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王锡开车离开,从停车场出来时,忍不住回望一眼办公大楼。他沉吟片刻,给姬宁打了一通电话,对姬宁说,谢望舒今天的心情很不好,问她是否有时间过来谢氏一趟。
姬宁彼时正在回家的路上,接到电话之后就匆匆赶往谢氏,而王锡在楼下等着她。
她跟着王锡进了办公大楼的电梯,干净的电梯内壁映出清晰的身影,她气息不匀的问:“究竟怎么回事?”
王锡静默了片刻,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姬宁更觉焦灼,来的路上给谢望舒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不会有什么事吧?她魂不守舍地想。
王锡敲了门,过了好一会,里面传出淡淡的一声,“进来。”
他对姬宁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屋子里很暗,没有开灯,姬宁只恍惚看到一团黑影坐在那里,她试探性的喊,“望舒?”她从来没来过他的办公室,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里,凭着感觉走,小腿不慎碰到了东西,轻呼了一声。
身边一个人影靠过来,灯猛地打开,倾泻一地的灯光有些刺眼。
谢望舒居高临下的看她,眼底带着残留的霜雪,“你怎么来了?”
不可否认,在听到她喊他的瞬间,他的心底泛起波澜,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可悲,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让他没有力气回应她,但视线一直在她身上不曾离开,直到她不小心磕到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她有没有受伤?
谢望舒,真是够了。
姬宁仰着头看他,神情惊疑不定。他紧绷的下巴和许久不见的冷肃昭显了他的心情很是糟糕,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小腿站起来,“王锡打电话告诉我你心情不好,让我过来看看你,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她声音温软,若是在以前,呵……他闭了闭眼,“没听到。”
言简意赅,还有抑制不住的疏离,姬宁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说——”
他猛然回身,眼底压抑不住的复杂情感抑制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姬宁只能楞楞的看着他。
“阿宁,我问你,你和你妈妈的五年之约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清必须要说清楚,谢望舒很清楚,姬愫蓝说的不是假话,但此时,她脸上瞬间退却的血色和眼底的仓皇让他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谢望舒,你希望这是假的,但事实呢?只会让你更绝望。
从他口中听到五年之约,像一记重棍击到了她的头上,她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摊在阳光下,姬宁脚一软,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哆哆嗦嗦地说:“你、你都知道了?”
“呵,”谢望舒自嘲一笑,“姬宁,你把我当做什么?”
淬了冰的声音如利剑一般直指姬宁的心脏,好像有什么在一瞬间离她而去,她慌不择路,一把抓住谢望舒的衣袖,十指紧扣他的手腕。
“你……你听我解释。”
手腕有些疼痛,她抓得太用力,指甲都泛白了,谢望舒闭闭眼睛,“好,你说。”
姬宁脑袋一片混乱,她理不出思路,只能凭着本能颠三倒四的说:“我没想过骗你的,望舒,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最开始我来这里,是因为想找到我爸爸,所以才会和妈妈定下五年之后回去,如果、如果我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你,我绝对不会这样的。”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敢抽出手去擦,只担心她一旦松手,他就离她而去,再也不回来。
“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那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姬宁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生气,更怕你……”她泪如雨下,更怕他会离开。
谢望舒看着她的样子,说不清心底的感觉,他们现在面临的,是一个死结。
如果姬宁要回翡翠行,翡翠行发迹于B城,即便有心使它在N城落地生根,难免会有一场伤筋动骨,反之,谢氏也是同样的道理,那他们之间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若姬宁不接手翡翠行,他能保证有生之年姬宁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他能忍心看姬宁对父母失约?
他之前想过,每一对情侣之间都会有各种问题,他们之间或许会有,却没想第一个问题就大到差点让他失控。
这么想着,他心底的惊怒逐渐消退,有些念头浮出水面,谢望舒想,他需要时间去一趟B城。不过,这个拽着他胳膊不放的小女人,如果不给她点教训,不能保证她以后不敢再这样瞒着他!
他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姬宁,你在决定瞒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如果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给她说话的余地,“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能将事情解决,情人之间最重要的基础就是信任,你把我置身于尴尬的境地,我在想,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挣月兑后,姬宁手底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更慌了,“不是,不是!”
“姬宁,我需要时间。”
带着她离开公司,即便心中有气,谢望舒依旧送她回家,她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放她一个人回去,真正放心不下的其实还是他。
临下车,姬宁可怜巴巴的看着谢望舒,“我们、我们……”
谢望舒手握方向盘,明白她想说什么,“姬宁,我若现在说分开,岂不是让你得偿所愿?我没那么好说话。”
姬宁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像鬼,她握紧了拳头,默默打开车门。
谢望舒在姬宁家楼下待了很久,久到她房间里的灯亮了又熄,才驱车离开。
他路上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成安,即便他有心给姬宁一个教训,但仍必须保证她的安全,让成安过去陪着她,他不在的时候才能安心。
另一个是王锡,他要王锡订飞B城的机票,越快越好,有些事情不容拖拉。
与此同时,姬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东躲西藏的逃犯,终于被抓住了,等待最后的宣判,是生是死,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躺在床上,愣愣的盯着天花板,回忆谢望舒对她的失望和眼底掩藏不住的晦涩,将头埋在棉被里,半晌,发出低低的呜咽。
几乎是一夜未睡,只到了快天明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却又被噩梦惊醒,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早上照镜子,镜子里的女人苍白似鬼,眼底的黑眼圈都快拉到下巴了,姬宁拿冷水扑面,涂了BB霜遮住眼底的青影,又上了重色的唇彩,才让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起床的时候就有些头疼,姬宁没在意,以为是昨晚没睡好,后来却发展成鼻塞、流鼻涕,到吃完午饭就是一个喷嚏加一个喷嚏,没完没了。
包可爱给她泡了一包伏冒热饮,也没怎么见效,到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头重脚轻,晕乎乎的。她实在难受得很,掏出手机习惯性的按了按,当看清那一串数字的时候,几乎像是看到了烫手山芋。
她现在,甚至连给谢望舒拨打一通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就是这一怔忪的瞬间,电话响起,是成安。
等见到姬宁,看到好友现在这个样子,成安吓了一跳。昨天晚上她接到谢望舒的电话,那时候她人不在N城,谢望舒在电话里简单给她说了几句,末了嘱咐她在他不在的这几天好好照顾姬宁。她明白,是姬宁藏着掖着的事情让谢望舒发现了,他有心让她吃点教训,却又不放心姬宁,让她过来看着。
可是看到姬宁现在这个样子,她又心疼得不得了。
成安没带她回家,而是直接搭车去医院,一量体温,三十九度,估计再烧下去就成红薯了。
打完点滴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之前成安在医院周围买了点吃的,姬宁被逼着吃了点,剩下的都进了她的肚子。
回到家,姬宁窝在沙发里,精神尚算可以,看向成安,“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都病成这样了,还把她往外赶。成安翻了一个大白眼,“小姐,你都这样了,你觉得我敢把你一个人放在这不管吗?”然后,纤手一拍,自己下了决定,“我就在你这里住下了,你什么时候好,我什么时候走。”
结果成安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姬宁请了假,每天往医院赶,打点滴吃药,她自己都觉得全身都是药味。
这三天里,谢望舒都没有联系她。手机快被她捏碎了,却没有勇气打出去问他在干什么,只要想起他,她就会觉得心脏一阵阵的疼,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这天姬宁下午睡了一觉,说是睡了,其实脑袋里光怪陆离,什么想法都有,也不过是躺了一会。
起来时成安正在看电视,膝盖上放了一盘寿司,看见她出来,招招手,含糊的说道:“赶紧过来吃寿司,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出去买的。”
一盒金枪鱼、一盒肉松,白胖胖一团摆在盒子里。成安把金枪鱼的那盒拉进自己怀里,笑咪咪的说:“鱼是发物,你就不要吃了。”
电视里播放着综艺节目,姬宁拿了一个肉松寿司放进嘴里,却是食不知味。
没多久,她接到秦述的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她清了清喉咙,告诉他在家,然后,半个小时之后秦述就到了。
成安开了门,接着直接进房。秦述没想到会看见不认识的人,楞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姬宁穿了家居服坐在沙发里,也不站起来,问:“你怎么来N城了?”
似乎每一次见面,他们之间的第一句,就是这句话。
她好像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眼睛更大更圆,带着隐隐的悲伤,让秦述看得心惊,“我过来有事,宁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姬宁咳了一声,“没事,就是感冒了。”
感冒?秦述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知道她虽然表面柔弱,但身体很好,一年到头别说感冒,就是咳嗽一声都很少见,他皱眉,“你男朋友呢?”
男朋友?姬宁手一抖,握在手里的玻璃杯震荡,水差点撒出来,“他不在这里。”
只这一个动作,秦述就看出端倪来,女朋友生病,男朋友不在身边,却是一个朋友在照顾。他提及男友的时候,她明显的心慌意乱,不需要推敲,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他们之出问题了。
他不动声色,捏捏她失去血色的小脸,“怎么,吵架了?”
姬宁瞪他,“你别捏我的脸,别捏!”
“那你捏回来啊!”秦述加重了力气,看准了她手上不方便,那样子全然没有B城传媒新贵的潇洒模样。
姬宁气得脸都红了,“秦述,你给我放手!”
被这么一闹、一气,她脸上却是多了几分血色,看起来不再那么憔悴。
笑闹间,秦述电话响起来,他和姬宁示意接电话,也不知说了什么,等他挂了电话,姬宁就觉得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十分怪异,让她不自觉抖了一下。
“秦述,你要干么?”她凶巴巴的往后躲了一下。
秦述手指抚向下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她一圈,眼冒绿光,“宁宁,你帮我一个忙吧。”
看着就没好事,她道:“不帮!”
秦述咬牙,“你帮不帮?”
“不帮不帮,就是不帮!”她回答得干脆利索有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