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见鬼!你不在家里陪嫂子,跑到我这里来干么?”于家老二于峻霖,不敢置信地瞪着站在自家门前的大哥,一双眼差点没瞪凸出来。
才由澳洲结束工作返国,担任职业摄影师的他,回台湾还不到三个小时。
这次老大的婚礼决定得太过仓促,加上他工作告急,因此临时排定的班机赶不上婚礼,最后不得不缺席今日的盛会,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只是现在老大跑来找他是哪招?
是来责怪他无故缺席吗?他老兄应该没道理那么小心眼吧?!
“你这里借我窝一晚。”于峻岳说道,径自推开自家兄弟踏进屋里。
“嗄?!”于峻霖反应不及,傻乎乎地瞪着他进屋,下意识想跟上,猛地想起还没关门,忙不迭地回头踢上大门,才急急忙忙跟上,一手搭上他的肩。“欸欸欸~~把话说清楚,哪有人新婚之夜还跑来睡弟弟家的?搞屁啊你!”
回头拉开弟弟的手,于峻岳皮笑肉不笑地拉开嘴角。“我想你不行吗?”
说来他和峻霖的兄弟缘还真浅薄,他归国的前一天,峻霖才接了案子飞往澳洲取景,两兄弟因而错过感人的相拥场面;现在他结婚,峻霖又因工作的关系赶不回来,再次错过了他的婚礼,两兄弟好像老是碰不到面,感觉很是悲情。
没想到这会儿终于见到了,却是因他无处可去,不得不上老弟这里借住,还有谁比他惨?
“呕~~”于峻霖做出呕吐状,打死不信他的说辞。“恶心死了,少来这套。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今天才结婚的男人,不在家里同新婚小妻子温存,反倒跑来找弟弟,还说要借住,鬼才相信他没问题。
“奇怪了你,问那么多干么?”于峻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疲累地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我怎么不晓得你改行当海洋管理员?”
“切~~”要说他管太多就讲咩,说什么海洋管理员?不如说他改行当救生~~
于峻霖啐了声,意兴阑珊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倏地伸出长臂搭上他的肩,并安抚似的拍了拍他。
“干么?”于峻岳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
“老实说,我有被你和丹绮的婚事吓到。”于峻霖轻叹一口气,意有所指地叹道。
他的人生中,有一部分是伴随着老哥和丹绮之间的吵吵闹闹成长的,虽然丹绮和他同年,可莫名的她就只对老哥有好感,对他则和一般朋友没啥两样。
老哥和丹绮或许并不知道,他曾在少年时期对丹绮有过幻想,可那刚萌芽的生涩情思,随着丹绮对老哥不断表白而渐消,终至他不再将老哥和丹绮摆放在自己的生活重心之中,才总算真正结束他多愁善感的青涩年代。
他原以为老哥和丹绮这辈子就这样了——一个不断的往前走,另一个不停地在后头追。
可显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变化,因此才会有今天这场婚礼。
更令他感到不可置信的是,这事竟然还得到了老哥的首肯,所以他不懂答应娶丹绮的老哥,还有什么立场能窝到他这里来躲避她?
于峻岳沉默了下。“别说是你,我也经历过一番挣扎。”
自家兄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不是丹绮二十年来老嚷着喜欢他,今天和丹绮结婚的男主角,难保不会换成弟弟峻霖。
事实上,丹绮和峻霖的想法还比较接近,光就两人选择的行业便足以证明。
一个是摄影师,一个是造型师,全都是与艺术相关的行业。且丹绮外放,峻霖内敛,若能凑在一起倒也形成互补。
但人生总有许多料想不到的意外,丹绮没有与相似的峻霖凑成一对,反倒和他这个性格、想法通通南辕北辙的人成了夫妻,还真应了那句世事难料的谚语。
“……所以,你相信老爸的说辞了?”于峻霖傻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或许真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这事听在他耳里,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我看过公司帐目,确实有亏损的情况。”突地被弟弟这样一问,于峻岳不禁蹙起眉心。
“OK,你信就好。”于峻霖耸耸肩,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
老爸的公司一向稳定,虽然他对商界的事并不是很了解,但他从没听老爸或老妈说过公司有任何亏损,由两个老人家身上更全然看不出有哪里和平常不同。
若不是老爸和老妈联合起来瞒他,就是他们连手诓骗老哥,总之他和老哥一定有一方被蒙在鼓里,但他宁可相信自己的直觉,受害者应该是老哥没错。
只是他没想到如老哥这般精明的人,竟然会被老爸那种小儿科的骗术给蒙蔽,真的是他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吗?
或许在老哥跳下陷阱的同时,存在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理由?!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于峻岳的眼角抽搐了下。
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在公司的账面上他实在找不到造假的证据,令他想不相信都难。
“没什么意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懂做生意的事。”于峻霖伸了伸懒腰,才结束工作回家,连行李都还来不及整理,又倒霉地被新婚的老哥上门一闹,他感觉自己快累瘫了。“不管怎样,你娶了丹绮是事实,解铃还须系铃人,找个时间跟她坐下来好好谈谈才是上策吧!”
丢下建议,他决定回房窝到床上装死,至于他的行李……等他大睡一场,睡到自然醒之后再说呗!
丈夫拂袖离去,对一个妻子来说不啻是个伤及自尊的严重挫折,若柳丹绮说自己一点都不伤心,那绝对是说谎,但她倔强地不去触及那个伤口,兀自将自己和于峻岳的行李全搬至主卧室,坚持她自己的主张。
崭新的房间、全新的床罩组,完完全全陌生的新环境,一般来说,大部分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境都会感到开心,即便只是到一间旅馆或度假中心,都会因对新环境感到新鲜而心情愉快,可此刻待在新房里的柳丹绮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情绪的亢奋,反而有股淡淡的忧愁。
道是她想要的婚姻吗?
即使对象是她爱了好久的男人,但这样的婚姻却不是她所企盼的。
她想象中的婚姻,夫妻至少相处融洽,忙碌时各忙各的,闲暇时便可一起出游或闲话家常,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话也无妨,可显然她的希望落空了。
她单方面的期待不会成为这段婚姻的缩影,光是从“房事”便可瞧出端倪。
新婚之夜,她的新郎没有回来,基于女人的自尊问题,她坚持不肯拨打于峻岳的手机,独自一人抱着被子,孤单瑟缩着窝在新房,辗转反侧、似梦似醒直至天明。
盯着被晨曝照射得光亮的窗帘,那是她挑选的花色,如今粉女敕鲜美的花朵在阳光毫不留情的强力映照下,彷佛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一如她满心的期待……
她爬坐而起,呆坐在床上半晌,直至注意到已临近她开店时间,她才忙不迭地跳下床,跑进浴室梳洗。
没关系,她早就知道于峻岳不喜欢她,婚前他也曾询问过自己的意见,是她执意要嫁给他的,既然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就该自己承担所有后果,包括被他冷落。
她抿唇吐了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咧开嘴笑。
没问题的,她不怕困难,凡事总戴着钢盔向前冲,不论前方的路有多险峻,冲冲看就有机会,否则永远都只有死路一条。
穿上一身帅气的牛仔装,她蹬上及膝的高跟长筒靴,拿着钥匙便直奔停车场,驾着她的粉色小噗噗车上路,往自己的工作室驶去。
一到工作室,就有常合作的经纪人打电话过来向她预约了明天的时间,她将约定好的工作写到记事本上,才坐下休息喘了口气,立刻就有客人上门来。
“呃,你好,要做造型吗?”她有点意外的询问。
平日早上除了事先预约的工作,一般都不会有客人上门,这个客人倒是少见的例外。
“呃,是、是的。”女人支吾了下。
倏地,有个男人进门,由女人身后探出头来。“嗨~~”
“秦先生?”柳丹绮愣了下,原来是她的常客,经常带不同女人来化妆的秦志汉。“你怎么没事先打电话来?”
“怎么,你有客人?”秦志汉好奇地问。
“没啦!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她轻笑,亮出一排用具,准备上工。
“是是是,你总是很忙,都怪我斗胆没先打电话来预约。”秦志汉似乎不太开心了,一**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一张嘴翘得老高。
“干么这样!”她好笑地睐他一眼。“我们都这么熟了,何况我还要感谢你经常光顾,我这小店才得以维持。”
“哟~~你突然这么客气,我还真有点适应不良。”秦志汉讪笑,倚着沙发跷起二郎腿,自在得像在自己家里。“你不是还接了些演艺圈的工作?我这种零星的还不够你塞牙缝呢!”
柳丹绮的嘴角抽搐了下,以客为尊地客气回应道:“你太客气了,我的牙缝没那么大。”
秦志汉闻言朗声大笑。
“小姐,你想化什么样的妆?”不再搭理只会打屁的秦志汉,她转而询问与他一同前来的女子。
“漂亮就好,不过吃个饭而已。”秦志汉心不在焉地代女子回答,心下还压着最毒的一句——别吓到人就好。
柳丹绮横了他一眼,转头仔细检视着女子的脸型及五官,她有张秀气的瓜子脸,且有双极具东方魅力的丹凤眼,可显然秦先生不是很满意。
男人啊!就是肤浅,殊不知这样的女子是外国男人最钟爱的类型,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呵~~
她快手快脚地为女子的面部做了基本的清洁,然后开始上妆——
她有着吹弹可破的好肤质,只是她的眼神为何如此忧愁?彷佛心有千千结。
柳丹绮心口一紧,女子的面容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同样情感纠结的内心。她没敢再胡乱臆测下去,因为她突然感到害怕,害怕自己在外人眼里,看来也是这副模样……
“欸?这么早就有客人?”
突地,吴晓峦推门而入,不经意扰醒柳丹绮的思绪,令她瞬间从那股无名的忧愁里月兑身。
“你来啦?快,快帮小姐弄指甲。”柳丹绮振了振精神,忙不迭地交代工作给晓峦。
她出资开了这家造型工作室,而因兴趣去学了美甲技术的吴晓峦则成了她工作室聘雇的专任美甲师,以弥补她对美甲方面的不足,两人倒是合作得极有默契且愉快。
“喔好!”吴晓峦点了点头,上工。
两人合作之下,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柳丹绮又到衣物间里拿出改良式旗袍让她穿上,最后女子略微羞赧地被柳丹绮和吴晓峦推到秦志汉面前,毫不意外秦志汉见到“新生”女人时,会大叹那令他惊艳的“效果”。
“靠!你们在变魔术是吧?”秦志汉揉了揉眼,虽然已经被她们两人连手“吓”过很多回,但因对象的不同,惊讶程度自然也有所差异。“这根本是诈欺!”
运用化妆的技巧,将女子原本不显眼的丹凤眼勾勒得活灵活现,原本就相当细致的脸蛋因眼部的变化整个亮了起来,加上旗袍的衬托,宛如由画中走出来的绝美仕女。
“诈你的大头啦!”柳丹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手。“总之你交代的事我帮你完成了,麻烦付费。”
秦志汉一双眼怎么都无法自女人脸上移开,他愣愣地掏出信用卡交到柳丹绮手上,直到她又拿了刷卡单回来,他仍陷在过度的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
“好啦~~银货两讫,改日请早嘿~~”收了钱,柳丹绮扬着笑,大大方方地赶人,只差没拿出扫把,就这么将秦志汉给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