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是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
何晴雪不住的在心中责怪自己凭借着不知打哪生出来的傻劲,竟毅然决然的抛弃了还算得上是过得去的生活,决定跟随西行队起程前往素有世外桃源之称的西境大城──弗柔。
而这个决定,眼看着就将成为她活至今日的人生中所能犯下的最严重、也最致命的错误──因为西行队甫出临州不到半日,便遇上了盗匪打劫。
原是不打紧的,因为边关之地本就盗匪猖獗,遇上此事实非奇事,来往此地的商伍行队十之八九都遇上过,实在无须太感畏惧。
依着此处行之有年的劫掠惯例,只要不做无谓的抵抗,乖乖交出部分财物,便可确保商伍行队人畜平安被放行,甚少传出盗匪杀人掳人之事。
但,在同时遇上两路盗匪,可就是未曾听闻的奇事了,更甚而,是遇上三路盗匪……
不久之前,就在两路盗匪僵持不下,似乎正在评断或有必要开打之际,远处突而黄沙扬天,由远至近的马蹄声如雷霆般吓人;声势最为浩大的第三路盗匪,就这么在众人的僵持下戏剧性的登场了。
这下可好,遇劫也就罢了,竟还同时来了三路盗匪人马。他们这小小的行队看起来有很好劫的样子吗?有必要出动这么多的人马来吗?他们行队其实并未携带太多贵重财物,大多是打算移居的平凡老百姓,以及想做些小生意的市井商人而已呀!
忍受了近四个月的长途跋涉及行旅间的生活不便,据行首所言,再一日的脚程就到弗柔了,难道连弗柔的城门都无缘踏进,她和行队中的所有人就都要客死异地了吗?
就在何晴雪胡思乱想之际,僵持不下的两路盗匪竟然很有默契的火速翻身上马,约莫二、三十人,霎时犹如鸟兽四散。
此情此景,更是叫人不由得打从脚底发凉,为之胆寒。这后到的,该是怎生的凶恶之徒?一声未吭,便能让同为盗匪的两路人马逃之夭夭?
行队中人个个不敢动弹,低首蹲伏在地,无人胆敢发出声响,等待着被发落。方才那些盗匪的马蹄声已杳,宽广的天地间,只闻热烈的风仍呼呼的吹着,时间彷佛停滞了般,瞬间,也犹如度日般漫长而煎熬。
“啊──啊啊──啊啊啊──”
突而,不算大,但在此悄无人声时刻显得突兀的尖叫声,划破了彷佛凝滞的空气。
这突如其来且不明所以的尖叫声,惊得人们,尤其是行队中人,个个差点心跳骤止,所有马匹,就连盗匪们训练有素的骠悍坐骑都跟着躁动了起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窈窕身影从伏地的人群中跃身而起,尖叫的同时,乍看就像只瞎了眼的疯兔子似的,满地乱跑乱跳。
前一刻还在自责不该西行的何晴雪,突然在下一刻拔地而起。
她边叫边跳,就这么跑呀跳呀的,直到撞上一堵坚实的障碍物──刚刚才从马上翻身而下,明显看来就是这群盗匪头子的高壮男人,才止住了胡跑乱跳的冲势。
她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线生机似的,双手分别攀上男人粗壮的臂膀及揪住了男人的前襟,双脚不住的踩踏,最后踩上了男人的脚背。
所有的人,就连因惊惧而不敢抬头张望的行队人们,都被这莫名其妙,又荒谬吊诡的一幕给弄得暂时将惊惧给抛到了脑后,愣然的张着嘴看着眼前景象。
甚至一帮盗匪部众们也全看傻了眼,安抚胯下坐骑的同时,瞠目结舌的愣看着自家头子被看似发了疯的女人放肆的亲密攀附着。
女人的双脚离地后,终于不再尖叫,但此刻的寂静,彷佛无声吐信的蛇般使人毛骨悚然,众人皆不敢想象何晴雪将会有何种下场。
这头,正因可能要追丢了干继国安插在弗柔的内奸,而满心恼火的宇文日向,方下马就被这划破寂静的尖叫声惊得心头一震。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心神刚要翻出旧时记忆,却立刻被撞入他怀中的力道给唤回了现实──转眼间他身前就贴上了一名将他牢牢缠抱住的女人,再让他一怔的是,随着女人撞进怀中而飘进他鼻中的一股梨花香味!
尽避这个女人的声音,短暂的搅乱了他的心,但他很快的平静下来。就算声音相似,身染梨花香,但明显的身前的女人身段高身兆丰润,比起记忆中娇小玲珑的“她”,相差非常的多,他不至于会将这女人误认是“她”,且那香气与记忆中的“她”身上常有的并不全然相同。
就在他欲挥手推开身前的女人时,不意瞥见了女人太阳穴暴跳的青筋,再观察到紧拽着他前襟的手指因极度施力而泛白,手背上同样也浮着青筋,衬着女人的柔白肤色,看起来甚为突兀。
宇文日向立刻明白,这女人当真受到了某种惊吓,才会有如此行为。
因为她方才的胡乱拉扯,他的蒙面巾被半扯了下来,衣襟也被粗鲁的扯开了些,幸而蒙面巾只为遮挡风沙,遮住他半张脸的面具仍是稳妥的贴服在脸上。
所以宇文日向虽然有些烦躁,但按捺下拨开她的冲动,收敛气力,改为抓住她的肩头,试图以不伤害她的方式将她推开:“松手,下去!”
宇文日向的低斥,何晴雪听而未闻,理智尚无法运作,又如何能动作?她下意识的排斥他的命令,不住的摇头。
何晴雪的身量在女人中算是高的,但宇文日向比寻常男人来得高壮许多,虽然踩在他的脚背上,她的头顶仍是不及他的下颚。
这会儿她直摇头不打紧,但是她别在鬓边用来固定面纱的发饰就在她摇头的同时,硬生生的来回划过他的颈部及锁骨处的肌肤。
宇文日向是个刀里来剑里去的男人,被女人的发饰划破皮肤、渗点血,其实算不上什么,但眼下此情此景实在荒谬,不禁让他更加着恼。
他再次尝试着将她推开,却发现他若坚持施力,只怕她的指甲就算硬生生被掀下来,她可能也不会松开紧抓着他的手,故而只能再次缓下力道,无奈的开口问道:“这是谁的女人?”希望有人能助他摆月兑掉她。
明显压抑着情绪的冷冽声调扬起,清晰的传遍在场所有人的耳里,却是无人响应……因为何晴雪本就不属于行队中任何一个男人,更何况发问的宇文日向浑身散发着的冷峻氛围,谁不害怕?
行队中常与何晴雪为伴的几名妇女想开口却又害怕,而她们身边的丈夫或兄弟也频频用眼神及拉扯阻止,没人想招惹麻烦呀。
没有男人?宇文日向抑下不耐,再换个问法:“那她,是哪家的女儿?”
依旧无人回应……因为何晴雪是孤身一人随队西行,并没有家属同行,且宇文日向咬牙的凶恶语气让人忌弹,怎可能有人胆敢出声?
还是没能得到任何反应的宇文日向眉头蹙得更深了,正当他不知该拿这女人如何是好之际,身后一名已令帮众四下查看过的手下策马上前,对宇文日向低声道:“头儿,那人并没混在这支行队之中,再不追,只怕就要追丢了,咱们不能在此多做停留。”
闻言,宇文日向立下判断。
既然行队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就代表这女人是无主的,他无法再耽搁下去,又狠不下心伤了她,索性决定带她一块儿上路了。“走!”
呃……走是该走……但那女人……那女人……
该名部众因愕然说不出话,频频以手势示意宇文日向,生怕自家头子忘了身上还生生巴着个疯女人吧?
宇文日向没好气的瞪了手下一眼,懒得回应,单臂环住女人的腰身,彷佛她只是件小巧包袱似的,转身带着她利落的上马:“走──”话音未落,他已策马奔驰而去。
部众们见状,哪敢稍有迟疑,立时策马随宇文日向扬长而去。
一连串大幅度动作、马儿奔跑的蹄声、震动及颠簸,渐渐的让何晴雪的理智回到脑袋中。
此刻她明确的知晓她的脚已完完全全的离开地面,也就代表她已经月兑离了那让她极度恐惧的老鼠……应该是沙鼠的威胁范围。
理智回到脑海中的同时,她面临了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恐惧──她正被盗匪带离她的同伴!
“等、等一……等一下,求求你……快停下来……”马儿奔跑的速度飞快,引起的风让她的眼睛痛得无法完全张开,而一张口,便是迎来满嘴风沙。
她骑术不太好,跟着以移居为主的行队也无须急行策驰,且同行的妇女们大多与她同样不擅骑马,所以此刻坐在这匹壮硕骏马背上,她感受到的是从来不曾体验到的疯狂极速。
她下意识紧抓着将她掳上马的盗匪,生怕一个不留神便掉下马,摔断脖子或轮为马蹄下的亡魂。
但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她此刻是多么想要松开手,让自己远远月兑离这个盗匪呀!尽避素闻此处的盗匪不兴奸yin掳掠妇女,但不代表完全没有或毫无例外,她此刻脑中所闪过的,全是女人落入盗匪手里可能受到的各种凌辱画面。
天呀!她到底是怎么让自己落入此种境地的?
“求求你……让我回去……”她无法放弃,尽避要吃沙,她也努力的大叫,试图将请求送入他的耳中,祈求这名盗匪能有一丝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