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湖畔依旧在夏日吹起凉爽的轻风,可是人的心情再也不一样了。木达海看着徐卉丹——依然明艳动人,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一份情意绵绵的柔媚,这是为她心爱的男子淀放的风情,并不属于他。
“对不起,此事都怪本王太过轻忽。你们初到莫良城时,本王的坐骑遭人动了手脚,差一点撞死你,当时本王就应该生出警觉,可是,本王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并未暗中派人保护你们,以至于发生今日这样的意外,还好你安然无事。”
“这不能怪你,常理来说,他们应该直接对文华下手,岂知他们如此小人,竟然将主意打到我这个弱女子头上。”
“你真的不怪本王?”
“我不是安然无恙吗?”
她若埋怨他,他会更开心,至少这表示她对他的期待更多……是不是对她而言,他始终只是哈尔国的国王?
即使她心里另外有人,他依然想自私的对她提出请求。“不能给本王机会吗?本王只爱你、只宠你,不行吗?”
徐卉丹怔愣了下,为何一下子就跳到如此令人不知所措的话题上?
“文华只会惹你生气,本王绝对不会。”
这一点她同意,戚文烨比起木达海更孩子气,可是,她喜欢的人是戚文烨啊。
“文华爱闹别扭、心胸狭隘,他只会让你受罪。”
徐卉丹不自在的唇角一抽,其实戚文烨才没有这么糟糕,若非打翻醋坛子,他绝对不会闹扭,让她受罪。
“文华这个人实在很讨人厌,他骄傲自大,你与他在一起会很辛苦。”
他会不会越说越夸张?终于,徐卉丹温和的道了一句:“对不起。”
虽然事先就知道结果,他还是觉得很失落,不由得孩子气的一闷:“若是本王先遇见你,你会不会喜欢本王?”
“不知道,我已经先遇见他了。”老实说,穿越时空来到这儿,她对爱情的期待是Zero,—来她在现代就是一个家族观念很深的人,可以为家族利益结婚;一来古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只要有本事,男人都会养小三、小四、小五……总之,她未曾想过爱情这回事,就算先遇见木达海,他热切的追求她,她很可能对他还是产生不了感情。
她喜欢上戚文烨,并不是因为先遇见他,而是他一点一滴成为她无法失去的一部分,她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占据她整颗心了。
木达海失笑,忍不住自嘲。“本王真是问了一个傻问题。”
不,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傻,今日易地而处,她很可能也会有此一问。是啊,不是你不好,只是另外一个人抢先一步夺走心上人的心,这很有自我安慰的效果,而一个被拒绝的人是很需要安慰的。
木达海洒月兑一笑,转而问:“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见他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徐卉丹松了口气。“当然。”
“以后你来这儿经商,还是可以住在皇家别苑。”
“可以吗?”这可是省很大。
木达海望向不远树下的身影,“当然可以。”不过,也不知道此人是否有如此大的肚量。
徐卉丹见状,顺着木达海的视线一看,唇角愉悦的上扬,双脚就自动自发转个方向跑到戚文烨面前。“你为何在这儿?”
“我听说你来见他。”戚文烨看起来别别扭扭很不自在。虽然知道木达海不会有机会将她从他身边夺走,他还是不放心他们有太多独处的机会,果然,那位王上无所不用其极的破坏他的名声。
“我们总是要说清楚。”
“你认为我是那种爱闹别扭、心胸狭隘,只会让你受罪的人吗?”
一顿,徐卉丹尴尬一笑。“你都听见了?”他的耳朵未免太厉害了,是顺风耳吗?
这会儿她敢说,木达海在她面前放肆的批评,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不过,这无疑是在找她麻烦。
戚文烨闷闷不乐的挑起眉。“你为何没有反驳?”
“他只是在发牢骚,何必太认真了?”
“因为他在发牢骚,你就由着他不断的诋毁我吗?”
木达海说他爱闹别扭、心胸狭隘,这一刻她还真是深有同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必说那么多呢?”
“我不开心。”
“好吧,待你气消了,我们再继续说吧。”徐卉丹决定当个有智慧的女人,转身避开,冲突就不会发生了。
“我喜欢你。”
刚刚转身要跨出去的脚步又缩回来,她可以听见心跳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她深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面对他。
“你应该清楚我如今的处境,何时惹恼皇上,就很可能被摘掉脑袋瓜子,跟着我,只怕你终日要提心吊胆,你害怕吗?”
原来他一直过得如此不安!她觉得很心疼,可是深知这不是一句“我不怕”他就可以安心的,只能换另外一个方式问他。“若我害怕,你会如何?”
略一思忖,戚文烨显得很苦恼,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咬着下唇。“若说,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要你留在身边,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了?”
“有一点,可是,我喜欢。”
当她说“有一点”,他以为自个儿的心跳停了,直到那句“我喜欢”,他才确定自个儿还活着,原来,他真的很担心她不愿意陪伴身边,与他携手面对将来的风暴。
徐卉丹主动扑过去抱住他。“你对我自私一点无妨。”
“你这个丫头为何老是不懂分寸?不知男女有别吗?”可是,他双手一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面。
“我错了,你放开我啊。”男女确实有别,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差别在于界线差很大,在现代,喜欢的男女拥抱是很正常的事,绝对不会招来一句“男女有别”。
是他喜欢摆姿态,扯到男女有别,这会儿不想放开她也不行。戚文烨依依不舍的松开双手。
“今日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记在我心上,可不准你后悔哦。”
“我不怕,大不了脑袋一颗。”
这丫头对自个儿的性命会不会太不当一回事了?“我会尽全力保住你的脑袋。”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戚文烨终于放心了。“我们三日后要起程回大梁,你让丫鬟们收拾一下。”
徐卉丹点了点头,不知道何时会再踏上这块土地,不过相信她会思念这里。
戚文烨和徐卉丹在哈尔国最后一夜,虽然不是过年,木达海却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一个过年的晚宴。
在皇家别苑的承天苑,广场的中央架起篝火,篝火上有烤乳猪,香味四溢,不过,她这个来自现代的人,什么样的美食没有尝过,这不稀奇,倒是那些露着小蛮腰的舞娘,扭着身体的舞姿倒像一条灵巧的蛇,教她都看痴了。
这像话吗?戚文烨又打翻醋坛子了,生气的将徐卉丹的头转过来面对他。
“哪有人家姑娘像你这个样子?”
徐卉丹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我哪儿不对吗?”
“谁教你这样盯着人家看?”
徐卉丹觉得好无辜。“我没盯着你看啊。”
他们搬来皇家别苑,她就换回姑娘的装扮,一来皇家别苑很安全,二来木达海送来的衣物都是女装,可是她被掳救回来之后,戚文烨就坚持她换上男装,即使她强调此举毫无意义,没有人不知道她是姑娘。总而言之,如今她又是男儿身了,若她不盯着舞娘,而是盯着他,那就真的不像话了。
“我是说,姑娘家不会像你这样盯着那些舞娘。”
徐卉丹不服气的撇嘴。“看清楚,我如今可是男儿身,还有,你能看美女,我就不能吗?”
“我可没盯着人家看。”他都忘了她如今扮成男装。
徐卉丹的目光朝四周扫了一圈,上至木达海,下至侍卫,凡是男人,没有一个不是两眼贴在舞娘身上。她歪着脑袋瞅着他。
“难道这些姑娘在你眼中还不够美吗?”
戚文烨的眼神转为炽热。“哪一个姑娘比得上你?”
脸红了,徐卉丹微微撇开头。“满口胡言!”
“你不知道自个儿有多美吗?”有时他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她对自己的美貌毫无自觉?
“皮囊不重要。”她当然知道如今这张脸孔真的很美,不过现代的俊男美女太多了,尤其那些迷倒宅男的偶像团体,一个比一个美得还教人自叹不如,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加工品……总之,她对美貌真的无感。
戚文烨同意的点点头。“可是,我还是喜欢你的皮囊。”
徐卉丹不悦的噘着嘴。“按你的意思,若是我变丑了,你就不喜欢吗?”
“喜欢,我还是喜欢。”
“你刚刚不是说喜欢我的皮囊吗?”
“因为你生成这个样子,我喜欢,若你生成另外一个样子,我还是会喜欢啊。”结论是,他就是喜欢她这个人,从里到外。
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徐卉丹故作没好气的嗔道:“甜言蜜语!”
“不是甜言蜜语,是出自肺腑之言。”
虽说嘴巴笑得都要咧开来了,徐卉丹还是嘴硬说:“甜言蜜语。”
“我可以向你证明。”
徐卉丹微微挑起眉。“如何证明?”
“你成为我的妻子,不就可以确认我所言是否属实。”
这是在求婚吗?徐卉丹可以感觉心跳得好快,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不知道求婚这种事吧。
戚文烨觉得自个儿很好笑,回京直接请皇上赐婚就好了,何必先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若她说不嫁他,难道他就不娶她了吗?她不也说了,她不怕吗?是啊,可是因为爱她,珍视她,他希望她心甘情愿嫁进硕亲王府——一个不安宁的地方。
无所谓,她就当他在求婚,所以,她不如藉此机会说清楚自个儿的立场。“我可不想跟一群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咳!戚文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共享一个男人?
“对你而言,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于我,却非如此,一来,我没有如此大的肚量,二来,我也不愿意成日跟着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这太没格调了。”她一直觉得女人的丑陋始于争夺男人。
她的言论对他来说很新奇,也很震撼。母妃在世时曾言,若是可以,她不愿意与一群女人争着讨一个男人欢心,那太卑微了。他不明白母妃的心情,多少女子盼着能入皇上的眼,为家族带来富贵;但是他知道,母妃从来不是自愿进宫,对她来说,嫁给一个穷书生好过一国之君……是啊,蓬户瓮牖又如何?至少夫妻相伴,而非独自待在冷冷清清的宫殿之中。
见他不出声,徐卉丹不免担心了。“我吓到你了吗?”
“我在想,硕亲王府的后院已经有几个女人,我恐怕无法将她们退回去,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有太后赐婚的,有还人情债的,也有无处可去的……总之,若她们没有犯下大错,我不能送走她们。”
“这个道理我明白。”她在现代的老公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是她也没有因此就不嫁他啊。况且,这个时代的女人即使可以以和离的方式被老公送回娘家,可想再嫁人也不是很容易的事,若是逼着他处理掉那些女人,反倒显得她蛮横无理。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纳妾。”
一丝丝欢喜钻入心房,可是一想到他的身分,她又不敢抱太大的期待。
“皇上赏赐女人给你,你可以拒绝吗?”在这种皇权时代,最讨厌的莫过于皇上心血来潮赐婚赐女人,若是很倒霉,嫁娶的对象是个讨厌鬼,两人成了怨偶,还不能和离退货。这是当然,作媒的是皇上,和离不是等于打皇上的脸吗?
“我想拒绝还是可以拒绝,只是,难免要教你背上善妒的恶名。”
徐卉丹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女人不善妒,是因为不喜欢那个男人。”
戚文烨欢喜的笑了,靠向她的耳边道:“你答应了?”
她娇羞的撇开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这得皇上点头赐婚。”虽然永昌侯已经退出朝堂,但是身分依然敏感,尤其搞政治的人,绝对不会相信人家动机单纯,他想娶她只怕要经过皇上那一关。
“皇上一定会答应我娶你。”
“这是为何?”
“忘了吗?你是傻子。”
对哦,她都忘了自个儿在京城百姓的眼中是嫁不出去的傻子,可是……“你主动请求娶一个傻子为妻,皇上不觉得奇怪吗?”
“你也知道,我不成亲,下面的弟弟也无法成亲。今年我一定要迎娶正妃,可是如今满京城可以配上我身分,又愿意嫁给我的人,只怕连半个都找不到。我左思右想,不好担误人家,索性娶个傻子,而皇上也不必再为我的亲事伤神。你想,皇上看我如此无奈,还会觉得奇怪吗?”他只能说,当今皇上太昏庸了,若是四哥,只怕没有这么轻易朦混过关。
“王爷果然是一只千年狐狸!”
戚文烨调皮的对她挤眉弄眼。“我是千年狐狸,那你呢?千年狐狸精吗?”
徐卉丹又脸红了,索性转过头,目光紧盯着篝火前方台上的舞娘——这些舞娘已经不同于先前那几个,虽然一样露出小蛮腰,可是舞姿更显柔媚妖艳……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根本不是为了过年安排的节目,而是为了给王上充实后宫。
离开哈尔国,他们终于踏上回家的路程。来的时候住客栈或露宿荒郊野外,回去当然也是一样,只是两人可以在一起时,更是黏得难分难舍,一夜的星星可以看到天将亮,最后还得靠碧芳或秋莲悄悄将徐卉丹带回马车上。
到了仙化镇,他们就此分道扬镳,戚文烨不忘嘱咐了一番。
“明日你先进京,回去后,乖乖待在府里别出门,玉宝阁的事就交给郭清。”
“我知道。”她可不糊涂,干了如此大的事——远赴北燕郡探望妹妹,回去当然要低调一点,以免招来有心人侧目,为他迎娶她的事添乱。
“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有事,你让郭清来找我。”
“我成日待在府里,能有什么事?”
“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可以了。”
“好啦好啦,我记住了。”她一直觉得男人比女人还唠叨,果然如此。
隔日一早,徐卉丹挥别戚文烨先返回京城,而戚文烨则留在仙化镇等候戚明赫他们从西北带回来的隐士。
他不相信这位隐士有那么大的本领,可以预测大梁的兴衰,但又不免担这位隐士在二哥面前的预测为四哥带来不利。以四哥如今的实力,还没有本事与二哥兵戎相见,至少要再拖上个两三年,待二哥将兵马养壮了、谷仓塞满了。所以,他在送这位隐士进京见二哥之前,必须先跟他沟通一下。
不过,这位隐士嘴巴很紧,什么都不肯说,逼得他索性直言了。“见了皇上,请先生说该说的话,不该说的千万别说,否则害苦了天下苍生,可是会遭天打雷劈。”
“王爷不将小人带回京城,小人不就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吗?”
“不是本王想将你带回京城,而是皇上需要你。”
“皇上需要的不是小人,而是一颗顾念天下苍生的心。”
戚文烨很想为这位隐士拍手叫好,是啊,皇上要真有一颗顾念天下苍生的心,今日又怎么会需要去寻求隐士的预言?不过,这种话可不能说,皇上为了掩饰自个儿的恶行,不会介意杀个手无寸铁的隐士。
“先生最好记住,皇上怎可能没有一颗顾念天下苍生的心?!”
眼神一黯,隐士苦涩的一笑。“王爷教训得极是。”
“本王这是为先生着想,皇上要无声无息的杀掉一个人太容易了。”
“小人明白王爷的好意。”
“先生务要谨记,你要面对的是大梁的君王。无人不想听实话,可是又害怕听实话,君王更是如此。”
“王爷放心,小人有分寸,该说就说,不该说就不会说。”
这一点他相信,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先生是否是一个懂分寸的人,本王会暗中观察。”
一顿,隐士忍不住要为自个儿说几句话。“王爷,小人其实没有这么大的本领,不过是一叶知秋。”
“一叶知秋?”
“是啊,一叶落知天下秋,何止小人看见了,人人都看见了,可是,又有多少人真正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皇上难道会没看见吗?不过是深陷私欲无法自拔,反正百万雄兵还是任他调度,臣子还是成日逢迎拍马屁,后宫的嫔妃更是不余遗力的承欢讨好……所有的人都绕着他打转,哪来的亡国之相?
戚文烨明白他的意思,就算他告诉皇上,皇上正带着大梁走向灭亡,皇上也不会当一回事,这是当权者的傲慢,以为一切都掌控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此人已经看透了皇上的本质,他也不用担心,倒是将人家陷入这样的处境,他不给点补偿实在说不过去。
“明日一早本王会带先生进宫,皇上一定会将先生留在宫里,美其名请先生当个谋士,适时给皇上建言。先生若觉得待住爆里还不错,记得收起自个儿的锋芒,还有别忘了偶尔在皇上面前说句好听的话。”
隐士微蹙着眉,显然不愿意当这个谋士。
“先生若是想离开皇宫,每次见到皇上就讲述经世济民的大道,皇上就会放先生自由,再也不会找先生。”
二哥这个人从小就很怕遇到夫子,因为他总是要装出一副贤明的样子,夫子说什么,他当然只能恭顺的聆听。
“谢谢王爷指不。”
“是本王将你带回京城,当然要负责让你平安离开京城。”
隐士拱手道:“将来若用得到小人之处,必会鼎力相助。”
“本王可不想用得到你,不过,本王记住了。”戚文烨摆了摆手,示意戚明赫将隐士送回客房,戚文烨转向张晋,他看起来有些痩弱。
“明赫饿着你了吗?”
“为了帮主子整修那个破烂的王府,奴才每日天未亮而起,深夜方能躺下。”其实这一次他将隐士弄到西北,还有一个目的,让他的人先去那儿安排一下。
如今朝堂乱七八糟,许多正直的大臣称病辞官,二哥难免担心这些大臣会跟几个弟弟串连在一起,如今满了三年的守孝期,必定逼他随便娶一个女人,然后离开京城前往封地。他倒不介意去西北,可是,总要有个像样的地方可以居住啊,索性藉着寻找隐士的机会将那儿打理一下。
“本王一定会好好奖赏你。”
张晋感动得差点飙泪。“主子别再丢下奴才,奴才愿意跟主子去任何地方。”
“你以为本王去哈尔国吃香喝辣吗?”
“不必吃香喝辣,吃醋也行……奴才是说,主子不在身边,奴才会心心念念,吃饭不香,夜不成眠。”张晋可怜兮兮的缩了一下脖子,整个商队的人都知道王爷在哈尔国吃了一大桶的醋,还想装模作样。
“本王一定要帮云霄找个恶婆娘当妻子,以后他就知道管好嘴巴。”此时已经悄悄回到京城的孟云霄冷不防的打了一个喷嚏,有人在骂他吗?
“好啦,废话少说,这些日子你跟着那位隐士,对他有何看法?”
“他是读书人,还懂医术,而且医术很高明,这一路上行医救了不少人,诊金因人而异,富户可以要上上百两,穷人却免费提供药材。”
“倒是个侠义之士。”
“王爷难道不担心他会劝服皇上?”
“若他有此本事,那也无妨,我们不过是顺天而为。”其实,四哥与他都明白一个道理——若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名义,他们想要逼宫是很难得到支持的。
可是,也不能因为如此,他们就不做准备,总要先有实力,当时机来时方能成事。
徐卉丹一回到永昌侯府,就立刻化成一滩烂泥躺在床上,她想,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养足精神,可是醒醒睡睡了三天,精神连一丁点都没恢复过来,圣旨就来了,皇上将永昌侯嫡出大小姐指给硕亲王戚文烨。
皇上的赐婚让整个永昌侯府都沸腾了,傻子竟然还能够得到皇上赐婚,不过,嫁给疯疯癫癫的硕亲王,不知道应该说是高攀了还是委屈了?
此事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冯氏,原本以为嫁不出去的傻孙女竟然要嫁给亲王,一扫永昌侯府近来低迷冷清的气氛,岂能不欢天喜地?她要给这位傻孙女的嫁妆置办得厚一点,感谢终于有人可以接收她了。
冯氏欢天喜地,永昌侯却是心情沉重,硕亲王的封地在苦寒的西北,而硕亲王成亲之后,三个月内就必须携家带眷前往封地,他的丹儿受得了那儿的日子吗?
“女儿要嫁给硕亲王,爹为何不开心?”
“若你不想嫁给硕亲王,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求皇上将赐婚的圣旨收回。”永昌侯充满了愧疚,女儿延至今日未嫁,还不是他这个父亲的错——放纵一个女儿伤害另外一个女儿,落得如今只能被皇上赐婚给一个名声不好的王爷。
“爹很可能拼了命,皇上还是不愿意收回圣旨。”她甚至有一个想法,若是侯爷去找皇上,皇上说不定会更确定这门亲事赐得好极了。
“爹不能什么都不做。”
“爹有那份为女儿着想的心就够了。”
“不行,爹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
虽然她只是一个冒牌货,可是永昌侯能有如今的转变,她为原主开心,也为芍药开心。
“不委屈,我要嫁给硕亲王。”
永昌侯闻言一怔。“你认识硕亲王?”
“爹知道硕亲王是什么样的人吗?”徐卉丹反过来一问。
过去受到先皇重用时,永昌侯当然有机会见到硕亲王,生得玉树临风,可惜嘻皮笑脸,从来没个正经的样子。不过这都还好,就是关于他的传闻从来不断——为了一个清倌,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辱没了皇子的名声;为了抢一壶酒,被从酒楼女乃到街上……总之,这位皇子的传言比他本人还精彩。
传言终究是传言,不值得一提,永昌侯只能说出确定的事。“我只知道硕亲王不喜文,尚武,骑射是几位皇子当中的佼佼者,小时候聪明机灵,可是长大了行事疯癫,先皇一提及他总是摇头叹气。”
徐卉丹轻柔一笑,说了好像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我傻,不是因为我真傻,而是不得不傻。”
这是何意?硕亲不是真疯癫,而是故意疯癫吗?永昌侯也知道皇子为了保命可以自毁形象,不过,硕亲王的母舅无势,没本事争储,其他皇子也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他又何必如此糟蹋自己?
“硕亲王这样子很好,这个世道原本就不必太认真了。”
永昌侯无意纠缠真相不放,只道:“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了西北苦寒之地。”
“我可以在西北生存下来,倒是爹,若能带娘去南方的庄子住上两三年,这就是一件美事了。”
“去南方的庄子住上两三年?”
“这是妹妹的意思,妹妹一直很挂念娘的身子,而且姨母嫁到南方,娘总是盼着姐妹两个有生之年可以再见上一面,不如藉此机会前去探望。还有,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如今身子越来越不好,南方温暖,更适合老人家养身子。”爹带娘离开京城,除了养病,最好还有其他理由,这就可以免去更多的猜测。
“老太太喜欢京城的繁华,恐怕不愿意去南方。”
“爹好好规劝老太太,京城繁华又如何?身子不好,终日只能待在府里,也无福享受京城的繁华。再说,南方的繁华不见得比不上京城,老太太难道不想见一见京城以外的明媚风光吗?”其实,她根本不在意那个老太婆有没有去南方,只是怕老太太病倒了,有个三长两短,爹娘不得不回京奔丧,这就白费芍药的苦心安排。
“我明白了。”
“还有,我觉得爹不妨也将容朝一起带去。我瞧容朝是个乖巧懂事的,若能得到爹亲自启蒙,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虽然爹更看重徐容道这个庶长子,可是此人野心太大了,如今又与方家绑在一起,若江山真的易主,他只怕会卷入其中,所以,她也只能劝爹将心思放在另外一个儿子身上了。
永昌侯神情黯淡了下来,对庶长子,他寄望很深,可是这个孩子野心太大了,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一旦时局出现变化,他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若幸运选对边了,从此成为权臣,可是若不幸选错边了,结果又将如何?如今朝堂乱七八糟,他真担心皇上保不住那张龙椅。
“爹在想什么?”
“爹若是在你们身上多用点心思,应该可以少了许多遗憾。”
“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遗憾,过去已经过去了,如今只能尽已所能做该做的事。”沉吟半晌,永昌侯下定了决心道:“待你嫁进硕亲王府,我就带着老太太、你娘和容朝一起去南方的庄子养病。”
“此事爹暂时不要说出去,待时候到了再提出来。”时间一长,就容易给人添想象的空间,也很容易生出事来。
永昌侯明白的点点头。“待你出嫁了,我再提出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再过十日,徐卉丹就要嫁进硕亲王府,孙氏看着即将嫁人的女儿真是万分不舍。
“娘为何一直看着女儿?”虽然她在永昌侯府真正只待了三年多的时间,可是,也许是原主残留在体内的感觉,她对孙氏很自然生出亲切感,所以她现代对爷爷的撒娇功可以自然使用在孙氏身上。
“你第一次落水以后,还以为要一辈子照顾你,没想到如今都要嫁人了。”两个女儿都嫁给亲王,满京城权贵之家的夫人都羡慕她,可是,一个去了北方,一个不久就要去西北,如此遥远,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上一回,这教她当母亲的如何安心?
再说了,硕亲王府的水究竟有多深,她无处可打听,不免更担心女儿进了硕亲王府会不会受到委屈。
徐卉丹嘿嘿一笑。“娘若是不放心我,可以跟着我去硕亲王府。”
孙氏娇嗔的戳一下徐卉丹的额头。“胡闹!”
“娘不用担心,我不是傻子,懂得保护自己。”她明白母亲的心情,硕亲王府那种地方想必不怎么太平,而原主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母亲当然担心她没本事在硕亲王府生存下来。
“无论是傻子,还是聪明机灵,你都只是娘的女儿。”当母亲的为孩子操心,那是一辈子的事。
徐卉丹撒娇的钻进孙氏怀里。“算了,我不嫁了。”
“你这个丫头别说傻话了。”
“娘不放心我,我还坚持嫁人,岂不是太不孝了?”
“你不嫁人,娘还是不放心。”
徐卉丹苦恼的皱眉。“嫁人不放心,不嫁人也不放心,娘可真是麻烦。”
孙氏轻声笑了。“你这个丫头才是真正的麻烦。”
“娘不要担心,我的命很硬,两次落水都没事,一个小小的硕亲王府岂会难得倒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谁也别想碰我一根寒毛。”
“你去了西北,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见上一面。”若是想见面就可以见面,她也许就不会如此放心不下。
徐卉丹沉默下来,这一别,从此天各一方,想再见面,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
“不说这个,倒是有件事要提醒你,硕亲王有侧妃有侍妾,你要当心一点。”
“是,我知道。”戚文烨早就将硕亲王府的情况告诉过她,她也问过郭清,戚文烨的后院算是简单多了,毕竟他一直疯疯癫癫,看起来就是一个无利可图的亲王,没有人乐意将女儿送进他的后院……若是将来有一天他的另外一个身分暴露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后悔没将女儿塞给他。
“我知道颀亲王的后院比起其他显贵算是简单多了,不过不要因此掉以轻信,女人啊,从来不省心,有名分的要情分,有情分的要名分。”
这不是很正常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存在,有自个儿的想法,男女又大不同,想携手共度一生原本就需要磨合期,一夫配一妻已经够累人了,为何还搞出小三小四制造不安宁?她好想叹气,时代不同,思想的距离简直比长城还遥远。
“娘,我不会小看任何人,特别是小三……我是说,女人从来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尤其被困在同一个院子的女人,我看你长得比我美丽动人,我看你琴棋书画高我一筹,我看你骂人的本领比我还厉害……总之,人比人气死人,岂有不闹的道理呢?我很清楚的,怎么会以为她们都会安分守已?”
瞧她说得如此逗趣,孙氏不由得笑开了,也稍稍放心了。“你知道就好。”
“知道,我都知道,娘真的不必担心,我可以将玉宝阁经营成今日的局面,就足以说明我不简单,不至于连后院的几个女人都搞不定。”她真的觉得堆积金元宝需要花费更多的脑力。
是啊,如今她的丹儿不只是聪明机灵,还是一个懂得经营之道的商贾……虽然商贾身分卑微,可是朝廷赈灾,还不是得靠他们捐银捐粮,他们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娘放心了吧。”
孙氏宠爱的点了点徐卉丹的鼻子。“你啊,没本事为自个儿绣嫁衣,至少也要绣几个荷包,不要成日只会看书,教人见了,还以为你要考秀才。”孙氏一直想不明白,女儿变聪明了,可是为何女红越来越糟糕?以前就是那段傻乎乎的日子,也有本事绣出一朵牡丹,如今却是什么都不会。
徐卉丹张着嘴巴,最终只能化成苦笑,无奈啊,爷爷从小逼她练书法、学绘画、背诗词歌赋、打算盘……许多古人的事她都颇有研究,独独漏了女红这一块。
穿越来到这儿,她不是没有尽力过,也曾经在手绢上绣上几朵花,可是花不再是花,碧芳看了傻眼,而她只能故作有深度的道出这么一段话——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是人生最高深意境。
碧芳听了之后,只是唇角抽动几下,当然不好意思说“大小姐,不会就不会,何必找借口”。她在现代,就是缝扣子都要丢给帮佣,更何况绣花呢?
“虽然娘不清楚你与硕亲王如何结缘,但是在王爷面前,切记不可以耍性子,男人啊,还是喜欢善解人意的女人。”
男人喜欢善解人意的女人吗?这个问题到了孙氏离开,徐卉丹还在思索,直到窗子传来轻轻的敲打声。
打开窗子,看见戚文烨站在外面,徐卉丹不知道应该感到甜蜜还是骂他笨蛋,今日下雪,他为何还跑来这儿?
“见到我不开心吗?”戚文烨像在撒娇又像在控诉。
“下着雪,你不怕变成雪人吗?”
虽然知道这个丫头偶尔会蹦出古里古怪的话语,可是这会儿还真教他傻住了。
她突然想到这个时代不懂得堆雪人的乐趣,当然也不懂得欣赏她的幽默感,赶紧补上一句。“我是怕你冻着。”
这句话可真受用,戚文烨伸手轻触她的脸。“我想你。”
徐卉丹脸红了,握住他缩回去的手,明明是冰凉的,却教她觉得出奇的温暖。
“很冷。”他很想将手抽回来,却抗拒不了被她抓住的感觉。
“不会。”
“想我吗?”
“想,可是我更想……”若她说,更想他后院的几个女人,他会不会白眼一翻晕过去?她不是故意的,每个人都担心他后院的女人,她不想她们实在太难了……说起来她真是委屈,被迫想念未来老公的其他女人,这像话吗?
戚文烨瞬间绷紧神经。“想什么?”
“……我更想日子再快一点。”徐卉丹羞答答的垂下螓首。早早面对他后院的几个女人,一较高下,也省得她们一个个被说得仿佛妖魔鬼怪似的好像有四只手四只脚。
戚文烨将她的双手放到唇边一吻,深情又霸气的说:“再过十日,你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徐卉丹将双手抽回来,接着就想关窗。“好啦,见到了,你赶紧回去了。”
“慢着,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他可怜兮兮,努力博取同情。
“成亲之前,我们不应该见面。”可是,他却三天两头就夜探香闺一次,简直可以跟婆婆妈妈逛菜市场的勤奋程度相提并论了。
“可是,我就是想见你啊。”每日都在数,他们还有几天要成亲呢?想着洞房花烛夜,想着他终于可以拥有她了,想着想着,就朝这儿飞奔而来。
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一点角色颠倒了?其实也不必奇怪,某方面来说,他们算是姐弟恋,而且她还年长他六岁……好吧,年龄从来不是问题,不要太介意了。
“我也没阻止王爷,可是,凡事适可而止,我与王爷的婚事已经够热闹,最好别再锦上添花。”据说,为了他们两个要成亲的事,京城的饭馆酒肆天天有说书先生讲故事,有一个版本将他们的相识说得很浪漫——两人在赏梅宴上一见钟情,然后在硕亲王为自个儿办的丧礼上再见倾心……人啊,天生有编故事的本领,碧芳的转述听得她们目瞪口呆,不是因为故事情节,而是在场人人都入迷了,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戚文烨忍俊不禁的笑了。“你也听说了?”
“你觉得很有趣吗?”
“我去听了,精彩程度不足。”
徐卉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还跑去听?你不怕被瞧见吗?”
“我隐身在人群之中的功力很高,不会有人瞧出来。”戚文烨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被人家拿来说书,怎能不去听听呢?”
好吧,换成是她,若是方便出门,她应该也会好奇人家如何编他们的故事……自从圣旨下来,她就被娘下了禁足令,美其名是待嫁姑娘原本就应该待在房里绣嫁衣,其实还不是担心她继续四处乱跑会出乱子。
“那些都不重要,这会儿我交代你的才是最要紧的,硕亲王府的张总管和逍遥苑的云嬷嬷可以信任,想知道府里谁可以用,问他们就好了。以后进了硕亲王府,遇到事情,若是我不在府里,你也可以找他们。”
徐卉丹甜甜一笑。“王爷成亲之后,三个月内要前往封地,我们在硕亲王府待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即使是三个月,也不可以掉以轻心,总是有人不愿意安分过日子。”
徐卉丹同意的点点头,不过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从她嫁进硕亲王府就要开始收拾箱笼去西北,还寘的没有多少闲功夫与他后院的女人纠缠不休。
“我回去了,你也歇了。”戚文烨突然靠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赶紧转身逃跑。
许久,徐卉丹只能傻傻跪在炕上,右手模着额头,属于他唇上的温度缠绕上头,也缠绕她的心,竟让她感受不到凛凛寒风……这是她第一次诚心感谢上苍,穿越时空是不是就是为了与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