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竟然女扮男装出来大街上逛?”张令昕啧啧称奇地说,对于能二度见到骆菲又惊又喜,幸好他眼尖,她们扮成男装他也认得出来。
喜宴那日,一场突如来的瓢泼大雨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他对于没能说出自己是谁一直耿耿于怀。
他极为想看当骆菲知道他就是理国公府那个不能英俊潇洒的二爷时会是什么表情?
“什么?公子就是张二爷?”
“正是。”
“恕小女子有眼无珠。”
“我在府上的曲桥附近假山石隙里听见妳与姊妹在议论我,似乎说我不能英俊潇洒。”
“小女子惶恐,请公子万勿介怀,那只是说笑罢了。”
“那么妳如今见了我有何感觉?”
“公子真正担的起英俊潇洒这四个字。”
“姑娘以后莫在背后议人长短了。”
“公子教训的是,小女子一定铭记在心。”
“那么如果姑娘是骆四姑娘,愿意嫁给我吗?”
“公子如此人才,小女子自然是愿意的……”
他想得忘我,想得踌躇满志,想得脸上开了花,蓦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响起——
“张公子,你的未婚妻是骆四姑娘,你对骆七姑娘这般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是想怎么样呢?”
张令昕转眸瞪着旁边那个讨厌声音的出处。“我哪有对骆七姑娘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谈公子哪只眼睛见着了?左边还是右边?”
他真的没有朝思暮想,只不过就是时不时会想起骆菲那张圆圆的鹅脸蛋和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罢了,她八卦呱噪的性格也很合他的意,他就怕姑娘家静静的半天都不说句话,他几个标榜大家闺秀的表妹都是如此,可闷死人了。
“没有吗?”谈思璘笑了起来。“我怎么听闻有人吵着要退亲。”
张令昕要退亲,这事是他祖母跟他说的,他祖母自然是听张家老太君说的,张家为此已快掀屋瓦了。
张令昕急忙分辩道:“我说你,你别乱想啊,我要退亲跟骆七姑娘没半毛钱关系,是我不想娶骆芙那个野蛮丫头罢了。”
毁婚是大事,那顶大帽子若往骆菲头上扣,她的终身就被他毁了。
他虽然对骆菲有兴趣,但他说的也是实话,他并非为了骆菲而毁婚,是骆芙那日在湖畔的跋扈举止令他十分反感,开头就不喜欢了,要如何共度一生?他可不想折腾自己。
谈思璘睨了张令昕一眼,不咸不淡地道:“骆四姑娘会对庶妹野蛮,不会对你这个夫君野蛮,你只需当做没看到湖畔之事便可揭过,何苦一定要退亲?难道你不知道这么一来,宁远侯府与理国公府就算撕破脸了,”
“停停停,求求你别再说了。”张令昕满脸的不耐。
思璘说的没错,想必骆芙在他面前与在庶妹面前会是两个模样,在他面前肯定是会做做表面功夫,轻声细语,视他这个夫君如天,回了娘家才会露出真面目。
即便是如此,都已经亲眼目睹过了,他又怎能装做不知道她的真实性情?
他深蹙眉道:“可我就是……不喜欢骆芙。”
他也知道自个儿的理由薄弱,骆芙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就是欺负了庶妹而已,这件在侯府肯定不是个事,他不能用不喜欢这个理由来退亲,要是骆芙以死相逼,不肯退亲又要如何……
见张令昕烦,谈思璘嘴角的笑意就越发浓烈。“你就好好想想吧,何以如此不待见骆四姑娘,她要是欺负一个丫鬟,你也会有这么大反应吗?”
“好啊!你就会惹我心烦!你就是见不得我舒心几日,故意的对吧?”张令昕气结。
谈思璘眼神一凝,认真严肃起来。“令昕,你一直说此事与骆七姑娘无关,当真无关吗?你需得想清楚。”
张令昕哪里会不知晓自个儿真正的心意,只是退亲并非易事,他烦躁道:“咱们就先不要说这件烦人事了行不行?”
他决定将退亲之事暂时丢在脑后,他还有祖母当靠山呢,祖母是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大不了他在府里跟所有人锣对锣、鼓对鼓,以出家相逼,又或者跪在祖母面前痛哭,总之他绝对不娶骆芙,就不信家里能押着他去成亲!
“瞧,她们出来了。”在铺外等了好半天,终于见到骆佟与骆菲两人身影走出荣宝轩,张令昕立马精神一振!“思璘,你说咱们这是进去还是跟着她们?”
“进去吧,让谈冠跟着她们。”谈思璘盯着两人的背影,话语才落,一道身影已如乳燕投林一般地飞身而去。
望着那道利落的身影隐没,虽然不是第一回瞧见了,张令昕仍然艳羡不已。
“思璘,我也想找个跟谈冠一样的护卫,你问问你舅舅哪里还有,多少银子不成问题,替我也找一个,有这样的高手保护着,着实威风,何况还不止一个,你有四个呢!真真叫我羡慕死了。”
“你要何保护呀张公子?”谈思璘为之失笑。“你是张府大房嫡子,世子是你亲兄长,自小疼你让你,张府主母是你娘亲,你祖母又最宠你,你且说来我听听,你有何危险需要护卫保护?”
谈冠是他母舅替他找的近身护卫,虽为护卫,但武功高强,是个隐世的武林高手,惜字如金,从不多言。
“是啊,就你谈公子处境堪怜,就你最危险、最需要有人保护行了吧?”张令昕哼了哼,他哪里是需要人保护了?他是想要有谈冠那样的随从可以显摆罢了。
谈思璘笑着拱手,“承让。”
张令昕手一挥。“算了,本公子今儿个心情好,就不同你计较了。”他好奇道:“倒是她们两个姑娘家,不去胭脂铺子却去字画坊,且挑的还是京城最大的古玩字画坊,不知道她们买了何对象?”
两人进了荣宝轩,一见贵客上门,掌柜亲自迎上来,拱手弯腰、堆满笑容地问:“什么风把两位爷吹来了?”
一位是理国公府的公子,一位是敬国公府的世子,他自然是神态恭谨、客气万分,就是看见谈思璘时双眼瞬间掠过了一抹惊诧之意,也很快的隐没不见。
外面都传说敬国公府的世子爷病得快死了,如今却还能自己走进来,脸上也无病容,可见谣言是空穴来风。
自然了,他也不会把敬国公府世子爷今日上门来的事说出去,既然谣言都说世子爷病重,那就一定有病重的理由,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可以揣摩置喙的,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刘掌柜。”张令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刚刚才走的那两位少年公子买了什么对象啊?”
没事问人家买什么字画,这委实奇怪,但刘掌柜是人精了,面上不露任何疑惑之色,只笑容殷勤又恭敬地道:“回两位爷的话,那两位公子不是来买物件的,是来卖字画的。”
谈思璘狭长的眼微微上扬了,眼中滑过一丝波澜。
“卖字画?”张令昕声音上扬,可有兴趣了。“卖的什么字画?拿出来瞧瞧。”
侯府的小姐买画不希奇,画陶冶性情嘛,可是卖字画就希奇了,这表示手头拮据,需要用银子,迫不得己只好卖身边值钱的东西。
要看人家卖的字画也很奇怪,但人精一枚的刘掌柜还是若无其事地道:“两位爷请稍候。”
骆佟也才刚走,画轴还没收起来,就放在柜上的锦盒里,刘掌柜示意,小厮很快取了来,就直接打开了。
谈思璘眸里精光一现。“这不是言大家的字画吗?”
言诤是大周朝的书法大家与字画大家,家学渊源,擅长虫体,笔墨简远逸迈,同时也是少有的全才,能将诗书画合为一体。
“世子爷也这么认为吗?很像是吧?”刘掌柜有几分得意了。“真假难辨、几可乱真,只差落款不同,说这是言大家的画也没人不信,也不知那少年公子是打哪里弄来这些画的,只要他有货,我就收,虽然不是言大家的作品,但当今世上会写虫体者可遇不可求,大梁来的古董商可爱极了,世子爷是内行人,小人也不瞒您了,这一转手,小店的利润有十倍啊。”
谈思璘看向那落款——赵名希。
张令昕已经好奇不已了。“赵名希?赵名希是何许人也?竟然写得一手绝佳虫体?还画得如此绝妙好画?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名字?你听过吗思璘?”
谈思璘眉头不自觉的微蹙。“未曾听闻过此人。”
张令昕的好奇心旺盛的燃烧了。“刘掌柜,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少年公子不是第一次来卖字画了?”
刘掌柜回想,说道:“约莫来了十多次。”
张令昕益发感兴趣了。“每次都是卖字画吗?像这样的字画?”他眼眸瞟着那字画。
刘掌柜点头。“是的爷。”
张令昕越想越是满月复疑问。“那其他的字画呢?还在不在?在的话,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都卖出去了。”刘掌柜陪笑道:“适才小人已说了,这样的字画,大梁的古董商抢着收藏,有个行家还让我们只要有落款赵名希的字画就通知他。”
张令昕蹙了眉。“刘掌柜,你知不知道这个赵名希是何人?”
刘掌柜摇头。“小人不知。”
张令昕有些不信。“有利可图,难不成你没问过?”
刘掌柜依然维持笑脸。“小人自然问过,但那两个少年公子只推说不知道,他们也是无意中得到了一批字画,因为日子有些困难,才会逐次拿出来变卖。”
张令昕瞪大了眼。“一批?”
这事越听越奇怪,以她们在宁远侯府卑微的庶女身分和处境,要去哪里得到一批字画?难不成是偷了侯府的收藏?
也不对啊,侯府要有这样的字画,哪里能藏着掖着了,宁远侯向来是个吃米不知米价的附庸风雅之辈,只是档次不同,得不到京中权贵的认同,各种诗词字画的品赏会也没人邀他参加,若有这样一批字画,早办个品画会来献宝了,哪轮得到她们俩去偷。
“这幅字画我要了。”一脸沉思的谈思璘突然说道。“回头让人送到敬国公府明秀轩,找明秀轩的飘雪姑娘结账便是。”
张令昕看着谈思璘,一双眼睛瞪得像牛眼。
刘掌柜还以为今天做不成生意了,没想到谈思璘会突然说要买画,他喜出望外道:“小人遵命,一定办得妥当。”
这世子爷买画也不问问价格,谈家果然是百年大族,根基甚深哪。
“卑鄙小人,手脚真快,根本趁乱下手……”张令昕扼腕地恨声嘀咕。
他爹对字画也很着迷,寿辰又快到了,要是当做生辰贺礼肯定让他爹对他刮目相看,还可能他爹一个高兴就允了他退亲呢。
“我还有更卑鄙的。”谈思璘笑了笑。
张令昕一脸问号。“更卑鄙的?”
在张令昕还没明白过来时,谈思璘便温声对刘掌柜说道:“刘掌柜,以后那少年公子再来卖字画,不管多少,你都送到敬国公府明秀轩结账,我全部要了。”
“是是,小人一定照办。”刘掌柜自然是满口答应,都不问价格,等于是随他开价,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生意?
张令昕跳脚了。“谈思璘,你这样还算是朋友吗?不讲义气!”
谈思璘带着惯有的微笑。“知道就好,以后你防着我点,走吧。”他转身走出了荣宝轩。
字画的来处实在启人疑窦,骆佟与骆菲这两个小泵娘家绝不可能有此等画功,更不用说精妙的虫体了,言家传子不传女,更加不传外人,那般复杂的字体,若没有得到高人指点,自己是学不到精髓的。
或者,那赵名希与言家有渊源?可那赵名希又是何人?
“捎带上我啊!”张令昕在后头追喊。
谈思璘步履不停,径自在沉思。
张令昕只好跑起来,好不容易追上,手刚往他肩膀一搭,谈冠也无声无息的来会合了。
“爷,骆姑娘在东大街上逛。”
张令昕一听也忘了适才的抢画恩怨,急道:“还在逛是吗?太好了,咱们快点去!谈冠,带路!”
东大街万安酒楼之前,人流滞塞在那路口,人声嘈杂,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个身着锦袍、衣饰华贵的公子哥儿在跟一个卖绣品的清秀小泵娘说话,后面众星拱月似的跟着几个随从小厮之类的人。
那少年公子拿起一个香囊,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道:“小泵娘,这个多少银子啊?”
张令昕看了一眼便不屑道:“哦,是他啊,季少瑞,忠勇伯府的十八爷,听说骆二太太有意把你那冲喜娘子八姑娘许配给他。他呀,什么本事没有,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倒是很行,打着忠伯府公子的名号,在城里的几间赌坊和妓院都欠了一**债,八姑娘嫁给这样的人,真是白白糟蹋了!”
谈思璘看向季少瑞,眼眸瞇了瞇。
这个猥琐的家伙要成为骆佟的夫君?
骆佟谤本不知道眼前在调戏姑娘的登徒子就是季少瑞,当他正想伸手去捏那小泵娘的下巴时,她想也不想便用折扇隔开了那只咸猪手。
“你做什么?”季少瑞瞪着骆佟,哪来不长眼的小白脸敢坏他的好事?不知道他在这条街上向来是横着走的吗?
“那你又要做什么?”骆佟的眼神如寒星一般,她冷冷睨视着季少瑞,眼里净是轻蔑,但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季家十八爷可是个地痞恶霸,仗着忠勇伯府的名号,又认识了一票吃喝玩乐的世家子弟,没人敢得罪他。
“你是什么东西?本大爷要做什么,是你可以过问的吗?”季少瑞指着骆佟鼻子,对她不屑一顾。
跟在季少瑞身边的几个跟班也随之大声道:“就是!我们爷做什么,轮得到你过问吗!你算哪根葱?!”
骆佟谤本不理那群助阵的跟班,她脸上透着一股冷傲又不可小觑的气势。“那就对了,你要做什么,本少爷不能过问,那么本少爷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你问。”
季少瑞微微一愣,“本大爷何时问你要做什么了?”他刚刚是说过“你做什么”这句话,但那是在兴师问罪,哪里是真问他要做什么了?这小子根本是在跟他打迷糊仗!
跟班怂恿道:“爷,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就打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人群中,张令昕万般不解地低声对谈思璘道:“我说谈公子,你家的冲喜娘子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些,不知道棒打出头鸟吗?何须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头?瞧她这气势,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有什么背景来头,是哪家王公贵族的受宠千金才敢如此,且谁不好惹,偏惹了个只会装腔作势的草包恶霸,对方还人多势众,眼下她要如何收拾这场面?”
骆佟是王公贵族的千金没错,但她是庶女,闯了祸,侯府绝不会为她出头,她反而还会被责罚,从此禁足都有可能。
“不是还有我们吗?”谈思璘淡淡地回道。
张令昕把眉毛挑得半天高,错愕道:“谈公子,你该不会想为你家的冲喜娘子出头吧?”
谈思璘轻轻挑眉,一抹笑意划过眼底。“你说的,她不是我的冲喜娘子吗?我为她出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你……你真想娶她?”张令昕又是一阵错愕。
谈思璘淡笑。“是有此意。”
张令昕被谈思璘透露的消息砸得头晕脑胀,他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她可是个庶女,而你,你是嫡世子耶,哪有嫡子娶庶女的道理?”
大周朝的规矩,一向是嫡配嫡、庶配庶,没有例外,尤其是贵族之间,更是不能乱了法礼。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谈思璘扬起一抹淡笑。“何况以我这副快病死的身子,还有资格挑人家吗?要是她嫁进门后,我好了起来,她就不是庶女,而是福星了。”
张令昕想了想。
确实,如果骆佟进门后,谈思璘的身子好了,老太君还能不把骆佟当福星吗?哪里还会在乎她庶女的身分?
可是,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他一拍大腿。
哎呀,自己又差点上当了!
思璘哪里会真的娶骆佟了,不说他根本就没病,压根儿不需要冲喜,就算他真的重病,他身边还有一个赫连迎月,他又怎么会丢下迎月去娶骆佟?
思璘现在绝口不提迎月是还在生她的气,气她的不告而别,等她从塞外回来就没事了,而迎月呢,等她发现思璘的身子根本没病便会开开心心的嫁给他。
两人在一边闲聊看戏时,场上忽然情势一变。
“说的不错!胆敢多管闲事,给我打!”季少瑞发狠说道。
“谁说是闲事了?”骆佟冷笑,她对那早已吓得脸色发青的小泵娘道:“妹妹,妳这么出来做生意?娘怎么办?谁照看着娘?快把东西收一收,回家去,以后不许妳再出来做生意了。”
那小泵娘也甚为机灵,愣了一下后便冲着骆佟喊,“哥哥!”
季少瑞有些傻眼的瞪着骆佟。“你你——你是她哥哥?”
骆佟冷睨着季少瑞。“你有别的意见?”
季少瑞当街调戏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
他也曾在调戏姑娘时遇到那姑娘的爹娘家人赶来,但他们不是忍气吞声就是向他求情,一径的求他放过,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人敢直接与他对着干。
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这下,他要动手打人变得站不住脚了,恐怕他一动手,便会换来众人挞伐。
“你还不走吗?”骆佟奇怪的看着季少瑞。“还是你仍要当着我的面,对我妹妺行不轨之举?”
几句话说得季少瑞这等横行霸道之人也没脸再留下了,他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骂了句晦气便带着人离开。
季少瑞一走,知道没热闹好看,人群便一哄而散,原本杂夹在人群里的骆菲这才惊魂未定的现身。
“佟……佟弟,妳到底在干么啊?”她原想喊佟儿的,但想到她们的男装打扮,连忙改口。
刚才她死命拉着骆佟,骆佟却甩开她的手,硬是要出头,可真把她吓死了。
要是那帮人真动手该如何是好?要是骆佟被打伤了,她们又要如何回府?要是伤在脸上,明日又要如何去向太太请安?让她越想越是心惊,越是心惊便越是后怕。
“是我鲁莽了。”骆佟也知道自己不对,要是打起来,闹到侯府去,光是她们两个擅自出府就无法收拾,还会连累放她们出门的大顺。
那小泵娘双唇已经抿得有几分苍白了,她愁眉苦脸地道:“都是我不好……”
“妳没有不好。”骆佟柔声对她说:“今天是没法做生意了,妳收拾收拾,我们送妳回去。”
小泵娘泫然欲泣的盈盈一福,满满担心全写在圆圆的脸上。“我叫青儿,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可如今公子好心帮了我,怕那季十八爷会再找上公子,对公子不利。”
骆佟一凛。“妳说他姓季?妳认得他?”
青儿点点头。“这条街上人人都认得他,他是忠勇伯府的十八爷,名叫季少瑞。”
忠勇侯府的十八爷?
骆佟、骆菲对看一眼,骆菲神色瞬间变得十分紧张。
她们自然都耳闻了太太要把骆佟嫁给季家十八爷之事,没想到今天会在大街上遇到,还正面交锋了。
想到季少瑞那德性,骆佟的眉蹙得更深了。
她绝不嫁给那个人,绝不!
“佟弟,妳听到没有,是忠勇侯府的十八爷啊……”骆菲不断扯着骆佟衣袖,这不是男子之间该有的行为,她紧张到都忘了在扮男人了。
“我听到了。”骆佟若无其事的对青儿道:“姑娘的绣件还是找间铺子寄卖为好,妳一个姑娘家,难免再遇到同样的事。”
青儿幽幽地叹道:“公子有所不知,铺子都要抽六成利,我一个人没法做多,若是再被抽走六成,便无法给弟弟买药了。”
骆佟一怔,顿时瞬也不瞬的看着青儿。“妳弟弟病了?”
前生她也有个生病的弟弟,姊弟俩相依为命,因为弟弟病得太重,她自愿卖了自己给弟弟治病,最后弟弟还是病死了,她也无处可去,便一直在挽香坊待下来。
青儿眼眶一红。“病得很重。”
骆佟迅速拿起青儿收拾好的布包往肩上一背,催道:“妳家在哪儿?快带路!”
在不远处看着的张令昕满头雾水。“她们要做什么?八姑娘怎么背起了那小泵娘的布包?”
谈思璘凝目,倒是气定神闲。“跟去看看不就知道。”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决定了一件事。
骆佟既然是“他的”冲喜娘子,那就不能嫁给季少瑞,她得嫁给他,她是第一个亲口说愿意为他冲喜,且不嫌弃他克母克妻名声的女子,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
张令昕自作多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跟去看?真是知我者思璘也。”
直到此时,他还认为他们之所以会一直跟着骆家两位姑娘是因为他,因为他对骆菲有莫名的挂念才会跟着她们,而谈思璘是局外人,纯粹是讲义气在陪他。
青儿领着骆佟、骆菲走街串巷来到小胡同,小巷中不但脏乱,还有异臭,一整排的低矮小屋,在此地出入的百姓也都一副穷酸样。
青儿推开一间小屋的破门,门也没上锁,因为小偷根本不会来这里。
“小飞鱼,姊姊回来了。”
屋里有浓浓的腐臭味,到处都破旧不堪,屋顶好像随时会塌下来,骆菲进门后就掩着口鼻不敢走动,骆佟快步来到床边,看清那是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因为生病,抑或是穷到没钱吃饭的关系,非常瘦弱。
她看着小飞鱼的眼睛,尚未混浊,还隐约透着一丝清澈,表示仍未病入膏肓,还有救。
她不懂医,但前生照顾弟弟好几年,也算久病成良医了,弟弟的双眼开始显得混浊之后,渐渐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也不认得人,最后就走了……
想到受尽病痛折磨的弟弟,她胸口一痛,二话不说把怀里的银袋取出来。“青儿姑娘,这里有三百两银子,小飞鱼还有救,妳快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他诊治。”
刘掌柜说这么多银子带着不方便,要给她银票,是她说要现银,她擅出侯府已是犯了侯府规矩,哪里还能出入钱庄。
“三、三百两?!”青儿吓得目瞪口呆,她一幅绣件也卖不了十文钱,买只鸡都不够,三百两……这是多少银子啊?“我……我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要公子的银子……”
骆佟很干脆的说道:“那就当我借妳的好了,眼下先把小飞鱼的病医好,至于妳要怎么还我,日后再议。”
骆菲在后面猛翻白眼,这个佟儿真是的……
“公子的大恩大德,青儿没齿难忘!”青儿忽然激动的向骆佟彬了下去,还一连磕了三个头。“既是如此,青儿随公子回去给公子为奴为婢,给公子报恩!”
骆佟莞尔。“妳要是跟我走了,小飞鱼谁来照顾?”
青儿一愣。
说的也是,小飞鱼连坐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自然不可能自己打理生活起居。
骆佟把青儿扶起来。“妳暂时不要出去做生意,先把小飞鱼医好再说,要是有什么困难,妳就到宁远侯府后门找一个叫大顺的人,跟他说妳要找小八便可以了。”
青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宁、宁远侯府吗?”
对她来说,那样的高门大户是穷她一生都可望不可及的,眼前这位贵人究竟是谁啊?
快塌的屋顶上有两个人正在增加屋檐的重量,随时有从人家屋顶边缘掉下去的可能。
张令昕搓着下巴。“思璘,你说,这八姑娘是特别大胆还是特别没脑子?就是自个儿捉襟见肘了才出来卖字画,现在却把银子白白送给陌生人不说,居然还自报家门,让人家有困难去找她,还有,看看这屋里脏的,她也不嫌污秽?”在他看来,那不敢走动的骆菲反应才算正常。
“我这京城知名的克母克妻之人她都不嫌了,还肯为我冲喜,会这么做也不奇怪了。”谈思璘淡淡一笑,越发觉得想将骆佟留在身边。
在青儿感激不尽的千谢万谢之中,骆佟和骆菲离开了小屋。
出了小巷胡同,骆菲不以为然的翘高了嘴。“佟儿,我真不懂妳耶,好不容易出来把画卖掉了,却将银子全给了那个小泵娘,咱们这趟不是白白出来了?”
骆佟笑了笑。“花钱花在刀口上,钱应当给最需要的人,没有那些银子,我也不会死,可那孩子会死,自然先给孩子用。”她别无所求,只希望那孩子能有救。
“好吧,反正每回说来说去,妳都有理。”骆菲是个性格大剌剌的姑娘,注意力转移的很快。“那现在呢?我肚子可是饿得慌了,不管,妳说今天要请我上绿水楼大吃一顿的,一定要去,不然我就不回去。”
骆菲使出了胡搅蛮缠的赖字诀,谁叫她贪吃,最受不了吃的引诱,知道今天要上绿水楼,昨晚已经口水流一地了,要是没吃到就叫她回去,她怎么能甘心?
骆佟笑着掂了掂另一只小钱袋的重量。“大吃一顿没法子,小吃一顿倒是可以。”
骆菲欢呼一声。“我就知道妳预留了银子。”
骆佟一笑。“那是自然了,说好要请妳的,怎么可以食言而肥,再说还要买点心给大顺哥家的孩子,留下够用的银子是一定要的,助人之余,也不能让自己没饭吃是不?”
骆菲把脸一扬。“要我说,妳应该把字画卖得贵些,妳没瞧见妳每回上门,那刘掌柜就眼里放光,像见到一棵摇钱树走进去吗?可见妳的字画很值钱。”
“菲儿,俗话说,难得胡涂,胡涂点过日子,胡涂点幸福。”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字画值钱,反正再画就有了,她根本不想计较。
“咱们还不够胡涂吗?”骆菲嘿嘿笑道:“妳没见咱们每回跟骆芙那死丫头打迷糊仗时,她都像棒打棉花,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咱们无可奈何。”
“忍一时风平浪静,骆芙就要嫁人了,到时咱们也不必再看她的脸色。”她其实并没有把骆芙当一回事,是因为要给骆菲解气才同仇敌忾,要是她没有两世为人的智慧,她也会像骆菲一样的讨厌骆芙。
“是啊,她快嫁人了,快点嫁出去祸害夫家吧!”骆菲犹自恨声道:“那死丫头,真是讨厌,老是看自己,一朵花,看别人,豆腐渣。”
瞧着两人手挽着手越走越远,张令昕不由得失笑。“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了,还女扮男装呢,肯定要被误会是断袖了。”
谈思璘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
“难道我会对你有意思吗病猫!”看出他的嫌弃,张令昕故意飞扑,搂住谈思璘的脖颈。“咱们现在上哪呀谈公子?”
“还能上哪,张公子不是想上绿水楼吗?!”谈思璘一语道破好友心思,嘴角隐隐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