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炎光正炽,东方逐风说要到书房处理公事,吃过一次闷亏的红叶脸蛋红了红,只得认命地跟着他进书房。
东方逐风已经换上一套银灰色常服,虽是待在家里,佩件也不马虎,板指玉带发冠也都特意挑选,他在书案前坐定,而红叶纠结地想着,与其它替她月兑,不如她自个儿月兑!
于是她站在软榻旁,小媳妇似地月兑下了那件碧色披帛,然后又挣扎了天,最后手模在腰带上……
“你做什么?”某位大爷随意地将身子靠向椅背,颇有看戏的态势。
红叶小脸又红成甜柿子,愣了好一会儿。
听这问句,难道今天不用月兑衣服?
“天……天气热。”她头低得都要垂到地上去了,没看见某人咧开嘴,笑得白牙闪闪。
这妮子以为他要她月兑衣裳伺候吗?早知道他就不出声阻止她了。可是看她这么尴尬的模样,他又乐得很,故意道:“你想光着身子伺候我啊。”
“……没有。”她好想哭!
“喜欢这招就老实认了吧,爷我是很大方的。”
“……”浑蛋!红叶委屈地气红了眼。
好!都是她又笨又蠢,才会老是着他的道!她活该!红叶气愤地想。
“改天一定让你满足这癖好,今天爷很忙,过来帮我磨墨吧。”
她是不是要谢主隆恩啊?红叶真的快得内伤了,可当下她只能吸着鼻子,乖乖蹭过去为他磨墨。
他把她气哭了吗?东方逐风偷偷瞥了她一眼,看见她泛红的眼眶时心里有些愧疚。
可是逗着她,真的很好玩啊!
东方逐风没说谎,他的确捧了一迭公文回来。有佳人作陪,倒是不觉麻烦,他很快埋首于公文之中,东方胧明给他的大多是军机一类文件,主要是信任五弟在这方面的能力。
红叶见主子神情专注地投入公事中,也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早就给他备了宁神养心茶,两名婢子送来煮好的茶,厨房已特意放在冷水里一阵子,壶身模起来也只有微温,她立刻倒了一杯放凉,然后送到书案上给他。
直至夕照转红,尽避东方逐风忙于公事无暇他顾,红叶却满足于这静谧的时刻。
能够这样伺候五爷,她真的心满意足了。她全然没察觉到自己可以凝望着东方逐风半天也不觉无趣。
她从来没见过五爷埋首公事的模样,这时的他,和逗弄她的他,真是判若两人。
东方逐风的字,跟他的性格一样豪放不羁。红叶早就见识过了,五爷不只武功高强,也写得一手好字,她对他真是崇拜得很,站在一旁说是“欣赏”他处理公事都不为过。
哺时未至,小雨手上捧着药碗来到书房门口,扬声道:“王爷,夫人的药熬好了。”
红叶有些诧异,东方逐风闻声,立刻搁下笔,“放那儿。”他指着软榻上的矮几道。
小雨把药小心放下,便退下了。
东方逐风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过来喝药吧。”
红叶有些受宠若惊。仔细想想,五爷除了爱欺负她之外,其实极为厚待她。
“喝药的事不敢劳烦五爷。”她担心他公事处理不完。
东方逐风却瞪了她一眼,“爷想休息不行吗?”
行!她哪敢说不行!
东方逐风躺进软榻,朝她伸手,红叶将柔荑搁在他掌心,立刻被他一把拉向怀里,她整个人跌趴在他身上。
“五爷?”
东方逐风自顾自地调整个舒适的半卧姿势,将她圈在怀里,任她背靠着他的胸膛,然后他伸手捧来药碗,舀了一口药,细细地吹凉,才送到她嘴边。
“……”红叶张口喝下,脑子里乱哄哄地闹成了一片。
也不是只有今日他的行为才让她感受到那甜腻的呵护,可之前总像无心之举,只有这一刻,他摆明了就是要这么做。
也许她开口问,他还会生气地说,爷觉得爽,不行吗?
所以她没开口,只是乖顺地,任由他慢吞吞地把每一口小心吹凉的药喂进她嘴里。
药明明很苦,可是她怎么觉得,随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滑进她嘴里的,是糖蜜?
最后一口药喝完时,她心里有些失落。
东方逐风把碗搁回几上,一手像安抚爱宠那般揉着她的颈子,许是奔波了大半天,回来又埋首公事中,终于显露疲态,他叹了口气。
“五爷累了吗?”红叶转过身子,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问道。
他本想回答,爷猛得很,不识累字怎写!但终究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温柔气氛,他只是给自己调整了个更舒坦的卧姿,然后将她搂进怀里,没说话,但眼睛微眯,神情放松,看来打算小憩一会儿。
红叶也乖乖地趴在他身上,静静伏在他胸口陪着他。
然而那一刻,红叶枕着东方逐风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音,向来波澜不兴的心湖却一片紊乱。
对戏谑的他,她可以气恼他的顽劣;对下流的她,她能以礼教和廉耻来泼自己冷水。但对温柔的他,她连一丁点抗拒的能耐都没有。
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她有多迷恋他的怀抱,被他的气息,他的热度,他的结实所围绕,她幸福得死而无憾。她不是气他顽劣或下流,而是为了他的温柔,她心甘情愿被他那样欺负。
她不只是报恩,更坦白地说,她只是假报恩之名,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禁锢与占有当中!
她爱上她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神只,原本应该满心欢喜,继续奉献自己,可为何她隐隐觉得有些害怕呢?
未曾领略过情爱滋味的红叶,对于爱仍有些懵懂,但终究有着女人敏锐易感的天性,察觉了在爱之后,那得与不得,舍与不舍,患得患失的凌迟,最是伤人于无形。
转眼,东方家入主中原后的第一场婚礼热热闹闹地办完了,隔日东方逐风进宫去赴家宴,红叶则一如往常忙自个儿的。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过一天算一天。如果一个不留神又默默伤怀起自个儿配不上五爷,她就提醒自己该报的恩不知有没有报完的一天,没报完就尽想着享福,自是不知羞耻。
如果有一天,颲王府迎来真正的“夫人”,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但想着这天应该至少还要大半年,她还是继续“克尽职守”比较要紧,等那天到了再说吧,在朱长义眼皮子底下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她熬不住?
天气渐渐转凉,这日东方逐风回到东园时,手里拿了个锦盒,他要红叶跟着他进书房。
大爷一进书房,就坐到软榻上,红叶奉上温茶,他一口喝干,看样子今日在外头的奔波够累的了,她又将茶盏斟满,但东方逐风搁下茶盏,反问:“你的药好了没?”
每天喂她喝药,似乎成了他的“规律”之一,他总要她在他怀里,由他一口一口地把药喂完,才肯放人。
“已经不用喝药了。”红叶也不知该觉得遗憾或窝心。
意思就是……某人有些坐不住了。自那之后他就过着比和尚更刻苦清修的生活——和尚四大皆空,清心寡欲,他却是佳人在怀还得坐怀不乱,有什么比看得到吃不到更艰苦?
虽然,他还能调戏她,欺负她取乐,但调戏到最后没有大奖慰劳一下自己,就像山珍海味没有甘醴佳酿作伴一样扫兴啊!
“那……”他立刻就起了坏心眼,“今日你就伺候我入浴吧。”这会儿他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红叶小脸又红成一片。
虽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好气又好笑,最后她也只能乖顺地点头应是,然后去替他和自个儿准备换洗衣裳,并让两名婢子到澡堂去备温水。
自从红叶有一回给他准备了红衣绿裤后,东方逐风就放弃再念她了,反正回到房间里,他自个儿再挑别的衣裳穿,而且再让她替他换一次衣裳,还能光明正大调戏她,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本哝,这丫头眼睛到底有没有问题?
可嘲笑她眼睛有问题,感觉好像也嘲笑到他自个儿……
红叶对他是什么心思呢?偶尔想到这一点,他也会忐忑,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她走。
然而,有些心思细究之下,隐隐有些耐人寻味。他就爱看她脸红无措的模样,也许有一点期待那是因为对他情难自禁。
气得脸红脖子粗,也是脸红,但他大少爷才不理呢!
……
她不记得两人在澡堂里待了多久时间,最后是东方逐风以自己的单衣裹住她,抱她回到书房,半|luo的两人躺上软榻,她趴在他胸前,懒洋洋地还有些恍惚,也许是不想太早梦醒。
这会儿,她仍在五爷臂弯里被呵护着,怎么舍得醒?
东方逐风打开搁在几上的锦盒,取出一只黄金颈圈,累丝的,镂雕出一只形态优美的鹰。那是代表东方家老五的图腾。颈圈的锁扣扣上便死锁了,他用两只手掌量过红叶的颈围,戴上去不会太紧,也不会太宽松。
和颈圈成套的,是同样有着翔鹰浮雕的脚环,在她纤细的脚踩上,成了暧昧的禁锢与标记。
在三哥成亲后,他突然强烈地想在红叶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标记,那难以解释的焦虑与不想遮掩的霸道,全都融入这黄金颈圈与脚踩之中。
红叶是他的,这辈子他绝不放手!
暮春她种了茉莉,凉夏他俩窝在东园里避暑,深秋陪大老爷晨昏忙于公务,冬夜里,偎着他就不觉寒冷。
红叶茧居在东园里,一转眼就过了两个秋冬。那对她来说没什么困难,十六岁以前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待在她的小院子里,研读医书与药草;十六岁后被困在深宫之中,难得出一趟宫门,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如今住在东园,尽避两年来连王府其它地方长什么模样也没见过,可她完全不在意,因为东方逐风只要回到王府,一定是待在东园里陪她——对东方逐风来说,不是他陪她,而是她伺候他。
虽然,偶尔她抬起头,有些艳羡地目送双鹰飞过王府上空,彷佛看着她说服自己放弃的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