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劭棠的话让董茗菲有些不自在的想松手,可没想到他却握得更牢。
山坡地本来就不平坦,她脚下还踩着高跟鞋,虽说才五、六公分,但也危机重重。果然,下一刻她的脚就因为一处地面落差而拐了一下。“嘶!懊痛……”
他立即停下脚步。“你怎么了?”
“脚……好像有点扭到了。”她弯身抚了抚脚踝。“应该还好,不严重。”
他蹲子。“上来吧,我背你。”
她的脸红了,突然有点感谢这里乌漆抹黑。“不用了,还……还好。”
“是我带你来这里的,你受了伤我也有责任。”
“我很重的……”
“又不是没背过你。”事实上重逢后,他注意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犹豫了一下,董茗菲终究是趴上风劭棠的背让他背,一路上两人无语,气氛太奇怪,她只好问:“都这么晚了,到底要让我看什么?”
“到了就知道。”顿了一下,他忽然提到,“在很久以前,你曾一面画着星星一面说,如果哪个男人替你摘下了天上的星星,你一定嫁他,记不记得?”
她当然记得,只是更讶异他也记得。“嗯。”
“好了,请闭上眼睛。”
“干么?”
“闭上就是。”
这个人今天真奇怪。
她还是把眼睛闭上了,感觉他又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才说——
“好了,睁开眼睛。”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黑暗中有数十个会移动的小扁点,忽明忽灭。
“萤火虫?是萤火虫欸!”她开心的要他放她下来,兴奋地看着光点在黑暗中上下左右的闪烁移动。
“摊开手。”他手包覆成拳,接近她手心才松放,一抹小扁点便由他手中移至她掌心。
一只萤火虫在她手心打着转,萤光闪动。
“我这样……也算是把星星交到你手上了。”
“咦?”她瞥了眼手心上的光芒,而后紧盯着他,方才她漏听什么了吗?
“这样,你嫁是不嫁?”
她呆住了,好一会才将他的话前后连贯,再度感谢这里的光线不佳,不至于泄露她脸上的窘态。
她清了清喉咙,顾左右而言他的说:“想不到你是这么浪漫的人。当年你如果这样求婚,我一定招架不住的点头。”
“那现在呢?”
董茗菲心跳飞快,他这是在求婚吗?太荒谬了!
“风劭棠……六年了,我们分开六年,一切都变了,我……”眼前状况太混乱,她根本理不出头绪。
“是啊,是变了很多,你选择别的男人结婚了,有个五岁的儿子万人迷,我们之间早回不去当年的单纯天真。可你可以将之定义为‘互惠’,说‘利用’我也不反对。”看着她,他淡淡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威胁的意味。
她怔怔地望着他,可惜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你当然也能拒绝我,然后继续相亲,我其实也可以视若无睹,反正你选择怎样的对象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怎么办呢?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就是硬会插手。”
“恶质……”她骂着他,怪的是心里却不怎么生气。
“还有更恶质的,想知道吗?我会破坏你每一次相亲,让你嫁不成任何男人,而这样下去我们之间的关系只会益加恶化,新仇旧恨滚成一笔大烂帐。为了防止以后我的闲暇娱乐就是修剪你的桃花,你该好好考虑一下。”
风劭棠的话说得像玩笑,可他半点开玩笑的成分也没有,早在公园和董茗菲发生口角、她生气的问他——欺负人欺负得那么过火,不是讨厌,难不成还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
内心直觉的回应,让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他终于明白和她重逢后,心头那恨极的矛盾来自何处,因为他的自尊绑架了真心,半点不肯妥协。
他知道自己从没忘掉她,也一直以为忘不了是因为恨极了,却没想到这样的恨,只是他不肯承认还爱着她的借口。
一个因为同情才和他在一起的女人,他却爱得这么深,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因为不甘心,他放了手;也因为不甘心,他闪电和另一名女子订下婚约,这些蠢事在多年前他就干过了,而今知道有机会能将这女人再度拥入怀中,他不想放弃。
由于太过震惊,董茗菲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劭棠继续说:“我今年三十二岁了,就算再没有意愿结婚迟早还是得结。而你为了儿子的监护权,也需要找个男人来结婚,不是吗?”
“你……为什么呢?”他的求婚太突然,突然到令她害怕,也难以接受。
“我很清楚自己放不下对你的恨、忘不了当年被背叛的感觉,可奇怪的是,你出了事我还是紧张又焦心,你生病时我为你做的那些事,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一向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但和你重逢后,我却一直的重复做着连自己都不理解的事。”
董茗菲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欢喜,心中仍是茫然无措,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应。
“茗菲……”他这句轻柔不带恨意的低唤,令她怔住了,她抬起头看着他。“我承认我做了一堆让你讨厌的事,也许……那不过是想试探,我是否还被你在乎。”
她瞪大眼,十分讶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她从前所了解的他,只要认为对方有错,他不会委屈自己先低头。
当年的误会一直没有解开不是吗?何况他还认为她是因为同情才和他在一起……她现在依旧想不透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什么同情?她怎么都听不懂?
她知道现在正是解释当年误会的好时机,可一旦解释,是不是也会让他合理的怀疑万人迷是他儿子?
这么一想,董茗菲在心中一叹,还是选择沉默。
看着萤火虫在黑暗中点亮些许微光,风劭棠低声说:“我没有讨厌你,只是不知道怎么为自己复杂的情绪找出口;我想去拥抱,却不知道拥入怀中的你会不会又藏了利刃;想松手,怀里的空虚又找不到我想要的温柔……茗菲,如果你曾对一个人又爱又恨,你会懂我。”
董茗菲快要投降了,这么一个大男人,还是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他的脆弱让人好心疼。
“这么怕受伤害的话,你不该再选择我,该去选择一个可以让你把自己放在最安全位置的情人。”再度喜欢她,可以预知将来他还是会受伤,甚至恨她……
“我也想,偏偏我没办法。对我来说,你就像超级天灾,无论我防御工事做得多么彻底、花了多少时间准备、用了多少心血去防堵,你一出现,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像是白工,全化为乌有。在你面前,我找不到能够让自己安全的位置。”
她更吃惊了,如此充满感情的话,真是由他口中说出来的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还喜欢你,会不会被讨厌?”
她脑袋乱成一团,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我不听我不想要的答案。”他警告的看着她,既然话已出口,他便不容许她拒绝。他强势地托起她低垂的脸道:“茗菲,六年前我恨死了命中注定这四个字,觉得自己像蠢蛋一样被摆了一道,可现在……我是不是能解读成你终究会是我的?”
说罢他以吻封缄,覆上她的唇,由细浅的温存之吻终至深烙入心的缠绵深吻。
她无法抗拒他,不自觉加重了拥抱的力道,她当然也仍爱着他,可这样……真的好吗?
她的心事太多、太复杂,两人相爱会有太多的问题,爱情、恩情、承诺……她该怎么取舍呢?
“茗菲,我们结婚吧。”
难得的假日,风劭棠带着董茗菲和万人迷一块出游。
一整天玩下来,到家后原本精力充沛的万人迷终于像电池没电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的躺在真皮沙发上睡着了,身边还放了一堆大包小包的礼物。
这里是风劭棠的住所,原本董茗菲是想带万人迷回自己住家,可某个男人怕猫,不得已他们只得过来这里。
风劭棠抱着万人迷到房间睡下了,原本他将孩子安置在床靠左边的位置,不一会儿小家伙却自己磨磨蹭蹭的移至中间位置。
“原来这孩子也有同样的怪癖?”风劭棠笑了出来。“和我的习惯一模一样。”
董茗菲心跳漏了半拍。“出去说话吧,会吵到孩子。”
她走出房门,轻轻将门带上,随意的打量了下他的住所。
不同于一般豪宅,他家的装潢真的再简单不过,什么东西都具有实用功能,纯摆饰的东西几乎没有。
风劭棠走进厨房,不一会咖啡香四溢,等他走出来时已端了两杯咖啡,递了其中一杯给董茗菲。
“今天带走万人迷的时候,我爸和我妈还追问着万人迷什么时候会再去玩?真奇怪,平时到家里玩的亲戚小阿不少,也没见过两老这么疼孩子,万人迷果然魅力无法挡。”人都上车了,他家老妈还直嚷着要陪小家伙回家,吓了他一跳,万一让她见到董茗菲还得了。
老妈真的很鲜,居然偷偷问他孩子是不是他在外面生的?当然不是呀,天地明鉴,她儿子不是风流种好吗?
他打趣的问她怎么会这么想,老妈的回答也很绝,她说第一次看到万人迷就觉得这孩子好像谁,等回家翻出他五、六岁时的相薄,连万人迷看了都拿着小风劭棠的照片问女乃女乃怎么有他的照片?
而且她还说,万人迷有些小特征和他一样,左掌有红痣,连头上的发旋都往同一个方向……
老人家煞有其事地表述她的“亲子监定法”,但他只能说如果这样就能确定父子关系成立,他应该有一堆孩子了吧?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跟董茗菲说,尤其是万人迷像他的事,她似乎很在意。
她很爱宋玉修吧?所以才无法忍受明明是最爱男人的孩子,却被人说长得像他。就像有人曾经说柳依依笑起来的时候和董茗菲很像,他也一样无法忍受。
在他心中,董茗菲就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无法取代。
目前,他可以忍受在她心目中自己不如宋玉修,反正能在一起最重要,其他的他不介意慢慢来。
“万人迷很会灌迷汤。”董茗菲解释道,心里不禁暗自讶异,祖孙的天性即使彼此都不知道实情,原来还是阻挡不了。“很多老人家都吃他那一套。”
“真不知道他的狗腿像到谁?听说有天他看电视看到某女星的广告,一堆大人小阿对她说‘我爱你’,他居然就如法炮制的跑去跟我老妈告白,一句‘女乃女乃我爱你’逗得我老妈笑得阖不拢嘴,心花怒放,下一句‘因为你比电视上的阿姨更优雅’,更乐得我妈虚荣得差点没飞上天,直夸小东西有眼光。”
董茗菲难得毫无顾忌的大笑,“哈哈,别太当真,他老妈我也常这样虚荣。”
风劭棠倾身向前,将她脸上的几根发丝掠到耳后。“风太太,注意形象。”
他们完成结婚登记了,但知道这件事的人,至今不会超过五个。
原本是可以再等一段时间才定下来,但他在她眼中看见了犹豫,因此行动刻不容缓。他不管她犹豫的理由是什么,总之当他非要一个人不可的时候,他绝对会一一解决横在前头的阻碍。
所以既然她拿不定主意,而他又是当事人之一,他当然替她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