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时分,夜深人静。
挽灯让伺候的奴婢们先退下歇息,一个人坐在房里,平静的脸容看不出内心的情绪。
她在等待,等待着一福大叔他们把大哥救出来。
这次,她在做要救大哥的决定之时,想也没想,就挑中了一福康,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在“雷门”之中,他的易容术修练得最好,在江湖上能出其右之人寥寥无几。
而她在出宫之前,早就已经透过管道,买来了几名戍守天牢的士兵肖像,自从上次逃狱的事件之后,天牢的戒备更加森严,每个时辰都会换哨一次,这几名士兵正是负责看守子时这一段时问,她命令一福康一定要在换哨之前成功调包,如此一来,在子时交接岗位时,上一批军官便会将钥匙交给他们这些冒牌官兵,到时候他们要潜入救人就容易了!
再过一刻钟,子时就要过去,但福康他们仍旧没有回来,挽灯站起身,往门外看去,没让自己显露出焦急。
就在这时,几个黑影翻过寺庙的高墙,飞掠而至,降落在挽灯的房门口,他们不约而同地揭开蒙面的纱布,赫然是石燕然与一福康等人。
挽灯松了一口气,看见因为多日的囚禁变得有些苍白憔悴的大哥,知道凤阙并没有刑求他,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大哥,请你快走吧!再晚只怕追兵就要赶到了。”她一开口便要他们快走,心里不以为有时间可以让他们闲话家常。
“追兵?不可能,咱们离开的时候十分小心,确信没人追上来。”石燕然摇头,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义妹所救,心里百味杂陈。
“皇上会猜到。”她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苦笑,“大哥千万不要小觎皇上,他的心思缜密,迟早能够猜到。”
而且,凭凤阙的才智,只怕现在就已经猜到了!
如果她是他,也绝对能够推断,在这京城之中,会对石燕然施予援手,而且能够调兵遣将把他救出的人,也只有她了!
“我不信!他真的那么厉害?”
“大哥,听挽灯一句劝,不要小看皇上的能耐,越是了解他,会越教人觉得他很可怕。”
石燕然仍旧没将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心想上回要不是他寡不敌众,绝对不会着了凤阙的道!
“回答大哥一个问题,妳一定要老实回答。”
“好吧!就一个问题,大哥有话就直说吧!”挽灯叹了口气,知道他没问清楚是决计不会走的。
“为什么妳决定进宫?”
“挽灯不懂大哥的意思,当初决定要跟随皇上回宫是我自己个人的意思,没有任何理由。”
“是因为妳喜欢那个皇帝吗?”
“是,如果大哥一定需要理由的话,那就算是吧!大哥当初不也说了,挽灯是个爱慕虚荣,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吗?他是皇上,大哥,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够比他更有权势呢?所以挽灯义无反顾跟随了他,听到我这么说,大哥觉得自己得到答案了吗?”
“不!”他大声反驳,断然不信她所说的话,“一开始,大哥气昏了头,以为妳真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可是,这些时日,香玉逮到机会就想替妳平反,她说服了我,让我想起妳是一个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肯让身旁人吃苦的傻丫头,就算妳真的爱上了皇帝,也绝对不可能为了一己的男女私情就扔下咱们不管,妳不是这种人!”
先前,他对她有千万个不谅解,但在天牢里这段时间,他静下心来思考,无论如何都觉得事情有矛盾之处,只是他先前太过冲动,才会没看清楚。
“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哥会比我清楚吗?”挽灯没动声色,柔柔地笑了,“我是为了什么理由进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你们快点走吧!再晚一步,朝廷的追兵就要赶到了!”
“不行,咱们不能扔下妳一个,今天咱们没把话说清楚,大哥就不走!”
“大哥这又是何苦呢?”挽灯柔软的嗓音难得加重了,难道他存心要她没成功救到他,反而赔上福大叔等人的性命吗?“关于我进宫的理由真有如此重要吗?你不要再苦苦追问,快点走吧!”
“不成,妳今天不给大哥一个满意的答复,咱们就绝对不走!宁愿让皇帝的追兵赶到,把咱们都给千刀万刚的杀了,也绝不离开。”
“好,如果大哥一定要个理由,那挽灯就直说了吧!”她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义兄认真的脸庞,“挽灯之所以会决定进宫,是为了要断绝大哥与朝廷为敌的念头。”
“因为妳想要断了我跟朝廷为敌的念头,所以妳就跟着皇帝回宫?”石燕然不敢置信地嚷道。
“是,这些年来,大哥果然遵照义父所交代的遗言,非常善待也同时敬重挽灯的才能,但却唯独与朝廷为敌这件事,我一直劝说不动大哥,看着你大肆招兵买马,甚至于想要揭兵起义,让挽灯感到心惊不已,因荡最后将会覆亡的,将不只有『雷门』的弟兄,甚至于是成千上万被招募上门的年轻儿郎,我不能眼睁睁看大哥去送死,义父临终之前交代过我,绝对不能让大哥丧命。”
话落,挽灯轻叹了声,顿了一顿,扬起美眸直视着义兄,“大哥以为义父临终之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
“身为『雷门』徒众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光复我朝的风光强盛。”对于这一点,他从来毫无疑问。
“所以说,最了解大哥的人,就是性情与大哥最相近的义父,但随着年岁增长,义父心里想明白了,就算是达成了目的,前朝皇族血脉已经断绝,兄弟们抛头颅洒热血,光复的又算是谁的王朝呢?这件事情如秀叔也知道,所以他帮我分裂『雷门』,主要是为了挫你的锐气。”
“这……?!”一瞬间,石燕然哑口无语,苦恼地搔了搔头,“好,就算妳说的都对,但也没道理妳反过来帮那个臭皇帝呀!”
“我没打算帮他。”这句话,挽灯说得既缓慢又肯定,“当时,我只知道唯有自己的离去,才能打消大哥的念头,而皇上他只是正好出现了,时间就在我设想应该如何离开你们的时候,大哥,我知道事情发生之后,你绝对不会放过我,天底下还有哪个地方,比皇宫大内更难出入自如呢?你不是曾设想把我带走,最后却反尝到苦果了吗?”
“照妳这么说来,”门外忽然传来的浑厚男性嗓音,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凤阙缓步而入,脸色严峻,直视着挽灯的眸光宛如两把冰凿般的利刃,“爱妃,朕对妳而言,就只是一个刚好可以利用的工具吗?”
在他的身后,大批官兵如潮水般涌入,团团将他们包围住。
“皇上?!”挽灯倒抽了一口冷息,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脸上冰冷的神情几乎快要夺去她的呼吸。
他听见了?她刚才所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真是感人肺腑的苦衷,爱妃,原来妳比朕料想中更有情有义,也比朕料想中聪明。”凤阙勾起一抹冷笑,心里熊熊的怒火几乎烧红了他的双眼,“为了要让朕带妳回宫,妳做了不少努力吧?全都是假的,是不?说什么情呀爱的,真可笑,朕竟然真的相信妳了。”
挽灯听见了他冰冷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嘲弄,也挟带着对她的讽刺,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他所说的全都是事实!
“求皇上饶过大哥他们,让他们走吧!在他们走后,皇上要如何追究灯儿的罪愆,灯儿都甘心承受!”
“朕当然会追究妳的罪行,不过,只是惩治妳一个人,难消朕的心头之怒,来人,将他们全都拿下,要留活口,朕不允许他们轻易死掉!”
对他而言,让这些人简单死掉太过便宜他们了!尤其是她,凤阙难以压抑心头的怒火,原来,感情放得多重,恨意就会有多深!
就在官兵们一涌而上之时,挽灯奔回床畔从枕底抄出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隆起的肚月复上,“不要过来!”
凤阙瞪大眼眸,扬手制止官兵接近,从齿缝中迸出的每一个字都冷得像冰珠般,“妳这是在做什么?”
“请皇上恕罪,灯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大哥他们能够平安离开妙音寺,请原谅灯儿必须以咱们孩子的性命要挟,只要谁敢过来一步,我立刻就用这把匕首刺穿肚月复。”
凤阙怒睁双眸,大掌紧握成拳,“妳敢?!”
“皇上以为灯儿不敢吗?你要以孩子的性命与灯儿对赌吗?”挽灯眸光沉定地望着自己的男人,看见他的脸色铁青至了极点,心里感到疼痛万分。
从她坚决的眸色之中,凤阙看得出来她说到做到的决心,在被怒火给冲昏的神智之中,他还感觉到一丝痛心。
真狠!为了达成救人的目的,她竟然不惜以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做为威胁他的工具!
石燕然却无法坐视她伤害自己,“挽灯,不许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妳这一刀下去,别说是肚里的孩子,只怕连妳自己的性命也会不保!”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般狠狠地敲到凤阙心头,是的!不只是他们的孩子,还有她的性命!
他直勾勾地啾进她柔软却万分笃定的美眸深处,心里觉得可笑,人们都说他工于心计,手段狠毒,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远不如她的不择手段,她的狠心甚至于远远凌驾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