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发迹很奇怪,一下子就大富大贵了,在短短近三年内,季薇和方开明就累积了别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银子多到令人发愁。
他们一开始做的是昆布生意,昆布也就是海带,由几十斤、几十斤的卖起,到最后要雇用车队,整车整车的拉,利用潮汐往返山洞,同时也带动山沟村的繁华。
海带有干、湿两种,价格也不一样,未晒干的运往南方、京城一带,煮汤、拌炒、凉拌吃皆可,销路极佳,而晒干成了干货的往北方送,北方人粮少,又没吃过海生植物,一时大为抢手,游牧民族们更是整袋整袋的买,用皮毛和宝石来换。
卖了海带还有发菜、螃蟹、龙虾、贻贝等近海海鲜,虽然生鲜食材不耐久放,但是赚了钱的方开明不吝惜的置冰冷藏,少见的海味又是疯狂抢购,有些还先预定。
有了昆布和虾蟹,季薇又想到虾酱和味精,看到了活蹦乱跳的鱼也怀念起鱼露的滋味,于是她动手做起来。
山沟村村民近年来已经很少种稻了,现有的田地多数包给外来的佃农或由老一辈的村民负责,田还是要种,不然吃什么,不过各式的作坊是一间一间的开,青壮的劳力都到作坊干活,男女不拘,一年所赚的工钱能盖大屋。
于是一间间新起的屋子盖满山沟村,地变少了,村民学季薇家盖成平房,屋顶是平的,能晒谷子和玉米,用不着的晒谷场则成了老人聚会的场所,村民三五成群的剥着花生壳,闲聊谁家的儿子有出息,谁家又得了大胖孙子。
有了取之不尽的大海,谁还固守一方咸水湖,心更大的季薇直接买下靠海的整片沙岸,然后雇用附近渔村的居民,她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盐田,年产量近百万两。
两年的时间,当年种下的椰子已长成椰林,密密麻麻的椰子好生长,要个几十万斤不成问题,椰汁、椰女乃、椰浆、椰子粉已被百姓们接受,甚至是宫中娘娘们的最爱。
只是椰子树只产在山沟村,别的地方没有,所以物少价高,也是顶级的食材,得事先预订才有。
季薇当年的饥饿喂食法是成功的,她不大量的供给让大家吃上瘾了,如今平安镇的码头也只一家专售店,由小铺子做到大店铺的石老九已开起分店,他一出门人家改喊他九爷,乐得他脸上的刀疤都变可爱了。
这日,方家因为方开明丢出的一句话而炸了锅——
“什么,你要娶亲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全无准备的方开平怔了一下,随即是漫天卷来的愤怒,他很生气明明防得水泄不通、一丝不漏,为什么这小子还能突破众人的“关爱”,背着他们找伴。
这是不可饶恕的事,简直是背叛!没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么弟的行为超过他容忍的限度。
“是的,我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个老婆传宗接代,不想老了没人送终,孤老一生。”等了两年,终于能将令人高兴又气馁的小师妹给娶回家了,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期待。
方开明的心是喜悦又迫不及待的,但脸上依然平静得宛如不起波澜的古井,叫人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不行,我不同意,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女人,随随便便娶进我们方家,你对得起我们方家的列祖列宗吗?”性情暴烈的方开安愤怒地怒拍桌子,只差没整桌扛起来砸人。
老父在场,他还有分寸,不敢做得太过,但还是充分的表示他的反对,他在方家是个横的,习惯用拳头说话。
听到二哥对心爱女子的鄙夷语气,方开明倏地脸色一沉,“我不是在请求你们同意,而是告知,我已经准备好了成亲要用的一切事物,不劳烦各位兄长们再为我操心。”
他的话让人更愤怒,方开平和方开安几乎要冲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活活掐死,省得日后费心。
可是他们不敢动作,因为方老太爷一双仍然有神的老眼正盯着他们,老头子脚未蹬、双眼未闭,财产没分之前,安分点总没错,他们可不想等了半辈子却是为人作嫁,只等来一场空。
没分家前,方家的产业还是在方老太爷手中,即便几个儿子在船行都有分,但拿的是小头,真正的大钱他还握得牢牢的,他不给,谁也要不到。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让你这般不惜顶撞兄长也要娶回来,你说说看,咱们衡量衡量。”墙头草的方开和是庶子,他说话绵里藏针,轻轻的一句话落下,未进门的新妇已是造成兄弟不和的元凶,日后如何与年纪足够当她娘的妯娌相处。
很厉害的一招,先将人给打趴了,让人无力再起。
“季夫子的女儿,我先生的长女。”一提到放在心里多年的女子,方开明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团柔光里。
“季夫子……呃,季夫子是谁……啊!不是死了好些年了,他有女儿吗?”还真有眼光,看上个丧门星。
“嗳,不好吧!丧父的女子多半为人不喜,不吉利,你想让她来克谁……”
在方开平和方开安表达完意思后,方开和又来补上一刀,“咦,季夫子的女儿不是有克父的传闻吗?明弟,你怎么敢娶?咱爹最疼你了,你还娶个不祥女来克他……”
他话点到为止,让人去琢磨他话中的意思,看要不要赌一回,背上个不孝的罪名。
“克父”的传闻早就淡去了,亏得方开和还翻得出来,善于耍阴招的人内心阴暗,老记得与人有损的事。
“她的好与坏我心里清楚,开明在此谢过各位兄长的关心。”他的话意是“我娶我的老婆关你们什么事,反正克不到你们,为兄不为父,不怕被克死”。
方开平大喝,“什么叫谢过兄长的关心,娶进门是要跟大伙相处的,没得一个新妇还要我们屈就她吧!”
“就是,大哥说得没错,你长那是什么眼呀!挑也不挑个好的,歪瓜裂枣你也当成宝。”哼!夏氏的儿子凭什么娶妻,他就是个多余的,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间。
元配的子女都对亲爹再娶的继室有着仇视心态,要喊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一声娘,他们怎么也不甘心。
听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责和反对,十分寒心的方开明对他们已没任何期待。“我只是娶个妻子而已,兄长们为何百般阻拦,难道你们不希望弟弟有家有业、儿女成群?”
“这……”当然不希望,以爹疼你的程度,我们还有什么好处拿。
一旦分家,四房兄弟也只有方开明独占大头,其它人倒成了陪衬,分食他手上撒下的残渣。
不只年长的方开平这么想,就连另外两个兄弟也是这般揣测,原因无他,方老太爷的元配是家里安排的,人长得美却性子骄纵,两人打成婚起就没好过,一直吵吵闹闹的直到他又纳了妾,两人差点走到和离的地步。
有这样的母亲,方老太爷自是不喜妻子所生的儿子,少有亲近,父子间的感情相当淡薄。
而继妻夏氏则是方老太爷自己中意的,他一眼见到她就为之痴迷,不顾两人年龄上的差距强娶入门,一成了他的妻室后又百般呵护、娇宠有加,连花楼也不去了,只守着她一人。
他对小妻子的疼爱众人有目共睹,简直当眼珠子看待,爱屋及乌地将夏氏所生的儿子视为心头宝,刚出生那几年他整日抱着走也不嫌累,到处献宝说小儿是他的继承人。
继承人?这话可以说吗?他让其它儿子情何以堪,难道他们是捡来的,不是方家亲生的,元配所出居然不如继室的儿子。
“你们有谁年过二十而未娶的吗?在我这个年纪,兄长们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而我无妻无子,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弟弟吗?”他的意思很椎心,是指兄长们只顾着自己,对他全无一丝兄弟之情。
事实也确是如此,但没人愿意戳破那张窗纸,为了方老太爷,他们仍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兄友弟恭的。
“哎呀!四弟别激动,哥哥们哪有拦着不让你娶亲,是希望你挑个好对象,你是家里最小的兄弟,我们总担心你小放不开手,想多教教你好让你长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放屁!他自己娶不到老婆还怪我们……”
笑面虎般的方开和朝口气不快的方开安一使眼神,他会意地收起暴怒,改为咕咕哝哝的嘀咕。
“二哥他是脾气坏了些,但心地不坏,你千万别和他记仇。”方开和又来和稀泥了,顺便下个套,“真要娶妻也不难,你三嫂家有个侄女年方十六,生得清秀可人,一双水汪汪大眼,性情又柔得似水一般,配你正适宜……”
“三哥。”方开明正色一唤。
“嗳!”该满足了吧!三哥也不坑你,除了长短脚之外,还真是个不错的良缘。
“三哥觉得好便纳为妾,我想以三嫂的贤慧定能接纳。”顶多打得鸡飞狗跳,三天下不了床。
方开和一听,脸色生变,暗暗生恼,忍着怒气,他接着又道:“不要我们再另挑,大嫂娘家兄弟有个表妹,那人品是一等一的出众,人爱笑又有礼,逢人便乖巧的叫嫂子、大哥……”
“三哥说的不会是yin乱后院、珠胎暗结的关家表妹吧?知道我无后便让我当便宜的现成爹?”三哥对他可真好。
诡计被揭穿,方开和好心性的假象被扯掉,露出恼怒的表情,“不要再换一个就是了,难道非要那一个不可?”
挡不住么弟要成亲,方家三兄弟最起码也要掌控他的婚姻,他要娶也只能娶他们挑出来的人选,利于控制。
“是。”方开明给了肯定的答复。
见他冥顽不灵,方开平抢回说话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违背家里的意思私娶,我们是不会给你银子操办的。”
“我有银子。”他还真没指望过兄长们肯拿出钱来,他们太看重财物了,以为别人都跟他们一样想霸着家产不放。
方开平嗤笑,“就你那点银子能干什么,置个两进院都买不起,你有多少斤两我会不清楚吗?”
方开明语气平静,“富有富的娶法,穷也有穷的含蓄,少两个敲锣打鼓的也是趣味。”
“你在异想天开,我们方家娶媳哪一个不是热热闹闹的,你想削我们颜面不成……”他最好不娶,顺大家的意。
“老大。”一道略老的声音响起。
方开平眼皮子一动。“爹,你可不能纵容他胡来,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你哪能让一个克你的丧门星媳妇入门。”
“你闭嘴。”方老太爷声未高扬,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爹……”
精铄的眼睛一瞟,方开平的嘴就闭上了。
“明儿,你真中意季夫子家的闺女?”他这小儿呀!隐忍了多年终于要鹏展双翼,一飞冲天。
“是的,爹,我要娶她。”是要,而不是想,立场坚定。
抽着水烟袋的方老太爷目光如炬,看着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你把我们全叫到这里,就是为了此事?”
“是。”他等了两年多还不让他娶,谁挡他,他就揍谁!
方开明想娶季薇的心越来越急迫,因为她展现的光华越来越无法遮掩了,他不赶紧娶进门怕有人下手抢。
“你确定了是她吗?”婚姻不是儿戏,一旦决定了便是一辈子的事,由不得他反悔。
“是。”方开明还是很坚定的点头。
“既然你喜欢,那就娶吧!看个良辰吉日让媒人上门。”了了儿子这门亲事,他也了却一番心事。
“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准他娶亲,成什么亲!”
“……再想想,不急,还有更好的对象。”
面对三个儿子同时出声,方老太爷冷笑在心,他们做过什么以为他不知情吗?他只是不想一家四分五裂才容忍着。
“我愿意净身出户。”
宛如平地一声雷,劈得众人七荤八素,差点坐不稳的跌在地上,个个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方开平不信的又问了一遍。
谁会不要财产,他傻了吗?
“大哥,你没听错,我可以不拿方家一文钱,一成亲就分家,方家船行归你们,我退出。”那个小船行他已经不看在眼里了,现在他船队里随便的一艘船都有方家船只两倍大。
“你不会私下拿爹给的银子吧!”嘴上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没有银子他活得下去吗?
“爹,你不用给我银子,我养得活妻小。”爹要养老,就留给他吧!身边多点保障也好。
利眸一闪,方老太爷看了小儿子许久许久,似要看进他黑瞳深处,久得叫人提着心,最后才哑着音说:“好。”眼底有可疑的泪光在闪动。
“真的?”差一点蹦高的方开安喜出望外。
“兄长们若是不放心,大可立下分家文书,言明我所言不假,日后我净身出户不拿方家一分资产,兄长们也不得索要我私人所得的产业,从此便是两家人。”他不贪方家钱,倒是怕他们来打秋风,开口兄弟有通财之义。
上门要钱这种事,他三名兄长都做得出来,他们已经不要脸面了,只求银子流水般地流进他们口袋里。
“好。”利益在前,方开和也掩饰不了他的私欲了,立刻大声应好,为钱出卖了兄弟情。
“那么几位哥哥谁来写分家文书,早点写完我好早点去提亲。”方开明表现得爽快大方,一点也不介怀。
见他为了娶老婆连财产都不要,几个兄长全暗笑他傻。
分家文书由性急的方开安动笔,他想了一下便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还多添了几条于己有利的好处。
但在他很得意的写完,正在吹干纸上的墨迹时,方开明忽然提出一式五份的要求,四个兄弟和父亲各一份,以免有人反悔,他一听,苦着脸,甩了甩手又继续写。
半晌后,分家文书写好,在彼此都看过了内容,签上名字盖上印,还慎重地加了指印,一人拿一份,各自保管着。
拿到分家文书的方老太爷百感交集,他还没死呢,儿子们就急着分他的财产,他当初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儿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相较方老太爷内心的老泪纵横,方家三个年近四十的兄弟可是欢喜到打算饮酒作乐来庆祝,少了方开明那一份,他们能分到更多的财产,真是可喜可贺呀!方家船行是他们的了。
只是,能分多少呢?
好不容易一致铲除共同目标的三人又开始提防对方,嫡子本该多得,庶子也不觉得自己该少得,三人都想要尽量多得利益。
但是令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
“喔,我忘了说,明威海运是我的。”
什么?明威海运是他的?!
他拥有明威海运?!
天呀!他们放走了金元宝……
方开平等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呆滞的不敢相信犹在耳际的声音,那是本朝最大的海运商行,规模势力凌驾各小船行。
方开明临出大厅前朝父亲一笑,方老太爷欣慰得红了眼圈,朝他一眨眼,似在说: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儿子!
不过一出大厅,他便被站在影壁旁的夏氏给拦下。
看了母亲手上的东西一眼,他道:“娘,你这是……”说好不拿一文钱的,他怎好自打耳光。
“全是我的体己,不给你给谁。”难道要给里面的那些混蛋。
看着花梨木匣子里厚厚一迭银票和房契、地契什么的,他哭笑不得。“我不缺银子。”
“拿着,娘只能给你这些了。”她太软弱了,护不住他。
“娘,你收着,我有银子。”他都发愁钱太多要往哪花了,还拿钱回去。
“我说给就给,你不要就给媳妇。”她一个人能用多少,用完了,丈夫还是会给她,他在这一方面很大方。
见她固执的往他怀里塞,方开明苦笑地收下。“好吧,你媳妇儿最爱银子了,一定会很开心。”
“好、好,早日生个白胖孙子让娘抱……嗯,好,我儿子长大了……”夏氏模着儿子的脸,激动得都哭了。
“明威海运”取自方开明与季薇名字当中各一字,由于女子的闺名不能外露,取其与薇的相似谐音“威”。
明威海运一开始只是由几艘小商船组成,在季薇全面供给的盐、椰子粉和海带等海味,以及方开明的运送、洽谈、买卖下,随着所得的越来越高,船也越买越大艘。
在辛苦了一整年之后,两人都累积了不少财富,于是有投资眼光的季薇便建议方开明做长远计划,光靠小船的运送已满足不了他们,需要有更大的船队才能负荷年产百万两白银的盐,走海路能更快抵达京城外海。
于是明威海运就成立了。
他们已经不用亲自送货到北方了,而是船一停靠码头便有来自各地的商贩一拥而上,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钱抢购,然后再由那些商人一一卖到各个地方,赚取差价。
根据季薇的说法是经销商,由一个大商行将货批给各小商行,能卖多少是对方的本事,卖越多自然就赚越多。
所以季薇很闲,她手里的活都有人代劳,闲极思动的她又打起大船的主意,她投资一半的银两增购十来艘远洋渔船,让船员到远一点的地方捕鱼,看能不能捕到鲣鱼、鲭鱼、沙丁鱼,她想做鲭鱼罐头、沙丁鱼罐头、柴鱼片……
反正她什么都想做,就是闲不下来,一闲就脑子发晕、四肢无力,天生的劳碌命。
这日,季三爷妻子李氏来了季家老家,要帮谢家向季薇说亲——
“谢家?!”都快三年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是呀!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谢家,他家长子至今尚未成亲,因为当年那件事确实做得不厚道,谢少爷思前想后总觉得有愧于心,因此迟迟不肯允婚,一直自责不已……”
“他要来负荆请罪,还是上门道歉?我度量大得很,顶多踹两下窝心脚而已,绝不为难有心思过的人。”不死算他命大,死了也有好去处,她在山上挖个洞就能把他埋了。
李氏一噎,有点笑不出来。“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你不是守孝了吗,都是老姑娘了,三婶娘我这眼巴巴的来给你说媒了,让你能事事顺心,嫁个好夫婿。”
“三婶娘认为让我坐回头轿的谢家是好婆家?”她还真敢说呀!不怕她爹半夜去找她聊聊?
幸好她不是她女儿,不然她铁定会卖女求荣。
季薇还住在发家的季家老家,不过屋子又往外扩充了一倍,平屋搭了一层改成楼房,买了几个下人帮忙干活,热火朝天的养鸭种藕卖咸鸭蛋,明摆着让人看她在赚钱。
其实整个山沟村没人知道她暗暗在赚大钱,甚至是明威海运的二东家,包含她娘在内,他们以为她是代收海带和渔货,真正的东家是怜惜季家老小的方开明,他们只是沾福赚了点小钱。
有钱人通常不愿让人家知道他到底多有钱,季薇也不例外的藏富,以免人家看她有钱来偷来抢。
尽避如此,季家本家人还是眼红得想占为己有,认为老宅是发财的福地,三番两次借机上门来讨要,连四、五亩大的池塘也辩称是宅基地,归他们所有。
好在当年的分家文书还在,上面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的,他们才不敢真抢,只在口头上干嚎两声。
若是他们晓得季薇偷偷的在平安镇外置了两百亩土地,又盖了三十亩大的大庄园,只怕那双眼红得要充血了,死皮赖脸的抱着她的大腿不放,左一句我的亲侄女,右一句我的好侄女,再想办法要了去。
又是一噎的,李氏臊红了脸,若是她有女儿绝不嫁给背信忘义的谢家,只是这话怎么能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能嫁到好人家吗?不吵不闹不做翁家,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何必老往牛角尖钻,镇上能找到和谢家相提并论的人家不多了。”
她在心里嘀咕着:你想高攀,人家还不要呢,端什么架子!
“好呀,我将就,让他穿上凤冠霞帔,坐花轿来下聘,我便应了这事。”当她是软柿子好捏吗。
“哟!这哪行,岂不是让人丢尽面子,哪有大男人坐轿子的道理。”准叫人笑话一辈子。
季薇一把锋利的砍刀削下去,椰子去蒂,她剥剁了两下弄出一小口,竹管一插当茶水待客。“三婶娘以为当年我坐着花轿在谢家门口被拦就不丢脸,你说说我死过几回。”
“呃,这……”看着侄女手上的砍刀,语塞的李氏脸色微微发白,**底下扎了针似的不太能坐得住。
“我没料到谢家还有脸请三婶娘来说媒,他们忘了大伯父家的月如堂姊了吗?还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女儿,三婶娘没有感同身受的痛心,谢家几乎毁了我们季家两个女儿,你竟然能无动于衷。”她暗讽李氏的血是冷的,怎么温也温不暖。
谢家退婚后,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季月如没法拿掉孩子,所以她生下一个儿子转送他人扶养,坐完月子不到一个月便嫁给一名四十岁丧妻的鳏夫为妾,那人的女儿还比她大一岁。
不过谢家这几年也过得不如意,因为季夫子的因素,觉得谢家背信负义的落雁书院不收谢家子弟,他们的地没人佃,收成变差了,在外的铺子也一间一间的关掉……
总之是一日不如一日,每况愈下,原本是大户人家的谢家已在吃老本了,他们家的小辈无人聘嫁,一个个都留成大龄,而情况还会继续恶化下去,只因当初那顶回头轿。
所以谢昌隆不是不娶老婆,而是没人肯嫁,他自个儿也急了,于是将主意打在季薇头上,认为她因守孝耽误了,肯定嫁不出去,那还不如嫁给他,两人倒能凑成一对。
但往深处去想不难看出他真正的用意,他是看上季家的水塘和那片梯田,以及她的赚钱本事,一并当成嫁妆陪嫁谢家,他人财两得。
“小薇,你别说得这么难听,三婶娘也是为了你好,如今福哥儿还小,能容你住在家里,等他将来娶妻生子,就是他肯,他妻子也不肯多养一个大姑,你真的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啊。”她怀里放着谢家五两银子的谢礼,事成之后还会再给二十两媒人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说成这门亲。
“三婶娘的好意我收到了,最近我看好了一间尼姑庵,等福哥儿成亲后我就搬到庵里住,三婶娘这辈子做过不少缺德事吧!不妨和我一起去修行,消消业障。”想挑拨我们姊弟俩的感情,我一口口水呸死你。
李氏慌张的跳起来,“去去去,缺什么德,我可是心善之人,一件坏事也没做过。”
是“一”件没做,因为多到数不清。“三婶娘要走了,不送。”
“啊!别,我是想问你家的海带……哎呀!别推,夹到我的脚了,小元呀!三婶娘来看你了,有空记得回家看看三婶娘,三婶娘真的把你当成女儿看待……”这丫头真泼辣。
季四爷一家是良善之人,帮了季家二房好些回,感念其恩惠,季薇将海带、发菜、鱼露、虾酱等海味批发给他们去卖,四房因此渐渐富裕起来,在分家之后买了铺子做起生意。
又贪又懒的李氏见状也想来分一杯羹,不过她不是自己去卖,而是直接要一间铺子,让季薇给送货去,她雇个伙计去看店,也就是坐享其成。
不过她想得美,季薇不可能答应她的。
“大姊,谢家不错呀!你为什么不嫁?他们还肯为当年的事说声抱歉已经够了,何必再计较一时的过失,这世上谁没犯过错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书上不是这么写的吗?
穿着一身湖水蓝百合绽放衣裙的季小元款款走来,已长大的她身段像柳条儿抽高,肤白腰细、亭亭玉立,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唯独那双眼睛不安分的瞟来瞟去。
“既然你认为谢家好,那大姊把你嫁入谢家,嫁妆三亩地、五十两现银。”够风光了吧,她两年的工钱还不到五十两。
以一般的庄稼人家来说,季薇给的嫁妆已相当丰富了,可听到季小元耳中却是嫌少,觉得被亏待了,气恼的跺脚,“我才不嫁,人家说的是你不是我。”
“要让谢家改口很容易,只要你点头,半个月后花轿一定抬上门。”要嫁女儿还不难,谢家已无路可走了。
他们急着想打破僵局,好恢复以往的荣光。
“我不要嫁给谢家,他们太坏了!”她一说出口,旋即双眼圆睁的捂住嘴巴,刚说人家好又出口嫌弃,她这不是自打耳光吗?
“那你想嫁谁?”她爱慕虚荣的脾性还是没彻底改好啊。
“我……我……”她似想到某人而面泛桃色。
季薇冷着声地横睇她一眼,“别说你看上我的男人,要是你敢起歪心,我绝饶不了你。”
“方大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谁都可以喜欢。”季小元不服气的顶嘴。
“你要不要试试看,我能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想跟她斗,小丫头片子还女敕得很。
“你……你欺负人。”季小元哭着跑开。
喜欢方开明?
倒不尽然,大抵是小泵娘的崇拜情节,周遭的男子中没一个出色的,方开明的优秀自然就更明显了,会对他起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季小元是个心眼多的人,她想她都十三岁了,到了该和人相看的年纪,她看来看去看不到中意的,正好身侧出现个俊逸卓尔、雅儒温文的男子,小小芳心不免意乱情迷。
季薇看出季小元没有心动,只是有点儿意动,季小元中意的是方开明的身家,认为他可以让她过好日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仆佣成群的少女乃女乃生活,不用再下田干活。
“你跟小元吵闹了吗?”看小元眼圈儿红通通的。
季薇不耐烦的撇嘴,“我跟她能吵得起来吗?通常是我武力镇压,直接开打了。”她充分地表现身为大姊的专横和霸气。
“对妹妹好一点,都快嫁人了,一旦出嫁了,姊妹们相处的机会就少了。”要多珍惜这份难得的缘分。
“娘,我不是一嫁人就不顾娘家的,以后还有得磨的。”她该出手时还是会出手的,有些人不管不行。
“你三婶娘走了?”周玉娘生怕李氏又跑回来,朝外看了一眼,她现在躲她躲得可狠了。
一是女儿的婚事,一是哭穷,指称本家没落了,家里没银子,丈夫没差事可做,儿子大了要说亲,聘礼没着落等等,一坐就是半天,又吃又拿地让人又气又赶不得。
“娘,下回把门锁上,她要是再来拍门就甭理她,当没人在家。”连谢家那烂坑也敢说给她,真是财迷心窍了。
“我没开门。”她照女儿说的,紧锁大门。
季薇咦了一声,“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面露无奈的周玉娘笑得无力,“老乔家的说她绕过池塘,从后院的竹篱笆翻墙过来的。”
老乔一家四口是逃难到南方,由人牙子卖给季家,老乔和两个儿子管着池塘那边的鸭子和莲藕,妻子则在厨房做事。
“什么,她还有干贼的本事?!”季薇睁大了眼,咋舌。
“别管你三婶娘了,明哥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要来提亲?你们都走那么近了,再没动静别人就要说闲话了。”两人出双入对的,谁不说他们是一对,就等着喝杯喜酒。
她又不是为别人而活,谁爱嘴巴生疮由谁去,她在心里不以为然的想着。,“他自个儿家里也是烂事一堆,没摆平前哪能上门,两年多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上几个月,他的事我们帮不上忙。”
还没成亲前是两家人,她不能把手伸得太长,还未嫁人就插手未来夫家的事,这话传出去他们一家都别想做人了。
“唉!说得也是,我们管不了太多,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还是亲兄弟。”手骨打折连着皮呢!
“那娘呢,有没有打算再找个伴,你还年轻……哎呀!”真打头,娘下手也太狠了吧!
“胡说什么,娘这把年纪就等入土了,好去见你短命的爹。”一想到早死的丈夫,周玉娘还是感到欷吁。
“我说的是真的嘛!你又不老……好好好,我不说了,免得你又动手。”从一而终的观念实在太坑人了,娘还能再活三、四十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她要一个人过,不是很寂寞吗。
“小师妹,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师娘想大义灭亲?”清朗的笑声夹杂着调侃,从门边传入屋里。
“明哥儿。”
“明老头。”
方开明笑着走入,先向师娘一揖,而后满脸柔情地看向换下素净衣裳、着上杏色绣蓝色鸢尾花八幅裙的妍美女子。“师娘,薇儿,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你们聊,我去后头宰只鸡,给你们做川椒鸡尝尝,我刚跟老乔家的学的……”周玉娘说着就进了后院,将空间留给小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