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青龙破,白虎困,玄武压顶,朱雀烈火……四方鬼祟,八方魍魉,速速回避,天师到来,斩魔除妖,厉鬼必诛……”
黄符上头有着用如血的朱砂龙飞凤舞书写的符文,明明四周无风,符纸却好似随着无形的丝络舞动,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诡异得教人不寒而栗,心中不由得发虚。
为恶者,心里有鬼。
举凡家宅不安者,必有不可道于外人知的隐私,哪家大户人家后院没埋几具尸骨呢?封起的古井中阴风惨惨。
当人心不安时,头一个想到的是能镇宅保平安的道士。
而此道士可非寻常人也,自称龙虎山第三十七代传人,传承擅长奇门遁甲、捉鬼缚神之张天师之术,精通阴阳,一眼能视邪物,一眼可见鬼魅,天上幽冥两界任他来去。
轰地,符纸无火自燃。
见状,众人一阵惊呼。
“老……老爷,真的有鬼,是五姨女乃女乃,是她回来索命了……”死不瞑目,阴魂不散呀!
“闭嘴,她自个儿不想活了,关府里什么事,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搧你大嘴巴……”月复广的黄老爷唇上蓄着八字胡,下巴尖儿一撮山羊胡,他面有惧色地搓揉着修剪得十分工整的山羊胡,却仍故作镇定地道。
不过是十两银子买来的村姑,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贞节烈妇!
只是这人哪,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那抚须的手不由自主的轻抖着,抖得连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黄老爷是本地的富商,有一妻七妾,染指过的丫头不计其数,他这人除了忒会经商赚钱,唯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叫小事,尤其是女人。
五姨女乃女乃原是里湾村小农的女儿,他一日到村里收租瞧上了眼,不顾对方已有婚约,硬是用十两银子抢来的。
人家不从,他便以她的家人做为要挟,逼得她不得含泪委身比老父年岁还大的商贾。
谁知一年后她在县城念书的未婚夫找上门,要带未婚妻离开,黄老爷一见年轻小伙子面白人俊,硬是生得好皮相,他便命下人打断对方作文章的手,并划花其脸面,使其终生与功名无缘——本朝有例,残疾丑陋者不得为官。
她得知未婚夫因她毁了前程,当下呕了一口血,当夜悬梁自尽,并留下血书一封,誓言化为厉鬼,既然黄府误她一生,她便要黄府为她陪葬,从此家宅不宁,子孙不兴。
也许真应了五姨女乃女乃临死前的血咒,至她死后的七年内,黄老爷不管做什么都非常不顺,行商和内宅皆状况百出,不是订好的货被人中途拦了,便是妻妾们大打出手、争风吃醋,让他疲于奔命,一下子哄哄这个,一下子安抚那个。
但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芝麻小事,他真正担忧的是自五姨女乃女乃人不在了之后,黄府居然再也无一名孩子出生,不论嫡系或旁支,一府的女人没有一个怀有身孕,子嗣稀薄。
更令他害怕的是,近两年来,他无端死了两名庶女和一名嫡子,七岁大的小儿子也重病不起,只剩一口气拖着。
黄老爷不是没请人来府里念经,设道场开坛,想要化解这一连串的不幸,可是每请一回,府里便会有一人无端死去,无灾无病,只有脖子下方有十分明显的十指青紫色掐痕。
“小童,剑来。”
“是。”
下一瞬,剑啸声扬起,一把周身透绿、镶嵌一百零八枚铜板的金钱剑如流虹划过,留下一道翠绿色残影,瑰丽却带了一抹嗜血的残酷。
剑尖划过之处莫名寒意顿生,好像那里有着什么东西亟欲挣月兑,被剑光追着跑,无处可躲的向四周伸出狰狞阴爪,企图捉住什么好逃生,刻满符咒的金钱剑使妖魔命丧当场。
蓦地,无一物的天空洒下深墨色黑雨,落在地面上竟成暗红,似血,又似人的骨肉在蠕动,挣扎着向上延伸。
众人骇然,连退数步,摆设道坛的院中只余一仙风道骨的中年道长,与一名眉目清秀的道童。
那暗红色、似血似骨肉的东西,像是想要向四周逃月兑般的剧烈晃动,渐渐地又沉寂下来,彷佛无力挣动,最后软化成一滩血水,很缓慢的渗入地底,地面上再不见一滴令人作呕的血渍。
燃烧的符纸缓缓飘落,化为灰烬。
此时,风起。
微凉的徐风吹散了让人不适的血腥味,一切回归平静,空气中时有时无飘散着淡淡的荷花香气。
财大气粗的黄老爷府上什么都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字画,唯独少了风雅,他七亩大的宅子里并未栽荷,附近十里内也无种荷人家,这荷香从何而来?
无人能解,只知道长法力无边,为家宅平安竭尽心力。
“空空道长,这样就成了吗?”
长了一副好皮相的空空道长天人般仰首望天,掐指一算,一只罗盘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旋了一圈,颇有几分道家的修为,清风明月、一身仙气。
“嗯,差不多干净了,贵府姨娘虽心头有怨,但仍顾念家中父母,黄老爷就当是布施吧,取蚌一百两为其盖新屋,买几亩地,让他们安度晚年,衣食无缺。”人无憾则含笑九泉,不理红尘事。
“什么,还要一百两?”黄老爷有些肉疼的不想拿出来,在田里干活的泥腿子哪值得他另眼相待。
“一百两买你的家宅平安,很划算。”用银子就能消业障,已经算简单的了。
虽然一百两真不算多,但好歹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黄老爷不情愿的咕哝道:“不是请道长化解了,怎么还要花钱?”
空空道长表情玄妙的朝他睐去一眼。“花钱买心安,厉鬼作祟非同小可,本道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收伏,可也只能强行将她送回地府,三、五年内保她不再入宅为乱……”
“等一下,道长,你说三、五年内?”所以等过了这期限,女鬼又会来闹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是的,我最多能压制她五年,之后就要请黄老爷自求多福了,若是不能消弭她的戾气,她由鬼化魔就更不好对付了。”
“道长,那我举家搬迁如何?”黄老爷问道。反正他有得是钱,把这间宅子卖了,到繁荣的府城再买一幢更大间的。
空空道长摇着手道:“不成,你取走她的处子血,她这辈子是跟定你了,而且你是不是让她拜过祖宗,表示她生是黄家人,死是黄家鬼?”
“这……”黄老爷心一惊,当初他会这么做只是想吓吓五姨娘,让她认命地做好当妾室的本分,别一心想逃离他身边,而且他对她还是有几分偏宠的,要不然向来只有正室才能入祠,每年也就那几回,多了也不允许。
“黄老爷若不信鬼神,便不会请贫道来净宅,所谓天道循环自有因果,种善因,结善果,你若肯大开方便之门,此女便受你人情,又怎好向你索讨昔日恩怨呢!十年、八年怨气消了,她自会去投胎,到时黄老爷便可高枕无忧。”
“此言当真?”黄老爷最怕无后送终。
“修行者不出妄言,信者恒信之。”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除却前尘往事方可重来,再造涅盘。
黄老爷想起五姨娘在身子底下的娇吟低嘤,好歹她也服侍过他,况且保命比银子重要,于是他勉强点头道:“好吧,我就给田家一百两,让他们翻修破旧不堪的土砖屋,剩余的银子拿去买地,有了地就有粮食,横竖是饿不死。”
“无量寿佛,黄老爷有此善举必得好报,贫道再赠你一符,贴于正堂门楣处,保你邪物不入,家宅安康。”空空道长取出朱砂书写的符纸,虚盖了一只钦天印,奉旨镇守。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这小小意思望请笑纳。”黄老爷命人奉上一只用红纸包着的厚厚红封。
“修行人也要吃喝,那就不客气了。”仙人收银子也很仙气,手一扫过,红封消失不见。
管家代主子毕恭毕敬的将空空道长和小童送出黑漆大门,铺上青玉的石阶映照着日渐西落的霞光。
走了一小段路后,束发的小童朝道士伸出不算白皙的小手。“拿来。”
“拿什么?”空空道长眼儿一垂,问道。
“少装蒜了,神棍,银子拿来交底,别想藏私。”招摇撞骗的招式百用不腻,他真以为他是降魔除妖的术师吗?
司徒空空没好气地朝小童头上一敲。“竖子无礼,什么神棍,本道长可是凭真材实料,绝不掺水。”
小童没好气的啐了一声,“爹呀,你这些话留着去骗别人吧,唬不了我的!我看你挥呀比的,你真的捉得住表?”
原来这一对道长、小童是亲父女,一大一小穿着相似的黄色道袍,大的清雅儒秀,小的秀逸灵动,三分像的面容都有着笑窝,鼻梁直挺、鼻翼有肉,肤色偏白,眼大唇厚,父亲眉粗,小儿细眉。
“哎呀!教妳多跟为父学学妳就是不肯,道行浅薄得看不出为父隐藏的实力,妳呀,亏大了!”他一身好本领要传给谁呢?自家孩儿有眼无珠,平白损失了天生的好资质。
司徒空空手下一动,腰间一只藏青色的回云纹荷包上下鼓出一块,似是人的手和脚,使着劲要把荷包撑开,他指尖点了两下,荷包里的东西瞬间安分了许多,由外观看来和寻常荷包没两样,但其实这是只乾坤袋,里面关着刚从黄府捉来的女鬼,此鬼凶猛无比,布满凌厉戾气。
“少说废话,银子拿来,家里还等着买米下锅。”司徒青青将手伸得老长。
“青青呀,留几两银子给爹打酒喝……”司徒空空涎着脸,话才说到一半,一只手倏地夺走他往怀里塞的红封。
“不行,酒喝多了伤身,你一喝酒便烂醉如泥,我可搬不动你。”为防父亲再度醉倒花间草丛,最好的根治方法是滴酒不沾,没酒喝就不会发酒疯,省了很多麻烦。
“青青,我酒瘾犯了。”喝两口酒不碍事。
“戒酒。”
“青青……”好狠的心。
“没得商量!”司徒青青很果决的摇头,取出红封里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往自个儿的钱袋里放。
五百两他们可以活很久。
是活不是用,因为家里还有重症患者,每年光是用在买那人的药材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而且有些药贵得要命。
“青青,那是妳爹我的银子。”妳收得太理所当然了吧!
“我掌家,你赚多少银子都要交给我,爹,不需要我提醒你上一回讹回来的一千两银票是怎么花出去的吧?”那一次他们几乎断粮,白日采野果,夜里偷捉鸡,这才艰难度过。
“青青,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我也不过是……”看着女儿那双神似妻子的眼眸,司徒空空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过是喝醉了,看人家黄河大水没屋子住,爹爹你一时间豪气万千,把身上的银两全都捐了出去,浑然忘却家中还有饿得面黄饥瘦的待哺孩儿。”有个脑子不清楚的爹,为人子女的势必得多担待了。
司徒空空讪讪一笑。“都多久的事了妳还提,爹也是为了替妳积德,咱们司徒家就妳一根独苗。”
“我不介意你再娶。”司徒青青可是真心的。
打她懂事以来,娘就是药不离身的药罐子,身子虚弱得必须长年卧床,只能用罕见的药草吊着命,不可否认娘是个好人,也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可是她的病让她做不了好妻子和好母亲,动不动发病的她全仰赖爹照顾,她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不时呕血,后来娘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走了。
“青青,这话爹不希望再听第二遍。”司徒空空的眼中闪过一抹刻骨铭心的伤痛,和妻子的感情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软,谁也取代不了,更无人能介入。
司徒青青还不懂何谓情深,她只晓得爹很在意娘,只要一提到娘,他脸上的笑意就会消失,于是她马上话锋一转道:“买米去,还有布和棉花,家里的盐和油也快没了,再买一些白面和红糖……”
“现在买棉花做什么?”太早了,才刚夏末。
她一脸正经的道:“便宜。”
“便宜?”他们刚拿到五百两银子,用不着太省吧!
司徒青青脸色微红。“爹,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明知我手拙还问,现在开始缝制冬衣我都怕赶不上大寒。”
闻言,他呵呵笑道:“不打紧,爹也不擅长,咱们共勉之,反正我也不差一件衣服穿。”
“我和你能一样吗?”敢情爹真把她当儿子养呀!
买了米和日常所需,两人往镇外十里的一间宅子走去。
宅子以青竹建造,正堂一间,左右各有两间屋子,与屋子相连的侧室是厨房,厨房旁的小屋用来堆放柴火和杂物。
宅子四周围着竹篱笆,前后各有半亩左右的空地,篱笆上攀爬的是开着小黄花的丝瓜藤,底下种着两排小蒜和韭菜,以及其他好种活、种植期短的菜蔬,长得相当水绿,还养了几只鸡,由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带领着一群母鸡,这边啄啄,那边啄啄。
这是司徒青青第一次养鸡,自从她娘死了以后,他们就不停的在搬家,一个乡镇走过一个乡镇,从不在同一个地方久居,她都忘了搬过几个居所,每回都避开人群,以现有的木料自行盖屋,有时还盖树屋住树上。
“小姐,妳回来了。”
笑着相迎的丫鬟叫豆苗,比司徒青青大一岁,今年十四岁,可是那身形呀,实在与豆苗毫不相符,丰胸翘臀的,身材高-有肉,属于女子的曼妙身姿已在她身上展现,这也是司徒青青不带她入镇的主要原因,太招蜂引蝶了,相较之下她的容貌就显得平凡许多,是随处可见的邻家妹子容颜。
至于能扮成小童的司徒青青嘛……唉,用惨不忍睹一点也不为过,十三岁的她癸水未至,前胸是平的,连块布也不用裹,装起小道童唯妙唯肖,说她才十一、二岁仍有人信,甚至还有人以为她才十岁。
好在她是个心宽的,从不在意身体上的变化,该来的总会来,急也急不得。
“嗯!我们带银子回来了,又可以用大半年了。”起码有半年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哇!老爷真的很厉害,每一次我们银子快用尽时,他手指头扳一扳就知道哪里有活财,奴婢真是太佩服老爷了!”豆苗的双眼满是崇拜之光,真差没拿香把老爷当神膜拜。
“那是他懒,不肯钻营在黄白俗物上,哪一次不是被逼到山穷水尽才肯动一动,要是他肯多往大户人家走动,我们早就有用不完的银两了。”司徒青青从不信她爹会捉鬼,摆摆花架子弄虚作假罢了,用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唬人。
他们的银子一直处在刚好够用的分上,饿不死但也别想大富大贵,刚刚好够半年左右的开销,一旦钱用完了就离开,到下一个城镇讨生活,然后再找一富户讹点银子。
“青青呀,人别钻进钱眼里,爹是怕钱赚多了把妳养娇了,以后变得五谷不分,爹这是用心良苦,盼着妳能有出息……”女儿越大长得是越像她娘了,唯独那性子……啧,被某人带偏了。
司徒青青理都不理话痨子老爹,天人落尘也成凡人了。“豆苗,小风还好吧,今天吃了几碗粥?”
“风少爷吃了两碗莲子粥,还下床走了两步,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看来小姐的药起了效用,真能根治。
“那就让他继续用药,等药快用完了再跟我说一声。”她得再到山上一趟采些新鲜的药草回来晾晒。
“是的,小姐。”豆苗欢欢喜喜地应道,接着一扭腰动作利落的继续晒着菜干。
司徒青青的娘自幼便有心疾的毛病,大夫说过她不宜成亲,更遑论生子,一有大悲大喜即有丧命,因此她外祖对这闺女宠如掌中宝,也打定主意要养她一辈子,不让她嫁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言素心十八岁那年,她遇到此生的劫——司徒空空,两人不顾长辈的阻止私奔了,把两家人气得不认骨肉至亲,扬言要断绝亲子关系,从此不是一家人。
由于言素心的身子不适宜怀孕,因此司徒空空托好友配制了一帖药,让她服用后不会受孕。
可是敢和男子私相授受的言素心岂是一般女子,心性坚定的她一心要为丈夫生个孩子,即使会要了她的命也心甘情愿,于是她找上丈夫的友人换药,顺利的怀上孩子。
言素心的胎象很不好,肚子越大人反而越瘦,几乎是拿命在赌,孩子快出生前,她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硬撑着。
孩子一出生她便昏迷了整整两年,在这两年内她一直住在无忧谷,由逆天神医华无双用逆天医术为她吊着命。
不过也是她心性坚韧,在别人以为她铁定熬不过之际,在一个百花盛开的季节,她又睁开了眼,只是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败坏了,只能靠着各种灵药支撑,她每天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眼见母亲日渐消瘦,也越来越少露出笑容,司徒青青兴起学医的念头,三、四岁大的她一得空便往华无双的医庐钻,要他教她医术。
可是华无双生性孤僻,生平的朋友不超过五人,司徒空空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是好友的女儿,他还是说不教就不教,拎猫拎狗似的往她后领一提,直接将人给丢了出去。
小青青很有毅力,他丢一回她就再来一回,两人好似在比谁有耐性一般,如此你丢我来的持续了好一阵子。
后来华无双实在被小丫头烦得受不了,便随手丢了本医书给她,让她去背熟,有不懂的地方再问他。
天资聪颖的司徒青青很有学医的天分,不过几年功夫就把医书背得滚瓜烂熟,再加上无忧谷是座药谷,她等于有一个绝佳的学习环境,识得了许多药草,也通晓其药性。
就在她准备实用之际,她娘却支持不住了,娘亲去世时,她才八岁。
原本她和爹在无忧谷住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她爹神色不太对劲的告诉她,说他们该走了。
从那一天起,父女俩的日子便不再安定,他们像被什么追赶似的,每隔几个月便换一个地方住,少则月余,多则半年,当她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地方,又得离开了。
我们这一次能停留七到八个月,最多一年,妳准备准备吧,对了,春风镇外的弥陀山有不少好药草……
这一回司徒青青一听父亲说可以在这里住上一年,着实难掩欣喜,又是整地,又是买种子把屋子里外打理得像个家,她还抱了小鸡来养,看着小鸡长大,鸡生蛋,学着农家拾蛋乐。
“青青,妳要去哪里?”
听到有些气弱的呼喊,司徒青青回头一笑。“我要去山上采药草,上次我采到一枝五十年的人蔘,这次再往深山里去,说不定能挖到一、两枝百年人蔘给你补补身子。”
小风是司徒父女在离开无忧谷一年后,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坳中捡到的,当时他大概是被人丢下山,因为身子轻,被山风吹挂在树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
当他们救下他时才发现他的四肢全让人给打断了,不但有内伤,还中了七、八种奇毒,他能活下来简直是命大。
司徒青青需要个“活体”来练手,又刚好他半生不死,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当年六岁的小风跟个死人没两样,司徒青青先治好了他的四肢,让他能练习走路和拿物,而后是解毒,有时是一样一样的解,有时两、三样一起解,依其毒性去化解。
花了四年的功夫,小风体内只剩下一项最难解的绝心毒,毒被她压制在左小臂上,因此他的左手虚软无力。
这个毒不难解,难在解药难配,缺一物冰心蟾蜍,此物只躲在千年凝结的冰洞里,银装素裹的大寒天才偶尔出洞,牠以冰为食,其寒无比,若徒手去捉会被冻伤。
豆苗是后来请来照顾小风的,顺便煮饭、洗衣、打理家务,因为他们父女常要出门赚银子,怕无暇顾及。
“我也要去!”小风要求道。
“不行,你的身子骨还很虚弱,不能走远路,你乖乖的待在竹屋不许乱跑。”身子稍微好一点就想胡来,太教人放不下心。
“我可以的,是妳说我也要适时动一动,多走几步路才能活络筋骨,我照妳的话做了。”身形瘦小如幼童的小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没人相信他已经十岁了。
“是动一动手脚,不是让你拚命,我要去的山里可不是走两步路就到得了,对你来说太吃力了。”这些年他光是养病就耗去不少气力,哪有体力上山。
为了帮小风解毒,司徒空空这几年带着女儿的落脚地大多有山,他们沿着大山、小山寻找药草,常常上山的司徒青青练出好脚力,上山、下山来去一趟如风,成年男子都比不上,更何况是小风,他弱到只会拖累她,若是带他上山,什么药草都别采了,在山脚下绕一圈就能打道回府。
“我若是走不动了可以让豆苗背我,我要跟妳一起去采药草。”他有一股令人气馁的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豆苗要留在家里煮饭,不然我回来没饭吃。”饿着肚子很难受,她才不做傻子。
“青青……”她怎么可以丢下他!小风赌着气,小脸绷得很紧。
“叫青青姊。”司徒青青没好气的屈起手指往他额头一弹。
“不叫,妳才大我三岁而已。”他嘟着嘴,用眼角一睨,眼神流露出一丝年纪比人小的恼意。
“大你一个时辰也是大,少耍小孩子脾气了,听话,不要给我找麻烦,否则……”她扬起拳头。
“女流氓。”小风气恼的一瞪眼。
司徒青青仰头一哼。“不乖就打断你的腿,反正我能接好一次,就能接回第二次,你不要跟自己的腿过不去。”
“臭青青,我要跟妳绝交!”她居然威胁他,哼!
他想起之前一身伤的情形,动弹不得,被裹得像木头人一般,除了痛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他觉得自己可能死去,痛到连眼泪都不敢流。
死里逃生的人最怕再次经历同样的遭遇,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只要一听到坠崖、断腿等字眼,面色就会泛白,全身发冷,不由自主的打颤。
他怕死,非常怕。
“好呀!绝交,看你多有骨气!”说完,司徒青青背起空篓子,向大木遮日的山上快步疾行,一眨眼间就不见踪影。
“她……她真的说走就走……”小风眼眶泛红,都快哭了,两手拳头握得死紧,气愤难当。
“风少爷,你想跟着小姐上山就要快点把身子养好,等你身上的毒全解了,想去哪就去哪,谁也拦不住你。”豆苗拿着小板凳坐在门边,去头去尾的掐着豆荚,取下丝络。
哼!等他身体好了……“豆苗,我要吃饭,还要吃很多肉,我要变得很健康,不生病。”
“好嘞,你等一下,奴婢就去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