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兰盯着朱红大门上方有块写着“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的烫金匾额,而在祁州的雷府正门,同样也有一块,这是雷家世代流传下来的传家典范。
此处就是雷青堂在杭州的别府了,虽然没有祁州雷府的气派,但也十分有规模,且听说别府所在的位置是全杭州最贵的地段,这栋宅子价值不菲。
当雷青堂抱着她跨进到大门内时,站在最前面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干练女子,在众人之前先迎了上来,瞧见雷青堂抱着女人进门,暗自惊讶,眼神立刻询问向跟在雷青堂身后的丈夫朱名孝,见他只是愁眉滩手,一副什么都不知的表情,她微蹙了眉后,才赶紧朝雷青堂弯腰鞠躬道:“二爷您总算回来了。”她声音干净利落,就如她的个性一样,一丝不苟。
“嗯,这段时间劳烦胡姑姑打理别府,辛苦了。”雷青堂说。
这女子即是朱名孝的妻子,她比朱名孝大上三岁,因此众人惯喊她一声胡姑姑,就连雷青堂也这么喊。
“二少爷,既然到了,可以放奴婢下来了,奴婢的伤其实己无大碍了。”水玉兰红着脸说,让雷青堂快放她下来。
因为她己瞧见胡姑姑那不赞同的眼神,即便自己受伤,但这样让主子抱进门实在不合体统,这别说在雷府,就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也不容发生的。
再说起这位胡姑姑,二少爷之前曾简单对她提过别府的情形,让她心里有个准备,这人与朱总管是夫妻,朱总管替二少爷管外院,胡姑姑则管内院,听说胡姑姑是个做事有规矩、一板一眼、行事严厉的人,平日二少爷很放心将别府内的事交给她掌理。
见胡姑姑攒眉的样子,她难为情的想立刻离开雷青堂的怀抱,雷青堂见她不自在,也不强逼了,先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坐下。
当她坐定后,小心朝厅上瞄去,这才发现数十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每个人对她都十分好奇,尽避好奇,但也都还算和善,唯独……
在人群中她见到两个人,这两位打扮美艳,长相亦讨喜,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可此刻她们的美目正瞪着她,一副恨不得砍死她的表情,令她起了一阵哆嗦,身子在椅子上挪了下。她疑惑着,这两人是谁?
雷青堂见她动了动,马上关心的问:“怎么,伤口又疼了吗?”
那两位美人听见他关切的语气,眼神更带起尖锐的刺了。
水玉兰不想惹事,忙朝雷青堂摇首。“不疼,不疼,就刚坐下想挪个舒适的姿势,您别担心。”
“那就好。”他神色明显放松。这可让大家都瞧得清楚,他多在意她。
“二爷,能否帮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胡姑姑终于按捺不住的代表众人向雷青堂问起。
尤其是朱名孝,他已经一路由码头忍到现在,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既然妻子替大家问出口,他耳朵竖得比任何人都直。
雷青堂环视了一眼厅上的人,朝大家点点头后,才开口道:“她是水玉兰,我定下的妻子,今后别府的女主子。”
他话一落,大厅上顿时鸦雀无声。二爷居然带了一个自个定下的娘子回来,还直接言明,她就是大家的女主子!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起来,更加的不住打量水玉兰了,而水玉兰也没料到雷青堂会这么介绍自己。虽说两人已私定终身,可在尚未得到雷家两老的首肯前,怎能迳自对别府的人这样说?!她感到不安,也怕人不服。
“胡姑姑,兰儿初来乍到,对别府内的事不甚熟悉,日后你要多帮衬着她点。”他交代着,怕水玉兰一时不能适应新身分和新环境,让胡姑姑从旁协助。
“哎呀,二爷交代的奴婢自然会办好,只是您就这么简单一句,大伙还是不认识这位新主子,不知未来的二少女乃女乃是出自哪个名门大户人家的闺女?”胡姑姑瞧着水玉兰的眼神更犀利了,有意问个。
就她所知,此趟跟着二爷来的是雷府的丫鬟,可不是什么未来的二少女乃女乃,而自己丈夫又一副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那还是得靠自己问清这人的来历,也才有个底。
“她是——”雷青堂才刚要开口,水玉兰己自行抢先回话。
“我是祁州雷府四少女乃女乃身边的丫鬟,这次奉命前来照顾二少爷的生活起居,二少爷虽说我是别府的女主子,但我自知多有不足,还请胡姑姑与各位多关照才行。”与其让大家日后得知她其实只是一名丫鬟,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说清楚,免得将来有人说她隐瞒,对她更多议论。
但,一名丫鬟想成为二少女乃女乃,这在所有人眼中该是痴心妄想的事吧,瞧,所有人立时就对她露出吃惊甚至鄙夷的表情了。
雷青堂听她说完话,不禁皱眉。他其实没要说出她是丫鬟一事,想先瞒着,让她在别府人面前好办事,可这女人正直、老实,说不了谎……罢了,让众人晓得也好,本就是事实的事,瞒也瞒不了多久。
“兰儿虽是丫鬟出身,但会是未来的二少女乃女乃,众人莫要待慢她了。”他正色的道,让大家不要因而轻视她。
众人不语,个个低下头来,心里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有胡姑姑抿着笑道:“二爷放心吧,大家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就好,咱们在船上时发生了些意外,她身上有伤,名孝,找个可靠高明的郎中过来帮她再瞧瞧。”他随即又再吩咐,那船医的医术毕竟普通,还是找过杭州的名医再瞧一遍才能教他放心。
“好的,小的这就命人去请——”朱名孝话说到一半,这时有人匆匆过来对他附耳说了些话,他脸色微变,立即靠向雷青堂低声道:“主子,不好了……”
雷青堂蓦然脸一沉。“追!”他当机立断的说。
“可您才刚回来,这又要马上出门?”朱名孝问。
“无妨,正事要紧!”
“是。”朱名孝得令马上去准备了。
“您这是急着要上哪去?”水玉兰见似乎发生什么紧急的事,讶然问。
他一脸凝重。“这事等我回来会对你说仔细的,不过,我这一走不知几时能回来,最不放心的是你的伤势,晚些若郎中过来,你可得配合着点,哪里不舒服尽避对郎中说,别逞强不说,另外有任何需要就对胡姑姑提,她会帮你的,而我处理完这事会立即赶回来。”
他素知她的个性,痛也只忍着不肯叫苦,他本该在一旁盯着她的,可这事容不得他拖延,得立刻出门去,她这头就暂时顾不了了,眼下只能仔细叮咛了。
“奴婢的事自己会自理,您不用担心,倒是出门在外——”
“倒是出门在外,二爷一切得小心,重要的是,要惦记着秋香在别府等您回来。”厅上两个美人之一的秋香,打断水玉兰的话走上前来,自己盛装来迎,他却瞧也没瞧她一眼就要走,这让她哪里甘心。
另一位也赶忙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往雷青堂身前一站,出声道:“是啊,雪玉盼着您回来,道盼啊盼的才总算将您盼回来,可您一回来就又要——”
雪玉话还没说完,雷青堂向刚备好马回来请人的朱名孝使了个眼色,朱名孝立刻将两个女人隔开,笑着说:“两位姑娘盼二爷回来的心情,二爷自是明白的,但二爷有要事待办,有话回头再说吧!”
朱名孝拨开人后,雷青堂只朝着水玉兰点头道:“我在外会留心的,你乖乖等我回来。”嘱咐完便转身离开,对两位美人连一句话都没交代。
两个美人气歪了鼻子,恼恨的怒视挡人的朱名孝,他假装没见到她们的怒气,干笑两声就自己追主子去了。
这两个美人没办法,只能一个跺脚,一个甩袖,可回头,两人有志一同,全怒火中烧的了向水玉兰。
水玉兰心惊。这两人从自己一踏进门就对她敌视了,这是与她有仇吗?
还有,先前二少爷并未对她提过这两人,她们是谁,又怎会住在别府的?!
另外,这位胡姑姑瞧来也不友善,这会一张脸什么笑容也没有,二少爷将自己交给她,这对还是不对?她忍不住不安起来。
在郎中检查过她的伤势,确定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内腑,且伤口照顾得宜的情况下,水玉兰没管雷青堂要她在床上疗养的嘱咐,马上就去方小乔的屋里探望了。
方小乔伤势比她严重些,郎中也一并检视了,所幸同样己无碍,让她放心不少。
“二少女乃女乃身上也有伤,还是快回自己屋里歇息吧。”方小乔道,怕累着了她,自己担待不起。
水玉兰微笑。“我哪里这么脆弱,是二少爷太多事了,瞧,我现在好得很,待会还想下厨做点心让你尝尝呢。”
水玉兰喜欢吃,对厨艺也极有兴趣,尤其她在四少女乃女乃身边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点心做法,像是果冻、松饼、派、蛋糕等等,每道点心的美味程度都可口到令人不可思议,而这些听说都是四少女乃女乃自己独门研究出来的,可有时她禁不住想,这些式样新奇的玩意,可不像是这年头做得出来的东西,真怀疑四少女乃女乃是不是来自未来,才能做出这么奇特的东西来?
她甩甩头,这是想远了,哪有人来自未来的,思绪又绕回做点心这件事上,之前因为在船上少了些设备与材料,不方便自己做点心来尝,可这会来到了别府,她便迫不及待想亲手做些好吃又特别的来解馋了,也顺道让没尝过鲜的小乔品尝看看。
方小乔见水玉兰关心自己的伤势,又想着给她做好吃的,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些哽咽了。
“二少女乃女乃真是奴婢的再世恩人,不仅从牙市救下奴婢,又在船上舍命救奴婢的命,若不是您,奴婢这条小命老早没了,这辈子奴婢都难以报答您的恩惠,唯有尽心尽力伺候您一辈子了。”她抹泪道。
水玉兰笑着替她将眼泪擦去。“说这些做什么呢?咱们相遇就是有缘,还有,我之前提起要做姐妹也是真的,我没把你当下人看的。”她认真的告诉她。
“这怎么成,您是主子,而奴婢怎敢将您——”
“唉,之前在外是二少爷坚持才没说破,这会回到别府,就不好再假装了,告诉你吧,我其实与二少爷还未成亲,而我也只是二少爷的婢女而已,身分是跟你一样的,你唤我一声姐姐其实并没有不恰当。”水玉兰告诉她实情。
小乔伤势较重,一进门就被送进屋里的床上躺着,所以之前大家在厅上说的话,小乔并没有听见,因此也不知她真正的身分。
这会听了她所说,方小乔不免大为吃惊。“您与二少爷不是夫妻?!”怎么可能,这一路上自己可是瞧二少爷对她呵护备至,哪可能不是夫妻?!
“还不是,不过,二少爷允诺我,将来定娶我为正房妻子。”说着这话时,水玉兰脸庞播播地泛红了。
方小乔这才恍然明白,难怪在船上时两人要分房睡,原来是这个道理,而自己不知情还拼命想将两人送到同房,若真同房了那姑娘的清誊不就毁了,她不禁吓出汗来。
“二少女乃女乃,都是奴婢不好,不知您和二少爷还未成亲,就赶您到二少爷的舱房里去,奴婢真是……真是……对不住了。”
“不知者无罪,况且是咱们主动瞒你的,你不用抱歉的。”水玉兰说。
“可是——”
“反正最终我与二少爷并未同房,所以这事别在意了——”
“水姑娘,您不在自己屋里歇息,怎跑到这里来了?!”胡姑姑走了进来,见了水玉兰脸上依旧不带笑,顶多扯了嘴角,勉强算是有了好脸色。
水玉兰见到她就有股说不出的紧张感,这人太严肃,让她不知怎么应对才好。她不住心想,胡姑姑不愧是别府内的女管事,这般威严才能管好这个大宅院吧。
“我不放心小乔,来探望小乔的伤势。”水玉兰道。
“你自己也有伤在身,二爷才吩咐让你好生休养的,你这样擅自跑出屋子的行为,万一伤口恶化,让我如何向二爷交代?”胡姑姑板着脸说。
“这……”
“请水姑娘还是尽快回自己床上去吧,省得二爷回来责怪,为大家带来困扰。”胡姑姑对她说话有些咄咄逼人,没有下对上的恭敬。
“你是谁,怎能对二少女乃女乃这么说话?”方小乔见不惯,生气的质问胡姑姑,她还不知胡姑姑就是别府的女管事。
在这别府里,可没人敢对胡姑姑质问什么的,她登时就锐视起方小乔。“我晓得你是跟着水姑娘一道来的,初到别府可能还不知规矩,我这就暂不与你计较了,可日后得要知轻重了,眼前水姑娘尚未成为二爷的妻子,所以你称呼她二少女乃女乃极为不恰当,这今后你必须改口。
“另外得一提的是,既然她还没进门,身分就仍只是一名丫鬟,尽避二爷有嘱咐,让她当家,可她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在我看来,下人与主人间的差别还是得分清楚的好,若水姑娘真想掌管这个家,那就等真能成为二爷的妻子再说吧,而我这强调的也是嫡妻的身分,若只是小妾,大伙也不能就真当成主母对待了,否则可是乱了规矩的。”
这总归一句话,胡姑姑认为水玉兰还不够格当这别府的女主子,再说简单点,就是瞧不起她出身低了,更认为她当不了嫡妻,最后只会沦为妾。
胡姑姑这人十分重视门第阶级,认为仆就是仆,要成为主子在当今这个世道是难上加难的事,因此对水玉兰不瞧在眼底,轻视是理所当然。
方小乔听见这话气死了,水玉兰则是悄悄握起了拳头,她心里早有准备,自己想当二少爷的正妻,没人会认同的,可她不甘心,四少女乃女乃做到了,她也想一试,为自己争取幸福。
“我想,水姑娘听了我的话要不高兴了,可我说的是事实,希望水姑娘不要往心里去,怪我没给你对主子般的尊重。”胡姑姑继续说。
“你这人——”方小乔终于忍无可忍要发火了。
水玉兰忙将她拦住,开口道:“我懂胡姑姑的意思了,你不用尊我是主子没关系,因为我确实还没有这个身分,不能因为二少爷的一句话就坏了所有的规矩,你该怎么待我,就怎么待我。”
胡姑姑见她明事理,嘴唇微掀的笑。“嗯,你能见谅就好,这会还请立即回房去吧!”水玉兰拍拍气愤不平的方小乔的手,让她不要与胡姑姑争执,然后起身朝胡姑姑道:“我知道了,这就回去了,可我只是受伤并非犯人,在床上再躺个一日便足够,明日起我希望能自由活动,请你不要再干涉我,若二少爷有话说,我自己会去向他解释的,不会造成你的麻烦。”
她这话说得胡姑姑脸色略变,只得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水玉兰走出方小乔的房间,打算回自己屋子去,路上却不巧遇见了两个人,秋香与雪玉。
这两人一接近,她立刻闻到一股香浓的花粉味,这令她轻蹙了柳眉,这香得有点过了,反而教人不舒服。
不过这两人倒当真是美,不管体态与脸蛋都教人挑不出瑕疵来,她与这两人站一块,就显得自己十分不起眼了。
她瞧着两人,等着看她们想做什么。
“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高攀咱们二爷,原来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这怎么好意思说要当二少女乃女乃呢?这世道的人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秋香她一眼后,轻蔑的说。
“就是说嘛,凭咱俩的容貌与身段尚且不敢这样妄想,可瞧瞧这人……”雪玉上下瞄起水玉兰。“啧啧,你瞧她的眼睛,哪有女人家的娇媚,还有她的腰,与水桶无异,打扮也着实土气,我不信二爷会瞧上道样的土蛋!”
“真是土蛋一个,说的真好,她连头发也不及格,发丝干枯得跟稻草似的,这平日是有在保养没有?”
“保养什么,一个丫鬟每日干粗活都来不及了,哪懂得这些,可不像咱们,除了丽质天生外,一颦一笑,一发一肤都是经心养护的,这才叫女人,才称得上娇娘。”
“可不是,这般粗糙,还能称为女人吗?罢了,罢了,这样的人咱们不必介意,也不用当成敌人看,因为不配!”
“嗯,没错,咱们不必自眨身价与这种人相提并论,这传出去要丢咱们脸的,走吧,走吧!”两人对她品头论足、贬得一文不值后便打算走人。
水玉兰柳眉倒竖。“你们给我站住!”她不是没脾气的人,气冲冲的将人叫住。
“喂,你们什么意思?能对人这么说话吗?一点礼貌也没有!”她教训她们。
两人像是很讶异她敢骂人。“你一个丫鬟需要人对你礼貌吗?”秋香回以冷笑的问。
“是啊,凭你的出身,这礼貌两字你写得出来吗?还有,这说的都是事实,咱们怎不能这么说了,你该检讨的是自己的德性,居然还好意思来质问咱们?!真是笑话!”雪玉别过脸的哼笑。
“你们!”水玉兰气得不轻。
“秋香姐姐,你瞧,这丫鬟一生气瞧起来就更丑了,是不?我可是瞧惯美丽东西的人,眼前的这个越瞧越令人不舒服,咱们还是快走吧。”
“走走走,免得污了咱们的眼!”秋香表情嫌恶,与雪玉两人夸张的掩鼻走人。
水玉兰简直气炸了,这两人根本欺人太甚,她想再追上去骂人时,眼角瞥见胡姑姑就站在长廊的另一头瞧着她被羞辱,胡姑姑那神情明显带着讥诮,让她脚步瞬间停下,没再去追人。
胡姑姑冷冷瞧她一阵后才转身离去,她站在原地,忽然间感到无比的难受起来。
这个别府到底怎么回事?没一个好相处的,她才来就觉得这地方令人待不住,心情荡到了谷底,只希望那男人赶快回来,给她点温暖支撑。
“你说,她们两个一个是扬州痩马,一个是西湖船娘?!”两天后,水玉兰来探访时,方小乔悄声对她说,她得知后十分吃惊。
“没错,这事千真万确!”方小乔道。
因为伤势未愈,胡姑姑派人过来照顾她的伤,她便趁机向那个丫头打探府里的情形,心想水玉兰老实不会为自己打算,她又因伤下不得床替她了解府里的状况,既有机会便打听一下,这才知别府里竟已经有两个美人在二少爷房中了。
水玉兰听了有些傻,她本就怀疑这两人的身分,这才知,原来她们都是雷青堂的女人。
而扬州痩马既是为满足豪商巨富的喜好而教出来的扬州美人,至于西湖船娘也并非真的摇橹的船娘,是专门陪达官贵人、鉅贾富商游湖谈心的女子。
举凡瘦马或是船娘都是为男人而生的女子,她们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还能吟诗作对,对男人自有一套高明手腕,通常进到大户人家后都非常得宠。
水玉兰傻了半晌后,渐渐生出怒气来了。“原来他在此早有女人了,而且还一次两个,这还敢说只要我一人!”她气愤的说。想起两天前那两个女人是如何眨损自己的,从她的长相讥讽到她的出身,还笑她不识字,原来这两人自视甚高,这才敢瞧不起别人。
“二少女乃女乃,奴婢告诉您这些不是让您生气的,而是让您对这别府内的情形了解透彻,这才能做好当家主母的准备,再说了,虽然二少爷妻子早逝后他并未再娶妻或纳妾,可他人在商界行走,难免得收别人送来的女人,这两个听说就是人家硬塞给他的,他没法子才将人给带回来的。”
方小乔可不管胡姑姑怎么说,就是认定她是雷青堂的妻子,怎么样都不肯改口,还是唤她二少女乃女乃,对于水玉兰的怒气她忙着安抚,可不想因而坏了水玉兰与雷青堂的感情。
“即便如此,他也该先对我提起的,可他却只字未说,甚至满口谎言的欺骗我,这男人分明是骗子!”她恨不得自己在船上没被那男人的甜言蜜语所骗,这会是误上贼船,悔恨不已。
“二少女乃女乃,二少爷收她们也是被迫的,我听人说,二少爷根本不喜欢她们,自从收了她们后,与她们说话的次数少得可怜,更别说真与她们有感情了,所以您其实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就算与她们没感情,但我受这两人冷言冷语却是千真万确,而这不全起因于他这个男人!”她将满月复怨慰迁怒于雷青堂。
“这……”这话可令方小乔不知如口了。
“哼,他倒好,已经几天不见人影,这是完全不管咱们死活,也好,我与他走着瞧!”她说着气话,当真对雷青堂恼上心头了。
“二少女乃女乃昨天不是还告诉奴婢,二少爷去了这么多天没能回来,一定是事情办得不顺遂,您还为此担心,这会怎就不这么想了……”
“我为他操心这许多,可他呢?让瘦马和船娘给我难看,不只如此,还有那胡姑姑,她对我像是用眼皮瞧人,哪里给过我好脸色?!”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哑了。
“这个……”不知怎么宽慰她,方小乔有些急了,甚至后悔不该告诉她那两个女人的身分,但回头又一想,这种事能瞒多久,只要她与别府里其他人熟了,自然也会知道的,而且早知道总比晚知道的好,至少不会再傻傻受这两人欺负。
离开七日,雷青堂与朱名孝终于返回别府,可回来后并不见水玉兰出来迎接他,眼前见到的赞有拼命对他媚笑的秋香与雪玉两个。
对这两个女人,他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来。
两人见了不安,心急得不知该怎么讨好他才好,只得眨着一双美目,一副委屈的样子,盼能引起他的爱怜。
可他仍形容严肃,使得有心亲近的两人也不敢贸然上去与他多话,而他确实讨厌与人废话,更没耐心听不喜欢的人多言。
“去让胡姑姑过来,我有话问她。”他要问胡姑姑有关兰儿的事,这几天他不在,不知她过得如何?莫非伤势还很严重,否则为何不见她?
“胡姑姑不知您这时候回来,一早外出去采买府里需要的东西了,这会不在呢。”秋香娇滴滴的告诉他,娇声娇气的让人听了骨头都酥麻。
偏他听了皱眉,并不喜欢这样造作的语气。“晓得了,你们可以走了!”他挥手,并不想继续面对她们。
“二爷……”雪玉不甘心,不想就此退下,撒娇的喊。
而他已经厌烦的站起身,走出大厅,打算自己去找水玉兰了。这几天自己虽然在外面追人,可心里还是挂念着她的,几日未见,他心中对她极为思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她嵌入了心头,是一刻也放不下了。
他快步在别府寻人,但那日走得仓促,并不知道胡姑姑安排她住哪间厢房,这样胡找也不是办法,正巧见到一名长工经过,他赶紧将人唤住问:“可见到二少女乃女乃了?”
“二少女乃女乃?呃……二爷指的是水姑娘吗?”长工问。
雷青堂微蹙眉。自己不都已经说她是女主子了,大家还称呼她姑娘?无妨,可能是认为自己还未迎娶她,便不好直接称呼她少女乃女乃,便点头道:“没错,她人在哪里?”
“她应该在蔚房里,奴才方才经过厨房时,见她和小乔在里头做点心。”长工告诉他。
“原来在那。”他微笑着。
他早该想到去厨房找人的,在雷府时,兰儿便经常窝在蔚房做点心,那点心式样口味极特别,每次她将点心送来给他尝时,他都颇为惊艳,让原本对甜食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自己,从此只吃她做来的点心,而且一吃上瘾。
他迈着步子往厨房去了,期待她今日做的东西,想必也很特别吧。
雷青堂片刻就来到厨房了,进门前便听见她与方小乔在对话。
“二少女乃女乃做的这是什么,奴婢怎么见都没见过?”方小乔惊奇的问,她刚能下床,就让水玉兰拉进厨房了。
“这叫梅子果冻,是在雷府时四少女乃女乃教的,这东西做出来晶莹剔透的很漂亮,味道与口感也很奇妙喔!你可以尝尝。”水玉兰在厨房做了一上午,献宝似的说。
“这么特别的点心,真的可以让奴婢吃?”方小乔惊喜的问。
“当然,别客气。”水玉兰切了一大块要给方小乔尝,但忽然有感而发的道:“我当年依亲落难时吃过不少苦头,老是在饿肚子,所以进了雷府后,什么都不计较,就是特别贪吃,四少女乃女乃因而老是取笑我,只要一块糕饼就能将我骗去卖了,而这话真不假,我是饿怕了,所以特别珍惜食物。”
方小乔听了这话,才明白她曾经这么苦过,当年的运气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
而在门外的雷青堂听了,心下疼着,发誓不再让她有饿肚子的时候。
“啊,我怎么说着说着就提起这些无聊事了,小乔,快吃吧,很好吃的!”她将果冻递给方小乔,期待见到她吃了之后愉快的表情,四少女乃女乃教的这些点心,可是没有人不喜欢的。
方小乔点头,高兴的正要吞下第一口时便瞧见门口的雷青堂了,马上喜道:“二少爷回来了!”
水玉兰的身子刚好背对着门边,闻言,脸上的笑容敛起,整张小脸冷了不少。
雷青堂走了进来。“今日做的是果冻啊,我也尝尝吧。”
他自然而然伸手要去取,可手才伸出去,眼前的果冻己被水玉兰移开。
“不好意思,不知二少爷今日归来,并未做二少爷的分,二少爷若想尝,等下回奴婢得空时再做吧。”她没打算将辛苦做的点心让他吃。
他手还伸在空中,神情一僵。“你——”
“二少爷可是刚回来?”她问。
“嗯。”他僵了一会才缩回手来,视线还往她手上的点心瞧去。不解这么大一盘,怎就没他的分,这是故意不给他尝吗?
“一切还顺利吗?”她像是随口问。
“不怎么顺利,不过——”
“再不顺利,以二少爷的能耐与手段,最后一定能解决问题了吧。”她没听完他话的意思,将话打断的说。
“这……”
“二少爷刚回来想必也很疲惫了,奴婢就不妨碍二少爷休息了,请二少爷先让路,让奴婢离开。”说没两句话,连稍微贴心的话也没带到,她便要走了,而他站的位置正好挡了她的去路,她很自然的开口要他让路。
他愕然,以为多日不见,她见到他回来该十分欢喜的,哪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你这是气我离开多日未归吗?”他索性问。
“二少爷离府自是有事要忙,奴婢身为下人,怎好责怪主子什么,是二少爷多想了。”她口吻播播的回答。
“你别口口声声奴婢下人,你是我的妻!”他愠怒了。
她冷冷望他,半晌不说话,再开口却是再度请他让开。“二少爷请让路吧。”
他瞪着她许久,见她不为所动,阴郁的挪了身子,侧一步让她过去。
水玉兰头也不回的由他身边经过,雷青堂微愣,忍不住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腕。
“兰儿,你怎么了?”为何对他这么冷淹?
“兰儿很好?怎么了吗?”她脸上没什么笑容。
他越瞧越不对劲,尤其见到她身边的方小乔瞧他的表情带着同情,令他大为不解,难道他不在的期间,别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要问个明白,朱名孝过来了,没留意气氛不寻常,迳自禀告道:“二爷,前厅有客,说是找您与二……
呃……二少女乃女乃的。”他还不习惯称呼水玉兰为二少女乃女乃,一开始舌头还打结。
“是什么客人,该不会是——严爷来了?!”她喜问,自己离开杭州多年,在此几乎己无熟人,会同时指名找二少爷与她的,只可能是船上一起遇险的严文羽。
“少女乃女乃一猜就中,来的贵客就是严爷。”朱名孝点头。
“真是严爷来了!”她极为惊喜。
“严大哥果真来访了,兰儿,走,咱们到大厅去见他吧。”雷青堂自然拉起她的手要往厅上去,暂时没再去想她先前为何对自己态度如此冷播。
可她脸色却不太好,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不让他握,自己一个人走到前头去了。
他见了,眉头再度深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