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宇文日向离开王府后,右副参军进驻王府。
在听完吴枢及右副参军的禀报后,齐暮云一如往常的日常起居,其平静的态度,加上宇文日向临走前的从容,让何晴雪的心稳定了许多。
一早善清带着两个孩子跟着外出采买的小爆侍去市集了。
因为沐亚也进了王府充当粹合院的仆役,善清也就未依当初说定的每六日可带孩子返家一日的规定而行,染坊那里有沐亚的弟弟帮忙看管,也有信得过的师傅及伙计坐店,所以染坊的生意无须他们夫妻担心。
孩子们刚进王府的新鲜劲已过了,平日多半只能待在粹合院中,日子一久,等于是拘着孩子,所以今早索性让善清和沐亚把孩子们带出去走走逛逛,让他们看看热闹、买些零嘴,透透风去。
何晴雪则是钻进厨房,依着昨夜善清教她的,试着用澄粉及芸豆泥、莲蓉做成层糕,当做今日给齐暮云的点心。
她正忙着,阿孀突然来唤她:“晴雪姊,玉莲在芳园外,说是有事要找你。”玉莲时常来芳园替温嬷嬷传话,所以大小爆侍都识得她。
“好,你进来替我看着,不准任何人动这些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何晴雪才刚把泡了一夜水的芸豆放入锅中煮,索性将陶锅离火,以免阿孀不懂控制火候。
“是,晴雪姊快去吧。”阿孀笑咪咪的点头。
何晴雪没有耽搁,很快的来到芳园门外,“玉莲。”
“晴雪姊,西侧门当差的刘大哥说,昨天傍晚有个人说要把这个交给你,刘大哥问其姓名及来处,可那人不愿回答,只说了把东西交到你手上就好,然后便走了。”玉莲说着,递上一个以黑色竺绸为底绣着蛇纹的精致荷包。
“刘府卫可有跟你形容那人的长相?”何晴雪接过荷包。
“刘大哥说那人长得很是平凡,没什么特别之处,那人要是往市集人堆里一扎,一时还寻不出来的那种平凡样貌。”
“嗯……”何晴雪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人找她。
手中这只荷包质料上乘,绣功精美,但样式是她不曾见过的,在手中惦着轻盈,她沉吟片刻,索性拉开绳结,将荷包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拉开一看,里头有一用红布裹起的物事,她取了出来,小心摊开,只见几颗雁喙实在红布上滚动了几下。
“这不是雁喙实吗?”玉莲抱着紧张感及强烈的好奇心,却见摊开的红布里竟是这不算太过稀奇的药材兼食材,霎时颇感失望。
“是呀,是雁喙实。”何晴雪蹙眉,只觉莫名其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特别送几颗雁喙实来给她?
看着雁喙实,脑中全无想法,何晴雪再将红布裹起,收回荷包之中。“你去帮我跟刘府卫交代一声,若那人再来,或不管在何处见着,尽可能拦住他,然后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见见到底是什么人。”
“是。”玉莲本该别过后离去,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还有话想告诉我?”何晴雪重新打好绳结,见玉莲似还有话要说,“有话就说,为什么一副扭捏模样?”
“晴雪姊,咱们往那处说去。”玉莲拉起她的手,指向离芳园有一小段距离的凉亭。
何晴雪没应声,但依着玉莲之意,迈步与她同往凉亭走去,待上了凉亭,她也不急,坐了下来,端详着还揣在手里的荷包。
玉莲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我知道晴雪姊不喜欢听闲话,可这事实在有些离谱,反倒让人觉得不会是假的,所以还是觉得该说与姊姊知晓。”
“说吧。”还好她调到芳园后,玉莲并没有转而跟着秀菱或秀枫,而是回到温嬷嬷手下,相信跟着温嬷嬷,这丫头当不至于学坏了。
“这话也不知打哪传出来的,说是……粹合夫人本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却背着皇后勾引皇上,因与皇后争宠而使皇后不容,皇上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才把她送出宫来的……”玉莲说着说着突然闭上了嘴,因为她看出了何晴雪眼神中带了警告意味。
何晴雪低声斥道:“敢议论主子、甚至天子,你以为你有几颗脑袋?还是活腻了,嫌自个儿的命太长?”她没有显露出真实的情绪,语气淡凉。
“晴雪姊……”玉莲弄不清楚她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些忐忑不安。
“这话你只有跟我说吧?”何晴雪缓下脸色,不忍再吓她。
“是,这种话我如何敢与他人谈论?听到的时候,因为害怕,连声音都没敢发出半点……”玉莲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这事严重起来可是会掉脑袋的。
“府中可是很多人在议论此事?”何晴雪问。
“不清楚,我只听人说过一次。”玉莲老实回答,“说这话的两人不知道我趁休息时窝在针线库房里间打瞌睡,其实我并没有睡沉,当值的碧儿见她们来取线,嚷着内急便要她们等她一会儿,然后就急忙跑出去了,并没告诉她们我在库房里间,所以她们大概以为四下无人,才大着胆子聊了起来。”
“可知那两人是哪处院所的?”何晴雪细问。
“不知道,我本欲起身出去,可仔细一听话头不对,怕被她们发现了,就不敢动弹,继续窝在里间,事后也没敢跟碧儿提起,所以也不好跟碧儿打探她们是谁,只听声音陌生得紧,应该不是与我时常往来之人。”偌大的王府,不可能个个相熟,许多人只偶尔打个照面,连话都不曾说过,所以玉莲是真的不可能光从声音辨人的。
“罢了,那些嚼舌之人若不珍惜自己的脑袋,咱们也无须替她们担心,至于你,再不可对他人提起一个字来,无论事实与否,这些都是该避忌的事。”
何晴雪告戒着玉莲。
“是,我知道,晴雪姊放心。”玉莲点头,“这些话也只敢跟你说说,旁的人我是信不过的。”
“谢谢你,玉莲。”何晴雪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晴雪姊这是谢我什么?”何晴雪这一谢,玉莲只觉莫名其妙。
“我没能带着你一块儿来到芳园,你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待我。”玉莲大可以不跟她说这些的,之所以对她知无不言,是因为玉莲仍信任她,认为自己仍是她的耳目,有必要将知道的所有消息告知她,这要是换作其他丫头,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何晴雪是真心的感谢玉莲。
“我明白晴雪姊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带我一起来芳园的。”玉莲笑得很甜,“晴雪姊待我的好,我怎会不清楚?我可是把晴雪姊当自己亲姊姊一般看待的。”在王府里不缺精明厉害的人,人人都想出头,难免使绊子,或是得了机会就踩着他人往上爬,没有几个是可以真心相待的。
何晴雪时常帮她,有功也总不忘拉她们这些婢女一把,更是从不曾要求她们替她做任何难为的事,也不曾意图索讨恩情,所以她不管为何晴雪做什么,都是自己情愿的。
“那我更是要谢谢你能如此体谅我了。”何晴雪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晴雪姊,你再这样客气就太见外了。”玉莲低嚷。
“好,不说这些了。”何晴雪松开手,“你快回去做事吧。”
“是,晴雪姊可得记得,得空时来跟嬷嬷问安。”
“好,我会的,你去吧!”
何晴雪与玉莲步出凉亭,分头离开。
转身向着芳园走的何晴雪现下心里总算是明白的了,想来方才玉莲告诉她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与她本来猜想的兜在一块儿,就完全合理了。
偶尔何晴雪想起那只荷包,便会将其取出,摊开红布看看,想不明白为何有人要专程送这几颗雁喙实给她。
却没想到,过了数日后,玉莲竟又送来了一只模样相同,内容物同样是几颗雁喙实的荷包交给她,而这回据说是送到东门守卫处转交予她的……
“晴雪。”善清来到厨房,唤了站在磨子前的何晴雪。
“你怎么来了?”何晴雪因想着事而有些出神,听到善清的呼唤,回头问道,“这会儿不用陪着主子?”
“主子困顿,想要睡一下,我便出来了,到后院见孩子们跟樱儿她们玩得好,索性就上你这儿来了。”善清走向她,看见她正在磨雁喙实,“你磨这东西要做什么?”
“方太医曾替主子诊脉,说是可给主子用些雁喙实,让主子胃口好些,已有些日子没做了,今日苓卿告诉我主子想吃甜薯红枣羹,正好能以雁喙实为芡,所以我在将雁喙实磨成粉。”何晴雪回道。
“我光听着就觉得嘴馋了起来。”善清看向另一侧,见洗好了的甜薯及红枣,便道:“我来切甜薯、剥枣核吧。”
见她要迈开步,何晴雪叫住了她,“善清……”
“怎么了?”善清回身,见何晴雪神情有些不对劲。
“方才磨着这东西,突然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何晴雪索性把心里琢磨着的想法说与好友听,“约莫十天前玉莲来找我,说是有人交给西门守卫一只荷包,指名要给我,那只荷包颜色及纹饰都挺独特,但我不曾见过,打开一看,里面用红布包着几颗雁喙实,就再无其他。你说,为何有人专程给我送来几颗雁喙实?”
善清想了想,“这的确不太寻常。”
“昨日玉莲又来找我,再交给了我一只模样相同的荷包,里面仍是用红布包了几颗雁喙实,那个将荷包托门卫转交的人,不待门卫说要唤我出去一见,就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善清觉得古怪。
“是呀,我这会儿磨着雁喙实,越磨心里就越觉着不太对劲。”
“那两只荷包都放在你房里?”见何晴雪点头,善清便伸手从木盒中抓了把还未磨成粉的雁喙实,“走,到你房里拿荷包,然后去找沐亚瞧瞧,他为了采办染料及做买卖,关内关外也跑了不少地方,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看他能不能瞧出什么端倪,若他不行,就让他拿出去找人看看。”
“好。”宇文日向曾说过,有事可与沐亚相商,但何晴雪忽又想到此事未明朗之前,实在不宜张扬,便拉住善清,“等等,先不急,我这会儿就暂不用雁喙实为芡,以藕粉作芡好了,没弄清楚前先别张扬,免得无事弄得人心不安。”
想想有道理,善清把手心揣着的雁喙实收进腰间的荷包里,然后净了手,帮着切切弄弄,“也是,那咱们先做羹吧。”
两人有默契的不提此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待宜卿进来厨房时,羹已制好。
宜卿闻着香甜气味,嘴角漾笑,“这味道叫人闻着肚子饿。”
“今日用的食材弗柔也盛产,所以我特意煮了许多给妹妹们吃,你想吃就吃一些吧,我已把主子的盛好了,其他的分给大家尝尝。”何晴雪笑着端起托盘,“我还不及收好磨子及那盒雁喙实,一会儿再回来收拾,先趁热把羹呈给主子。”
“我来收就好,你快去吧。”宜卿也是笑意满脸。
“我跟你一道走,也该去看看孩子们玩得怎样了,不知有没有让樱儿她们烦心劳神了。”善清神色自若的道。
“好。”宜卿和气的应声。
然后何晴雪便与善清一块儿离开了厨房。
(快捷键 ←)589906.html
上一章 ./
本书目录 589908.html
下一章(快捷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