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刘星堂和阿志、钟子静向寿王辞行后,便回去秀水村。
铺子开张了,钟凌又开始忙碌,但过完年,生意的确差上一截。
没有买礼盒的顾客,杜氏和青儿再不必没日没夜缝制袋子,因此青儿也开始钻进厨房,洗手学做糕点。而做得一手好药膳的杜蕊娘在钟凌的请托下,进了寿王府,为寿王做菜、调理身子。
生意略显清淡,钟凌便得想个新办法,她本想卖披萨,问题是披萨得热热上桌才好吃,凉了,味道会差上许多,如果她本钱够粗,再买一间铺子来开披萨店倒也可以,问题是,并没有。
她坚持还掉阿六哥哥的两千两银子后,手中所剩就不多了。
一口气吃不出个大胖子,眼下还是先把唐轩顾好才重要。
看着秀水村送来的干酪,这东西会用的人很少,无法往外卖,犹豫几天后,钟凌打起早餐的主意。
打造好模具,她开始烘烤吐司,熬了桔酱、花生酱,她在门口摆上摊位,卖炭烤三明治。
一个三明治八文钱,甜的咸的都有,比包子贵一点,但里头包的是外面买不到的干酪片。她想,等大家习惯这种早餐模式,也许会进店里买吐司和干酪,回去自制三明治。
这主意是青儿出的,桑子把牛场照管得很好,干酪、女乃油、鸡蛋、蔬菜越产越多,店里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摆着也是摆着,不如教会大家如何使用。
开卖的前几天,有人好奇,买了尝了尝,觉得味道很特殊,但要拿它取代早餐还是有些困难,百姓还是习惯清晨喝一碗热呼呼的粥品。
钟凌倒也不期待三明治赚钱,希望小,失望也不大,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人进门买吐司、干酪、果酱,不是做早餐,而是当点心。
那天钟凌乐得请大家吃火锅,这是外国食物进攻市场的里程碑,值得纪念。
之后买的人越来越多,连御膳房都订下三十斤干酪和好几瓶果酱,名人效应嘛,这生意就此做了起来。
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偶尔收到澧哥哥的来信,她便长长地回复十几张信纸。
她详尽描述寿王身体恢复的情形,她说唐轩的生意,说皇帝老子爱上她家的干酪,也说京里大大小小发生的八卦,包括烦人的安平王时不时到铺子里来捧场,或者该说骚扰?
梁玉璋使硬的,却动不了她,有皇帝照看着,他还不至于敢把钟凌给掳回王府,于是他开始亲情喊话,时不时对她说她娘小时候的事,时不时带人来捧场,时不时与她聊京里大小事,时不时给她的生意一点建议。
平心而论,这时代的父亲没人会这样低声下气,偏是碰上她这个不需要便宜老爹的女儿,他算是很忍气吞声的了。基于伸手不打笑脸人原则,钟凌对他的敌意渐渐散去,尤其是在他领着梁玉骧上门之后。
钟子芳的记忆里有他,那是整个安平王府真心待她好的“叔叔”,也是暗恋她家娘亲的男子,很可惜,生他的胡姨娘亲手断却了儿子的幸福。
就说嘛,娶那么多妻妻妾妾做什么?家是用来住亲人不是住仇人的地方,是男人太傻还是太自信,相信自己有本事罩住一堆女人?
听说梁玉让曾经是个桀骜不驯的男子,但多年游历,让他改变性情,当年老安平王曾对他寄予厚望,以为他不继承爵位,也能自己在仕途上闯出一片天。
谁晓得胡姨娘的手段让他寒心,失去心爱女子的悲哀教他一蹶不振,就这样,庸庸碌碌地过了十多年。
钟凌是忙的,但她无法拒绝梁玉骥,每回他问有关母亲的陈年往事,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放下手边工作,鉅细靡遗地对他说道。
可不是吗,谁能拒绝得了一个深情不悔的男子?
时序匆匆,二月过去。
徐伍辉迎来三月的会试,钟凌并不担心,照前世的记忆,如果一切不变,他将是今年的探花郎。
果然不负众望,他轻而易举通过会试,四月初一殿试发榜,他是一甲三名,成为最受瞩目的探花郎。
为何受瞩目?因为他年轻,相貌俊朗,这样的新科探花郎是满京城权贵都想要的招亲对象。
钟凌不记得前世徐伍辉娶谁家女儿,但这一世,他们之间有了婚约,再好的女人也入不了他的眼……吧?
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似乎……也还好,许是身边的人和他不熟悉,对小姐的未婚夫考上探花郎没有表现出太多喜气,也许是四月底将至,她心里牵挂着事情。
不管怎样,这都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因此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郎游街那天,钟凌一大早就打扮好,打算去对自己的未婚夫挥两下帕子,提醒他——老婆在此,别乱搞。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才刚走出大门,就迎来皇帝的心月复小顺子公公,她被召见了!人家要去给老公吆喝的说,可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她再不开心还是得摆起笑脸进宫一趟。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趟,竟是皇帝要帮安平王作主认女儿。
哇哩咧,皇帝有这么闲吗?还帮人家认亲认出兴趣来了,有空的话挂帅出征啊,别让澧哥哥在前线拚死拚活,自己却坐在龙椅上观赏别人家的亲情伦理大戏。
跪拜过皇帝,钟凌一脸不满。
她扁着嘴、垂着手,一语不发,任由皇帝在那里说得口干舌燥,就是不做半点反应。
“怎么,小丫头还看不上安平王?有多少人想求这样一个爹呢。”皇帝看着她那副纹风不动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钟凌鼓起腮帮子,谁要谁拿去啊,她有表现出半点羡慕吗?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证据,再叹第……十八口气。
梁玉璋真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这些日子在她跟前扮亲切,让她放松警戒,害她以为只要给几个笑脸,他就会放弃半路认女儿的无聊举动,谁晓得他竟在背后搞小动作。
短短几日,他找来证据无数,二摊在皇帝面前,让她连反口的机会都不给。
证据一:她家爹娘的婚书,如果不是两人先上车后补票,她娘不会在两人婚后八个月生下女儿。
证据二:当年替她娘接生的产婆说:“六斤大的丫头,当然是足月生的,只有钟家老三硬说是不足月的孩子,钟家二媳妇知道了还酸言酸语,说那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种,钟家老三听见,气得拿起扫帚把人给打出门,那事可闹得大了。”
证据三:钟明住在京城时的邻居,扬言道:“卢氏住进钟明家里时,大伙儿还羡慕他走桃花运呢,谁晓得那女子一住进来,就请大夫保胎,钟明是多规矩周正的一个人呐,肯定是替人背黑锅。”
证据四:也是钟凌最不屑的那个——滴血认亲。
什么叫作众口铄金?就是所有人都认定雨水是黑色的,自己就算没有色盲,也得附和。
那碗红通通的东西,成了钟凌是梁玉璋亲女的铁证,该死!懊死!懊死!
最后圣旨下,大事底定,钟子芳变成梁子芳,哼,简直狗屁到不行。
“皇上……”钟凌低声一唤,皇帝看好戏似的回望她,却半句话都不接。“大叔……”
连大叔都喊出来了?他被她委屈的眼神给惹笑,真没见过这样的丫头,任谁知道自己摇身一变,从乡下野丫头变成王府千金,怕是会乐得连作梦都开心,哪像她,好像谁给了她天大的委屈一样。“怎么,不甘愿?”
“阿芳不能当王府千金。”
她支支吾吾地卡上老半天才卡出这句话来,不说皇帝,连梁玉璋都噗哧大笑出声。
“哦?讲个理由来听听。”皇帝扬起眉毛,等着她给自己逗趣。
当初安平王进宫,求一道认亲圣旨,他还觉得这家伙有毛病,要是安平王想认女儿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有一群女子从京城头排到京城尾抢着喊他爹爹,哪需要什么圣旨。
直到安平王将经过从头到尾讲一遍,他才晓得天底下竟有这么妙的丫头,更妙的是,这丫头还是他认识的那个。
难怪肇澧老说她与众不同,果然很不同,放着泼天的富贵不要,硬要守着一间小铺子,赚个几个小钱就乐得眉开眼笑,又不是个傻丫头,怎么会脑子不清醒?
“如果我当王府千金,以后就不能抛头露面。”
“这倒是。”
“可我得卖糖卖饼,挣银子买地买屋,让弟弟后顾无忧啊……”她把那天的说词翻出来讲一遍。
但梁玉璋没让她把话说完,截走下半段。“这点芳儿大可以放心,钟明护我女儿周全,日后我定也会助他的儿子有个锦绣前程。”
抢话?没礼貌!她横他一眼。
钟凌早就满肚子火,只是看在皇帝面子上硬是憋住,现在……可是他自己讨骂挨。
她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自己拔的果子好吃,自己赚的钱好用,自己挣的前程光明,自己流过汗、出过血,得来的成绩才值得夸赞。我爹从小就教会我们,事事要靠自己,别想从别人身上得好处。”
钟凌对皇帝客气,可半点不想对梁玉璋有礼,当年他没本事护住自己的女人,现在就别来演慈父!她气得鼓起双颊。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父亲,我对你好不过是想弥补当年的过错,你和清华都是无辜的,不应该被错待。”
梁玉璋也被钟凌的固执气到,没见过这样冥顽不灵的,当他的女儿还亏了不成?要耍倔?行!他也是头强驴子,就看到最后谁能赢得过谁,他也气鼓了脸颊。
皇帝看看老的,再看看小的,越看越乐,一样的脾气、一样的表情,就算不滴血认亲,他也认定这两人是父女。
钟凌抬高下巴,对梁玉璋的话不予置评。
想弥补?不是吧,他只是想替自己心爱的女儿寻个替身,让他家老婆在庄皇后面前好交代。
庄党倒了,但皇后没倒,太子还是太子,就算皇帝心里有其他想法,也尚未表现出来,所以后宫谁最大?当然是皇后。
至于二皇子,不结亲?逆了皇帝的意,结亲?损了皇后的情,两面不讨好。
现在多一个女儿刚刚好,老大嫁二皇子,老二嫁太子,既得娘心又合爹意,一兼二顾模蛤仔兼洗裤。
温情戏码拿去骗骗别人还可以,她可是有经验的,当年那顶大红花轿是怎么从安平王府给抬出去的她记忆犹深,被耍一次叫作傻,被耍两次就是无可救药了。
钟凌低头,虽不说话,却是满脸的不服气。
“芳丫头怎不讲话,安平王说错了吗?”
皇帝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这丫头是打心里不乐意啊,还以为安平王风流倜傥、无往不利,原来也有吃瘪的时候。
“王府规矩大,阿芳出身乡野,怕是适应不来,何况王爷说错了,娘和阿芳没有被错待,爹爹疼惜我们母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我们。
“爹爹教导阿芳做人做事的道理,他牵着阿芳的手学走路、学写字,陪着我玩、陪我胡闹,从小到大,他没有一刻离开过阿芳身旁,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爹爹,所以十几年来,阿芳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什么弥补。”
炯炯目光对上梁玉璋,不管他知不知道,钟凌斩钉截铁的态度就是要让他明白,她再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欺凌的女孩。
“你就这么恨我?”
“王爷又说错,阿芳心里对您无恨也无怨,我只是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我喜欢身边的亲朋好友,想要和他们在一起,就算王爷是我的亲生爹爹,就算您给我无上的尊荣与富贵,但抱歉,阿芳的心小,装不下那些,阿芳只想要拥有单纯的美好幸福。”
话一串一串的,还说得振振有词、理所当然,梁玉璋越听越火大,偏偏就是舍不下这个女儿,那股子火气只能往旁人身上撒。“钟明教你做人的道理,就是教你不敬父亲?”
钟凌很没有家教地翻了翻白眼,回答是长叹一声。
皇帝看得明明白白,人家压根没把你当成父亲,怎么敬?
“行了,安平王也别强人所难,芳丫头野惯了,要是你把她关在王府里,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恐怕她一有机会就要挖洞逃跑。再说了,华恩是朕的亲妹妹,她那性子朕能不明白?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女儿来,她能给芳丫头好脸色看?与其相看两相厌,不如让芳丫头照现在的方式过日子,有机会就帮衬她一些,既不勉强她,也成全你们的父女之情,如此岂不更好?”
“可她年纪不小,也该说亲了,总不能继续放她在外头野,日后怎能说到好亲家?”
“急什么,芳丫头的母亲才刚过世,不是得守孝三年?”
皇帝捻须而笑,他怎么看都觉得肇澧对这丫头上心,旁人他还不好说,如果是寿王府,梁玉璋应该没意见吧。
听见皇帝这样讲,钟凌二话不说,脸上笑出春花,硬是磕了两个响头,连声道谢。
梁玉璋见状,哭笑不得,他这当爹的还真上不了台面,让她这般避之如蛇蝎,不过皇上已经发话,他能怎样?
咬牙,他暗暗发誓,早晚要把她给带回王府里。
想不出为什么眼皮会猛跳?以科学角度解释,是因为太疲倦,但,并没有,最近生意淡下来,她睡觉的时间是过年前的一点五倍,最近她连闲书都不看了,之前还会帮阿静盗版一些杂书,做生意之后也发起懒来,因此眼睛的使用率大幅降低。
所以疲倦?这个解释不通。
既然如此,为何眼皮日夜跳个不停?是因为心乱?因为阿静出意外的日子越来越近,于是夜里老是一个激灵被惊醒?
还有大半个月呢,她真不必那么担心的。
上回桑子送女乃油过来,她让桑子带话,说四月中会回秀水村接阿静进京,没想到阿静信回得挺快,说自己功课正忙着呢,耽误不得。
那态度摆明不想进京,但别的事能由得他,这件事钟凌非坚持不可。
她去信道:耽误不了,就回来住半个月。信末还补上一句:青儿也很想你。企图以美色勾引。
没想到这小子横了心,来信讨价还价,说他只能住三、五天。
两姐弟的书信往返,频率没这么高过,到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一趟行程加上路途来回,绝不超过十天。
钟凌盘算,只要四月二十七那天阿静不在村子里,应该就没问题。她把时间掐得极准,计划在四月二十日动身回乡。
心里乱,她想找个人说话,想起自从徐伍辉高中之后,两人还没见过面,于是让阿六陪着去向他道喜,但接连两次都没见到人,让她有些沮丧。
钟凌自我宽解,他金榜题名,朋友、恩师……总会有一堆聚餐的名目,直到问清楚与他同住的朋友,才晓得情况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而是皇帝经常召他进宫。
这情况不寻常,有相当值得商榷的地方。
照理说,徐大哥尚未正式任职,没道理老往宫里跑,眼下朝堂上虽铲除不少庄党老臣,可这事儿是一步步进行的,抓一个、补一个,皇帝为今天这出准备得够久,不至于无人可用。
所以……是皇帝对他另眼相看?
如果她肯多花点心思想想,也许可以琢磨出些许味道,可她心里事多,想不了那么多,只好哄着自己往好的方向想,相信这是喜事,徐大哥能被皇帝看上眼,便更有机会留在京城里,能摆月兑徐大娘的虎视眈眈,让人轻松不少。
这个晚上,她又从恶梦中惊醒!
梦里,弟弟全身鲜血淋漓的,哭着朝她伸手,嘶哑的嗓子喊着,“姐,救我!救、救我!”眼睛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水。
她心惊胆颤,飞快朝他奔去,可她每向前跑一步,他的身子就退后一尺,两人越离越远、越离越远,直到他身子缩成黑黑的一个小点。
一个尖叫,她弹起身,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
她吓得满身满头都是汗水,再顾不得什么计划,她飞快下床打包行李,整理好自己时,天色刚蒙蒙亮起。
二话不说,她冲到阿六房前猛敲门。
阿六被她的模样惊着了,大清早的摆出这副阵仗,想吓人吗?
他想叨念她两句,可发现她眼底的红丝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阿六哥哥,我必须马上回秀水村!”她双手合掌,两眼盛满哀愁。
快马奔驰,钟凌的恐惧感染了阿六,她不是个易受惊吓、容易紧张兮兮的女子,会突如其来地如此要求,肯定有她的道理,所以阿六没多问,只在临行前,匆促送出一只信鸽。
马车颠得钟凌的骨头快要散掉,可不知哪里来的声音,不断在她耳畔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按捺不下焦虑,一颗心急得快跳出胸膛。
眼看离秀水村越近,她心跳得越紧促,她无从解释这股心慌,只能闭起眼睛猛念佛号。
好笑吧!她是无神论者,认为所谓的神迹只是科学尚未解释出来的部分,包括自己的穿越,她都相信是地球遭到过度破坏,时空出现裂痕,让她这条灵魂飘到无法解释的时代。
可现在,她但愿有神仙、有玉皇大帝,但愿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力量可以扭转乾坤,阻止灾厄,可以稳下自己不定的一颗心。
马车才进到秀水村不多久就被堵住了,几乎是所有人都聚在徐家门口,钟家三房的屋子就在徐家隔壁,因此也被堵得水泄不通。
徐家大门大开,几十名官差立在门口,村民们里一圈、外一圈地包围。
是京里来传报徐大哥得了探花郎的喜讯吗?不会吧,已经过了好几天,没道理现在才传讯。
路被堵住,钟凌不得下车,看一眼里里外外爆满的人潮,她想不透怎会有这样的空前盛况?
宣读过圣旨,太监领着一群官差离开徐家。
临行,太监满脸不悦,心中暗道:果然是乡野匹夫,半点规矩都不懂,枉他一路迢迢到此宣旨,谁知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只得了两盒唐轩的糖,盒面还脏脏旧旧的,也不知道摆了多久。
官差一走,徐大娘跑到门边,扯起嗓门对村民们说道:“喜事啊!大喜啊!鲍主要招我们家的探花郎当驸马爷,从今儿个起咱们徐家就是皇亲国戚了……”,远远地,站在钟家三房屋前看热闹的张氏发现钟凌,她推推搡搡地挤开好几个人:好不容易钻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在她耳边大声问:“阿芳,你知道徐家老大要娶公主吗?”
“什么?”钟凌耳朵“嗡”的一声,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徐伍辉要迎娶公主的消息?”张氏扯开嗓子再次大喊。
钟凌这会儿才听明白大伯母的话,而周遭的人也才发现她回来了,原本围在徐家门口的村民渐渐朝钟凌靠拢。
钟凌被围在中间,狭小的空间让她喘不过气,大伙儿东一句、西一句,有人劝她宽心,有人叫她认命,也有人大骂徐伍辉不要脸,抛弃糟糠之妻。
钟凌还没弄清楚自己的感觉,就是觉得吵,觉得自己被蜜蜂圈住,他们不断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把她的脑袋给掏空了。
所以她的心慌、她的第六感、她的六神无主是因为这个?因为约定好的事将要作废,因为她和徐大哥之间的关系回到上辈子?
思绪像团乱麻,缠缠绕绕地,捆得她窒息。
难受吗?不知道。不甘愿吗?不晓得。
她的感觉就像、就像……就像再一次,她再一次拚命努力往终点跑去,自以为这回可以拿到好成绩,却没想到在终点线前发现自己又是最后一名。
谁说努力过了就够?谁说经历比结局重要?谁说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必在乎天长地久?谁、说!
她拚命写参考书,就是想拿一百分,她拚命练习厨艺,就是想考到证照,她拚命赚钱,就是不想挨饿。
她拚命又拚命,拚命改变自己的懒惰个性、拚命在穿越后的每个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并不只是想要经历亲情爱情,而是想要拥有亲情爱情、想要改变命运啊!
她是真的下过决心,要好好和徐大哥过日子,她是真的努力,想让下半辈子过得平安和顺,她是真的、真的、真的要改变上一辈子的过程。
可是……怎么办?又绕回来了。
真想冷笑,因为不管怎么拚,到最后结果都一样?那股冥冥之中的强大力量,正在高高的地方俯瞰自己,并且笑得前俯后仰,指着她,揶揄道:“瞧,又一个以为人定胜天的傻瓜!”
心从高处往下坠,掉进深谷、跌进地心,又冷又热的感觉在胸**织。
脑海中不停回绕着这几句话——又一样了、又重复了、又回到原点……她倾尽全力扭转的命运,一个不小心就转回原来的轨道,她都不知道该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老天?!
“阿芳,你回神啊,你好歹说句话,别吓大伯母。”
张氏的大嗓门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倏地,数十道目光集结在钟凌身上,大伙儿这才想起当初徐家想和钟家结亲又反悔,之后又想结亲了,还大张旗鼓地宣扬得所有人都晓得钟子芳是他家媳妇,现在又……这是谁在折腾谁啊?众人不禁脸上都带着同情。
“阿芳,你别担心,公主虽然很大,可也没抢人家丈夫的道理,你去衙门前击鼓伸冤,咱们都给你作证,徐家早就同钟家交换庚帖的。”一个看不过眼的大叔扯开嗓门发话。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公主想嫁谁不好嫁,何必抢人家的丈夫?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不是,皇帝肯定没弄明白,伍辉已经订亲了,否则肯定不会下这种圣旨。”
“会不会是伍辉说谎骗皇上,说自己不曾订亲?”
村民们都是好心的,谁不知道阿芳没爹没娘,没有人可以为她作主,如果连他们这些叔叔伯伯都不能站出来帮她讲话,还有谁能帮她?
徐大娘还没张扬够呢,观众竟然转身看别台戏,她怎么受得了?更何况和自家打擂台的竟然是……阿芳?
她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偏生回来的时机这么巧,这是故意给徐家难堪吗?这个坏事丫头!
前几个月他们到处打听她的下落,钟家大房那几张嘴巴像蚌壳似的闭得死紧,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两夫妻心想,钟子静还待在秀水村,当姐姐的肯定走不远,便趁着批货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到几个邻县打听,看看她有没有在哪里开新店。
可是四处都没有她的消息,他们正火大着呢,就担心她没眼色,跑到京里去找儿子,把钟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给伍辉听。
旁人不好讲,他们家伍辉可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万一他心疼她、为她担心,把会试给考砸了,他们可没地方哭。
幸好儿子好本事,考上探花郎,让他们着实得意了好一阵子。
今天一大早,婆婆听见喜鹊在窗外叫,她心里正得意着呢,不晓得又有什么好事要发生,没想到会是京里来的大官来传圣旨这种大喜事。
皇帝看上他们家伍辉,要把公主嫁到徐家呢,那是何等光荣、何等骄傲的事啊!就是普通人家,当岳父的也会多方照看女婿,何况是天家,不过是一道旨意的工夫,他们家伍辉就能当吓死人的大官。
一家人心头那个乐啊!难怪人人都说徐家祖坟冒青烟,这可不,全应在徐家大房这头。
瞧,秀水村家家户户全出动了,她还打算慷慨一回,等伍辉回来就席开百桌,把认识的人全请个透。
明明就是大喜事,这会儿阿芳来做什么?想让别人同情她?我呸!铺子生意好的时候瞧不上徐家,这会儿她倒要看看谁瞧不起谁。
徐大娘走近钟凌,恰恰听见申五叔对钟凌说——
“阿芳啊,你别怕,咱们秀水村的人不敢说样样好,但是非对错是有的,如果伍辉真敢哄骗皇帝,做出这么不地道的事,咱们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这话听得徐大娘满肚子火,怎地,一出现就装可怜呐,他们徐家有说不认这门亲吗?急巴巴赶来,都还没向她这个正经婆婆请安呢,就在这里造声势,这种媳妇谁敢娶?
“申家老五,你可别乱讲话,我们家伍辉是什么性子,他能做什么不地道的事?明明就是皇帝看上我们家伍辉,想把女儿嫁过来,难不成我们敢抗旨?那可是杀头大罪。
“好啊,你们不怕死,要不你们推派几个人,马车的银子我出,大伙儿一起进京,把圣旨甩回皇帝脸上,你们说,好不?!”
徐大娘咄咄逼人的几句话,把众人吓得噤若寒蝉。
见大家闭上嘴巴,徐大娘这才张张扬扬地走到钟凌面前,冷声说道:“你行啊你,说不见就不见、说出现就出现,神龙见首不见尾吗?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长辈?既然要失踪也就失踪算了,我们不同你计较,反正你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咱们身家不及你,见上面也不敢大口气说话,可今儿个出现就摆这一出,算啥?想给我们徐家脸上抹黑吗?
“你这是怕伍辉反悔,不肯娶你进门?把心搁回肚子里吧,就算你是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咱们徐家说过的话一定会认到底,只不过人家是公主,你那身分拍马也追不上,当家主母是轮不到你头上了,倘若你愿意给伍辉做个小妾,徐家自然不会苛待你,往后生下个一儿半女,下半辈子也算有个依靠。
“至于公主那边,你大可放心,那是比高门大户千金更尊贵的人儿,别说读书认字、琴棋书画,妇德肯定不在话下,只要你肯安分些,公主定也能容得下你,至少有我们这对公公婆婆在,也不至于让公主亏待你。”
徐大娘是个走村串户的商人,见识自然比长居乡下耕作的农夫农妇来得多,现在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得大家频频点头,她正自觉得意呢。
可钟凌并非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她安安静静地听完对方的话,一道冷笑浮上嘴角。
她不是傻子,皇帝会下这道旨意,必是确定徐伍辉尚未娶亲。
至于怎么确定?很简单,直接问他就行,婚姻大事,谁敢在皇帝跟前耍花枪?
徐伍辉既然敢在皇帝面前谎称自己尚未婚配,那么必定是想清楚了,要嘛,像徐大娘一样无知,以为公主容得下一个小妾,要嘛就是决定放弃自己。
那是徐伍辉的决定,不管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情,都证明出他心中的天秤,“前途”远远重于“钟子芳”。
所以不管他放不放手,她的手掌心都已经松开了。
她有没有受伤、不甘、心痛?都有,知道自己轻易被放弃,那个感觉怎么都不会愉快。
但她不是温驯的兔子,她是刺蜻,想伤她?行!那对方也得有受伤的准备。
钟凌淡淡一笑,望向徐大娘,问道:“徐大娘这口气是打算搬进京城里,享徐大哥的福气?”
徐大娘喝一声,这会儿来同她讨论这个?莫不是也想分一杯羹?
抬高脖子,她摆出一副傲人姿态,“那是自然,伍辉马上就要当大官,我养他几十年,难不成不能进京享儿子媳妇的福?”
“看在邻居一场,我怎么忍心眼睁睁看徐大娘作白日梦?好吧,我实话告诉您,什么叫作尚公主?那意思和入赘皇家差不多,除了徐大哥和公主生下的孩子还姓徐之外,其他的……既是入赘,又怎能三妻四妾,徐大娘未免多想了。”
钟凌的话引得一旁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徐大娘老脸涨红,两只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能烧人。
此时,钟家二房那个一心一意要嫁给徐伍辉的钟子薇,就站在徐大娘身边。
当徐伍辉被皇帝取为探花郎时,她便以徐家媳妇自称,里里外外帮着张罗大小事,徐大娘亲口承诺,不管钟子芳恁地嚣张,一旦进徐家大门,就是婆婆说了算,她这个当婆婆的要给儿子塞小妾谁敢忤逆?
因此钟子薇带着这份笃定,经常出入徐家大门,连徐伍辉几个弟弟妹妹都当着面喊她嫂嫂来着。
没想到京里人马到秀水村报喜,她以为伍辉哥哥得皇上青睐,给了什么封赏,便是徐大娘也以为是儿子替自己讨来诰命,谁知圣旨下,竟是皇帝要把公主嫁给伍辉哥哥。
如果只是堂妹,钟子薇还不放在眼里,怎么说钟子芳那性子都不得婆婆的喜,何况自己还讨得小叔子小泵子的好呢,待成婚后,一点一点将伍辉哥哥拢过来也就是了,谁知道……
这道圣旨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催命符。
即便如此,她依旧强颜欢笑,努力表现出贤良大度,至少满村子里的人都晓得自己是钟家的半个媳妇,心里再恨,她也得连同口水咽进肚子,日后再作图谋,怎么晓得村里人不替她讨回公道,却帮钟子芳说起话来,让她心头一整个憋屈呀!
这也就罢了,钟子芳还说伍辉哥哥尚公主之后便不能三妻四妾,那、那……那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不就打了水漂?
不,这是钟子芳在逞口舌之能,她不甘心当不了大妇,才会危言耸听。“阿芳,你别胡说八道。”
钟凌回视钟子薇,冷酷一笑。
徐伍辉入京赴试那日,自己已经把话给挑明了讲,没想到她不弃不舍,非要贴上徐家,真不晓得她哪里来的自信,相信徐伍辉一定会娶她进门?
就算没有公主这一件事,她也不会轻易点头,何况现在来了个大咖,钟子薇还在此痴心妄想,难不成她以为公主会拿徐大娘当婆婆看待?
一个连正眼都不想瞧的小人物,钟凌理所当然将她忽略过去,继续打击徐大娘。
“您可知道,凡公主要尚驸马,宫里都得花大把银子盖一座公主府,这是为啥?不就是因为公主金枝玉叶,从小被宠被哄,风风光光长大,怎能让她受婆婆的气?皇上会心疼女儿呐。成亲后,徐大哥得住进公主府里,至于徐家长辈,没有公主同意可不能轻易上门,您想认公主做媳妇,但公主可不能自降身分,认了您这位婆婆。所以啊,阿芳劝大娘看开一点,儿子媳妇的福气是留给皇上、皇后享的,与您无关,您千万别想太多。”
徐大娘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快要爆炸,钟凌欣赏对方的脸色同时,心中怒火微歇。
连日来的眼皮跳是因为这件事吗?如果是的话,无所谓,她不愁嫁,徐大哥虽然是个好男人,但当他决定把前程看得比她重要时,便已经大扣分。
难受?有的,心酸?多少有一点,但要她因此求死觅活?对不起,她还没有爱得这么深。
像是在对命运反击似的,钟凌用罄全身力气,她续言道:“徐大娘可能不晓得,皇帝为了杜绝外戚干政,凡尚了公主的驸马爷,这辈子就只能领个闲职,名声是有的,但才干就用不上了,往后恐怕得庸庸碌碌过一辈子。而且不只这样,若是公主的子孙太出月兑,还会遭皇家猜忌,所以还是傻养着的好,徐家若是想靠徐大哥出头天,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她这话纯粹胡扯,前辈子的徐伍辉多受皇帝看重啊,但,不管,她现在有满肚子的怒气需要宣泄,如果刻薄恶毒才能让自己生出力量,她不介意当巫婆,如果好人都没有好下场,她遵守礼教、三从四德做什么?
阿六安静站在钟凌身旁,看着她的行为举止,没有半点阻止她的意思,反倒心中微哂,就是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家主子,如果她知道徐伍辉尚公主就哭哭啼啼、哀怨悲泣,这种女人连他也看不上眼。
徐伍辉很了不起吗?不过是个探花郎,就算被皇帝看上眼,也得耗个几十年才有本事当上三品大员,至于他家主子,开玩笑,别说眼前就是个世子爷,待对鲁国战役结束,能不封个一品将军?
徐伍辉拿什么和他家主子比?根本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云泥之别呐!
“你这是嫉妒咱们徐家就要飞黄腾达,才满口胡唛。”好半天,徐大娘才苍白无力地挑了句话来反驳,方才的咄咄逼人被钟凌尽数摧毁。
“这种到京城里稍作打听就知道的事儿,我何必胡说八道?”
“你连大字都懂没几个,怎知道皇帝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杜绝外戚干政?那是什么东西?我就不信皇帝不会照看自己的女婿,不盼着外孙成才。”徐大娘拚了命想找话来反对她,更想把大家脸上的嘲笑给砸掉。
“徐大娘不是想知道过去几个月我去哪里吗?实话告诉你,我进了京城,因为爹娘的庇佑,一段奇遇,让我变成安平王的义女,偏生不巧,我那义母恰恰是个公主,还是皇帝最喜爱的妹妹华恩公主。别的事我或许还有些懵懂,可尚公主这码子事我可是比谁都清楚。”
语出,众人哗然,谁想得到阿芳竟会摇身一变,变成安平王府的千金小姐,太不可思议了!
钟子薇乍闻此事,恨得咬碎一口银牙,怎地她就有这等好运道,明明自己的模样、性情都不比钟子芳差,为什么她既能得伍辉哥哥喜爱,又得安平王另眼相待?
“阿芳,你真的成了安平王的义女?怎么回事?”
张氏一听,两颗眼珠子瞬间亮起来,这下子徐家婆娘没啥好得意的,因为弯弯绕绕算下来,钟家大房和安平王府也有了亲戚关系。
钟凌拍拍大伯母的手背道:“这故事长得很,以后大伯母进京,随便逮个人问问安平王府在哪儿,人家自会给你带路,您再同门房的说要找芳大小姐,下人就会领您过来。”
“天、天、天,竟是真的?我们家阿芳成了安平王府的大小姐?!”张氏惊呼不已,瞧着徐大娘的眼底盛满笑意,眉眼挑衅,气得徐大娘噎得说不出半句话。
“难道安平王没有三妻四妾?”
一句突兀的话插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全刷地聚在钟子薇身上,钟凌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蠢到这等田地,可偏偏她就是这么蠢。
这答案大可以由着钟凌瞎编,反正没人敢往安平王府求证,钟凌可以回一句“没有”,既打了她的脸,也顺便结束这个话题,可她偏不,她要迁怒,不管是因为生命运的气还是怨恨徐伍辉的毁约,她都要出这口恶气。
她转头,对上自家二堂姐,笑得一个叫作春花烂漫,她回答道:“有,华恩公主不利子嗣,成亲多年只育有一个嫡女,因此替安平王纳了侍妾。”
此话一出,钟子薇松口气,脸上也带起微笑,只不过钟凌下句话出现后,笑意瞬间冻结。
“侍妾生下儿子之后,被送到公主膝下养着,堂姐有没有听说过去母留子这说法?”钟凌顿了顿,欣赏钟子薇脸上阴晴不定好半会儿才接着说:“那个侍妾是送出府去嫁人了,还是已经不在人间,这事儿我可不敢探听。”
蠢一个已经够教人笑话,没想到钟子薇蠢、徐大娘更蠢,有钟子薇的白痴问题开先锋,徐大娘紧接着开启她无边的创造力。
她问:“难道安平王没和他的爹娘住在一起?”
“刚开始没有,直到老安平王爷过世,王爷怕寡母独居寂寞,这才搬进安平王府,但安平王是个世袭爵爷,徐家拿什么攀比?何况徐伯父还在,徐家可以孝顺长辈的儿子女儿多着呢。”
钟凌的话又惹来村人一顿哄笑,平时徐大娘就是个刻薄、不得人心的,在她面前吃过亏的人不少,可麻雀窝里长出一只金凤凰,众人心里醋着,面子上还是得奉承几声。
这会儿,阿芳敲碎徐大娘的春秋大梦,大伙儿心里才平衡些。
钟凌与徐大娘、钟子薇对峙着,她们不晓得该不该相信钟凌的话,却又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心底左右难平。
这时候,从外头回来的钟子文发现钟凌,他快步跑到人群中间,一把推开众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说:“我急急忙忙到处找人送信到京城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他这话,张氏这才晓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是啊,她怎么会拉着阿芳在这里磨唧这些有的没的,阿静的事才重要啊!
这会儿,不光张氏想到,秀水村的村民想到,连钟子薇和徐大娘也都想到了。
被扫掉的面子拉回来,徐大娘怪笑两声,说道:“这个命硬的丫头,我们家伍辉还真不敢娶,就算没有公主这回事,徐家也不会让这只破扫帚星进门。钟子芳,你快把伍辉的庚帖还来,这门亲事不算数!”
村人多数心地善良、性情朴实,听见徐大娘这话,能不心生憎恶?这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徐大娘可不仅仅是嘴巴刻薄,怕是心肠也歹毒得很,狼心狗肺啊,指的就是这款。
不理会徐大娘,村人纷纷转头对钟凌说道:“阿芳,你别想太多,事情遇上了,咱们一步步解决便是,别担心,你还有你大伯父、大伯母呢!”
“是啊,还有咱们大房给你依靠。”张氏急道。
自上回那救命的四百多两银子之后,她这算是明白了,钟家三房是不折不扣的大好人,老天爷不偏帮着,让人都看不过去。
钟凌被众人说得满头雾水,阿六亦发觉不对,两手分别提起钟凌和钟子文,飞快奔回马车旁边。
一转眼,马车已经远离村人视线。
徐大娘对着钟凌的背影,呸呸地往地上吐了两口痰,骂了句“贱货”,而钟子薇看着徐大娘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明,她咬紧下唇,脸上尽是抑郁。
徐大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口气强势地道:“别听那个丧门星的鬼话,就算是公主也得守规矩,孝敬婆婆、敬爱夫婿,你这个媳妇我要定了,我就不信她敢不让你进门,那些有钱人家比咱们更要脸皮,何况是公主,我就不信她敢闹。”
徐大娘的话安下钟子薇的心,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着徐大娘回屋里。
行经过徐伯父身边时,听见他狠狠地踹身边的树干一脚,怒声道:“一桩好好的事,竟让那丫头给搅成这样,灾星呐,还没进门就引灾领祸,谁娶了她,还不一辈子倒霉!”
听见徐伯父也对钟子芳不满,钟子薇掀起嘴角,仿佛踩钟子芳一下,她便能得意张扬似的,却忘记日后的对手是公主,不是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