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赵一铁的激动及兴奋反应,再听他说起那些陈年旧事,以及通杀左掌心的朱砂痣,看来是不假了。
苏雷远说不上来此时是什么感觉,他一方面为通杀终于找到亲人,有了身分而高兴,一方面也担心孤儿通杀摇身一变成了陆功勤,这会儿却反而是他们苏家配不上他了。
“老爷……”刚刚被告知自己是“陆功勤”的通杀,有点无措的望向苏雷远。
“通……喔不,功勤……”苏雷远真诚说:“你应该回丹阳去看看你的外祖父,也应该认祖归宗,不能永远当一个没名没姓的人。”
“是啊,功勤,你现在有家、有家人了。”赵一铁说。
“这儿也是我家,他们——”说着,他看着苏雷远,还有苏深雪,“也是我的家人。”
听见他说这句话,苏雷远跟苏深雪都相当感动。但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有他的家人,就应该回去跟家人团聚。
只是这么一来,她就要跟他分开了。想到这儿,苏深雪不由得难过起来。
但脑中突然响起的警觉铃声拉回了她。通杀姓陆?她因缘际会的要求苏雷远收留当年只十二岁的他……她帮了他,这就是报恩吗?
咦,不对啊。如果这是报恩,那么她应该早就已经功德圆满,然后咐的一声回到现代了。
再说,天底下哪有被报恩的人却要早晚伺候着要报恩的人的道理……可他刚好姓陆,那未免巧合。
“我或许正是陆功勤,但比起当陆功勤,我更想当通杀。”他说。
此话一出,苏雷远跟苏深雪一惊,而赵一铁则急了。
“功勤,你外祖父等着你回去团聚呢!”
此时,周鉴正在丹阳城等着他回去,若他不肯,他如何回去向周鉴交代?
“我想一辈子伺候小姐,要不是小姐当年收留我,我如今不知流落何方了。”他说着,转头看着苏深雪,“我不想跟小姐分开。”
“通杀?”苏深雪又惊又喜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着两人含情相望,赵一铁隐约感觉到什么。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十个年头,纵然是主仆关系,日久生情也是难免。
但,若真是如此,他不禁要担忧了。
苏家在向阳城虽是财雄势大,但做的其实是偏门的生意,难登大雅之堂,可是陆家跟周家不同,他们能接受这样出身背景的女子吗?
如今功勤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他的主张,想把他强行带回是不可能的事。他不愿意跟苏家小姐分开,远在丹阳城的岳父就只能自己跑到这儿来认亲了。
这可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踪十年的功勤,他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把他带回丹阳城。看来,只好把苏小姐也一起邀去了。
“这样吧,”赵一铁说:“岳父大人真的很思念你,想知道你的近况,想知道你变成怎样,所以无论如何你就跟我走一趟丹阳城,事后去留由你自己决定,至于苏家小姐……”他转而看着苏雷远,“苏爷,如果阁下首肯,不如让令千金随我们返回丹阳城做客一些时日吧?”
苏雷远一听,微微一顿。
以做客的名义去丹阳城?那么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也对,陆家跟周家都不是寻常人家,如今开赌坊的苏家反倒高攀不上了。赵一铁势必已觑出两人之间的情意深厚,知道陆功勤离不开深雪,才会以做客的名义邀她随行。
女儿大了,她的事……她自己做主。虽然身为父亲,他十分担心她去周家会受委屈,但他也相信自己的女儿不只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还有扭转乾坤的本事。
“她是大人了,这事她自己说了算。”他说。
赵一铁一听,立刻转向苏深雪,“苏小姐,你意下如何?”
苏深雪沉吟着。她看看陆功勤,再看看苏雷远。
陆功勤刚才说了他不要离开她,要一辈子伺候她,也就是说……他宁可不认亲,放弃那些等着他的富贵荣华,也要待在她身边。
再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确定一件事——他爱她。
但她不能让他一辈子以通杀的身分活着,尤其是在知道他住哪名谁之后。之后他愿不愿意回到陆家,那是他的选择,但至少他得跟自己的家人相认。
如果她不去,陆功勤就不回去,依他们尚无名分的关系,以做客名义随他同行也是合情合理。
“却之不恭。”她说。
赵一铁一听,稍稍松了口气,“那就谢谢苏爷跟苏小姐了。”
就这样,苏深雪告别苏雷远及住了十年的向阳城,跟着陆功勤前往丹阳城。
因为通杀不再是通杀,而是陆功勤,也不再是仆役,所以苏雷远便要她带着啾啾同行。
路上,苏深雪得知周家在丹阳城经营的是当铺生意,而且是丹阳巨贾。姓周又经营当铺,她不得不想……周鉴该不是周家的先祖吧?
可周家不都是由女性当家的吗?再说,族长说是因为陆家对周家有恩,她才需要穿越异世报恩,可现在看来……明明是周家对陆家有恩啊。
这因果关系,她还真是搞迷糊了,看来,她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经过半个月路程,一行人终于返抵丹阳城。
华朝二城之一的丹阳城果然不同凡响,繁华富庶,他们抵达的时候正值掌灯时分,满城华灯,炫烂夺目。
大街上人来人往,犹如千千万万在地上爬行的蚂蚁般,两旁商家林立,商品琳琅满目,教人目不暇给。
这种盛况,在美国的大都会——纽约,生活十六年的她,见怪不怪,但一辈子没离开过向阳城的啾啾为此惊叹不已。
就像是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她一路哇哇哇的惊呼,还得苏深雪提醒她别像个进城的乡下人一样,让人笑话。
来到周家大宅,光是看见那宏伟气派的大门,就够教人知晓周家是多么有财势的家族。
开了门,见到赵一铁回来,几个知道他此行目的的仆役家丁兴奋的唤,“姑爷回来啦!”
而待他们再看见陆功勤,老仆忍不住惊呼。不为别的,只因他长相与年轻时的周鉴实在相像。
“先别说什么,快去告诉老爷子,说孙少爷回来了。”赵一铁说。
“是,我马上去……这两位姑娘是……”老仆疑惑的看着苏深雪跟啾啾。
“这位姑娘是向阳城苏家的小姐,苏深雪,另一位是她的侍婢啾……啾……啾啾啾。”
因为叫一个人啾啾实在太古怪,赵一铁说得别扭,啾个没完,听起来像是在唱饶舌,害得苏深雪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赵叔叔,以后叫她名字吧,她是如意。”她说。
赵一铁皱皱眉,“如意这名字这么好,怎么叫她嗽……啾啾?”
“因为她爱说话,像麻雀一样啾啾啾啊。”她说。
周家那些仆役跟家丁听着她说话,都忍不住的笑了。
赵一铁的脸有点红,“真是的。”
其实这半个月同行,赵一铁跟苏深雪有了不少的接触。他觉得她是个善良又聪明的好姑娘,性情活泼外放,坦率大方,却又知所进退,处世圆融,这样的姑娘家其实是做生意及买卖的好人选,亦会是贤内助。
只可惜她的家世背景,恐怕不被周鉴所接受。
“好了,我们快进去吧。”赵一铁说罢,仆役们便先行去向周鉴禀报。
走在周家大宅里,到处是山水庭圔,那些自各地收集而来的奇石在匠人的巧手下,浑然天成,犹如真山实水。庭台楼榭,曲折迂回,实在是美轮美奂,教人惊叹。
过了几个院落,终于他们步进一处名为“平涛”的院落。
进入院落,周鉴已等在那儿。他已近七十,但仍看得出年轻时应是俊伟不凡。
再细看,苏深雪发现他真的跟陆功勤很相像。
“岳父大人,功勤回来了。”赵一铁说。
周鉴上前,一把抓着陆功勤的手,激动却压抑的看着他,“功勤、功勤……你长大了。”
半个月前还是通杀的陆功勤看着眼前的老人,即使知道他是自己的外祖父,而且在他幼时也曾在周家住饼一阵子,但他就是叫不出外祖父三个字。
不管是周鉴还是这一切,对他都是陌生的。
“功勤,快叫人。”赵一铁提醒着他。
“不打紧。”周鉴收到女婿的信知晓他的状况,体谅的说:“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突然了,给他一点时间吧。”说着,他的视线转移到一旁的苏深雪跟啾啾身上。
赵一铁急忙介绍,“岳父大人,这位是苏家小姐苏深雪,以及她的侍婢如意。”
周鉴一听,便知道眼前的苏深雪是向阳城苏氏赌坊的当家苏雷远的独生女。据他得知的讯息是,陆功勤十二岁那年被人牙子带至向阳城,是苏家父女收留了他,从此他便成为她的侍从。
眼前的苏深雪,可真是个教人眼睛一亮的美人胚子。
她有一张端丽的脸庞,一脸聪明相。但他同时也看得出来她眼底的叛逆,她是个很有主见,不随波逐流,当然也不肯屈从在世俗礼教之下的女子。此时,她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正直视着他——
他心里有个疑问,她跟着陆功勤来到丹阳城做什么?
“谢谢苏小姐跟令尊的帮忙,才让功勤有机会活到现在。”他说。
“周老爷子言重,一切都是机缘。”她谦逊不居功。
迎上他深沉的眸子,她感觉得到他在观察她,甚至是在掂她斤两。
“一铁,你们一路风尘仆仆,都乏了吧?”周鉴交代着,“快带功勤及苏小姐去梳洗歇息吧。”
“是的,岳父大人。”赵一铁恭谨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