恢复正常。
而他的情况和捐血相似,都是大量流失血液,虽然外观看不出异状,但身体内的血氧已经短缺。
“小小,你应该去学医。”她注定是医药世家的媳妇,对医理的了解比习医多年的大夫还深入。
“除非是一代神医,否则是赚不到大钱的。”她的意思是,医术好才能千金难求,一般的大夫还是苦哈哈,一年赚得的银两还没她开当铺一日的收入多,当奸商比当医者赚钱。
“你呀,真是死要钱。”她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银子大爷,其他人都得往后排。
“你不要钱?”一将人扶到榻前,李亚男冷不防的放手。
孙子逸没料到她会突然退开,身子重重地往榻上一跌,他申吟了一声,抬手捂着胸口,钻骨的痛让他冷汗直冒,过了好一会儿,待疼痛舒缓一些后,他才道:“以后你管家,我……我赚的银子全交给你打理。”
“睡觉。”她从柜子里取出新的被褥,朝他脸上扔去。
他接个正着,同时也扯痛伤口,倒吸了口冷气。“你不十白我模上你的床,偷香窃玉?”
李亚男轻蔑地睨了眼他连走都走不稳的身子。“想死趁早,老和尚给我的四颗药丸有三颗用在你身上,我得留一颗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若你的伤口裂开请自求多福。”
这话说得明白,他有色心也没那力气,若是强行硬来,他只会死得更快,她不会再救他,牡丹花下死也要看值不值得,一时的快活不是风流,而是找死,聪明人谨之、慎之。
“小小,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我心悦你。”说完,孙子逸体力耗尽的闭上眼睛,以缓慢的气丝运转周身。
回到床上躺好,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李亚男翻个身,面朝内,有个男人睡在她屋里,水阵一闭想着要难以入眠了,没想到再一睁眼,竟然天亮了,窗外的光亮使得一室明亮,她看到两个丫鬟轻步走动的身影。
“小姐,起床了。”轻雾捧着准备好的衣裙,要伺候小姐更衣。
“那个……”李亚男看向空空如也的罗汉榻。
“什么?”轻雾偏着头,想听清楚小姐在说什么。
“没什么。”走了也好,省得她挂心……挂心?李亚男心口一紧,不愿承认她为孙子逸担心,只是他伤得那么重,走得了吗?
“孙少爷是在卯时前离开的。”递上净面巾的轻寒轻声说道。
“是吗?”李亚男一顿,这才接过巾帕拭面。
“有些气息不稳,但无大碍。”轻寒补充道。
“那就好。”祸害果然是祸害,生命力堪比小强。
她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