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门被一脚踢开,两个女人见一人形物被狠抛入屋。
“大……大伯?!”怎么会是他。林氏脸白如纸。
“你还晓得我是大伯?你们夫妇还有把我看在眼里吗?我几十年的努力就毁在自家兄弟手中,你们对得起我吗?!炳……我竟胡里胡涂一辈子……”难以置信的闻人杰仰天大笑,眼底泛着盈盈泪光。
“大哥……”人形物一转身,竟是脸被打了一拳的闻人凤,他的左脸颊肿得半天高。
“不要叫我,我没你这样的弟弟。”他为官收来的银子还不是用在自家人身上,老二的吏部侍郎还是他用银子疏通来的。
窗纸被扯破了,闻人凤也豁出去了,他站起身把背挺直。“我只不过是想要族长的位置而已,想试试当家做主的感觉,你是长子就可以挡我的路吗?凡有好的你先拿走,而我只能像乞丐一样跟在你身后,拿你剩下的。”
“呵……族长之位,族长之位!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我在被拔官之前就想着平日太忙碌了,根本无暇顾及族中事务,唯一能信任的是我弟弟,我想把这个位置留给他,有谁能比他和我更亲,没想到……”
他还来不及说出口,朝廷拔官的文书已先一步到来,大受打击的他也因而萎靡不振,只能靠处理琐事来消灭郁郁之气,他是不当官了才把心思放在族长之位上。
闻人凤瞠大眼,“什么?!”原本就是要给他的?
“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利用了我的信任反咬我一口,让我痛到骨子里,你好,你真好,好得我不如你心狠……”他忽地一呕,呕出一口鲜红的心头血。“爹——”
“杰儿。”
更多的火把接近,把屋子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几道人影冲了进来,跑在最前头的是闻人璟、闻人钰兄弟,他俩一左一右地扶起父亲,随后是满脸怒色的老太君。
大房的两个媳妇走在最后头,齐可祯和何氏不撑和这团乱,这事要由长辈处置,她们分量不足。
“娘、敬轩、敬修,我……我没事,吐了一口血后胸口反而舒坦了许多……”
就是气,没法释怀。
闻人杰将胸中郁结一吐而出,气色反倒变好了。
“爹,你不要逞强,坐着就好。”闻人璟轻压父亲肩头,让他别乱动,以免气血乱窜。
庄氏声音微颤,“是呀!别动,人说精血,吐口血少三年寿命,你想折腾谁。”她的儿呀!为何得遭遇如此打击。
“娘……”
庄氏揺揺手,要他少说话,保存精力,但看向闻人凤时却神色严厉。“孽子,还不跪下。”
“娘,你不公平。”闻人凤双膝落地,面色却不甘。
她痛心又无奈的用拐杖头狠敲了他几下,“我知道你不知足,所以一直不敢放权给你们夫妻俩,我以为只要我还在,你们起码会收敛点,不会做出损及自家人的事,可是我错了。”
她错在心太软,老想着给孩子一次机会,因为两个儿子都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谁也舍不下。
“我只是想要我所想要的,有什么不对,一样是闻人家的嫡子,但大哥比我早出生两年,就什么都是他的,而我得到了什么?”他会被分出去,成为不再受童视的旁支。
“这是礼法,这是规矩,这是我们闻人家数百年来传下来的家规,长子承嗣,无嫡立长,每一代的族长都是用这种方式选出来的,鲜少有例外。”除非族长禅让族十子弟。
“所以我不服,我为自己争一争,如果不去做,我永远不会知道我能做到哪,娘,大哥不想做,我来做,你帮我。”闻人凤的眼中闪着激进的疯狂,族长之位束缚了他。庄氏失望地流下两行伤心泪。“事已至此,你不请求大家的读解,还一味的争名夺利,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你媳妇刚才还想着害我的孙媳……”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娘,我没有真要害人……”林氏跪在丈夫身恻,她的背都湿透了,布满冷汗。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你和她刚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你没料到我们就在隔壁吧!”墙壁很薄,他们听得一清二楚,毫无遗漏。
璟哥儿媳妇说要让大伙看场好戏,让他们坐在屋里等,屋内不点灯,安静的只听见虫鸣蛙叫声。
然后这两个狠心的女人一前一后的来了,一开始是争吵,互相指责,吵着吵着便揭起彼此的疮疤,一会儿又合谋害人,接着又数落对方做了多少坏事,以此做为威胁。
“齐可祯,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安排的,自从你入门之后,我做的事就从未有一件顺遂过,是你,是你害了我……”
面对林氏疯了似的嘶吼,齐可祯站了出来,“只许你害我,不许我反击吗?你不能只想吃甜果子,而把苦的、酸的、涩的扔给别人,我们也想尝尝甜的果子,没毒的。”“你……我不会放过你的,只要给我机会……”她一定会彻底毁了她,让她再也无法耀武扬威!林氏疯狂的扑向齐可祯。
“你不会有机会的,闻人府容不下你。”闻人璟将妻子护到身后。
一旁的婆子扯住了她。
“你想赶我走?!”林氏目皆尽裂。
老太君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孽子,休妻或分家,你选一个,以后府里的庶务你也别理了,我会给你们二房划个宅子,你们独过吧!日后也别往来了,我实在不想看到”
“……姑母,姑母,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会改,我真的会改,你不要不理虹玉,看在虹玉自小无爹无娘的分上,你疼疼我……疼疼我……你是我亲娘……”
亲娘?粘氏冷笑。那一夜,粘氏也在,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听得仔仔细细,她由惊讶、难以置信到痛心,她完全呆住了,张口欲言却是满口苦涩。
最后她转身离开,不愿去面对心中破碎的美好。
整整三天她把自己关在屋里,足不出户也不见任何人,连三餐也吃得很少,送进去的膳食几乎都是完整的拿出来,根本没动几口。
等待才是最磨人的,粘氏关了自己几天,不知会被如何处置的粘虹玉就在院子外又哭又喊了几天,她还不认为自个儿有错,嚎得喉咙干了还颐指气使的命下人为她端来蜂蜜水,还有止饥糕点。
但是谁理她,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闻人璟之所以不动她是要看母亲怎么做,他把决定权留给粘氏,希望她能强硬一回,不要再妇人之仁,当断则断。
而粘氏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几个孩子中她最疼的是这个嘴甜的远房侄女,打小到大没缺过她针线、衣服的,只想养大她看她有个好归宿。
费心照顾她错了吗?
她给了侄女她能给的一切,但粘虹玉却害死她长子的元配,差点连临哥儿也胎死月复中,这得多狠的心才下得了手,就为了当上闻人家的长媳,她夜里入睡时不会作恶梦吗?粘氏不懂,她真的不懂,三天里她想了又想,眼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整整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
而粘虹玉还好吃、好睡的容光焕发,甚至每天做了一番打扮才来求情,珠光宝气,涂红抹绿,一身不输大家闺秀的锦衣华服,她太了解粘氏的个性了,也有十足的把握哄好她。
“……姑母,姑母,你见见我吧!虹玉以后不害人了,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敢再有二话,你信我,再信我一回,这天底下只有咱姑侄俩最亲了,我只差没从你肚里出来,是你心头的一块肉……”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房门打开了,走出面颊凹陷的粘氏,她的容貌石起来像是老了十来岁,肤色黯沉,斑纹微浮,苍白憔悴,十根珠圆玉润的指头枯痩如老树藤,见骨不见肉。
若非声音一如往常,没人相信眼前的老妇竟是雍容华贵的闻人家大夫人。
一看到久未见面的粘氏,粘虹玉三步并两步地朝她跑去,扑通的跪倒在地,假到不能再假的眼泪流不停,拉着粘氏的衣摆不放。“真的,姑母说什么我都听,你是我亲娘,我亲娘呀!不听你的还能听谁的。”
“那好,过两天你就搬出去吧,我们闻人府不能留你。”粘氏看也不看侄女一眼,眼神空洞。粘虹玉一听,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不、不!泵母,你不能赶我走,我在闻人府长大,我是闻人府的人,你赶我走我能去哪里,我不走、我不走,你不能逼我……”
“呵呵……你不是说要听我的吗?刚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你到底有哪一句话是真的,你告诉我,我被你骗了十几年……”粘氏的笑声沧桑,布满伤痛后的厌世味道。
她当年刚来府中时,瘦瘦小小的孩子,衣服松松垮垮的披挂在身上,看得出是捡大一点的孩子穿过的衣服,叫人看了好不心疼,便决意要好好宠着她。
没想到小女娃长大了却养成狠毒的心性,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居然连抚养她的人也利用,还沾沾自喜地把别人当成傻子,全然不顾养肓之恩,这让爱她的人情何以堪。
“姑母,我不骗你了,再也不骗你了,我会改过向善做讨你喜欢的女孩,我不嫁人了,你让我做环表哥的贵妾吧!我和表哥一起孝顺你,我们不会分开。”她还异想天开的想当闻人璟的女人,打算先谋妾位,再夺正室的位置。
“然后再让你谋害我的媳妇和孙子?”粘氏不再有光釆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大悲之后只余遗憾。
“不会了,姑母,我保证,若我有异心就让我不得好死,我知道自己做得太过了,以后不敢再胡来了,姑母教教我,我会学的,你原读我……”粘虹玉忽然抱住粘氏大腿,眼眸闪过一丝得意,以为她多说几句姑母就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