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不顾一切地奔跑在偌大的宫中,什么都不想,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哭泣。
她泪眼模糊的奔跑过一道又一道的殿门,一层又一层的石阶,在冲入御花属前,腰上忽然一紧,一只手臂将她圈住,她的身子被拉进一个胸怀里,让人紧紧拥住。
她心跳加速,用力喘息,竟是不敢仰头去看抱住自己的人是谁。
越过这人的肩头,她惊恐的瞧见尤一东领着大批禁卫军将他们围住,她轻咽下口水,彻底清醒过来,得知自己方才干了什么蠢事,她竟然敢在禁卫森严的皇宫内苑里狂奔,她不要命了!
她紧张地想推开紧拥住自己的人,可他不为所动,她试着再一推,他稍稍松开了自己,但仍没让她月兑离怀抱,仅对后头的人说——
“今夜之事不得张扬,退下。”
“奴才遵命。”尤一东应声,立即让所有禁卫军退下,仅剩自己一人站在远处守候。
“您……您怎么追出来了?”她惨白着脸问谷若扬。
“你翻腾了朕整座皇宫,朕能不追来吗?”他低下头盯着她阵里残存的泪光。
“臣女……该死!”她脸色由白转赤红的道。
“你的确该死。”
她终于仰起头朝他看去,见他神色阴沉难度,她心惊的往后退一步,这次顺利月兑身了,他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他目光高深莫测地望着她,“怕死吗?不,朕不会杀你,朕会留你的命,这才能好好的折磨。”
她倒抽一口气,“您是故意的,故意将臣女叫去锦绣宫,故意与德妃恩爱,故意刺激臣女——”
“你说得没错,朕是故意的,可你若不在乎,任朕再怎么故意,你也不会受到刺激,更不会夜奔皇宫,闹得鸡犬不宁不是吗?”
谷若扬唇角勾起,对她今日的“表现”很满意,她如果不爱他,不会这样失控,而今夜她若没奔出锦绣宫,真敢给他看到最后而无动于衷的话,那么失控的人就会是他了。
她终究没教他失望,撑不了多久便跑了。
这便证明她心里有他,教他心中对她缺席今日秀女典之事稍稍释怀了。
然而,方才瞧她如入无人之境地穿梭在皇宫内苑里,让禁卫军如临大敌,自己若不出现,她恐怕会被当成刺客,魂断禁卫军的刀刃下,这生死一瞬也够教他心惊胆跳了。
“臣女……臣女……”阿紫雪白着容颜,根本说不出话辩解自己的行为。
“朕虽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心结才会这样一再拒绝朕,但朕没有死心,你若不急,咱们就再耗着吧!”看着她语塞的样子,他愉悦的说。
“臣女以为之前已对您说清楚,臣女对您没有——”
“你说过的话不必重复,朕没有耳背,很明白,倒是你,这会儿还想激怒朕迁怒于皇叔吗?”他严厉了嗓音。
她立刻摇头,“别,别因我再牵累父王了。”自己那不堪的秘密,足以让父王无颜见人,她不能一再连累他,想当初父王就不该收养她,那么,也不会为她操心这么多了。
他看她的目光在月色中闪着莫测高深的光泽。“阿紫,其实你该懂朕的,若不是逼急了,朕如何会为难你?”
她一眼望进他那诡谲多变的眸子里,呼吸不由自主的屏住,脚却忍不住的往后退去。他蓦然握住她手腕,那力道就跟珞铁似的牢固且刚强。
“阿紫,朕愿意将一切都给你,包括皇后的位置,更包括朕这个人,而你究竟在迟疑什么?”
在他强势的气息下,她神色窘迫,但心却为之颤动,他手往她背上移去,五指指尖按住她,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朕要你,就只要你而已,这样……不行吗?”
睥睨天下的九五至尊,竟是这样婉言的乞求她的爱……
她阖上眼,任揪心的泪水滚滚而下。
然而此时锦绣宫里的季霏嫣却是错愕不已,因为真的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前一刻皇上还拥着她,下一刻,听见尤一东喊了一声,“郡主!”他便立即抛下她离去了。
云绦紫,他是去追这丫头了吗?
为什么?
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一切,皇帝将阿紫叫来,一反往常的与自己亲昵,但抱着自己时却是心不在焉,难道,这些都只是为了做给那丫头看?!
季霏嫣心慌意乱,成秋雨说皇帝喜欢那丫头,皇后之位是为她而留,自己本来半信半疑,心想自己哪里输给那丫头了,且皇上若真要立后,就算不是自己,也还有个莫香凝,哪里轮得到那丫头?
可这会,不得不信了。
她倏然站起身,砸了一座花瓶。不,她不认输,皇后之位非她莫属,谁也不能来抢!
阿紫缺席秀女典,自然没资格获选,不能再留在宫里,隔日便与其他未被选上的秀女一起离宫,离宫前她想去与生病时曾照顾她的秦芬儿道别,这才晓得她就是那唯一被谷若扬挑中留下的人,如今她已被封为嫔,赐住宣荣宫,也已是一宫娘娘了,不好再见面,她只好在太监的催促下离开了。
她在出宫前接到谷若扬降罪的圣旨,让她回王府后禁足。她寻思着,他只说回去后禁足,那在回去前自己还是自由的,因此先去探了云暮,见他身子恢复良好,连身上的水泡也消去不少,应该不用担心会留下丑陋的疤痕,终于放下心来。
她向大夫慎重谢过,又奉上一笔为数可观的诊金,这才回王府去。回去后,她立刻将自己锁在房里不踏出房门一步。
谷明华见她如此,不住叹气,女儿的心情他了解,伤人七分,自伤十分,出宫前,她再一次狠狠的拒绝了皇上,伤了那人的心,同时也伤了她自己的。
她不是不爱皇上,只是现实不容她爱啊!
他这苦命的女儿,本来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命,一趟远行却教人毁了她一生,唉……
阿紫黯然离宫的这一日,有一个人去到承干殿。
“那夜她去了哪?又见了什么人?”谷若扬劈头就问。
面前的正是他的暗卫,阿紫于秀女典前要求告假离宫,他派人跟踪她,这会儿就是要问清楚她那日的去向。
“那日郡主先回了王府换衣服,之后便独自赶往城郊的一处宅院,那宅院只住了三个人,一个妇人、一个长工,以及一个四、五岁的小少爷。”暗卫单腿跪地的禀报。
“孩子?”谷若扬皱起眉。
“她是去看那孩子?”他直觉问道。
“是的。”暗卫回。
“理由?”
“奴才见里头有大夫进出,还传出药味,显然那孩子病了。”
“那孩子与她是什么关系?”他神情犀利的再问。她说不能告诉他要见的是谁,他曾作过无数猜想,甚至疑心她真有男人,但从没想过会是个孩子,这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奴才打探过附近的人家,都说那孩子姓云,是孤儿,爹娘死前留了一笔钱给他,并交代两个家仆守着他,因此他才与两个下人共同生活,但奴才要再进一步查问,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暗卫道。
“如此神秘?”谷若扬眉蹙得更紧了。“你说那孩子姓云,阿紫也姓云,这会不会是云家的孩子?”后面这句他是问向尤一东的。
尤一东揪起两道眉毛,分析道:“云家十七年前是先皇倚重的将门,云老爷子官拜将军,可惜居然叛国通敌,泄漏军机给金国得知,遭先皇得知后下令满门抄斩,唯郡主让王爷保下逃过一死。事隔多年,若云家还有其他人侥幸活下,即便是遗月复子,这年纪也该有十六、七岁了,那孩子只有四、五岁,说是云家的后人,不太合理。”
“所以这孩子不该是云家后人,不过,朕有个感觉,只要查出这孩子的身分,就能得到阿紫拒绝朕的理由。”谷若扬眉心一动,敛目说道。
想起昨夜她受刺激奔出锦绣宫,自己强吻她,在他唇舌不断相逼下,她被折磨得流泪,悲苦就像积雪重压,无计可消除。他清楚晓得这丫头是爱自己的,如今他必须知道的是,她不敢靠近自己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皇上说得是,那奴才这就找人去查那孩子的真正来历。”尤一东马上道。
“不用找别人,你去找万宗离过来见朕。”他吩咐。
“皇上想找万大人查此事?”尤一东讶然,那万宗离是朝廷御史,主子与郡主的事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不多,之所以不想张扬,一是主子不愿让郡主有压力,二是郡主根本不想与主子扯上关系,两人这般僵持着,主子便不好对外表露心迹,可这回主子居然让一个御史去查这事,这是有意公开自己与郡主的事了吗?
谷若扬知道尤一东在想什么,一道冷笑划过唇角。“阿紫的事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如何也要等到那丫头肯对朕敞开心房再说,朕会找万宗离是因为他能干,朕每每派给他的任务,再难他也能给朕办得妥妥当当,所以阿紫这事交给他当能有收获。”
尤一东恍然大悟,不过仍暗忖,那万宗离年纪轻轻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已官拜二品御史,备受皇上重用,而今再接手郡主的事,瞧来是越发得皇上信任了,这人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这就去宣万大人过来。”他转身要去宣人。
“等等,去找万宗离前,先去一趟长公主那里,让她有空去庆王府坐坐。”谷若扬在他离去前另外交办这事。
尤一东闻言想笑,主子对某人到底是狠不下心的,主子自己受折磨,也不忍那人受苦,主子只对一人上心,而那人唯云绦紫而已!
午后,庆王府闯进了一个人,这人对王府熟门熟路,奴仆们见了她也不敢拦,让她直奔阿紫住的紫云阁。
这人便是长公主谷雁萍了,她芳龄十六,花颜似玉,活泼可爱,直闯进阿紫的屋里后,
见阿紫躺在床上,以为她赖床不起,上去挖她起床,但当瞧清眼前人的模样,谷雁萍不禁愣了愣,“阿紫姊姊这是几天几夜没睡了吗?怎么这般憔悴?”她吓一跳的问。
眼前的阿紫双眼布满血丝,这脸色苍白得像是见鬼了。
阿紫拢拢躺久了发皴的衣服。“我的样子很惨吗?”
谷雁萍用力点头。“惨,直可比拟我当初以为陆明云只要功名不要我时一样的惨。”自己的心上人是今科状元陆明云,陆家曾被冤枉贪污而家破人亡,如今平反后,陆明云发愤图强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后谷若扬已指婚两人年后成亲。
可两人并不是一开始就顺遂的,陆明云一心要复兴陆家,言明有了功名才娶亲,可这小妮子急了,以为他不要她,当时哭得死去活来,阿紫还特意进宫安慰了她好几回,她现在是拿这事与阿紫比惨。
阿紫苦笑,“我与你哪里一样,你那未来的驸马只是想着先立业再成家,这是有指有望的,而我却是……”她怅然不语了。
“却是什么?阿紫姊姊倒是说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皇兄的,只要你愿意,这还不是与我一样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未来一样是有指望的。”谷雁萍拉着阿紫的手说。
谷雁萍本来也不知道皇兄对阿紫姊姊的感情,是经由唐元宁夫妻得知此事,这之后她便一心盼望皇兄能达成所愿的与阿紫姊姊在一起,本以为这回的选秀会是个好机会,皇兄定能藉此留下阿紫姊姊为伴,哪知阿紫姊姊竟是连出席秀女典也没有,硬生生地让皇兄希望落空。
“别说了,我不喜欢你皇兄,谈什么指望?!”阿紫别过头去,涩然的说。
“分明是口是心非!也罢,横竖我今天过来不是逼你承认喜欢皇兄的,我是来约你一起去喝知礼街那摊豆腐脑。走,那摊子好久没去了,这会儿本公主嘴馋想念得紧。”谷雁萍也不与阿紫再说皇兄的事,拉着她就要出门去。
阿紫忙阻止的道:“我虽是告假才出宫,但毕竟缺席秀女典,皇上罚我禁足,我不能出去的,这一出去就是抗旨。”她一脸无奈。
谷雁萍朝她眨了眨眼,“我说阿紫姊姊真够笨的,皇兄只说禁足,又没说禁到什么时候,总不可能禁你一辈子,况且,你也不想想,既是禁足,便什么人也不能见,而我又怎么能光明正大的来,这不是有人授意又是什么?”她提醒的说。
阿紫一愣,原来谷雁萍是奉皇上的意思过来的,那男人终究不忍罚她……
“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的跟我走了吧?走,咱们喝豆腐脑去!”谷雁萍不再废话,拉着阿紫的手往外去了。
谷雁萍向来随性,出宫不喜欢带一票人招摇,阿紫更是独来独往惯了,两人都不爱丫鬟跟在身边伺候,因此这一个公主、一个郡主,两个金枝玉叶竟是身边无人的上街去逍遥,不只如此,这还大剌剌的就在路边与人抢位子喝豆腐脑。
这会儿终于抢到位子正大快朵颐,谷雁萍满嘴食物的问:“这知礼街上好吃的东西不少,可就数这豆腐脑最好吃,阿紫姊姊说是不是?”
谷雁萍十分锺爱路边小吃,而阿紫本来就不喜大鱼大肉,对这庶民的点心也极合胃口的。
“嗯嗯,好吃好吃!”阿紫不在意吃相,大口喝着豆腐脑,她自从宫里回来后,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连好几天没好吃好睡,让谷雁萍强拉出来后,才感觉自己真的饿了,此刻的这碗豆腐脑喝起来可是比往常好喝十倍。
谷雁萍瞧阿紫食欲开了,吃得欢快,不再死气沉沉,这也满意了,如此就能对皇兄交代了。
她正想着这事,忽地,听见有人掀了豆腐滩的桌子。
“这里的老板欠钱不还,还做什么生意?!来人,把滩子给本公子砸了!”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竟是带着大批仆从,恶行恶状的来砸滩了。
一时间不管是刚上门的、正在享用豆腐脑的,全吓得四散,这傩子的桌子一张张被掀翻,掀到阿紫她们这一桌时,两人眉毛一拧,火大了。
“天子脚下,无法无天,这还有没有王法?”谷雁萍怒道。
“天子脚下又如何,本公子看不惯的照砸!”那带头的男子说道。
“敢情你连皇上都不怕?”谷雁萍问。
“怕,本公子怕得很,不过还是有胆先将这豆腐摊砸得稀烂再说,所以本公子劝你别好管闲事,滚一边去!”
“敢让本公——敢让我滚一边去?!你不想活了!”谷雁萍差点说出自己的身分,但及时改口了,再怎么说堂堂的公主在街上与人对骂也不像样,再加上此刻身边连个宫女太监侍卫也没有,谁会信她就是西朝兄疼母爱的荣华长公主。
只是这身分虽说不得,这气却是不能忍下的。
“是你不想活了,我这带来的人拳头无眼,你自己不闪,万一伤着活该,本公子不赔!”
“你!”谷雁萍哪里遇过这等无赖,气结不已。
忽然“啪”地一声,那男子后脑杓被人打了。“谁敢打我?”他一愣后回身大怒问道。
“本郡主打的,你敢怎么样?”这说话张狂又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阿紫,谷雁萍有身分上的顾虑,她没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反正她平日行走在外就是这副德性,让人欺不得。
谷雁萍见她动手开心的直拍手,阿紫姊姊就是够霸气,像这种人就是要给他好看!
“郡……郡主?那里的郡主?”男子本想马上修理回去讨回面子的,这一听,先吃惊的问。
“庆王府的,怎样?!有意见?”阿紫扬起下巴问。
“我是安乐伯的孙子李强,你就算是郡主也不能仗势欺人的打我!”李强咬牙道,但话虽这么说,安乐伯的孙子在王府郡主面前还是矮了一大截。
“哈,你砸人家的傩子在先,还敢对本郡主说出仗势欺人四个字?你要脸不要脸?”他被阿紫说得面红耳赤,“这摊子的老板欠我钱不还,我难道不能来讨?”
“他说谎,我爹没欠他钱,他是栽赃,请郡主为小女子作主!”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抱住阿紫的腿泣道。
这人名叫月儿,豆腐傩老板的女儿,阿紫和谷雁萍来了几次光顾,自是认识月儿的。阿紫扶起她,“你起来说话,仔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月儿哭着起身。“这人仗着是安乐伯的孙子就敢强迫小女子做他的妾,小女子不肯,这人就因此翻脸,一个月来天天派人到豆腐滩闹事,让小女子做不成生意,日前还打断小女子爹爹的腿,害得小女子爹爹这几日卧床不能做买卖,只靠小女子自己打理生意。小女子气不过告官,他竟是更为嚣张,道他是世家子弟,欺凌小女子一家是天经地义。”
“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安乐伯之孙就敢这么狗仗人势?!”谷雁萍一听就冒火气了,揪着李强问。
“狗仗人势又怎么样,要你这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管!”李强压根不知谷雁萍的身分,没将她放在眼底,伸手就推了她。
谷雁萍哪里想到有人敢推她,这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到地上。
阿紫见状这还得了,在地上捡了他们砸滩落下的棒子,一棒往他头上打下去,他登时血流如注。
他怒极,“你——”
“本郡主这是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恃势凌人,而你差得远了!”阿紫瞪眼,她郡主的身分就足够压死这厮了。
他闻言青了脸,“你……你这是要与我作对了?!”
“没错!姓李的,本郡主要你向月儿一家赔罪,并且赔偿砸坏摊子的损失,以及打伤月儿爹的疗伤银两。”
他张嘴错愕道:“你这刁蛮粗暴郡主……我……我懒得理你!”他心知得罪不起阿紫,居然带着人想逃之夭夭。
“你有种别逃!”谷雁萍气得大喊,以为就让这厮逃掉了,却忽见有几个人追上李强,硬是将李强连同他的手下一起押回来。
谷雁萍与阿紫讶异这替她们将人抓回来的人是谁?正要开口问,这抓人的只朝她们身后点了个头,便押着人走了。
“欸?这——你们要将这家伙押去哪里?”谷雁萍将人叫住问道。
“公……小姐,这人损毁豆腐脑滩又伤人,我让手下带走了,之后会请安乐伯来领人,亲自给交代的。”一名男子由她们身后走了过来,而带走李强的正是他的手下。
听这口气,像是连安乐伯也不怕似的。
其实他本来要称谷雁萍公主的,但立即想到她连被推倒也没说出自己是谁,这便是不想轻易显露身分,便只对她躬身作揖,权当见礼了。
谷雁萍觉得这人面熟,再仔细一看,记起他来了。“你是万宗离?”
“小姐认出下官来了。”他微笑。
这人五官俊朗,眼神锐利,一瞧就是个人物。
“你怎么会在这里?”谷雁萍诧然的问。
“下官也是来喝豆腐脑的。”他说。
谷雁萍点头,原来李强带人来闹时,这人已在这里了,只是她与阿紫没注意到他罢了。
“谢谢你们替月儿教训那无良的纨裤子弟,月儿感激不尽。”李强被押走,月儿感激的向三人道谢。
“不用客气,下官只是让人顺道擒了李强,真正见义勇为的是小姐与郡主。”万宗离说。
阿紫听了这话脸庞不免有些发烫,自己虽教训了李强,但也打得他满头满脸的血,这凶狠模样可不是一个郡主当为的。
万宗离瞧了眼她嫣红尴尬的脸庞与神态,竟有些悸动,他对贵族千金向来没有好感,认为全是一群喜欢装腔作势的矫情女子,可这位郡主似乎不一样,颇为率真的一个人,难怪皇上对她另眼相待。
“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月儿不用感谢,这就先去收拾被砸烂的东西吧,我们先回去了。”阿紫对月儿说。
“咱们才出来没多久,这么快就走?”谷雁萍还舍不得回去。
“还说呢,你皇兄虽说让你放我出来透透气,但毕竟没有明说将我解禁,我这一出来就闹事,万一惹怒你皇兄,咱们俩都吃不完兜着走。”阿紫低声提醒她。
谷雁萍这才吐了舌,可不是,今日之事若传进皇兄耳里,自己就惨了,会被骂到臭头的。“好好好,咱们快走吧!”她马上同意回去了。
“万大人,今日多谢相助,咱们后会有期。”阿紫也识得万宗离的,这人是御史,近年
在朝中名声响亮,办了不少官员贪赃枉法的大案,让人闻风丧胆,今日她们遇见他也算有幸,只可惜自己正被禁足中,不是交朋友的好时机,对万宗离说完这话,她和谷雁萍就要离去了。
“郡主请留步!”万宗离却阻止她。
“万大人还有事?”阿紫回身。
他点头,“既然有幸巧遇,下官恰也有事想请教郡主。”
阿紫还没说什么,谷雁萍已经先按捺不住的问:“你这御史不是专门查弊肃贪、弹劾百官的吗?阿紫姊姊可不是朝廷命官,你要问她什么?!”
他微笑,“下官叫住郡主,确实是为问案,这问的就是当年云家被满门抄斩的案子。”
阿紫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见她吃惊,他敛了笑容。“云家当年通敌叛国,下官认为有可议之处,所以想找郡主问问当年事。”
“万大人认为云家之案有什么可议之处?”阿紫从没想过会有人再对她提起十七年前的事,她惊讶后正色的问。
“云家当年私通金国,造成阵前将士损失惨重,此事举国皆知,但云将军到死都不承认自己叛国,下官觉得这事有蹊跷,想主动清查。”
“你想为云家平反?”谷雁萍讶然。
“说平反太早,只是想重启调查,将这事搞清楚。”
“好,你问,我若知道的,必回答你,但当年我也才三岁,知道的事并不多。”阿紫道。云家的事她只敢放在心里不敢多问,一来顾及父王的感受,以为她还念着本家,二来,云家犯的是通敌罪,根本问不得,如今既然有人有心主动要查,她乐见其成。
“下官明白您能说的事可能不多,可您毕竟是云家唯一的活口,下官能问的只有您。这里并非说话的好地方,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坐下说。”
他将阿紫与谷雁萍带到附近的茶楼,要了雅间坐下后便开始朝阿紫问道:“云家当年是由云将军当家,云将军是郡主的祖父,您是云家三子的么女,郡主的娘则是庆王妃的表妹,您因这层关系才让庆王爷收养,下官想问,在云家上下被问斩前,郡主可曾听过大人们谈论什么?”
阿紫蹙眉想了想。“当年云家兴旺,人口众多,大人们谈论的事小孩子们不会去留心,因此我对当时的事并无什么记忆。”
她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当时还年幼,倘若已是懂事之龄,相信尽避有庆王力保,先皇也不可能饶她不死的。
万宗离沉吟了一会,继续再问:“那云将军通敌的消息传开后,府里的人全被抓了起来待斩,当时,可有云家人对您交代过什么?”
“府里众人下狱待斩,男女与孩子即被分开,大人们死前没来得及对我说任何话,况且,当时他们以为凡云家人皆无一幸免都得死,不知我后来有幸能活下来,又怎会想办法交代我任何遗言?”阿紫叹息的说。
“那下官再问,你可曾为云家不平过,甚至对先皇心生怨恨?”
这话一出,阿紫脸色骤变,连谷雁萍都没想到这人问话会这么单刀直入,不留余地。
“没有,我的命是父王救的,是先皇恩典才留下的,云家的事我不知情,也无从恨起。万大人这是要替云家查案,还是要试探阿紫有无叛心?”阿紫严肃的问,眼底一片冰冷。
万宗离此刻才露出歉然的表情,“下官说话直接,不加修饰,得罪郡主了。”
“你说话确实讨厌,连我听了都不舒服。阿紫姊姊是协助你理案,不是你问案的犯人。”谷雁萍也不满的说。
“下官也请公主见谅。”他亦朝谷雁萍道歉。
“我见谅你做什么,要阿紫姊姊不生气才行。”谷雁萍看向神情紧绷的阿紫,瞧她若不肯饶这人,自己也会对他不客气。
阿紫心中虽恼,但见万宗离眼神端正,并无任何恶意,这才缓下神色,“万大人不愧是御史,问案不留情,希望你能本着这态度,铁面无私的厘清案情。”
“郡主宽容讲理,既能不与下官计较,那就容下官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
“你问。”她含笑道,其实对这人她颇有好感,至少,他不拐弯抹角,做事公允。
“这云家死了近百人,可知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余活口?”
阿紫心口蓦然一跳,“没有,我是唯一活着的云家人。”事实上,云家的活口不只有她,还多了个暮儿,只是,暮儿恐怕永远都是个不能曝光的存在……
他深看了她一眼后点头,“那好,下官明白了,今日多有得罪之处,下官改日有机会定会赔礼。”
问到此,他起身,施礼后离去了。
阿紫表情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谷雁萍轻推了她,“阿紫姊姊,这人都走远了你还看,这家伙长得是不错,挺俊俏的,但你可不能被他吸引去,皇兄若是知道了,会宰了情敌的,你可别害皇兄失去一个得力的臣子。”她开玩笑的说。
阿紫脸一红,回神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说哪儿去了,简直胡说八道一通!”
她也起身往王府回去,那谷雁萍笑闹的追上来,跟着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