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住手!”水玉兰惊见有人受欺负,哪里忍得住,她推开抱着自己的雷青堂后,冲上前去喝止两个大汉的恶行。
这两人闻声扭头去瞪她。
“你是谁,敢叫大爷们住手?”这两人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开口问她话的人脸上更是有一道丑陋的刀疤。
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一点也不怕的挺起胸膛。“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当街欺负良民,无法无天!”
两人听了大笑。“这人是贱婢,咱们手上有她的身契,但她竟不知死活的敢在咱们将她卖掉前逃跑,大爷们逮回人教训也是应当的,谁也管不着!”原来他们是人牙贩子。
水玉兰脸色一变,现下的律法奴仆贱役可以买卖,握有身契的主人更可以随意对待买来的奴仆,尤其若是遇到逃跑的,就是打死了主人也不会有罪。
“就算她是逃跑的奴婢……你们也不能如此粗暴的待人!”他们若握有身契,旁人确实没有权力多管,但她还是看不过去的理论。
水玉兰走向那被打到缩在地上的小泵娘身边,那小泵娘怯怯地朝她抬起脸庞来,约莫十四、十五岁的年纪,皮肤细致,五官漂亮,只可惜一张娟秀白晳的脸庞被打得青了好几块,嘴角也破皮流血了,水玉兰是极富正义感之人,见她如此惨状,异常气愤。
“你这女人是想找死吗——呃,她是大爷的人,要怎么对待是大爷们自己的事,我劝您别多管闲事了。”刀疤汉子原本恶声恶气,忽然留意到她穿着不俗,尤其身后又站了位气质冷峻不凡的男子,态度马上收敛,不敢太嚣张了。
她仍是不满,仰起脖子来,双眸冒着两把火苗。“我就想多管闲事,如何”
那受伤的婢女见水玉兰肯为自己说话,当下感激的落下泪来,水玉兰见了更不舍。
两个人牙贩子冷笑起来。“这丫头的身契在我手中,你若真想管,也管不来吧”
“没错,兰儿,这事咱们插不上手的。”雷青堂也上前提醒她别多事了,他向来不做无谓的事。
“这……”她心下难过自己真救不了人。
“请您救我,我卖身葬父,但卖给牙子的身契中言明是可以自己挑选主子的,他们当时也答应,事后却反悔,竟要将我卖给一名六十岁的老翁,成为他的第十八房妾,我不想成为别人屋里的玩物,这才逃走的!”那婢女忽然抱住她的腿哭道。
水玉兰心一揪,想起自己当年家中发生巨变,爹娘相继身亡后,自己无依无靠地北上依亲,却被无良亲戚卖给牙婆,那期间吃尽了苦头,动辄遭人打骂,也差点被卖入青楼为妓,后来辗转才进到雷家做丫鬟,认识四少女乃女乃后,因四少女乃女乃在雷家十分得老夫人宠爱,在府里说得上话,自己这些年全靠她帮忙,才开始有好日子过。
而这落难的姑娘遭遇与自己相近,让她起了恻隐之心,然而自己也只是雷家的婢女,身分地位高不了多少,又有什么能力帮助人?
就在水玉兰怔忡间,那姑娘被两个人牙贩子自她脚边强行拉走。
“贱丫头,你天生贱命,还敢求人相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等着好了,别说嫁给六十老翁当妾你不肯,大爷们决定将你送上牙市,安排老鸨将你买了去,将来做个人尽可夫的娼妓!”说着一人粗鲁的揪起她的头发拉了就走,另一人沿路对她痩弱的身子不断拳打脚踢。
水玉兰见了不忍,起脚要追过去,可身子才动,雷青堂拦住了她。
“你做什么?”雷青堂看她焦急的回过身面对他,表情悲伤,眼底有了泪水,不禁讶然。“你这是……”
“二少爷,就当奴婢求您了,救救她吧,她若做了娼妓,这辈子就毁了,铁定是活不下去的。”她哭求雷青堂相救。
他敛下面孔来。“你真想要那丫头?”
水玉兰用力点头。“她让奴婢想起自己的过去,不想她的下场悲惨。”
他神情一沉,思及自己其实不甚了解她的过去,只知她九岁时来到雷家后,就一直待到现在,倒不晓得在此之前她经历过什么?
可这么瞧来,应该是方才那卖身葬父的小丫头勾出了她的伤心往事了。
对她的过去,他也起了几分好奇……
“二少爷,若您能帮帮那人,奴婢将来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她心急抹泪道。
“你前债未清,这会又思救人,就算做牛做马,这债也还不清。”雷青堂说。
她这才想起自己才刚欠了他大笔钱还不出来,如今又想求他帮忙,当然是不可能了,不由得丧气的垂下首来,自觉不自量力,无话可说了。
“走吧。”他瞧她一眼后,丢下话。
“是……”救人是无望了,水玉兰失望难过的随他身后走,心情低落至极,然而低头走着走着,她以为是要回船上去的,怎么耳边却是听见一片市场的吵杂之声,且这路况不像是往码头去,这时才赶紧抬头往四周望去,赫然发现他领她来人牙市场了,而这地方她熟悉,是因为自己也曾被带到类似的地方过。
“二少爷,您怎会带奴婢过来这里?”她止住脚步不动了。
他回身瞥她。“不是想救人,不来这怎么救人?”
水玉兰瞬间大喜。“二少爷这是肯搭救了!多谢二少爷!多谢二少爷!”她马上说。
“先别高兴得太早,你欠我的帐之后有得算了,这一笔一笔你休想赖掉!”雷青堂精明锐利的提醒道。
“不会的不会的,欠二少爷的,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敢赖的——不过,您这是打算怎么救,花钱买下她?”她蓦然瞧见自己要救的人让人强拉上一座台子去了,立即心急的问道。
而所谓的人牙市场即是专门买卖交易人口的地方,她小时候经历过一次,这会再来到这种地方,仍让她余悸犹存,尤其见到那姑娘像小狈一样的被人拉到台上去,只能任人宰割,价高者得,买她的可能是屠夫,也可能是作恶多端的恶人,更有可能是妓院的老鸨,便感到焦心不已。
她想起自己当年幸运的让雷府的人买去,这才没有变得命运悲惨,可这姑娘就不见得有她的幸运了,能像她一样遇到好的买主,她见那姑娘的身子簌簌发抖,害怕得眼泪直流。
雷青堂撇笑。“钱必是要花的,可你没听那两个人牙贩子临走前说,要将那小丫头卖做娼妓,所以这上台也是做做样子,任何人买都不会成交,只等老鸨出高价了买卖才会成。”
她脸色发青。“可不能真让她去了青楼妓院那种地方!”
“那你可小看我了,答应你的事,我必做到!”雷青堂笑容依旧冷冷凉凉的,要不是他这样说,真会让人以为他根本不想管这件事。
可纵使他说得极自信,她却仍忧心忡忡,雷家虽是有名的药材商,亮出身分来谁也要卖几分面子的,但这儿可是人肉市场,黑白两道、牛鬼蛇神皆有的地方,光凭雷家殷实商人的势力有用吗?
水玉兰不安的瞧向台上无助的可怜人,已有人开始出价了,但那出价的人年纪不小,却生得一脸yin相,是个标准的色老头,这让水玉兰想起,两个人牙贩子本来要将那姑娘卖给六十老翁做十八房妾的事。
幸亏如二少爷所言,人牙贩子并没有将人卖给这老头,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是陆续又有好几个人出价,不过她发现正常买奴仆回去干活的人家似乎都不肯出价,愿意开口的都非善类。
仔细一想就明白为什么了,那姑娘长相甜美,正常人家不愿意将她买回去惹事,反倒是那些不正经之徒瞧中她的美色,仗着自己有几个钱就争相想将人买回去玩弄。
在一片喊价中,一名浓妆艳抹、打扮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出现了,她喊出了高价,众人一阵哗然,可那两个人牙贩子笑得嘴阖不拢,等的就是这个好价钱。
眼看那姑娘真有可能被卖掉,尤其是妓院老鸨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水玉兰心急不已。“二少爷,不能教老鸨将人带走——欸二少爷,二少爷”她转身蓦然发现二少爷不见了,他方才明明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一眨眼去了她正心急如焚时,忽然惊讶地见到雷青堂不知何时走上台去了,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原本台下那争成一团的人,见到了他竟都马上闭嘴不敢再争抢了,连那气势夺人的老鸨都不再吭声。
那两个人牙贩子见到他上台,以为他是来抢人的,立刻摆出恶煞面孔。“这里可不是你能闹事的地方,还不快滚!”
雷青堂只是静立不动,眼神又沉又冷,两个人牙贩子见了害怕,可也不甘心让人坏了买卖,见他既未出声,索性不理他,朝众人大喊,“大伙别理这个人,他是来闹场的,回头老子再教训他,来来来,继续出价,这水灵灵的丫头谁买回去谁有福气,价钱好的就能带回去享福!”
可尽避他们喊破喉咙,众人却只是面面相觑,再也无一个人出价了。
他们觉得奇怪,朝之前第一个出价的色老翁问道:“李老爷不是挺中意这丫头的吗?你再出个价就带回去吧。”
原本想教训逃跑的丫头,将她推入火坑卖给老鸨让众人蹂躏的,可这会见有人来闹场,他们只想赶快成交,省得夜长梦多。
哪知那老头怯怯地瞄了台上的雷青堂一眼后,马上摇头。“这丫头我不要了。”
人牙贩子脸一黑。“怎不要了呢?那……那刘嬷嬷瞧瞧,这丫头可是个好货,将来绝对能为你赚进不少钱的,要不,你带回去?”他们转而向老鸨推销,有人肯买就好,管她是谁。
那本来意气风发的老鸨,立刻扬扇掮风的别过脸。“不了,不了,我再瞧瞧其他人好了。”她边说着也偷觑向面无表情的雷青堂,不安的抹汗。
水玉兰见这怪现象,着实不解。这些人好似十分忌讳二少爷,这是为什么?
本来的抢手货,因雷青堂的出现,忽然间变成没人要的烫手货了,那两个人牙贩子不禁肝火上升,朝雷青堂怒道:“可恶的家伙,你敢防碍老子们做生意,是不想活了,想让老子们活活打死吗”
台下的人听见这话,纷纷倒抽一口气,替这两人捏上一把冷汗。
“我也是买主,难道不能出价吗?”雷青堂缓缓开口,也不见怒气。
这两人一听,嘴脸马上变了。“你真要买?那好,你愿意出多少钱?”刀疤脸问。
“六十两。”雷青堂锬声说。
“六十两刚才李老爷与刘嬷嬷开价都超过一百两了,你好意思六十两就将人带走?你果然是来闹场的,既然如此,老子也不用跟你客气了,今日不打死你,老子的姓就倒过来写!”说着两人卷起袖子要动粗了。
那老鸨见状大惊失色。“你们俩别蠢了,快住手,这人不是你们碰得的!”
这话令两人愣住。“刘嬷嬷这什么话,咱们兄弟怎就碰不得他了”瞧那人样子虽矜贵,但也顶多是有钱的草包,光凭他们兄弟二人,一人一拳也打得他满地找牙了,难道怕他不成两人心下这样想,可却见台下的脸孔个个如刘嬷嬷一般惊慌,不由得怔了怔。他们两个是外地来的,而且是最近才开始做起人牙生意的,对这行的人还不是挺熟悉,可人牙这行多得是黑市,以及不能惹也惹不起的人,他们不会不小心惹错人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不安起来,那刀疤脸赶紧示意另一个下去打听一下,他动作可快得很,马上跳下台去随便抓了个人问,片刻后,那人脸色发青的回来。
“如何?”刀疤脸紧张的问。
那人朝他附耳说了些话,刀疤脸表情愕然,猛地吞了几口的口水。
“这……这位爷说六十两就六十两……还……还是这丫头就免费送给您,咱们不收分毫,不收分毫了!”刀疤脸态度丕变,转身面对雷青堂竟是连钱也不要了,免费奉送。
台下的水玉兰感到万分吃惊。这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牙贩子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这会竟就变了个样?
她见雷青堂顺利将人带下台,其他人见到他均自动让路,像是对他极为恭敬。
“咱们可以走了。”他来到她面前说。
“呃……好的。”她想说什么,可见大家都瞧着他们看,便不再多问,况且跟在他身后的那姑娘身上还有伤,她得先想办法为那姑娘找郎中疗伤才可以。
在人牙市场救下人后,他们在城里找了个郎中替那姑娘包扎被人牙贩子打伤的伤口,幸亏都只是外伤,伤势不重,没真打出什么大问题来。
处理好她的伤势后,那姑娘跪在雷青堂与水玉兰面前,感激得重重磕头。“两位是小乔的再生父母,小乔有生之年必会报答两位的恩情,将视两位为小乔终生的主子!”
小乔姓方,比水玉兰小上一岁,今年十四,通州人氏,母亲早逝,父亲原是在通州做吃食的小生意,后遇上恶霸欺凌,生意做不成还被打残了腿,只得离乡背井来到苏州另谋生路,哪知到了苏州父亲忽然重病不起,父女俩身上仅剩的盘缠用尽,最后父亲病死异乡,她为了替父亲张罗后事,只得卖身葬父,可怎知道会遇到无良的人牙贩子,逼得她走投无路。
水玉兰扶她起来。“不必客气,咱们救你不是要图你报答的,只是路见不平,见不得你被这样欺凌对待!”
方小乔红了眼眶。“我卖身只为葬父,却没想到遇到恶人欺负,所幸遇见恩人夫妇俩解围,要不我真要万劫不复了,所以我是说真的,将来打算跟着你们,一辈子服侍两位。”
“可是我们不需要人服侍,尤其是我……”水玉兰尴尬极了,她与二少爷根本不是夫妇,自己也只是个丫鬟而已,哪里有资格让人服侍,她想回绝,又不知如何说才好。
“你们若不肯收留我,我举目无亲,是真的无处可去,呜呜……”方小乔以为水玉兰不愿意接受她,忍不住嘤嘤哭泣。
水玉兰见了不知该怎么办,赶紧瞧向雷青堂让他拿主意。她可没权力收留人的,要二少爷点头才行。
“这问我做什么?你想要就留下,不想要就送走,不就你一句话,哪来好犹豫不决的?”雷青堂说。
她愕然,这说得像她真是女主子似的,可以说了算。“这……”
方小乔眼色好,听了雷青堂的话后,赶紧再朝她跪下。“请您收容我吧,求您了!”
“可是……”水玉兰一脸无措,忙又要去扶她起来,不要再跪了,可这回方小乔说什么都不起身。
“照我说,你确实需要一个丫鬟伺候,不如就留她下来服侍。”雷青堂受不了这拖拖拉拉的,出面道。
“服……服侍我?”水玉兰吃惊。这岂不是一个丫鬟让另一个丫鬟服侍?
“嗯,就这么决定了,你以后就跟着兰儿,听她的吩咐。”他直接交代了方小乔。
方小乔大喜,马上点头道:“是,我……奴婢定会仔细伺候好主子的。”
水玉兰脸红了。“小乔,这事你先等等再说。”她不敢接受,赶紧将雷青堂拉到一旁去低声说话。“二少爷,奴婢不过是个丫鬟,哪有丫鬟身边有贴身丫鬟的,这说不过去。”她提醒他这不合规矩。
“谁说你是丫鬟,你是我雷青堂的妻室不是吗?”他扬起眉。
她瞪眼吸气。“奴婢说二少爷,咱们这是假扮的,等去到了您在杭州的别府,奴婢这身分还是得恢复原来的。”他不会扮人夫上瘾,忘了他们是假的吧“那就不恢复了,反正别府不在祁州,没人知道真假,你就一直扮下去吧!”他竟然狡黠的说。
“什么”她水眸睁大。
“就这样了,别再罗唆了!”他不想再费唇舌了。
“什么就这样了,不可以的,二……二少……”她拉住他的衣袖,坚持己见。这话得说清楚才行啊!
“难道你想见她再让人牙贩子抓去,之后推入火坑?啧啧,我不知道原来你心这么狠,好吧,人我也给你了,你若真不要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接着他故意朝方小乔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到牙——”
水玉兰忙扯他一把,抢话道:“小乔还是留下吧,不过别说伺候我什么的,咱们就以姐妹相称即可。”她真怕二少爷将小乔丢回给人牙贩子,只得众皇的同意留下小乔了。
方小乔开心不已,这腿一弯又想跪下叩谢,水玉兰阻止让她别多礼了。
这之后雷青堂准备带着她们回船上去了,可水玉兰见方小乔衣物破烂不堪,上头还沾了好几处的血渍,便央求雷青堂先带方小乔去卖件干净的衣裳换上再上船。
他们这才刚替方小乔换了身新衣,许是找到好主子加上有了新衣穿太高兴,方小乔才走出衣铺子就撞上了人,且这一撞,将对方腰上的一只玉佩给撞落地上,摔成两半了。
被撞的这人瞧上去四十岁不到,衣着简洁,相貌堂堂,神色并未见生气,只是他身后站了两名青衣打扮的随从,见主子的随身物损坏,脸色有些难看了。
方小乔瞬间惊白了脸,水玉兰见她吓傻了,也不知该赶紧向人道歉,马上替她道:“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这损坏的玉佩咱们会赔给你的!”水玉兰边说边去捡起摔落地上的玉佩,但见到玉佩的质地后,面容也是一白。
“这乃身外之物,破了就破了,不用赔了。”这人态度大方,并不想计较。
“这怎么成,平白毁坏了你的东西,不能就这么算了。”捏着破碎的玉佩,水玉兰严肃的摇首。
本来站得稍远的雷青堂这时走过来,瞧了眼那摔坏的玉佩,这只玉佩虽非绝品,但也是上乘货,价格并不便宜。
“没错,该赔的还是得赔。”雷青堂开口,不占人便宜。
那中年人笑得爽朗,颇有侠义的风骨。“在下瞧你们也是赔得起的人,那你们随意给,在下就收一点赔偿金吧。”
“咱们说不准,还是你说个价吧?”水玉兰道。
“这样就……赔个五十两吧。”他略想后比了个五。
“不,你这只玉佩至少值一百八十两,只赔你五十两,你吃大亏了。”水玉兰忽然道。
而她这一开口,令雷青堂与那人都同时惊讶了,雷青堂本身是个识货人,多少能瞧出玉佩的价值,而那人是玉佩的主人,更当然晓得自己的东西值多少。但水玉兰居然也能一眼看出这东西的正确价格,这让雷青堂尤其吃惊。他并不知她有这样能耐,疑惑她是不小心猜中的,还是真看得出价值?
然而方小乔听见一百八十两,整个人登时濒临昏死边缘了。
中年人瞧闯祸的方小乔惊慌害怕的样子,不禁同情的道:“其实在下早说过不用赔的,是你们——”这人话说到一半,手上突然多出好几包的东西,他愣了一愣。“这是……”
原来水玉兰将自己在刘定东铺子里买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给他了。“这些是我才新买的宝贝,价值少说两百两,应该够赔你这只玉佩了。”水玉兰说。她完全没有不舍,全拿出来替方小乔赔款了事。
中年人微愕的瞧向雷青堂。“这……”
雷青堂脸一沉。“内人胡闹了,这些东西虽够赔你那只玉佩,但无须如此,我会赔你现银的。”他瞪向水玉兰,恼她竟将才买的东西抵赔出去。这女人即便没将他当成男人,也要将他当成主子才是,这么一点钱难道他付不出吗?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他气得不轻,掏出银票要交给对方,可对方并未立刻收下,反而是看向了水玉兰,让自己的随从将她塞来的东西全数还给她。“难得遇见这么维护下人的主子,就更不好收这笔钱了,再说了,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才会教你们的丫鬟撞上,我也该负些责任的。”
这人颇为正派,就事论事,愿意担负责任。
雷青堂皱眉,并不习惯承别人的情,况且这人看水玉兰的目光充满欣赏,这点也教他颇为不悦,板着面容还是坚持不收回自己拿出的一百八十两银票。“不,确实是我们的丫鬟损坏了你的玉佩,这银票请你收下。”
将银票塞到对方手中后,他不再废话,牵起了水玉兰的手往码头去了。
方小乔懊恼自己闯祸,但见雷青堂替自己赔了钱,只得感激的赶紧跟了上去。
水玉兰被拉着走,匆匆回头朝那男人望去一眼,见那人表情有些错愕,除此之外,不知怎么,她居然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
雷青堂一行三人来到码头前,旋即见到一个人,这人姓谢名晋元,二十七岁左右的年纪,长得高头大马,一脸爽朗,他是远洋船号的船东之一,此番雷青堂与水玉兰南下,搭的就是这船号的船。
远洋船号是这几年窜起的船商,发展才短短几年而已,规模己是全国数一数二,而雷青堂与水玉兰都知道,这其实是雷家老四雷青云在外与人合伙的事业。
雷青云的合伙人有三,眼前的谢晋元是其一,另一个是宁王世子顾柏临。但因为雷青云与顾柏临各自有家族事业与皇族的包袱在,不便表露自己在外的私业,所以表面上远洋船号的船东就只有谢晋元一人。
雷青堂与水玉兰因此才会搭远洋船号的船,为了减少麻烦,此次搭船的主客就只有雷青堂与水玉兰,没有其他船客,而谢晋元因为有事要到杭州一趟,便亲自护送他们前去。
“你们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你们了。”谢晋元一见他们立刻急吼吼的说。
“出了什么事吗?”水玉兰问。她瞧瞧时辰,他们是在开船的时间内回来的,并未迟归啊。
“天候突然变了,为了安全起见,咱们的船最好提早启航离开苏州,避开这风雨。”谢晋元告诉他们。
雷青堂立刻往天际瞧去,远处确实堆了一层厚厚的乌云,这雨若落下来,必是惊天动地的。
“原来如此,那我们快上船,离开这里吧!”水玉兰也见到了天边的乌云了。
“嗯嗯,咦?你们怎么多了个人,这位是……”急着出发的谢晋元瞧见了方小乔,好奇的问。
“她是咱们在苏州城里结识的……呃……我新认的姐妹。”水玉兰支吾地向他介绍方小乔的身分,不说她是雷青堂给自己的贴身丫鬟。
可方小乔有自知之明,晓得雷青堂肯收容她全是因为水玉兰的关系,马上自行再道:“奴婢是方小乔,是今后要跟着少女乃女乃的婢女。”
水玉兰听了,粉女敕的脸颊冒起热气来了。
谢晋元刻意瞄着雷青堂,咧嘴笑了。青云说的没错,雷家的冷面二少这回是一头栽进兰花蕊中了。
其实根本用不着说破什么,他自是明白雷家老二的用心,这一路去杭州,船行若快走十日便可到,但若沿途靠岸便至少得拖上十四、五日才能到得了。
而据自己所知,雷家老二这趟去杭州除了公事外,是有私人要事待办,才会这么急的离开祁州,但他为了教水玉兰高兴,硬是在各大城镇停泊,好让她能下船瞧瞧沿途的风光,自己是青云的拜把兄弟,青云的二哥当然算自家人,他必定是鼎力相助,处处配合。
不过,雷家老二费尽心思的追求水玉兰这俏丫鬟,现又帮她找了个小丫鬟伺候,娇宠得这么明显,就不知水玉兰懂不懂他的这份情了?
“我明白了,都上船吧,照我的经验,这次的风雨可不是开玩笑,咱们还是快走得宜。”谢晋元不再多问,催他们上路。
一行人正要登船时,方小乔忽地见到三个人行色匆匆的过来。“这不是奴婢撞上的那人吗?”她惊呼道。
水玉兰闻言顿了上船的脚步,回头望去,这时那主仆三人也已经瞧见他们了,并且朝他们走过来。
“你们该不会是不肯收下钱,刻意追咱们而来的吧?”当他们靠近后,水玉兰问。
那让方小乔撞上的人笑着摇头。“在下是生意人,既然你家相公坚持要赔偿,在下又怎会不识趣的专程追来还钱,咱们是因为有事急着去杭州,可瞧天候将变,许多船家都已提前离岸,要不然就是停船不走了,咱们眼看找不到船离开,这才焦急的在附近寻找船家帮忙能否载上一程,正寻着,就遇见你们了。”他解释。
“原来你们也是要往杭州去的,正巧咱们同路,如果你们找不到船搭,不如就与我们一道吧。”本着帮助他人的心思,水玉兰邀请的说,却没留意到雷青堂的面色已经微敛。
倒是方小乔机灵,马上拉拉她的衣袖提醒,示意她瞧瞧雷青堂的脸色,她这才想到该要先问过他才是。
“相公,反正咱们同去杭州,而且风雨就要来了,他们若搭不上咱们的船就得被困在此地,咱们帮人一回又如何?”水玉兰说。
雷青堂神情未见好转,不是他不想帮人,而是见她这般热心对人家,心中颇不舒服,几许醋意滋生了。
水玉兰瞧他似真不同意,而她方才还月兑口邀请了人家,这会有些尴尬了,忙上前亲昵的扯了扯他,低首小声问:“二少爷,您真不肯帮忙吗?”
他睨她。“这些人来历不明,随便让他们上船,你就不怕出事?”
她闻言深思了一下,他的话不是没道理,自己似乎欠思虎了些,万一他们在船上惹出什么事,那就麻烦了,不过……她往那主仆三人瞧去,觉得他们一脸正派,抿了抿唇,又道:“二少爷,说不上为什么,奴婢信赖您,直觉他们也与您一样值得信赖,不认为他会为咱们惹来什么事。”
雷青堂眉峰扬起,这句“奴婢信赖您”让他听了心情蓦地变好,便瞥向了谢晋元。“这船东是他,得问问他的意思。”
谢晋元笑得倒是颇具深意,晓得他既然会问自己的意见,就是肯让他们上船了,便道:“我没意见,这船是你包下的,你让谁搭就让谁搭,不过就一点得提醒你们,这艘船不大,客房数不多,本来是空着一间的,可你们刚带了个新丫鬟上船,占了这位置去,这一口气再来三个,他们恐怕是没地方睡了。”
谢晋元的话那主仆三人听见了,做主子的马上说:“无妨的,咱们都是男人,睡甲板也成,只求能在风雨来前搭上船前往杭州就感激不尽了。”
大家话都说到这分上了,雷青堂便点头让他们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