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磊微敛下眼,谢元恽看来早已恢复健康,但却依然对外放出病重的消息,他妹妹单纯,但却有个深谋远虑的夫君。
朝堂这阵子为了立太子之事纷纷扰扰,谢元恽因病未上朝,所以暂时避过这场风波,但只怕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既然成亲那夜之事全是侯爷允许,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侯爷日后出府凡事小心,别独自一人的好。”
谢元恽抱着齐初彤,听出了齐磊的话中有话,明白这个大舅子言下之意是想要提醒他什么,只是既然出声关怀,何不索性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痛痛快快?
“大舅子,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外头纵使再危险也危险不过朝堂之上,你说是吗?”
齐磊一愣,看着谢元恽带笑的黑眸,这句话并不好回应,毕竟一个分寸拿捏不好,可是会给自己惹来灾害。
“自家人何苦还要挂个面具,端着架子做人?”谢元恽直视着齐磊,“大舅子不累吗?”
齐磊静了一会儿,扬起了嘴角,“无所谓累与不累,侯爷心如明镜,看来纵使卧病在床,却也清楚明白宫里的局面。”
谢元恽点了点头,从他穿越过来后就从李怀君耳里听到了不少宫里的事,也知道原主卧病在床,起因于与三皇子的一场狩猎。
那场狩猎原是谢庆瑜与三皇子有约,但谢庆瑜受了风寒,为了不失礼于三皇子,所以他便代谢庆瑜前去,谁知道最后三皇子坠马昏迷不醒,圣上大怒,硬是指他是为了求胜而不顾皇子安危,当庭杖责,最后还是二皇子从边疆赶回京,替他求情,千钧一发的救了他一命,但其实原主已在那场杖责下一命呜呼了。
他是不知道这副身躯原本的正主儿脑子到底装了什么,就因为怕丢了平阳侯府的面子,所以就算知道谢庆瑜与三皇子交好,自己可能会被设计,却依然代替前往,这样为了面子,不顾自己安危的想法,实在没办法让已经换了个灵魂的他理解。
“大舅子放心,在大病一场之后,我早就月兑胎换骨。死过一次,若还不能认清局势,陷在泥泞里,我这辈子就真活该活得像一场灾难了。”
齐初彤闻言,觉得心被震了一下,谢元恽说的是自己,但这却是她的写照——死过一次之后,还不认清局势,那真是一场灾难。
齐磊今天对谢元恽彻底另眼相看。“宫中局势多变,侯爷看来身体也好得差不多,进宫也是早晚,早些准备吧。”
“有大舅子在,纵使什么都不准备,我也相信能安然全身而退。”他死皮赖脸的把自己的安危跟齐磊扯在一起。
“你——”齐磊一时哑口,看着谢元恽一脸得意,又看着自己的妹妹,无奈叹道:“侯爷跟初擦真是相配。”
“当然,一个聪明的配一个笨的。”
“侯爷!”齐初彤不依了。
谢元恽哈哈大笑,一把将她给搂进怀里,一点都不在意在他人面前做出任何令人脸红心跳的亲热举动。
“我有没有告诉你,”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我最喜欢你这种又气又恼的表情。”
听到他说喜欢,她不太情愿的露出笑容,“那也不要在别人面前取笑我。”久了实在也伤自尊。
“知道了。”看着她露出笑容,他又不客气的接着说:“我尽量,但不保证。”
“夫君。”她忍不住抡起拳头轻捶了下他的肩。
看着两人自在的相处,齐磊知道自己回太傅府能跟父母亲交代了。
谢元恽与齐磊在敬诚阁相谈甚欢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当然也传到马氏耳里。
明明原本是病入膏肓不久人世的人,不过才几天的光景,竟然已经回复神采,还派人来了消息,说什么这些日子辛苦她,他既已恢复健康,又娶了妻,就不敢再劳烦她掌管侯府内务。
今天一早起来,那些原本每日都该到她跟前一一禀告侯府各项内务的总管、护院、账房全都不见踪影,这才知道全给谢元恽叫到敬诚阁去了。
她一怒之下上敬诚阁要个交代,却没料到扑了空,这才得知谢元恽与齐初彤听完下人的禀报之后,两人就离开平阳侯府,去了太傅府。
她着实气闷在心里,要府里的总管来见她,却发现来的人不是她所熟知的元总管,而是个生面孔。
“夫人,”齐可卿恭敬的跪在马氏的面前,“小的齐可卿,原在太傅府里当差,承蒙侯爷夫人厚爱,将小人带入府内当差。”
她还真是小看了齐初彤,竟从自己娘家带人进了侯府了,马氏握紧了拳头,说的好听是怕她累,但分明是要让她在府里慢慢的失了地位。
“等侯爷夫人回府,要她来见我。”之前拿谢元恽的身子弱当借口,从进门至今,没来请过一次安,要不是可怜她嫁给病夫,马上就要守寡,她哪会容她这么放肆。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可能被谢元恽摆了一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回侯府,齐初彤就听到齐可卿转达了马氏要见她的命令。
谢元恽原想陪着她来见,但是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早晚得一个人面对马氏,他不可能时刻陪在身旁。反正只要知道不论出了任何事,他都会支持她,她就有十足的勇气面对马氏。
“母亲,这是我娘亲要我送给母亲的丝缎。”齐初彤带着小杏,将太傅府带回来的礼品拿到马氏面前。
马氏对一旁的叶嬷嬷使了个眼色,叶嬷嬷便上前接过小杏手上的丝缎。
“夫人。”叶嬷嬷拿到了马氏的跟前让她过目。
马氏只是随意瞄了一眼,看起来是不错的东西,但在平阳侯府当家这几年,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你娘亲实在多礼了。但我布料够多了,叶嬷嬷,这拿去给自己做几件衣裳吧。”
叶嬷嬷微惊,怎么把侯爷夫人送的东西赏给她呢?可她又不能不收,只好连忙跪下谢恩。
马氏冷冷的看着齐初彤,故意把她从娘家带回来的礼物送给下人,给她难堪。
端坐在一旁的罗知湘看出马氏存心挑事,也识趣的不发一言,静静等着齐初彤的反应。
只是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齐初彤看在眼里,脸上却没露出半点的不悦或不平。
见她没反应,马氏心想这丫头倒沉得住气,“这齐总管是你从太傅府里带来的人?”
“是。”齐初彤一笑,“齐总管打小就在太傅府当差,从马房小厮做起,之后被派到灶房打杂,因为机灵,所以就到大厅侍候,几年过去,父亲见他聪明,就让他到我兄长的身旁管事,什么都懂,要不是因为我苦苦请求父亲,父亲还舍不得将人随我来到侯府。”
马氏冷冷瞧她,“如此说来,还得感谢太傅府了。”
“当然。”齐初彤竟然还点了头,“母亲觉得侯府该如何感谢太傅府才好?”
马氏着实愣住了,她是在讽刺齐初彤,怎么她就像没脑子似的听不出言下之意,还真要她感谢太傅府。
“母亲,怎么不说话?”齐初彤不解的看着她,“若想不出如何表达谢意也无妨,太傅府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这女人真是疯了!马氏一脸的荒谬,“果然不简单,才进府就打了府里的下人二十个大板不够,还把人给逐出府去,现在又把总管换成了自己的人。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不简单?”齐初彤摇头,“其实很简单,母亲。下人做错事了总要罚,至于换人——有更好的总管,当然就要换掉不好的,这事儿一点都不难。”
她是在跟她装疯卖傻吗?马氏瞪着她,原想忍住的气实在没办法忍了,直接出声斥责,“你可知你打的可是叶嬷嬷的儿子,是我房里的人。”
齐初彤看着马氏手指着一旁低垂着头的妇人,“原来你就是叶嬷嬷。”
叶嬷嬷虽然对齐初彤将自己儿子逐出府的事怨恨在心里,但她是主子,自己纵使有怨也不能显现,只能低着头,“是。”
“正好,我一直想找你。”
叶嬷嬷的心一突,看着齐初彤一脸的热切。
“关于叶养的事,我一定要跟你说说——你可知他与他的表弟叫张虎的,在外放高利,欺压不少穷苦人家。”
叶嬷嬷微惊的看着齐初彤,她这么问话,她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她的目光看向一旁僵着脸的马氏。
“当时侯爷病着,吵到了他跟前,他原想将叶养杀了。但我听说叶嫒嬷跟在母亲身边多年,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好让你断后,所以最后还是不顾侯爷的意思,只薄惩的打他二十大板,逐出府去。叶嬷嬷,你真的要好好谢谢母亲,要不是因为母亲,叶养今天性命不保。”
叶嬷嬷被齐初彤的话弄得七荤八素,明明就是她打伤了她的儿子,怎么说到这里她倒一点错都没有……
“还不快谢谢母亲。”齐初彤连忙催促。
叶嬷嬷一惊,立刻双膝跪了下来,给马氏叩了好几个头谢恩。
马氏近乎哑口无言的看着,怎么会变成这个局面?原以为是个年轻单纯的,看来是她小看了她——同样是妻子,罗知湘根本无法比,她略显怨愤的目光看着一直沉默的罗知湘。
罗知湘与马氏四目相接,连忙将头一低,躲过她的眼神。
没出息的家伙,马氏更是气在心里,想她算计好的一盘棋,就被这个没家世背景的女人给打乱了,偏偏还是个不知讨好的,真是快要气死她了。
“我累了,”马氏知道今天是败在了齐初彤的手里,火大的一个挥手,“全退下去吧。”
齐初彤一点都不浪费时间,连忙告退。
罗知湘也不想留在这里惹马氏不快,也随后起身告退。
“大嫂这个侯爷夫人还真是威风。”
听到身后的话语,齐初彤的脚步一缓,转头看着罗知湘,笑得灿烂,“说威风也不敢,就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罗知湘看着她精神奕奕,实在感到不可思议。侯爷的身子不好,她有可能会守活寡,但她看来却一点都不在乎,还自得其乐。
“方才母亲将太傅府送的绸缎赏给下人,存心不给嫂子颜面,嫂子不介意?”
齐初彤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只单纯的觉得,反正礼她是送出去了,马氏要给谁就不关她的事,她为什么要介意?
她伸出手,拍了拍罗知湘的手,“弟妹,你想多了。”
罗知湘难以置信的看着齐初彤,事情不是她想多了,而是齐初彤自己想得少了吧?
但看她那张笑得灿烂的脸,似是真把方才在马氏房里的事给抛到了脑后,让人搞不清,齐初彤是真没心机,还是心机太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