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偷偷模模的色彩带有催化作用,让晚餐之约带些紧张与刺激。搭捷运的管观比让人接送的机器人早十分钟抵达餐厅。塞车啊?她笑问。他带着浅笑点头。询问与响应之间,有种默契似地。
同样的点餐后不发一语,但气氛不是尴尬,该说是好静的人原本就习于沉默,而爱讲话的此刻正专心打量对方。
管观发现,说机器人没有另一面是错的。下班后的他,神情明显轻松许多,就像当初瞧见他阅读时的自得。
“管观?”
换她学他了,看着他候着。
“你去过四行仓库了?”
“嗯。”
“他们很吵。”
管观笑了。他讲那四个字与言语时的表情,各种情绪混杂在其中,她一听却能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同时,似乎也像在表达着,他知道她造访过酒吧,也知道她因而对他改变看法。
“若罗善时在的话,更吵。”他又说。
管观噗哧笑出声了。“我也很吵。”她好笑说着。
“你还好。”他笑了,淡淡的,“把你算进去排名次的话,你最多只能得第三。”
哈!这是指她比较谨言慎行还是他比较愿意忍受她?
“我第三的话,那是伊森第一、宋晨第二,对不对?”她笑着猜。
“嗯。”他点头,想起什么,又低下头笑了起来。
“罗先生?”她笑着侧头看他,等他抬头,才问:“第二级是什么?”
他咳了一阵,轻轻摇头,才将视线送到她脸上。
虽然没问到答案,但看进他眼里,管观却醉了,好像他的眼是坛酒,酒精浓度超过百分之三十五。
四行仓库只在脚程三十分钟距离不到,饭后两人就这般行走着,意识有些醉了的管观一反常态,什么话都吐不出来,只是间歇性地看着他的侧脸。
“管观。”他停下脚步,转过头了。
呼!第一次,她发现他喊她的名很动人心魄。
“罗先生?”她觉得脸很热。
“……你找我吃饭是?”
他好烂!竟然拿她的问题回攻她。要不是他语音轻柔还带笑,简直就像发动防卫机制无情反击了。
“要确认一件事。”她忍住笑,认真说着。
“你要确认的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竟然连几周前的对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嗯。”她还是掩住笑,“不是要你帮忙,是与你有关。”
“你确认好了?”
他的视线搭配浅浅的笑,管观觉得这机器人一定是趁回厂保养时偷偷安装了放电程序。
于是她点头。
“管观。”他再度喊她的名。
她昂首,接收他的视线。他的眼神真的会放电,差别只在于他想不想利用。
“管观。”他又叫她名字了。
她笑了。她喜欢听他叫她名字呢,这般连名带姓,却带着某种情绪。
他伸指在她脸上探询,让她觉得自己醉了,恍惚之间,她只记得自己凑上前,啄上他的唇。
她一定又弄乱他的程序了,那一啄让他愣了,但他是人工智能机器人,就算有疑惑,也能很快迅速反击或说模拟学习,于是他拉近她,回馈一吻,弥补先前的意犹未尽。
晚上九点前一刻,商业区人行道熙熙攘攘,有人带笑看着他们边走边行,有人慢下脚步欣赏这一幕,也有人急行而过视若无睹。
由好奇跳到喜欢的过程,一定是某一言某一语或某一个行为点燃火花,跟着以加速度升温。
而且,有时,是在当事人无意识的情况下一路发展成形。
当那两人踏进店门口时,宋晨瞪大眼,眨啊眨的,又拍拍身后的罗善仁。
罗家老三抓着一瓶伏特加回过身,望向门口,也是一愣。
“有火花。”宋晨先开口。
“嗯。第二级。”罗善仁笑着说。
“我就跟你说,善渊绝对招架不住。”宋晨也笑了,“管观有点狡猾,像我那个一样,确认好目标后绝对会下手。”
“你只说管观很会笑,可以笑得天真,可以笑得无辜,可以笑得老少咸宜,可以笑得和善。我说漏了什么没有?”罗善仁好笑道,“怎么她又变得狡猾了?”
“啧!”宋晨睨对方一眼,“还会笑得狐媚。这是我的新发现。”
罗善仁只笑不接口,因为那两人已走近,不是携手一道,而是并肩行着,偶尔相视又目光交缠。
“宋晨、善仁。”管观向他们打招呼,采用的是老少咸宜的笑法。
“管观。”吧台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笑着礼貌回应。
那夜小茹带管观来,管观听着他们谈论,马上学起小茹称呼他俩,偶尔开口加入,却是以询问带话题,而后带笑听着,很有装熟的本事。
管观发问不多,但很能融入气氛,听到好笑的趣闻也会哈哈大笑,这是那晚之后宋晨和罗善仁一致的看法。要不是她的问题显现她对罗善渊的高度好奇,他们真要觉得她是长袖善舞的纯交际了。
相对管观的大方招呼,身为店主之一的罗善渊显得含蓄了些;宋晨和罗善仁见他行到吧台前,跟着又若有所指地分别睨了他们一眼,像是要他们别多嘴,让他们不禁莞尔。
除了周五,一般时候酒吧客人不多,常客为主;占地利之便,来的都是白领阶级,男女都有,以纾压为消费目的,仍保持他们当初开店的主要定位。
“善时在那里。”见二哥在寻,罗善仁指了个方向。
另一个擅交际的人正站在内侧一角,背着他们和客人说笑着。不一会儿,那人转身,瞥向吧台时,一张脸更是亮起来了。
“哈!你一定是管观。”罗善时走近后热情叫着,一边放下杯子空出手等着给人握。“我是伊森!”
管观见到万人迷的最初反应和所有女人一样,都是被全身发光的混血儿给吓傻,尽避伊森此刻是只独眼龙,左眼覆着眼罩,仍无损他惊人的魅力。
她很快挂上笑,回应握手,但另外三人都看到她瞬间流露的可惜表情。
“善时,你还是别吓人了。”罗善仁连忙说着。
“哈!我哪里吓人?”罗善时笑得更开心,“二哥,我跟你说过我是那个什么……怎么讲?”
“两眼视差过大。”罗善渊翻了翻白眼,还是回答了。
“对!视差过大。所以我在训练我的右眼。”罗善时边笑边解释,拉开眼罩,用左眼向管观眨眼。“我的右眼太弱了都依赖左眼,所以要锻炼一下。”
管观笑了,不同于一般女人问东问西或紧盯着万人迷,反而是左右摆头。
“所以你戴着眼罩看我时,会觉得我比较美,对不对?”
闻言,罗善时认真地以手覆住右眼,眯左眼打量管观,跟着换手又瞧一阵,才笑嘻嘻,“对耶!单用右眼看你,你比较美耶,不是很清楚的。二哥,有点不清楚的要怎么讲?”
“朦胧。”有人有问必答了。
“对!朦胧美。”罗善时笑着点头。
管观笑着,作了个差点摔下椅的动作,又立刻坐稳,“那你用两眼同时看我呢?”
罗善时笑得更爽朗,对目标左瞧右看一番后,便月兑口说出一堆形容词,说是赞美,但更像是在练习中文。
另外三人带笑看着较年轻的两人哈拉,不禁觉得有趣。
“他们两个年纪相当,又是外向型,很合得来。”罗善仁笑着表示。
罗善渊看着么弟拉了管观走到一旁,解说起墙上的摄影照片,只是点头。
“善渊,你没见过管观这个样子吧?”宋晨问。自善时加入后,管观的表情与动作明显活泼年轻化,让罗善渊一脸新奇。
“没有。”罗善渊带着浅笑。
“不会嫉妒?”宋晨捻虎须了。
“是不需要。”罗善仁代替二哥回答了。
宋晨笑出声。不需要是因为管观偶尔会回头望向他们这方,特别是将视线对准某人,并附加微笑。
“善仁,你觉得女人缘的排名需不需要重新排?”宋晨好笑问着。
“不需要。”罗善渊倒是抢答了。
“哈!”宋晨大笑,“因为取样不足?”
“宋,不是。”罗善仁看着二哥的表情代答,“二哥的意思是,他不需要女人缘。若真要,一个就够了。”
周一的酒吧夜,人不多,气氛也很放松,店家虽开门营业,但有一大半精力都放在自己亲友间的闲话家常。
“她醉死了。”宋晨指着斜靠在罗善渊身上的管观笑道。
“哈!”罗善时笑得整张脸都发亮,“新加坡司令、螺丝起子两杯、彩虹酉再加上录色蚱蜢,混着喝不醉才怪!”
“善时啊,你拿出看家本领的动机何在?故意把人灌醉吧?”宋晨好笑道。
罗善时举手发誓。“我是要谢谢她!”
“善时,二哥在瞪你。”罗善仁挂着浅笑,以眼示意。
“真的?”罗善时拿下眼罩加以确认,跟着灿烂地笑了。“二哥,你退步了!你以前瞪人的样子比较可怕。”
“你又想起当初他第一次见你的模样?”宋晨笑得嘴咧开。
“没错!”罗善时重新覆上眼罩,“他那时瞪着我,好像我是长翅膀的大象。”
“他现在瞪你的模样也差不多。”罗善仁微笑了。
“不过,他为什么都不回嘴?是不是怕吵醒管观?”罗善时眯着眼像偷窥。
“或许吧。”宋晨点头。
“那我们会不会太吵?”罗善时向剧团经理眨眼。
“应该不会。善渊受不了的话,会叫我们闭嘴。”宋晨微笑。
“嗯。”罗善时满意了,举起饮料润喉,“啊!我今天去看大娘,她好像非常喜欢李家新娘子,希望老四可以赢二哥耶。大娘一直怕人跟她抢东抢西,三哥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想要抢啦,二哥乱呢?看来你不会去抢那个李家新娘子了吧?”
“对。”罗善渊总算吐出一个字。
罗善时又点头。“你现在有管观了嘛!你之前也没讲不要,让老爸高兴得一头热热的,害大娘很紧张,大哥也跟着紧张……”
“他们俩的确很容易紧张。”罗善仁淡淡笑着。
“我还以为罗老大容易紧张,是因为有人都是接他的烂摊子,让他很怕总有一天会被钉。”宋晨接口。
“不过我觉得二哥做得很开心啊。”罗善时含着樱桃,取出梗把弄着,“薪水不错又可以做很多实验。而且好像这次有管观,二哥的实验又更顺利了。”
“这倒是重点。罗善时,你二哥在瞪你,因为你拐弯骂他不会做人。”宋晨哈哈笑着。
“有吗?我是在称赞管观耶。”罗善时笑得无辜,“你看,二哥在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