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姊姊跟逐风哥哥,当年可是明珠城里人人都觉得登对的金童玉女呢!”南宫绯说得眉飞色舞,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天知道她昨儿个绞尽脑汁编了不知多久的故事,还反复演练。“当逐风哥哥练兵的时候,晴姊姊就会带些她亲手做的小点心去慰劳他,那时候逐风哥哥还心疼晴姊姊太辛苦,当着所有士兵的面,抱着晴姊姊到山坡上的大树下,两个人远远抛开了其它人,只为了单独相处……”她掰到这儿已经掰不下去了,只好喝口茶,大方地享用红叶让婢子们送上来的点心,并偷偷觑着红叶的反应。
幸而接连几日下来,南宫绯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红叶从第一日兴致勃勃地听她编那些东方逐风年少时的故事,到现在看上去强颜欢笑,眼底有一丝难掩的憔悴。
她听说,这位“夫人”从未有访客,五爷也不准她到别处去,只有偶尔皇后召她进宫时才能离开东园,镇日在东园里除了伺候王爷,什么事也不用做,自然也就格外欢迎她这个唯一的“朋友”,所以每次都为她掩护,把两名婢子遣开,让她能够进到东园来“讲故事”。
最初,因为红叶主动要婢子准备点心时,小雨和飞儿有些疑惑。夫人平日很少吃这类东西,可第一天她们发现夫人将点心吃个一干二净时,还心想夫人这阵子有胃口了,应该是好事吧?
可几日下来,夫人非但没有丰腴一些,怎么反而更消瘦了呢?小雨和飞儿这才躲起来查探,却听见南宫绯编的这串故事,当下有些气愤,可南宫绯的身分终究是南宫家的小姐,而她们只是仆役,她们只好悄悄退到远处。
“这个南宫小姐安的是什么心?王爷过去和谁相好,要她这样到夫人面前当成自个儿的丰功伟业显摆来着?”
两名婢子毕竟不是东方家的老家臣,也不晓得南宫绯一派胡言,她们当下也信了南宫绯说的那些话,毕竟像王爷这样身分的男子,有几个红颜知己也属平常。
“这事还是得先禀报王爷。”但对于东方逐风,小雨和飞儿惧怕得多,毕竟这两年来王爷对伺候红叶的她们极为严厉,也因此让她们对自己的职责不敢有一丝松懈。
那日东方逐风一回府,小雨和飞儿便禀告南宫绯每日偷偷溜进东园在红叶面前嚼舌根的事,但至于是嚼哪些舌根?
“这……”她们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着主子的面前把他的风流情史宣扬一遍?当下也只好草草数语带过。
东方逐风压根不知南宫绯心思,倒是这阵子,皇后总一再提醒他,红叶是人,不是他驯养的爱宠,她不想他把红叶给关出病来。东方逐风表面上对皇后的话不置一辞,心里却仍是在意的。
况且他也听说最近红叶会跟厨房主动要求送点心到东园,想来有南宫绯那丫头陪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他巴不得她多吃点,老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有时他想着就挂心。
“如果夫人没有任何不对劲之处,就由她吧。”
两名婢子知道,王爷没亲耳听见南宫绯那些话,是不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终究也无法再多说些什么,只好退下了。
东方逐风对于红叶的一切,仍是留着心眼的,那日他便不让任何人声张,自己静静地回到东园。
南宫绯那丫头倒算得很准,老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他只见到站在九曲桥上,倚着拦杆看着落日怔忡出神的红叶。
他走到她身后,有些强势地将她抱进怀里,“想什么想得出神?”
红叶回过神来,没有太多惊吓。
这东园里,本来就没什么新鲜事。
哪一个身分尊贵的男人,身边不是莺莺燕燕环绕?她也清楚五爷拥有许多红粉知己,怎的这阵子老是感到愁怅?难道是她恃宠而骄了?
对东方逐风的问题,她只是摇摇头,微笑着任由他环抱着她,螓首搁在他肩上。
这座九曲桥盖在荷花池上,连结着荷花池中央的画楼,由于向着西,夕照便半沉在画楼之后,将东园外的湖水照映得波光粼粼。这儿是整座东园唯一能看见墙外景色的地方,东方逐风陪她看了一会儿夕照,便抱起她回房。
这两年来,她曾经幻想过,他的这些温柔只属于她。
但如今想来,她何德何能?因为待在他身边太久,她都忘了自己恶贯满盈。她不知道那些跟她同样为虎作偎的人是怎么面对自己的良心,朱长义杀人时,难道需要他自个儿动手吗?当然是他们这些爪牙!以前在宫里,她常梦见被她推下井的宫女临死前不甘心的瞪视……
怎么在五爷身边,她全忘了自己做过的好事了?
“我家晴姊姊,心地善良,她可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了,虽然京城里也有许多美丽女子,但我瞧着没一个及得上我家晴姊姊;而且她自幼就有极高的乐理天赋,还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跟逐风哥哥是天造地设……可惜啊,她为了逐风哥哥犠牲了自己,但我想逐风哥哥也是念旧情的,所以颲王府才会始终没有王妃……我前天进宫时,听说王爷不介意晴姊姊被和离,我想他们很快就能在一起,到时刮王府就会有王妃了吧?”南宫晴笑眯了眼道,“你放心,晴姊姊人美性子温柔,脾气又好,她一定会善待王爷所有侍妾的。”
“怎么最近老心不在焉的?”东方逐风搁下笔,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他大腿上。
红叶有点慌张,看样子她又出神了。“我……只是有点累。”
“那就歇着吧。”他揉了揉她的颈子,唤来两名婢女伺候红叶歇息。
红叶却道:“没关系,我在这儿陪王爷。”
她喊他王爷,而不是五爷,这对他俩来说有着微妙的生疏之别,可东方逐风只是暗暗压下怀疑,没说什么。
“好吧,你在一旁歇着。”他又对两名婢子道:“去给夫人准备茶水和点心,温水和手巾也备着,让她在软榻上休息。”
两名婢子去后,他又安抚地道:“过阵子等我手边的事结束,我打算和圣上请个长假,咱们去游山玩水逍遥一阵子。”皇后所顾虑的事,他也不是那么漠不关心,心里还是惦记着的。
“好。”红叶甜甜地笑着,乖顺地点头。
侍妾和妻子原本就是不一样,侍妾只要陪伴主子便成。比翼双飞?那是妻子才有的资格。
她也没什么好怨的,不是吗?
南宫晴见红叶依然安之若素,微笑着欢迎她到东园,心里不禁急了。
也是啦,她这招只能对付有良心又肯要脸的寻常人家女子,这女人外表柔弱,却心如蛇蝎,害死了她大魁哥哥都能厚着脸皮待在王爷身边了。
“虽然晴姊姊跟她名义上的丈夫已经答应和离了,但晴姊姊听说王爷让你住进东园,她就说她不想打扰到你,回绝了逐风哥哥的提议……怎么办?这样下去,颲王府真的会永远没有王妃,逐风哥哥和晴姊姊也太可怜了。”
“如果我请王爷让我搬出东园呢?”
南宫绯没料到红叶竟然这么说,情急之下只能继续鬼扯,“晴姊姊说是这么说,但我觉得她是气王爷背弃跟她的誓约。你知道的,有一就有二,背弃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看着红叶的反应,庆幸这时两名婢子都被红叶给支开了,她赶忙又道:“而且我听说,东方家的家规中规定了,东方家的男子不得在娶妻之前纳妾……你看看,这样王爷岂不是既娶不了妻,又纳不了妾?你害死了大魁哥哥,南宫家对王爷留下你已经极为不满,王爷为了安抚南宫家,也不可能再给你更多,你只能当个没名没分的通房,这可是连妾都算不上,。”
南宫绯没想到,如果红叶当面和东方逐风对质,她这些谎言全会被戳破,可红叶本就不是那种性子。
因为她对东方逐风始终存着强烈的尊卑之分,五爷是她的主子,她怎么能去质问主子?
南宫绯那些话,让红叶在意的,倒不是她的身分连侍妾都不如,而是颲王府很可能因为她而没有女主人!王爷也会不断在她和南宫家之间陷入两难,她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焰王的婚事,牵涉到与夜摩国的联姻,一切大小事自然不可不慎重行事,包括该派谁到夜摩国去正式提亲与交涉,上至天家,下至文武百官,可都伤透了脑筋。
于是商量到最后,这重大的任务,便落在东方逐风肩上。
“我不能去。”这一趟要三五个月跑不掉,他不想把红叶丢在家!
“为何?”
“……”东方逐风却生不出个理由来。
他能拿什么理由搪塞?七个兄弟里,老大不可能去,二哥……嗯,二嫂肚子正大着,他好意思叫二哥去?三哥要管理皇室贸易商号,四哥说他不想丢下新婚妻子,这理由让他瞪了气定神闲,打定主意说不去就绝不去的四哥一眼,奈何谁教他没有“新婚妻子”?
那老六呢?完全没有兄长自觉的东方逐风看向弟弟,老六的青梅竹马小媳妇在同时擤了一把鼻涕——这妮子和他们七兄弟自小一块儿长大,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皇室媳妇的规矩,还真没人舍得拿出来压她。
花雨桓吸了吸鼻子,一脸歉意地道:“对不起,五哥,我犯了风寒,旋冰说什么也不肯出远门……”说罢,还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东方逐风心死的眼看向花雨桓身旁一脸不动如山,就算是天皇老子也别想把他从媳妇身边带走的六弟,顿时绝望了。
那新郎官老七呢?这都日上三竿了,他还待在他的焰王府和未婚妻难舍难分呢!连新娘都不用回国,因为重责大任都落在被派到夜摩国去的使者身上了,这人肯定要够分量才行啊!
看来,他只好把红叶给带上了。
可红叶想的却是,这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为颲王府想想法子,没病没伤却始终不娶妻,天下人会怎么笑话五爷?
“我会等你回来,我一个人不要紧的。”她笑着反过来安抚东方逐风。
东方逐风失望之余,也顾虑到她从未出过远门,往南方可不是一路平坦,对他来说没什么,对红叶来说肯定是折腾,这下也只好作罢。
自然,在出发之前,他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与她温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