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出声唤她的是从曹家带来的婢女之一阿香,身后还跟着两个做奴才打扮的年轻人,倒是没见过。“他们是别庄里的奴才,奴婢正打算请他们帮忙把姑娘的嫁妆搬进房里。”
两个奴才朝安蓉躬身。“见过七女乃女乃!”
“就有劳你们了。”安蓉笑吟吟地说。
听说这位七女乃女乃是平遥曹家的嫡女,可是真正的千金闺秀,没想到说话这么客气,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应该的。”
阿香朝他们招手。“我带你们过去。”
就这样,在两个奴才的协助之下,很快地把昨晚暂放在倒座房的镜奁和橱柜家具等等,搬进夫妻俩居住的厢房内。
“真是谢谢你们!”安蓉心想他们既然是别庄里的奴才,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当然要笼络了。“听说老何今早煮了头脑汤,你们也去厨房要一碗来吃吧,就说是我说的。”
他们一早就闻到头脑汤的香气,口水早就流了满地,听到可以吃,马上鞠躬哈腰。“多谢七女乃女乃!多谢七女乃女乃!”
如意手上端着头脑汤和几个花卷,正好和这两个跑得比飞还要快的奴才擦肩而过,不禁有些奇怪,“怎么回事?”
“没什么。”安蓉转身走回厢房内,在桌旁坐下,“我好饿!”
闻言,如意赶紧把还冒着烟的头脑汤呈在主子面前。“奴婢也叮咛过老何,要留一些等姑爷回来吃。”
安蓉喝了一口头脑汤,才开口问道:“别庄里头有几个奴才?”
“只有一个老门房,以及方才姑娘见过的两个干粗活的奴才,另外还听说对面的西厢房内住了人,姑爷都称呼对方一声五叔和五婶,夫妻俩还有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她详细地说明。“不过打从一早到现在,奴婢还没见过这一家子。”
“还以为只有咱们住在这儿……”都怪相公没早点说,安蓉也好事先准备见面礼。“要送什么好呢?”
就在这当口,主仆俩同时听到房门传来“喀啦”的声响,似乎有人刻意压低嗓音在说话,不禁心生警觉。
“谁在外头?”如意动作可利落得很,马上冲到门口察看,果然看到外头有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另一个则是十五、六岁的小泵娘,看起来就像是母女。“你们是……?”
“咱们不是故意……要偷听……”方氏拉着女儿的衣角,满脸慌张。
常玉芳唯唯诺诺地说:“我跟我娘听说永祯堂哥昨晚从祁县回来,还带着堂嫂,所以才想来……”
“如意,外头是什么人?”安蓉扬声问道。
如意便直接请这对母女进屋。
见她们走进来,安蓉有些困惑,便看向自家丫鬟。“她们是……”
“我叫玉芳,这是我娘,见过堂嫂。”乍见宛如牡丹花盛开般的曹安蓉,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不是自己比得上的,她不禁满眼崇拜。“不知堂哥是否跟堂嫂提起咱们的事?他都叫我娘一声五婶……”
方氏扯了下女儿的袖子。“那是他不嫌弃。”自己的丈夫不过是婢女所生,连个妾都不算,在常家的身分就跟奴才差不多。
“我又没说错,堂哥确实是这么称呼娘的。”常玉芳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房里打转,见到那些还贴着囍字的昂贵妆奁,看得眼睛都直了,巴望着跟这位刚进门的堂嫂多多亲近。
安蓉不禁多瞅了面前这对母女几眼,见她们穿着普通,就像一般人家出身,实在不像是常家的人,也只有庶子才会遭到如此冷落。“五婶请坐。”
“呃、是。”方氏没见过什么世面,面对安蓉,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
“我正打算过去跟五婶请安,五婶就亲自过来了……如意!”安蓉瞥了自家丫鬟一眼。“把我娘给的木匣子拿过来。”
如意福了下|身,便走向摆在墙角的镶嵌彩绘花鸟推光漆器橱柜,从里头拿出要找的东西。“姑娘,东西拿来了。”
安蓉便从木匣子里头拿了原本准备送给二嫂的见面礼,正好转送给对方。“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五婶会喜欢。”
方氏再三推托,最后还是收下了。
“娘,快打开看看!”常玉芳连忙催促。
“你这孩子……”她面露羞窘,还是敌不过女儿的要求。
常玉芳眼睛发亮。“娘,这支银簪好美!傍我吧!”
“别让你堂嫂看笑话了……”方氏尴尬地说。
安蓉则替对方说话。“堂妹与我年纪差不多,喜欢这些东西也是正常的……”
接着走向镜奁,从小抽屉中拿了一只全新的胭脂盒过来。“这个给你。”
“要送给我?”常玉芳欣喜若狂地接过去。“谢谢堂嫂!”
方氏两手绞着绢帕。“这怎么好意思呢?”
“以后大家都住在这儿,五婶就别跟我客气了。”安蓉心想,不只住在别庄里的亲戚,就连相公衙门里头的同僚,还有知县大人,都得要送份礼,对于这些人情往来,自己还有得学呢。
闻言,方氏母女都不由得受宠若惊。
在这同时,常永祯已经来到衙门后堂,原本只是想要禀明上司,自己已经回到平遥县,由于分内的工作由典史暂代,也要向对方致谢。
江知县见到他这个县丞回来,像是看到救星。
“……张家昨天一早就来击鼓鸣冤,还直接把女儿的遗体抬来,也递了状子,要本官命稳婆验尸,要告的还是你们常家的人,更是令人头疼,你说该如何是好?”这位江知县约莫四十多岁,唇上和下巴蓄着胡子,有着一副肥敦敦的身材,简直可以挤出油来,肚子也快把身上的官服给撑破了。
常永祯原本还想毕竟牵扯到闺女的贞节,多半是息事宁人,也不愿意把丑事张扬出去,想不到张家真的告到衙门来,这也就表示他们相当肯定女儿的清白,未曾婚前失贞,是含冤而死。
“敢问大人可曾请稳婆验过尸?”因为死者是女子,不能让仵作来验明清白,只能请来稳婆,而稳婆也负责替受刑的女犯掌嘴。
闻言,江知县一手支着脑袋,动作迟缓地在太师椅上落坐,才叹了口气。“验是验过了,本官还怕有所失误,请了两个稳婆来验个仔细,结果证明新娘子真是清白之身,真不知该如何跟张家的人交代。”
“大人自然是实话实说。”常永祯想到住在常家主宅那几日,虽然无权过问三房的事,还是听到一些不好的流言,诸如三房堂弟风流无度,天天在外头眠花宿柳,不过才二十,却已经到了必须服用补药的地步,三叔和三婶才会逼他娶妻,无非是希望儿子能早日定下心。
头部有些晕眩的江知县不由得甩了甩头,以为只是最近太累了。
“被告可是你们常家的人,若真的冤枉张家的闺女,害得人家自缢身亡,可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大人所言甚是。”常永祯不是没有挣扎过,但是担任县丞两年以来,虽然只是负责粮马、征税、户籍等文书工作,却也亲眼见过不少被害者的亲属,他们心中的委屈和泪水,实在令人无法冷眼旁观。
江知县巴不得把眼前的烫手山芋扔给别人。“你总得给我出个主意。”身边的师爷居然说就看哪一边塞得银子多,根本是想害死他,万一有人告到皇上面前,丢官事小,还会面临抄家赔补。
“人命关天,还是得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还死者一个公道。”他绝不循私,偏袒自己的亲人。
“听你这么说,我就更难办了。张家在咱们平遥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常家又是山西晋商中的翘楚,两边都不能得罪……”江知县抱着脑袋哀嚎,他这个七品官是用银子捐来的,要是没了,一家子可就得喝西北风。“不如让张家直接告到巡抚衙门去好了。”
常永祯眉头皱得更深。“大人,万万不可!”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越级上告,巡抚大人怪罪下来,说本官玩忽职守,头上的顶戴同样不保。”江知县欲哭无泪地问:“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他还是只有一句话。“大人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秉公处理。”
直到走出衙门,常永祯心情异常沉重。
如今江知县决定开堂,也派了几名衙役前往祁县,上常家庄园将三房堂弟连夜带回审问,自己恐怕也很难置身事外。
不过最令人不解的还是新娘子若真是完璧之身,三房堂弟为何又会一口咬定她婚前失贞呢?还有,以三房堂弟必须服用补药的身体状况,难不成真的已经到了阳事不举的地步?若是如此,他为何要冤枉刚嫁进门的妻子?
诸多的疑问在他脑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