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过了五脏庙,见外头天气又好,赵晴随手披了件披风,打算出去晒晒太阳,反正只要不踏出后寝宫就没事了。
一走到外头,赵晴能感受到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觉得很不可思议,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不是架空或虚构的,每个人都有血有肉,一样会经历生老病死。
突然,她想到过世的李淑妃,既然肃王不能回京奔丧,应该会在王府内办法事,于是她询问身边的婢女。
银屏沉吟了下。“这事娘娘恐怕要把奉祀所的奉祀正找来问才清楚。”
“那么就去请他过来。”她不懂丧葬习俗,但总要关心一下。
很快的,奉祀正被请到后寝宫来,赵晴在偏厅接见,并询问肃王打算在哪一天举办法事,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回娘娘,千岁并不打算为淑妃娘娘办法事。”奉祀正面有难色。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奉祀正吞吞吐吐地回道:“千岁说没有必要。”
赵晴若有所悟,皇上不让肃王回京奔丧,而这么多年来,李淑妃似乎也不曾主动关心过他,不免让他心寒。
“千岁在气头上才会这么说,不管怎么样,淑妃娘娘都是他的生母,就算不能亲自到灵前祭拜,也应该聊表孝心,就算只是上炷香也好。”她不是不能理解肃王的心情,可是人都已经死了,还去计较这些做什么?
“娘娘说的是。”奉祀正一脸诧异,没想到这番话会出自王妃之口,同时也深表赞同。“可是千岁不同意,下官也不敢擅作主张。”
赵晴想到一个权宜之计。“不如咱们就在后寝宫办一场简单的法事,由我这个做媳妇的来代替千岁祭拜。”
奉祀正犹豫不决。“万一让千岁知道……”
“所有的后果由我来承担。”赵晴拍了拍胸口,她可是有护身符在,就算让肃王知道,顶多对她一阵吼骂,不会真的动手。
“……既然娘娘这么说,下官这就命人准备。”有了王妃的保证,他才敢接下这件差事。
赵晴向他道谢。“那就有劳你了。”
“这是下官该做的。”待奉祀正离开后寝宫后,还是想不透王妃的个性怎么变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没想到,就在当天深夜,赵晴作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她原本睡得很熟,可是不知被什么给吵醒,她突然坐起身来,便觑见寝榻前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秀丽妇人,妇人身形娇小,应该不到一百六,头上戴着类似新娘子的凤冠,上头缀满珍珠、宝石,身上则穿着一袭红色袄裙,胸前还搭了件霞帔,相当隆重贵气。
“你是谁?”或许以为是在作梦,赵晴并不感到害怕,只是觉得眼前的妇人有些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双凤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妇人笑得温婉。“吓着你了。”
“你是……淑妃娘娘?”赵晴脑中灵光一闪,马上猜到它的身分。
“本宫不想吓到你,但是又有些话想跟你说。”李淑妃模了模她的头。“以后元镇就交给你了,往后虽然会很辛苦,但是一定会有回报的。”
赵晴可以感觉得出李淑妃是一个好母亲,所以相当不解。“既然淑妃娘娘可以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去见千岁呢?”
“本宫无法靠近元镇,更入不了他的梦,只能来拜托你……”李淑妃满脸忧伤地说。
“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为了安抚百姓的不安,本宫不得不忍痛将才不过八岁的他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担心他不肯走,只好假装讨厌他、嫌弃他,硬生生地割舍这段母子亲情……他怨本宫、恨本宫也是应该的……”
“我也想要帮他,可是又不知该从何帮起……”赵晴也正在苦恼。“不如淑妃娘娘教我好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李淑妃又模了模她的头。“本宫相信你会想出办法来的。”
“我并不是淑妃娘娘真正的媳妇……”
“你已经是了。”李淑妃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看出来了。
“……娘娘!”
有人伸手摇晃她的肩头,赵晴顿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寝榻上,而银屏正用论异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怔愣了下。“怎么了?”
“奴婢才想问娘娘怎么了,刚刚娘娘到底在跟谁说话?一个人自言自语,真是怪吓人的。”银屏毛骨悚然地问道。
赵晴也一头雾水。“我不是在作梦吗?”
“可是娘娘的眼睛是张开的,而且还坐着,所以奴婢才觉得奇怪。”她愈来愈觉得现在这位王妃的举动很怪异。
“真是这样吗?”赵晴一脸不确定。“我还以为是淑妃娘娘托梦给我,难道她真的来找我了?”
银屏吓得直搓手臂。“娘娘不要吓奴婢,奴婢最怕那种东西……”
“我也不想吓你。”她苦笑。“快天亮了吗?”
“才不过丑时,还早呢。”银屏回道。
她只好又躺了回去,想着刚才那个不是梦的梦,看来淑妃娘娘即便已经过世,还是牵挂着儿子,这就是为人母亲的心情吗?其实她也很可怜,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只能选择一边,实在无可奈何。
这时,赵晴不由得模了模自己的头,上头还残留着温柔的触感,不由得心软,淑妃娘娘都亲自来拜托她了,不帮忙说不过去,问题是要怎么帮?想着想着,她就这么睡着了,这次连梦也没作一个。
隔了几天,奉祀正就挑了一个吉日吉时,照着王妃的意思,在后寝宫的一块空地上,摆了个面向京城方向的小香案,并备妥三牲素果、香烛金纸,让赵晴用一颗最真诚的心来遥祭已逝的亲人。
另一头,元镇骑着他的爱驹,一路驰骋在常宁县的大街上,这匹叫做“黑云”的骏马,有着黑到发亮的皮毛,姿态更是雄纠纠气昂昂,也是九皇弟元礼一手接生、训练,最后奏请父皇送给他的十八岁生辰贺礼,两人虽不是同母所生,他却比自己的胞弟还有心。
“黑云”不只愿意跟他亲近,也得到了元镇的信任,不管是喂食或刷毛,全都不假他人之手。他只要心情好,便会骑上爱驹,离开王府。
街上的百姓只要远远看到肃王的身影就会四处逃窜,除了害怕惨死在马蹄之下,更怕挡到肃王的路会招来杀身之祸。
“肃王来了!”
“快逃!”
一时之间,大家奔走相告,纷纷走避。
大人的惊叫掺杂着小孩的啼哭,街上顿时乱成一片。
元镇一迳地策马狂奔,无视百姓的惊恐和不安,只想宣泄心中的滔天怒火。究竟该怎么做,父皇才会愿意正视自己的存在,施舍他一些关爱的眼光,而不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是否该杀光所有的百姓,好让上天来惩罚自己?
难不成只有死亡,才能消除心中的愤懑与怨气?
元镇的胸口沉堵,恨不得仰头长啸,控诉老天爷对他的不公平。
直到爱驹累了,他才蜇回肃王府。
他回到前寝宫时,里头一片死寂,下人们个个如履薄冰。
“千岁,是否要让典膳所准备点心?”王小冬帮他更衣之后问道。
他整了整袖口。“不必。”
“是。”王小冬躬了,退到一旁。
“这两天王妃那儿可有什么事?”他模不清那个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只能多盯着点。
“呃……娘娘那儿什么事也没有。”王小冬的神情透着几分异状。
元镇凤目突然变得锐利,任何异样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说!出了什么事?”
王小冬以为可以瞒得过去,结果还是败露了。“……回千岁……娘娘她……她此刻正在后寝宫祭拜过世的淑妃娘娘……”
元镇凤目含怒。“谁准她祭拜的?”
不等王小冬想好该如何回话,元镇已经扭头就走,也不等奴才备轿,便大步地往后寝宫而去。
王小冬只能冷汗涔涔地跟在后头。
元镇一来到后寝宫,便扬声大吼。“王妃呢?”
“娘娘她……她在那儿……”被逮个正着的婢女吓得两腿发软,在肃王的威逼之下,跪倒在地,不敢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