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不顧一切地奔跑在偌大的宮中,什麼都不想,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哭泣。
她淚眼模糊的奔跑過一道又一道的殿門,一層又一層的石階,在沖入御花屬前,腰上忽然一緊,一只手臂將她圈住,她的身子被拉進一個胸懷里,讓人緊緊擁住。
她心跳加速,用力喘息,竟是不敢仰頭去看抱住自己的人是誰。
越過這人的肩頭,她驚恐的瞧見尤一東領著大批禁衛軍將他們圍住,她輕咽下口水,徹底清醒過來,得知自己方才干了什麼蠢事,她竟然敢在禁衛森嚴的皇宮內苑里狂奔,她不要命了!
她緊張地想推開緊擁住自己的人,可他不為所動,她試著再一推,他稍稍松開了自己,但仍沒讓她月兌離懷抱,僅對後頭的人說——
「今夜之事不得張揚,退下。」
「奴才遵命。」尤一東應聲,立即讓所有禁衛軍退下,僅剩自己一人站在遠處守候。
「您……您怎麼追出來了?」她慘白著臉問谷若揚。
「你翻騰了朕整座皇宮,朕能不追來嗎?」他低下頭盯著她陣里殘存的淚光。
「臣女……該死!」她臉色由白轉赤紅的道。
「你的確該死。」
她終于仰起頭朝他看去,見他神色陰沉難度,她心驚的往後退一步,這次順利月兌身了,他讓她離開他的懷抱。
他目光高深莫測地望著她,「怕死嗎?不,朕不會殺你,朕會留你的命,這才能好好的折磨。」
她倒抽一口氣,「您是故意的,故意將臣女叫去錦繡宮,故意與德妃恩愛,故意刺激臣女——」
「你說得沒錯,朕是故意的,可你若不在乎,任朕再怎麼故意,你也不會受到刺激,更不會夜奔皇宮,鬧得雞犬不寧不是嗎?」
谷若揚唇角勾起,對她今日的「表現」很滿意,她如果不愛他,不會這樣失控,而今夜她若沒奔出錦繡宮,真敢給他看到最後而無動于衷的話,那麼失控的人就會是他了。
她終究沒教他失望,撐不了多久便跑了。
這便證明她心里有他,教他心中對她缺席今日秀女典之事稍稍釋懷了。
然而,方才瞧她如入無人之境地穿梭在皇宮內苑里,讓禁衛軍如臨大敵,自己若不出現,她恐怕會被當成刺客,魂斷禁衛軍的刀刃下,這生死一瞬也夠教他心驚膽跳了。
「臣女……臣女……」阿紫雪白著容顏,根本說不出話辯解自己的行為。
「朕雖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心結才會這樣一再拒絕朕,但朕沒有死心,你若不急,咱們就再耗著吧!」看著她語塞的樣子,他愉悅的說。
「臣女以為之前已對您說清楚,臣女對您沒有——」
「你說過的話不必重復,朕沒有耳背,很明白,倒是你,這會兒還想激怒朕遷怒于皇叔嗎?」他嚴厲了嗓音。
她立刻搖頭,「別,別因我再牽累父王了。」自己那不堪的秘密,足以讓父王無顏見人,她不能一再連累他,想當初父王就不該收養她,那麼,也不會為她操心這麼多了。
他看她的目光在月色中閃著莫測高深的光澤。「阿紫,其實你該懂朕的,若不是逼急了,朕如何會為難你?」
她一眼望進他那詭譎多變的眸子里,呼吸不由自主的屏住,腳卻忍不住的往後退去。他驀然握住她手腕,那力道就跟珞鐵似的牢固且剛強。
「阿紫,朕願意將一切都給你,包括皇後的位置,更包括朕這個人,而你究竟在遲疑什麼?」
在他強勢的氣息下,她神色窘迫,但心卻為之顫動,他手往她背上移去,五指指尖按住她,把她按進自己懷里。
「朕要你,就只要你而已,這樣……不行嗎?」
睥睨天下的九五至尊,竟是這樣婉言的乞求她的愛……
她闔上眼,任揪心的淚水滾滾而下。
然而此時錦繡宮里的季霏嫣卻是錯愕不已,因為真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前一刻皇上還擁著她,下一刻,听見尤一東喊了一聲,「郡主!」他便立即拋下她離去了。
雲絛紫,他是去追這丫頭了嗎?
為什麼?
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一切,皇帝將阿紫叫來,一反往常的與自己親昵,但抱著自己時卻是心不在焉,難道,這些都只是為了做給那丫頭看?!
季霏嫣心慌意亂,成秋雨說皇帝喜歡那丫頭,皇後之位是為她而留,自己本來半信半疑,心想自己哪里輸給那丫頭了,且皇上若真要立後,就算不是自己,也還有個莫香凝,哪里輪得到那丫頭?
可這會,不得不信了。
她倏然站起身,砸了一座花瓶。不,她不認輸,皇後之位非她莫屬,誰也不能來搶!
阿紫缺席秀女典,自然沒資格獲選,不能再留在宮里,隔日便與其他未被選上的秀女一起離宮,離宮前她想去與生病時曾照顧她的秦芬兒道別,這才曉得她就是那唯一被谷若揚挑中留下的人,如今她已被封為嬪,賜住宣榮宮,也已是一宮娘娘了,不好再見面,她只好在太監的催促下離開了。
她在出宮前接到谷若揚降罪的聖旨,讓她回王府後禁足。她尋思著,他只說回去後禁足,那在回去前自己還是自由的,因此先去探了雲暮,見他身子恢復良好,連身上的水泡也消去不少,應該不用擔心會留下丑陋的疤痕,終于放下心來。
她向大夫慎重謝過,又奉上一筆為數可觀的診金,這才回王府去。回去後,她立刻將自己鎖在房里不踏出房門一步。
谷明華見她如此,不住嘆氣,女兒的心情他了解,傷人七分,自傷十分,出宮前,她再一次狠狠的拒絕了皇上,傷了那人的心,同時也傷了她自己的。
她不是不愛皇上,只是現實不容她愛啊!
他這苦命的女兒,本來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命,一趟遠行卻教人毀了她一生,唉……
阿紫黯然離宮的這一日,有一個人去到承干殿。
「那夜她去了哪?又見了什麼人?」谷若揚劈頭就問。
面前的正是他的暗衛,阿紫于秀女典前要求告假離宮,他派人跟蹤她,這會兒就是要問清楚她那日的去向。
「那日郡主先回了王府換衣服,之後便獨自趕往城郊的一處宅院,那宅院只住了三個人,一個婦人、一個長工,以及一個四、五歲的小少爺。」暗衛單腿跪地的稟報。
「孩子?」谷若揚皺起眉。
「她是去看那孩子?」他直覺問道。
「是的。」暗衛回。
「理由?」
「奴才見里頭有大夫進出,還傳出藥味,顯然那孩子病了。」
「那孩子與她是什麼關系?」他神情犀利的再問。她說不能告訴他要見的是誰,他曾作過無數猜想,甚至疑心她真有男人,但從沒想過會是個孩子,這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這……奴才打探過附近的人家,都說那孩子姓雲,是孤兒,爹娘死前留了一筆錢給他,並交代兩個家僕守著他,因此他才與兩個下人共同生活,但奴才要再進一步查問,卻是什麼也問不出來了。」暗衛道。
「如此神秘?」谷若揚眉蹙得更緊了。「你說那孩子姓雲,阿紫也姓雲,這會不會是雲家的孩子?」後面這句他是問向尤一東的。
尤一東揪起兩道眉毛,分析道︰「雲家十七年前是先皇倚重的將門,雲老爺子官拜將軍,可惜居然叛國通敵,泄漏軍機給金國得知,遭先皇得知後下令滿門抄斬,唯郡主讓王爺保下逃過一死。事隔多年,若雲家還有其他人僥幸活下,即便是遺月復子,這年紀也該有十六、七歲了,那孩子只有四、五歲,說是雲家的後人,不太合理。」
「所以這孩子不該是雲家後人,不過,朕有個感覺,只要查出這孩子的身分,就能得到阿紫拒絕朕的理由。」谷若揚眉心一動,斂目說道。
想起昨夜她受刺激奔出錦繡宮,自己強吻她,在他唇舌不斷相逼下,她被折磨得流淚,悲苦就像積雪重壓,無計可消除。他清楚曉得這丫頭是愛自己的,如今他必須知道的是,她不敢靠近自己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皇上說得是,那奴才這就找人去查那孩子的真正來歷。」尤一東馬上道。
「不用找別人,你去找萬宗離過來見朕。」他吩咐。
「皇上想找萬大人查此事?」尤一東訝然,那萬宗離是朝廷御史,主子與郡主的事到目前為止知道的人不多,之所以不想張揚,一是主子不願讓郡主有壓力,二是郡主根本不想與主子扯上關系,兩人這般僵持著,主子便不好對外表露心跡,可這回主子居然讓一個御史去查這事,這是有意公開自己與郡主的事了嗎?
谷若揚知道尤一東在想什麼,一道冷笑劃過唇角。「阿紫的事還不到公開的時候,如何也要等到那丫頭肯對朕敞開心房再說,朕會找萬宗離是因為他能干,朕每每派給他的任務,再難他也能給朕辦得妥妥當當,所以阿紫這事交給他當能有收獲。」
尤一東恍然大悟,不過仍暗忖,那萬宗離年紀輕輕不到三十的年紀就已官拜二品御史,備受皇上重用,而今再接手郡主的事,瞧來是越發得皇上信任了,這人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了,這就去宣萬大人過來。」他轉身要去宣人。
「等等,去找萬宗離前,先去一趟長公主那里,讓她有空去慶王府坐坐。」谷若揚在他離去前另外交辦這事。
尤一東聞言想笑,主子對某人到底是狠不下心的,主子自己受折磨,也不忍那人受苦,主子只對一人上心,而那人唯雲絛紫而已!
午後,慶王府闖進了一個人,這人對王府熟門熟路,奴僕們見了她也不敢攔,讓她直奔阿紫住的紫雲閣。
這人便是長公主谷雁萍了,她芳齡十六,花顏似玉,活潑可愛,直闖進阿紫的屋里後,
見阿紫躺在床上,以為她賴床不起,上去挖她起床,但當瞧清眼前人的模樣,谷雁萍不禁愣了愣,「阿紫姊姊這是幾天幾夜沒睡了嗎?怎麼這般憔悴?」她嚇一跳的問。
眼前的阿紫雙眼布滿血絲,這臉色蒼白得像是見鬼了。
阿紫攏攏躺久了發皴的衣服。「我的樣子很慘嗎?」
谷雁萍用力點頭。「慘,直可比擬我當初以為陸明雲只要功名不要我時一樣的慘。」自己的心上人是今科狀元陸明雲,陸家曾被冤枉貪污而家破人亡,如今平反後,陸明雲發憤圖強高中狀元,光耀門楣後谷若揚已指婚兩人年後成親。
可兩人並不是一開始就順遂的,陸明雲一心要復興陸家,言明有了功名才娶親,可這小妮子急了,以為他不要她,當時哭得死去活來,阿紫還特意進宮安慰了她好幾回,她現在是拿這事與阿紫比慘。
阿紫苦笑,「我與你哪里一樣,你那未來的駙馬只是想著先立業再成家,這是有指有望的,而我卻是……」她悵然不語了。
「卻是什麼?阿紫姊姊倒是說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還是有我皇兄的,只要你願意,這還不是與我一樣能與喜歡的人在一起,這未來一樣是有指望的。」谷雁萍拉著阿紫的手說。
谷雁萍本來也不知道皇兄對阿紫姊姊的感情,是經由唐元寧夫妻得知此事,這之後她便一心盼望皇兄能達成所願的與阿紫姊姊在一起,本以為這回的選秀會是個好機會,皇兄定能藉此留下阿紫姊姊為伴,哪知阿紫姊姊竟是連出席秀女典也沒有,硬生生地讓皇兄希望落空。
「別說了,我不喜歡你皇兄,談什麼指望?!」阿紫別過頭去,澀然的說。
「分明是口是心非!也罷,橫豎我今天過來不是逼你承認喜歡皇兄的,我是來約你一起去喝知禮街那攤豆腐腦。走,那攤子好久沒去了,這會兒本公主嘴饞想念得緊。」谷雁萍也不與阿紫再說皇兄的事,拉著她就要出門去。
阿紫忙阻止的道︰「我雖是告假才出宮,但畢竟缺席秀女典,皇上罰我禁足,我不能出去的,這一出去就是抗旨。」她一臉無奈。
谷雁萍朝她眨了眨眼,「我說阿紫姊姊真夠笨的,皇兄只說禁足,又沒說禁到什麼時候,總不可能禁你一輩子,況且,你也不想想,既是禁足,便什麼人也不能見,而我又怎麼能光明正大的來,這不是有人授意又是什麼?」她提醒的說。
阿紫一愣,原來谷雁萍是奉皇上的意思過來的,那男人終究不忍罰她……
「好了,這下你可以放心的跟我走了吧?走,咱們喝豆腐腦去!」谷雁萍不再廢話,拉著阿紫的手往外去了。
谷雁萍向來隨性,出宮不喜歡帶一票人招搖,阿紫更是獨來獨往慣了,兩人都不愛丫鬟跟在身邊伺候,因此這一個公主、一個郡主,兩個金枝玉葉竟是身邊無人的上街去逍遙,不只如此,這還大剌剌的就在路邊與人搶位子喝豆腐腦。
這會兒終于搶到位子正大快朵頤,谷雁萍滿嘴食物的問︰「這知禮街上好吃的東西不少,可就數這豆腐腦最好吃,阿紫姊姊說是不是?」
谷雁萍十分鍾愛路邊小吃,而阿紫本來就不喜大魚大肉,對這庶民的點心也極合胃口的。
「嗯嗯,好吃好吃!」阿紫不在意吃相,大口喝著豆腐腦,她自從宮里回來後,整個人失魂落魄,一連好幾天沒好吃好睡,讓谷雁萍強拉出來後,才感覺自己真的餓了,此刻的這碗豆腐腦喝起來可是比往常好喝十倍。
谷雁萍瞧阿紫食欲開了,吃得歡快,不再死氣沉沉,這也滿意了,如此就能對皇兄交代了。
她正想著這事,忽地,听見有人掀了豆腐灘的桌子。
「這里的老板欠錢不還,還做什麼生意?!來人,把灘子給本公子砸了!」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翩翩公子竟是帶著大批僕從,惡行惡狀的來砸灘了。
一時間不管是剛上門的、正在享用豆腐腦的,全嚇得四散,這儺子的桌子一張張被掀翻,掀到阿紫她們這一桌時,兩人眉毛一擰,火大了。
「天子腳下,無法無天,這還有沒有王法?」谷雁萍怒道。
「天子腳下又如何,本公子看不慣的照砸!」那帶頭的男子說道。
「敢情你連皇上都不怕?」谷雁萍問。
「怕,本公子怕得很,不過還是有膽先將這豆腐攤砸得稀爛再說,所以本公子勸你別好管閑事,滾一邊去!」
「敢讓本公——敢讓我滾一邊去?!你不想活了!」谷雁萍差點說出自己的身分,但及時改口了,再怎麼說堂堂的公主在街上與人對罵也不像樣,再加上此刻身邊連個宮女太監侍衛也沒有,誰會信她就是西朝兄疼母愛的榮華長公主。
只是這身分雖說不得,這氣卻是不能忍下的。
「是你不想活了,我這帶來的人拳頭無眼,你自己不閃,萬一傷著活該,本公子不賠!」
「你!」谷雁萍哪里遇過這等無賴,氣結不已。
忽然「啪」地一聲,那男子後腦杓被人打了。「誰敢打我?」他一愣後回身大怒問道。
「本郡主打的,你敢怎麼樣?」這說話張狂又打人的不是別人,正是阿紫,谷雁萍有身分上的顧慮,她沒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反正她平日行走在外就是這副德性,讓人欺不得。
谷雁萍見她動手開心的直拍手,阿紫姊姊就是夠霸氣,像這種人就是要給他好看!
「郡……郡主?那里的郡主?」男子本想馬上修理回去討回面子的,這一听,先吃驚的問。
「慶王府的,怎樣?!有意見?」阿紫揚起下巴問。
「我是安樂伯的孫子李強,你就算是郡主也不能仗勢欺人的打我!」李強咬牙道,但話雖這麼說,安樂伯的孫子在王府郡主面前還是矮了一大截。
「哈,你砸人家的儺子在先,還敢對本郡主說出仗勢欺人四個字?你要臉不要臉?」他被阿紫說得面紅耳赤,「這攤子的老板欠我錢不還,我難道不能來討?」
「他說謊,我爹沒欠他錢,他是栽贓,請郡主為小女子作主!」一名長相清秀的女子抱住阿紫的腿泣道。
這人名叫月兒,豆腐儺老板的女兒,阿紫和谷雁萍來了幾次光顧,自是認識月兒的。阿紫扶起她,「你起來說話,仔細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是。」月兒哭著起身。「這人仗著是安樂伯的孫子就敢強迫小女子做他的妾,小女子不肯,這人就因此翻臉,一個月來天天派人到豆腐灘鬧事,讓小女子做不成生意,日前還打斷小女子爹爹的腿,害得小女子爹爹這幾日臥床不能做買賣,只靠小女子自己打理生意。小女子氣不過告官,他竟是更為囂張,道他是世家子弟,欺凌小女子一家是天經地義。」
「什麼?!你不過是一個安樂伯之孫就敢這麼狗仗人勢?!」谷雁萍一听就冒火氣了,揪著李強問。
「狗仗人勢又怎麼樣,要你這什麼都不是的小丫頭管!」李強壓根不知谷雁萍的身分,沒將她放在眼底,伸手就推了她。
谷雁萍哪里想到有人敢推她,這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到地上。
阿紫見狀這還得了,在地上撿了他們砸灘落下的棒子,一棒往他頭上打下去,他登時血流如注。
他怒極,「你——」
「本郡主這是讓你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恃勢凌人,而你差得遠了!」阿紫瞪眼,她郡主的身分就足夠壓死這廝了。
他聞言青了臉,「你……你這是要與我作對了?!」
「沒錯!姓李的,本郡主要你向月兒一家賠罪,並且賠償砸壞攤子的損失,以及打傷月兒爹的療傷銀兩。」
他張嘴錯愕道︰「你這刁蠻粗暴郡主……我……我懶得理你!」他心知得罪不起阿紫,居然帶著人想逃之夭夭。
「你有種別逃!」谷雁萍氣得大喊,以為就讓這廝逃掉了,卻忽見有幾個人追上李強,硬是將李強連同他的手下一起押回來。
谷雁萍與阿紫訝異這替她們將人抓回來的人是誰?正要開口問,這抓人的只朝她們身後點了個頭,便押著人走了。
「欸?這——你們要將這家伙押去哪里?」谷雁萍將人叫住問道。
「公……小姐,這人損毀豆腐腦灘又傷人,我讓手下帶走了,之後會請安樂伯來領人,親自給交代的。」一名男子由她們身後走了過來,而帶走李強的正是他的手下。
听這口氣,像是連安樂伯也不怕似的。
其實他本來要稱谷雁萍公主的,但立即想到她連被推倒也沒說出自己是誰,這便是不想輕易顯露身分,便只對她躬身作揖,權當見禮了。
谷雁萍覺得這人面熟,再仔細一看,記起他來了。「你是萬宗離?」
「小姐認出下官來了。」他微笑。
這人五官俊朗,眼神銳利,一瞧就是個人物。
「你怎麼會在這里?」谷雁萍詫然的問。
「下官也是來喝豆腐腦的。」他說。
谷雁萍點頭,原來李強帶人來鬧時,這人已在這里了,只是她與阿紫沒注意到他罷了。
「謝謝你們替月兒教訓那無良的紈褲子弟,月兒感激不盡。」李強被押走,月兒感激的向三人道謝。
「不用客氣,下官只是讓人順道擒了李強,真正見義勇為的是小姐與郡主。」萬宗離說。
阿紫听了這話臉龐不免有些發燙,自己雖教訓了李強,但也打得他滿頭滿臉的血,這凶狠模樣可不是一個郡主當為的。
萬宗離瞧了眼她嫣紅尷尬的臉龐與神態,竟有些悸動,他對貴族千金向來沒有好感,認為全是一群喜歡裝腔作勢的矯情女子,可這位郡主似乎不一樣,頗為率真的一個人,難怪皇上對她另眼相待。
「不過是路見不平而已,月兒不用感謝,這就先去收拾被砸爛的東西吧,我們先回去了。」阿紫對月兒說。
「咱們才出來沒多久,這麼快就走?」谷雁萍還舍不得回去。
「還說呢,你皇兄雖說讓你放我出來透透氣,但畢竟沒有明說將我解禁,我這一出來就鬧事,萬一惹怒你皇兄,咱們倆都吃不完兜著走。」阿紫低聲提醒她。
谷雁萍這才吐了舌,可不是,今日之事若傳進皇兄耳里,自己就慘了,會被罵到臭頭的。「好好好,咱們快走吧!」她馬上同意回去了。
「萬大人,今日多謝相助,咱們後會有期。」阿紫也識得萬宗離的,這人是御史,近年
在朝中名聲響亮,辦了不少官員貪贓枉法的大案,讓人聞風喪膽,今日她們遇見他也算有幸,只可惜自己正被禁足中,不是交朋友的好時機,對萬宗離說完這話,她和谷雁萍就要離去了。
「郡主請留步!」萬宗離卻阻止她。
「萬大人還有事?」阿紫回身。
他點頭,「既然有幸巧遇,下官恰也有事想請教郡主。」
阿紫還沒說什麼,谷雁萍已經先按捺不住的問︰「你這御史不是專門查弊肅貪、彈劾百官的嗎?阿紫姊姊可不是朝廷命官,你要問她什麼?!」
他微笑,「下官叫住郡主,確實是為問案,這問的就是當年雲家被滿門抄斬的案子。」
阿紫聞言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見她吃驚,他斂了笑容。「雲家當年通敵叛國,下官認為有可議之處,所以想找郡主問問當年事。」
「萬大人認為雲家之案有什麼可議之處?」阿紫從沒想過會有人再對她提起十七年前的事,她驚訝後正色的問。
「雲家當年私通金國,造成陣前將士損失慘重,此事舉國皆知,但雲將軍到死都不承認自己叛國,下官覺得這事有蹊蹺,想主動清查。」
「你想為雲家平反?」谷雁萍訝然。
「說平反太早,只是想重啟調查,將這事搞清楚。」
「好,你問,我若知道的,必回答你,但當年我也才三歲,知道的事並不多。」阿紫道。雲家的事她只敢放在心里不敢多問,一來顧及父王的感受,以為她還念著本家,二來,雲家犯的是通敵罪,根本問不得,如今既然有人有心主動要查,她樂見其成。
「下官明白您能說的事可能不多,可您畢竟是雲家唯一的活口,下官能問的只有您。這里並非說話的好地方,咱們不如換個地方坐下說。」
他將阿紫與谷雁萍帶到附近的茶樓,要了雅間坐下後便開始朝阿紫問道︰「雲家當年是由雲將軍當家,雲將軍是郡主的祖父,您是雲家三子的麼女,郡主的娘則是慶王妃的表妹,您因這層關系才讓慶王爺收養,下官想問,在雲家上下被問斬前,郡主可曾听過大人們談論什麼?」
阿紫蹙眉想了想。「當年雲家興旺,人口眾多,大人們談論的事小孩子們不會去留心,因此我對當時的事並無什麼記憶。」
她能活下來就是因為當時還年幼,倘若已是懂事之齡,相信盡避有慶王力保,先皇也不可能饒她不死的。
萬宗離沉吟了一會,繼續再問︰「那雲將軍通敵的消息傳開後,府里的人全被抓了起來待斬,當時,可有雲家人對您交代過什麼?」
「府里眾人下獄待斬,男女與孩子即被分開,大人們死前沒來得及對我說任何話,況且,當時他們以為凡雲家人皆無一幸免都得死,不知我後來有幸能活下來,又怎會想辦法交代我任何遺言?」阿紫嘆息的說。
「那下官再問,你可曾為雲家不平過,甚至對先皇心生怨恨?」
這話一出,阿紫臉色驟變,連谷雁萍都沒想到這人問話會這麼單刀直入,不留余地。
「沒有,我的命是父王救的,是先皇恩典才留下的,雲家的事我不知情,也無從恨起。萬大人這是要替雲家查案,還是要試探阿紫有無叛心?」阿紫嚴肅的問,眼底一片冰冷。
萬宗離此刻才露出歉然的表情,「下官說話直接,不加修飾,得罪郡主了。」
「你說話確實討厭,連我听了都不舒服。阿紫姊姊是協助你理案,不是你問案的犯人。」谷雁萍也不滿的說。
「下官也請公主見諒。」他亦朝谷雁萍道歉。
「我見諒你做什麼,要阿紫姊姊不生氣才行。」谷雁萍看向神情緊繃的阿紫,瞧她若不肯饒這人,自己也會對他不客氣。
阿紫心中雖惱,但見萬宗離眼神端正,並無任何惡意,這才緩下神色,「萬大人不愧是御史,問案不留情,希望你能本著這態度,鐵面無私的厘清案情。」
「郡主寬容講理,既能不與下官計較,那就容下官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吧。」
「你問。」她含笑道,其實對這人她頗有好感,至少,他不拐彎抹角,做事公允。
「這雲家死了近百人,可知除了您之外,還有其余活口?」
阿紫心口驀然一跳,「沒有,我是唯一活著的雲家人。」事實上,雲家的活口不只有她,還多了個暮兒,只是,暮兒恐怕永遠都是個不能曝光的存在……
他深看了她一眼後點頭,「那好,下官明白了,今日多有得罪之處,下官改日有機會定會賠禮。」
問到此,他起身,施禮後離去了。
阿紫表情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麼。
谷雁萍輕推了她,「阿紫姊姊,這人都走遠了你還看,這家伙長得是不錯,挺俊俏的,但你可不能被他吸引去,皇兄若是知道了,會宰了情敵的,你可別害皇兄失去一個得力的臣子。」她開玩笑的說。
阿紫臉一紅,回神瞪了她一眼,「你這是說哪兒去了,簡直胡說八道一通!」
她也起身往王府回去,那谷雁萍笑鬧的追上來,跟著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