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干殿内,谷若扬立于窗前,双目盯着窗外的某一处,而图悟八里正在他身后张嘴说个不停
“我金国大王派遣图悟八里前来西朝谈盟约已是诚意十足,您到底有什么不满不妨明说,要如何才肯答应退兵不再掀战?”
谷若扬透过窗子正看着稍远处的一对母子,承干殿外有一座亭子,阿紫正恬静的坐在里头,云暮则在亭子外头堆雪人。
他共堆了四座雪人,他一瞧便知,一座是他,一座阿紫,那最小的是云暮自己,而体型稍大的是至今仍昏迷不醒的皇叔。
在云暮心中,这四个人便是他的家人。
他瞧着自己的妻与子,一股幸福与满足填满了心胸,视线久久不能自他们身上移去。
图悟八里口水喷了半天,发现他连听也没听,不知在看什么,不禁好奇的伸长脖子也朝窗外眺望过去,低低啐了声,“那小表可真命大!”
尽避声音小,但谷若扬还是听见了,目光似刀剑般立刻锐利的扫向图悟八里,“你说什么?”
图悟八里见他突然变脸,吓了一跳,有点恼羞成怒,道:“您不是想这孩子死?图悟八里本想成全您,可惜这小表命不该绝,一刀下去还是死不了。”
“是你派人刺杀暮儿的?”谷若扬勃然大怒。
图悟八里不知死活,犹自不以为意的道:“是又怎么样?这小表是云嫔进宫前与别人生的,还想赖在您头上,您自是不满,可又爱惨了这女人,不想因一个孩子与女人翻脸。图悟八里本想替您解决麻烦,也好展现自己的诚意,是真心想与您签订盟约,可这事没办好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再杀这孩子一回,您有必要这样摆脸给我看吗?哼,我劝您,女人还是不要太宠的好,宠过头就是祸水,尤其与人苟且过的祸水更是轻贱——”
他话还没说完,谷若扬袖子一抽,五指拢起疾出,凌空向他抓去,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您……您做什么?”图悟八里大惊,痛苦的问。
谷若扬神情暴怒,随时会捏碎他的颈骨。“你怎知暮儿是云嫔的孩子?”这事知晓的都是自己信任的人,不会有人告诉他,而他是怎么得知的?
图悟八里惊吓得喉结震动。“您……您放手!”
“不说就得死!”
“好……好……我说……是、是罗宋娇……告诉我的……”图悟八里已是脸红筋暴,眼球充血,转眼要没气了。
“罗宋娇?”谷若扬心神一凛,松了手。
图悟八里及时吸气,努力让自己活过来。
谷若扬脸一沉,那罗宋娇是金国人,将此事告诉图悟八里也不足为奇,但罗宋娇应该清楚孩子是他的,又怎会跟图悟八里说暮儿是阿紫与别人生的?
可见……真正对图悟八里说这事的不是罗宋娇,而是另有其人,且这人也没告诉图悟八里真相,他只是被利用来杀暮儿的工具。图悟八里八成也知道了罗宋娇已死之消息,死无对证之下,这才干脆将事情推到她身上。
“您太过分了,图悟八里好歹是金国使节,您竟然这样对我,我必不会善罢罢休——”刚喘息过来的他话还在嘴边,下一瞬间已被一脚踹翻在地,那力道甚大,他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朕实话给你,朕不签盟约,你滚回金国吧!”谷若扬疾言厉色的说。
图悟八里又惊又怒,“你这是想正式与咱们反目成仇?”
谷若扬冷笑,“反目成仇?咱们两国可曾交好过?这不过是尔虞我诈的往来,金王在玩什么把戏朕一清二楚,这会儿朕还存着不斩来使之心,可你若再不滚,就等着死在这!”
“您……您……”图悟八里惊怒得说不出话。
“还不滚,真想死吗?!”他沉喝道。
图悟八里惨白着脸,不敢迟疑,转头就跑,行经殿门口时,尤一东“没留心”抬了脚,他踉跄摔倒,起身后羞愤的指着尤一东,“你这奴才——”
他正要破口大骂,瞥见谷若扬越加阴冷的神情,惊得落胆不已,哪敢再与尤一东计较什么,逃命要紧。
他狼狈走后,尤一东上前去,不甘心的问:“皇上,这金狗敢刺杀小主子,难道就这么放他回金国去?!”
谷若扬冷笑,“来日方长,当前还不是与金国真正翻脸的时候,待朕部署好一切,包括欠朕的、阿紫的、暮儿与皇叔的,朕都会一并讨回,让金国付出代价!”
尤一东点头,“奴才明白了,这就让这只金狗再多活些时候吧。对了,回皇上,李永将军由边境飞鸽传书,送了封密函过来。”他话锋一转,禀告要事。
谷若扬接过密函,打开信封,里头是张画纸,他瞧过后,眼底弥漫起森寒慑人之气。
季霏嫣被禁足不能见人,季汐山去向太后求了恩典,过来锦绣宫探望,此刻父女俩对坐说着事。
“爹,你为何让图悟八里去杀那小表,幸好图悟八里说是罗宋娇告知他的,若让皇上发现是你教唆的那就糟了。”季霏嫣为此很是不安。
季汐山撇笑道:“担心什么,那图悟八里虽蠢,还不至于说出是我唆使他的,若咬出我来,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少了我这个在西朝的眼线,回去金国他主子不剥了他的皮才怪!再说了,爹会这么做,自是另有谋划。”他老奸巨猾的说。
“爹有什么样的谋划?”
“爹让图悟八里这蠢蛋去杀云暮,让谷若扬下定决心与金国决裂,关系越是恶劣,咱们以后要借金兵对付谷若扬当更容易些。”
她恍然大悟,“原来爹打的是这主意,可惜皇上没杀了图悟八里,只将他赶回金国去,倘若皇上真的一怒之下杀了他,那西朝与金国的关系才会真正恶化彻底,对咱们也更有利。”她不禁惋惜的道。
“其实爹早算准了皇上不会杀他,因为图悟八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本不知云暮是皇上的亲骨肉……就我所知,皇上如今已经知晓云暮是他的种,但只要这秘密没对外曝光,皇上还不至于杀他让西朝与金国马上陷入对立,所以能让两国关系僵化,爹已经满意了。”
“爹说什么,那小表是皇上的孩子?”季霏嫣乍闻此事,人惊失色起来。
他冷冷睨着女儿,“还不都怪你不争气,进宫这么多年了却生不下孩子,你若早有孩子,何须震惊别人有孩子。”他明显责怪她没用。
“女儿已尽力取悦皇上了,可他……不对,那图悟八里也认识罗宋娇,就算爹没对图悟八里说实话,难道罗宋娇就没有说吗?图悟八里怎会不知孩子是皇上的,可见,这孩子不见得就是皇上的种。”她本来被说得羞怒,但继而一想,这事有疑点,她不信孩子真是谷若扬的。
季汐山嗤笑道:“那罗宋娇虽是金国人,但效忠的对象是谷劲风,图悟八里想知道什么,得看谷劲风愿意让他知道多少。”
“原来罗宋娇是听命于这人?”她自是晓得这个人,这人便是让晋王自幼放在金国做人质的儿子,此人在金国根植势力不小,罗宋娇会效忠于他也不奇怪。
“没错,连你爹我也得受命于他,晋王虽败,可他这儿子的心思比他缜密巨倍,也狠辣百倍,这回,夹着金国的力量,他真有可能替他父王报仇,并且拿下西朝江山。”
“可是爹……女儿嫁的是皇上不是这人,万一将来他夺得大位,那女儿的皇后梦不就破碎了?”她不甘的说。
“大事要紧,你还计较这个什么?再说,谷若扬即使不倒,也没想过让你做皇后,你面前不只有个莫香凝,还有个云绦紫,你要扳倒这两人谈何容易?你的前途爹已替你打算好了,将来咱们助谷劲风得到西朝,你这前朝妃子虽做不成皇后,但给你个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之位,这也够荣耀了,至于爹,自是第一功臣,受封为王是跑不掉的。”他得意的说。
不过,他突然想起谷劲风对他唆使图悟八里去杀孩子这事颇有微词,还警告他,以后不可擅自行事,对此,他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快,这要是晋王,就不会这么对他说话了。
季霏嫣沉下脸来,皇贵妃……她要的可不只这个,爹只想到自己,却没真正替她打算过。
不成,自己的前途得自己争,谷若扬是她的男人,从他身上自己才能获得最大利益,所以她不能完全听爹的,也得为自己计量计量才行……
“爹,当初你要是能顺利将云绦紫给杀了,这也不会有后患了。”她话题一转,恨恨的说。
“哼,爹想杀云家余孽很久了,但她人在京城受谷明华保护,爹动不了她,得知她要远行去峨嵋山,见机会来了,这才让人安排动手,怎知这事就败在罗宋娇与默娘身上,罗宋娇办事不力,让她给跑了,而那默娘又将谷若扬送去给那丫头,这一连串的错误,才造就今日之患。”他重重的拍桌后又继续说:“尤其是那默娘,所幸她不认得谷劲风,否则……总之可恨,爹当年将谷若扬引去鲁镇,想说能一口气将两个眼中钉都杀了,结果这事足令爹饮恨多年。”
她听出爹有话没有说仔细,显然那谷劲风差点也让默娘害了,但爹不愿多说,她就算开口问,他也不会告诉她,便不去探问了。
“你听着,皇上已知道孩子是他的种,这还没公开,就是忌讳着咱们,怕公然说出孩子的身分,咱们有人出面质疑。这段时间,你给爹盯着那对母子,若有任何动作,立刻通知我。”他将话题绕回来,正色的说。
“女儿还让人禁足着,怎么替您盯人?”她无奈的道。
“放心,爹会再走一趟慈凤宫,就说见到你之后,见你可怜憔悴的模样十分不忍,请太后恩典替皇上解你的禁。爹都开口了,太后不会不卖爹一点薄面的,你等着被放出来吧。”
季霏嫣听了终于大喜。
慈凤宫里,阿紫让太后的一道命令召了过来。
这是自她进宫以来第一次踏入这里,令她不得不战战兢兢,猜测一向刻意忽视自己的太后为何突然要见她了?
阿紫一踏进殿内,发现后宫的嫔妃几乎全都在此,就是那被禁足的李霏嫣也在,而向算是最后一个到的,是在众人的注目下走进来。
“嫔妾叩见太后娘娘。”她恭谨的朝太后行了跪拜礼。
“起来吧!”太后坐在椅子上,声音极冷的道。
阿紫屏气凝神的起身,抬首见太后脸色并不好,明显正不高兴着。
“不知太后娘娘找阿紫过来有何吩咐?”阿紫不安的问。
太后怒目看着她,并未和她说话,而是直接侧首朝季霏嫣道:“哀家这阵子为了长公主大婚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后宫诸事,但听闻近来宫里纷争不少,德妃先说说,云嫔这阵子是如何的恃宠而骄?”
这话令阿紫一愣,太后这是叫她来听自己的罪状吗?
就见季霏嫣气愤不平的站起身道:“是,臣妾这就向母后禀来,云嫔分明记恨之前做秀女时臣妾曾打过她,再加上她进宫初夜,皇上来了臣妾这儿,为此她嫉妒不高兴,之后便对臣妾处处为难,甚至颐指气使。
“几个月前,她一个小小的嫔,见了臣妾态度却目中无人,不肯见礼,臣妾不过要巧珠稍微教训她一下,点醒她在宫中不能胡为,她便残忍的让皇上砍去巧珠的双手,还让皇上将臣妾禁足至今,要不是因母后恩典,臣妾至今还不能步出锦绣宫半步。被禁足的这段日子,臣妾过得胆颤心惊,吓得夜不成眠,就怕哪天……哪天自己像巧珠一样,她连臣妾的手也要了。”说到这里,她惊恐的抹起泪来,当真是受惊不已。
“云嫔,你可真是善妒又狠毒!”太后咬牙的说。
阿紫微瞪了眼,这季霏嫣也演得太过火了,自己什么时候为难过她了,都是她找自己麻烦的好吗?这被禁足也是她欺人在先,自食恶果。至于巧珠,她并不知巧珠的下场,更不是她让若扬哥哥这么做的。
“嫔妾并没有记恨嫉妒过德妃娘娘什么,更不曾伤害过她,请太后查明。”她跪地道。
“这事嫔妾可以作证……嫔妾是与云姊姊一起成为待选秀女的,那回德妃娘娘虽打了她,可她私下不曾抱怨过什么,更没说过一句对德妃娘娘不满的话,云姊姊进宫初夜,皇上也到了嫔妾的宣荣宫,可之后云姊姊也未曾因此为难过嫔妾,还请太后娘娘明监。”秦芬儿居然挺身而出替阿紫说话。
季霏嫣见状,马上使眼色给成秋雨。
成秋雨立即开口,“秦嫔这是为云嫔开月兑,云嫔若要说德妃娘娘的坏话,难道就会说给你听吗?再说了,你也不过就是云嫔进宫的那一夜,皇上去宣荣宫歇了会儿,之后再无承恩,一个不受宠的,云嫔干么浪费时间去为难你,让我说,你这是自抬身价,这还让太后娘娘明监什么?”说到最后讥笑起秦芬儿来。
秦芬儿顿时涨红了脸,阿紫也生气了,这成秋雨的嘴就没有不刻薄饼的。
“成嫔对阿紫也有意见,难不成我也得罪过你?”
“你没得罪我,我也没资格让你得罪,皇上待我也是冷冷淡淡的,我只是看不惯你的跋扈与不守宫规。”
“敢问阿紫哪里跋扈又哪里不守宫规了?”
“哼,宫中规定,只有妃子的寝宫能配有三十名内侍宫婢,嫔配二十名,可自从皇上将统摄后宫的大权交给你后,你那景月宫里却有超过四十名的人了,那根本就直逼皇后的规格。太后在此,就由太后娘娘评评理吧。”成秋雨转向太后说。
太后沉了脸,“云嫔,可有此事?你当真把自己当成皇后来享受了?”
“这……这内侍宫婢的人数不是嫔妾的意思……”
“不是你的意思?难道是皇上的意思?”太后问。
“确实如此……”那男人总觉得她宫里的人太少,伺候不好她与暮儿,尽避她说不需要,尤一东还是一再将人送来,她拒绝不了,也就由他了,想不到这也能让成秋雨拿来说嘴,当成她托大嚣张的证据。
“太后,您瞧,她将自己的骄满全推给皇上受过,这不是妄自尊大、擅宠骄贵吗?”成秋雨马上指着阿紫说。
太后脸色大变道:“云嫔,你敢擅宠骄贵至此?”
“嫔妾没有——”
阿紫才刚开口,成秋雨就打断了她的话,咄咄逼人地再道——
“还说没有!太后,皇上已连续数个月撇下咱们,夜夜就宿在云嫔的景月宫,将她宠上天,彻底将其他人忽视掉,这朝野都吵着要皇上给个皇嗣,咱们见不到皇上,如何给得出来?”
这什么都不重要,光提皇嗣这件事就戳中太后的要害,太后千盼万盼的是能有个皇孙抱,偏偏盼了多年始终得不到,这会儿儿子又独宠一人,对后宫其他女人视若无睹,半分恩宠也不给,岂不犯了她的大忌?!
“云嫔,你好大的胆子,敢霸占着皇上不放,若不好好惩戒你一番,将来必会更加的恃宠而骄,难以管束!”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面露喜色,皆希望太后用刑教训云绦紫,泄泄她们的心头之恨。
“来人,给云嫔杖刑十下。”太后沉吟后说。
众人心里有点失望,杖刑虽好,可惜就只有十下,这十下打下去虽痛,但打不死人啊!
阿紫明白太后本就对她有意见,这是有意藉此教训她,遂也不讨饶,愿意受这十下,若能因此解了太后对她的一点怨气,那也是值得的。
太后令下,慈凤宫的人立即取来棍杖,当场用刑。
众目睽睽之下,阿紫咬牙挨打,当第一下棍杖落下来,她才知原来挨板子是这样麻心刺骨的疼,棍杖的影子不断交叠落到她身上,她咬紧唇瓣忍着痛,而眸光里尽是季霏嫣与莫香凝等人兴奋快意的笑脸……
“啊,秦嫔娘娘,您怎么了?”宣荣宫的宫女突然惊呼。
众人的视线登时由云绦紫身上转移至秦芬儿那儿去,就见她虚弱的瘫软下来,正让慌张的宫女扶着。
“秦嫔,你这是怎么了?”太后关心的问。
“太后见谅,嫔妾晨起时已感到身子不适,这会儿又见云姊姊挨打,心惊之下,身子这就更……嫔妾不该在太后面前失仪……”秦芬儿苍白着脸,惶恐的说。
“得了,身子不舒服就别在这里了,回去歇息吧!”太后让她走。
“多谢太后体谅,嫔妾先行退下了。”她让宫女搀扶着离开慈凤宫。
秦芬儿一走,众人又将目光调回云绦紫身上,见她的衣裙已微微渗出红痕来,十下板子也将她打得皮开肉绽了。
阿紫没喊疼,死死咬住唇,那痛苦的声音才没破喉而出。
十下落毕,阿紫已是虚月兑,麻痛得几乎动不了,太后见状,多少不忍,动刑也是想警惕警惕她,不要独占皇恩,惹来众怨。
可这十下打完,见她衣裙染血,又不免担忧起打了她,会让儿子不高兴,只是打都打了,这还能收回吗?
“云嫔日后当记得不要再恃宠而骄了,众人也不可再为难她,你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应当和平相处。”太后落下话来。
可至今尚未吭声的莫香凝哪可能就这样放过云绦紫,满面凝霜的开口道:“母后,您是知道的,臣妾从不与人结怨,在宫中进退有度,尽量与众姊妹和乐相处,不过今日臣妾也不得不说,这云嫔真是太过无法无天,不能就此放过。”
“她怎么无法无天了?”太后一愣,这淑妃是最知书达礼守分际之人,儿子才将她列为妃首,如今她也得理不饶人,可见这阿紫有多不得人缘。
“云家乃是罪族,犯的又是叛国重罪,先皇能留下云嫔一人已是皇恩浩荡,云嫔却不知感恩,竟然仗着皇上宠爱,要求赐子给云家,这不打紧,连孩子都带进宫扶养,为此臣妾不过多说两句,竟遭皇上掴掌,臣妾委屈,这事要请母后作主。”
“云家孩子的事哀家也已听说了,这事确实不妥,皇上也不该打你,但皇上既已下旨赐了那孩子给云家,哀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你说得对,宫里不能留下人,哀家会尽快请皇上将孩子送走的。”太后沉吟道,如此也算给她一个交代了。
阿紫听了心急,“太后,孩子还小,能否再过几年,等孩子大些再——”
“云嫔,那孩子是外姓,又是个男孩,后宫是皇族生活起居之地,全是女眷,能等那孩子长大后再送出宫吗?你到底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能容你这样胡作非为?”莫香凝斥道。阿紫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就是说,我还曾不小心听见不知是哪个宫的宫婢在议论,都说这孩子像极云嫔,也许根本就是云嫔的孩子。”成秋雨嘴碎道。
“成嫔,你把刚才的话再给哀家说一遍!”太后听了这话,脸色一沉的说。
成秋雨见太后变脸,立时低着头再道:“太后息怒,嫔妾这也不是有意要胡说或诬陷云嫔什么,实在这也是无风不起浪,不信您可将孩子叫来,瞧一瞧便知。”
阿紫面色如雪,云暮过来极可能又会掀起另一番风波,她心急如焚,正要开口说什么,太后却已怒气冲冲地道——
“来人,去景月宫将孩子给哀家带过来,哀家要亲自瞧瞧。”
阿紫愕然,这是连拦也拦不住,箨儿非来慈凤宫不可了。
不久,云暮让人领来,朱丹不放心小主子来慈凤宫,因此也跟着过来,她来时本就一脸惶恐,这会儿看见阿紫衣裙带血的跪趴在太后面前,这下心更慌乱了,想月兑身去向皇上求救,可眼下哪可能再离开,暗自焦急不已。
而云暮倒是不知害怕,只是见满殿的人或坐或站,可就只有自己的娘跪趴在地上,当他看清楚娘亲身上有血后,大惊的连忙跑到阿紫身边,急问道:“姑母为什么受伤,这是让人打的吗?”此时满殿都是外人,他没忘父母交代,有外人在时,仍是做旧时称呼。
阿紫一把拉他跪下,“暮儿乖,姑母没事,你先快拜见太后娘娘。”
莫香凝心下冷笑,紧握住拳,她可是见识过这孩子的乖张,在她面前就是不肯跪,今日若也是这般不知死活,正好让太后打出宫去,也算替自己出口气。
云暮听见阿紫的话后,抬首朝那坐在正中央首位的人看去,干净的瞳眼审视了太后几眼,这就乖乖跪下了。“暮儿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身体安康。”他嘴甜的说。这人是太后,便是自己的亲祖母,那得好好问安才行。他认真的叩了三个响头。
莫香凝柳眉倒竖,暗恨这云嫔教得好,这孩子乖觉,竟是懂得看人巴结!
太后见云暮大方有礼,这一开始的成见没那么深了。“你叫云暮?”
“是的。”云暮点头。
“你靠近些,让哀家瞧清你的长相。”太后吩咐。
阿紫有些紧张的看着云暮上前,那季霏嫣也是第一次看到孩子,正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皇上的亲骨肉是什么模样?
就见云暮一步步走近众人,在离太后不到五步的距离停下。
“太后娘娘,暮儿就站这了。”他脆声说道。
太后瞧他眉清目秀,竟是俊得叫人眼睛一亮,这孩子小时已是这般相貌,长大必是超越潘安、宋玉这些美男子,然而虽是相貌堂堂,但确实如成嫔所言,有七分像极云嫔,太后心一沉,登时有如乌云罩下,一张脸风雨欲来。
“云嫔,你说他是云家哪个远亲的孩子?”太后冷声问。
阿紫四肢冰冷起来。“这是嫔妾母亲旁支,嫔妾一位表姨的孙子,过继到嫔妾死去兄长的名下。”她照之前想好的说词说。
“这血缘离得这么远,长相还能与你这般相似,这是怎么回事?”太后神色越见森然,明显疑心云暮的出身了。
“这……也许这孩子与嫔妾有缘……因为长得像,才让嫔妾收养……”
“嫔妾与自家同母的姊姊尚且不相像了,你与这孩子倒挺像亲生的,这还真是有缘,而且也巧合得太不可思议了。”成秋雨道,话里充满浓烈的嘲讽之意。
阿紫白了脸,眉眼间露出几丝慌乱,“这……”
“暮儿像姑母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你们吧?为什么老喜欢管人家的闲事?”云暮见不惯旁人逼迫娘亲,不满的说。
众人霎时被说得脸色青黄。“大胆无知的孩儿,这可不是闲事,云嫔的身分是皇上的妃子,若有污秽的传言流出,这伤及的是皇上的威严。”莫香凝斥道。
“为什么暮儿像姑母会伤及皇上威严?”孩子天真不解的问。
“哼,你若真是云嫔生下的,这表示云嫔竟敢未婚生子,分明欺君罔上,玷污皇上,还将野种带进宫里,让龙颜扫地!”成秋雨冲口而出。
她这话一出,四周气氛立即凝结下来。
莫香凝与季霏嫣都瞧了成秋雨一眼,这话直白不加隐讳,固然痛快污辱了云嫔,但同时也羞辱了皇上的龙威,成秋雨一时口快,恐怕反而会触怒了太后。
成秋雨话一说完马上发觉自己说错话了,立即捣紧了嘴,不安的看向太后,果见太后的面容已是阴晦难测,看成秋雨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刃。
成秋雨心惊,缩着膀子,不敢迎上太后的目光。
“暮儿不是孽种,你不可胡说!”云暮在一片死寂中指着成秋雨,迸出这话。
阿紫怕他再说出不该说的,忙朝他低喝道:“暮儿,太后娘娘面前不可造次!”
云暮仍满面怒容,“可是这么说是污辱姑母也污辱暮儿。”
“别说了……先别说了。”她提醒他,生怕他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
云暮其实没忘记父母的交代,坏人没抓到前不能说出来他爹就是皇帝的事,方才自己只是见成嫔话说得难听,气不过才会反驳,这会儿冷静下来,便忍住不出声了。
“云嫔,哀家相信你的清白,更信皇上睿智,不会受人朦骗,这欺君辱圣之事不可能发生在皇上身上,但为避免流言传出,哀家要即刻将孩子送走,一刻也不得多留。”太后沉声说。
圣颜不可辱,不管这孩子的来历如何都留不得,她打算先将孩子赶出宫去,随后再秘密杀了,让这事到此为止。
至于口不择言的成嫔,之后再好好的修理她那张嘴!
阿紫哪里猜不到太后的盘算,暮儿绝不能离开自己身边,否则定有生命危险。
“不,孩子无辜,请太后开恩!”她焦心的道。
“住口!你闹出这等传闻,哀家不杀你已是恩惠,莫要得寸进尺了。来人,现在就将孩子带走!”
“太后,不要!”阿紫抱住云暮,不让慈凤宫的人带走他。
朱丹也赶上前帮忙,三人抱在一起,慈凤宫的人不敢用强,只得垂手围住他们。
“云嫔,你敢违逆太后的懿旨?还不放手让人将孩子带离!”季霏嫣狠声说。
阿紫摇头,带着云暮向太后磕头求情。“太后,请留下暮儿吧!嫔妾求求您了。”
太后一脸阴沉,丝毫没有动容,涉及儿子的龙威尊严,她绝不心软宽容。“还等什么,带走!”
慈凤宫的人见太后已怒,哪敢再迟疑,立刻动手将云暮自阿紫怀中拖出,强行分开他们,朱丹伸手要阻止也被打了巴掌,摔在地上。
“暮儿不要与姑母分开,姑母——姑母——”什么都不怕的云暮见真要与娘亲分开了,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
“暮儿!”眼见孩子被拉走,阿紫心碎的想去抱回他,但身子有伤,又让人给拉住,救不回孩子,急得泪流满面。
殿上众人看得称心,这云绦紫自进宫起就嚣张至今,这会儿的惨状正大快人心,瞧她之后还敢趾高气扬、骄傲自满吗?
只是可惜了,为保皇上颜面,她若真是偷生了孩子,别说朝她问罪,这事连传也不能传出去,太后更不会声张,万一属实,那当真是国丑。
季霏嫣见云暮被拖着出去,心下最是高兴,出宫后就算太后没有派人杀他,自己也不会放过他,这孩子可是皇上的龙种,当前西朝唯一的皇嗣,她得在没有人知道前先杀了他!“姑母!”云暮哭喊。
“暮儿!”阿紫激动不已,挣扎着想过去,朱丹也被打得脸颊通红,仍是忍痛的去扶阿紫。
在一殿混乱中,一对龙纹锦靴快步走进大殿。“都给朕住手!”
阿紫一颤,明黄的身影已骤至身前,将她抱进怀里,她抬眸看去,见到谷若扬的凤阵里尽是烈火,她知道,他很生气,怒到极点了。
“救暮儿……”她声音哽咽破碎。
朱丹见皇上驾到,这就有救了,登时也哭了出来。
谷若扬眉间黑气深沉。“别担心,有朕在。”他朝阿紫轻声说。
他话语才落下,云暮已让尤一东送回来阿紫身边了。
“皇上,暮儿不离开姑母!”云暮哭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说。
他神色一痛,“暮儿哪里也不会去,就待在朕和你姑母身边。”他将云暮抱起,态度亲昵安抚地对孩子说。
云暮这才放心的抹去眼泪。“可姑母受伤了,衣裙上都是血。”
谷若扬这才看到阿紫裙上透出的血迹,顿时浑身血液像冰霜般凝冻住了。
“谁打的?”立即问道。
“哀家命人打的。”太后让人搀扶着起身,怒道。
他目光一沉。“母后为何这么做?”语气生冷无比。
太后不曾见儿子这么跟她说话过,不由得心下一凉。“她傲慢无礼又目中无人,哀家给她一点教训。”
“她再倨傲鲜腆也是儿子给她的恩宠,母后该打的是儿子,而不是她。”
“你!”太后气结,为了个阿紫,他竟当众顶撞她?!
“皇上,是嫔妾不好,太后打得没错,您不要与太后置气。”阿紫不愿见他母子反目,连忙劝解。
“你是朕的女人,该不该打由朕定夺,母后不应该不知会朕一声就打。”他怒气未消。
“好啊,你怪母后没知会一声就打你的女人,那你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进宫又怎么不与母后商量了?”太后索性瞪向他怀里的云暮。
“暮儿不是莫名其妙的孩子,暮儿也不是野种,暮儿不要离开姑母和皇上!”云暮怕又教人拉走,马上抱箸谷若扬的颈户说。
“野种?谁说你是野种?”他凛怒道。
“是她说的。”云暮立刻指向成秋雨。
成秋雨惊跪下来,“皇……皇上息怒。”
“杖毙!”他二话不说,只吐出这两个字。
成秋雨大惊,“皇上饶命!”
“带走!”没人可以说他的孩子是野种,这女人该死!
尤一东立即吩咐下去,要人将成秋雨带下去杖毙。
“等等,哀家不准。”太后没想到皇帝竟为了一个外姓孩子,要杖毙自己的嫔妃,气得一喝阻止。
“母后!”谷若扬重重拧起眉心。
“这孩子本该死,哀家让他出宫是为你好,你却非要留下这祸害,还为了他要杀了自己的女人,好,你若真要杀成嫔,那就连这孩子也杀了,如此,这件事就当平息过去,哀家也不再多说什么。”太后怒道,非要插手云暮的事。
他阵子倏地冷了,“母后,儿子有话要私下对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