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们去哪了?”在主宅客厅再次见到严畅野和艾若愚的时候,方南国和方徽瑶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看风景。”手插在口袋里,艾若愚温声温气地回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总觉得自己理亏,毕竟刚才她貌似拐走了人家的未婚夫。
“老朋友许久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严畅野随意坐进一张椅子里,环顾四周,宾客们都散了,想必是方家两兄妹的功劳,幸好不用他去安抚,对他们虽然抱歉,但往后利用他们的地方应该还是会有一些些的。
“大家都走了,我们也快走吧,这乡下到处都是虫子。”方徽瑶一边抓着手臂上的痒一边催促道,她可不愿放两旧情人在这里日久生情。
艾若愚走去一边左右寻找,“南国哥,小萌人呢?”
“哦,在马场苞天天一起玩呢。”方南国走过去,提议道:“一起去吧,那疯女孩只有你能阻止得了。”
“又和天天一起骑马了吗?”艾若愚说着就往外走去,她不想掺和进严畅野和方徽瑶两人之间,她应该照常过日子,顾好女儿和自己就够了。
“我在的时候不敢,这会就不知道了,天天也是个耳根软的。”
又将严畅野无视了,不管是蒋若愚还是艾若愚,她还真是本性难移,一遇到障碍就选择逃避。
严畅野扭头看向别处,不声不响的,让立在一旁的方徽瑶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一会儿,他才开腔说道:“我打算在这住上个把月,若愚的事,我父母那边你最好不要透露半个字,不然你可能就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你也看见了,我对她有旧情,可她却依旧把我当透明,你跟她之间,这期间我会作出选择,请让我理智思考。”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此事曝光了,他就会带着那对母女远走高飞,反之,他会通过相处在她俩之间择其一。
只要那个秘密不曝光,她一个知书达礼、温柔多情的千金大小姐,和一个带着孩子的木讷冷淡的村妇,任谁都知道谁的赢面大,况且还有那个远房的村夫堂哥可以拉拢利用,方徽瑶略经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那你就去安排下房间吧,我对这里不熟。”吩咐过后,他抓过茶壶自斟自饮,不急不躁、循序渐进,就像猫捉鸟,他已经开始享受这场战役。
没过多久,方南国回来了,见严畅野还在客厅坐着,便问道:“还没走吗?车子坏了?”
“你明知故问,若愚呢?”严畅野轻慢地笑答,即使吃醋也不会表现出来,总是气场强大。
“回家了。”方南国气闷地坐到他对面,“她没告诉你吗?她不住这里。”
“她说她在这里当医生,她一年前考到了医师执照,你不觉得她在这里屈才了吗?”
严畅野耸耸肩,还是一副不把对方放眼里的样子。
“她没你们那么功利,农场和村子需要她,员工和村民也都爱戴她,她在这儿很好。”
正因为这里远离城市,所以才更需要艾若愚,她是这里的白衣天使,人人都爱她,而他也相信她满足于这些爱,为大家对她的信任和依赖而开心。
“也许她只是缺少目标,你不觉得她缺少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吗?在你看来,她是不是有点寡情少欲呢?”严畅野可不管什么悬壶济世的大道理,他只管她活得是好是坏。
艾若愚这样没有过去也不管将来,温温吞吞地过日子确实没什么不好,但却也绝对算不上是幸福的,没有一份真挚热切浓烈的情意深植她心中,所以孤独其实一直和她形影不离。
“你们已经六年没见面了,少说大话。”方南国气愤道,照他那样说的话,艾若愚岂不是跟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可怜。
“是啊,所以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我打算在这里住下了,以便我跟若愚重新地彼此了解一番。”
“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方南国都听方徽瑶说了,看小萌的长相,极有可能是严畅野过世的哥哥严洪野的孩子,严畅野现在摆明了对自己嫂子有非分之想,这也太惊悚了吧!
“我没疯,你大概也从方小姐那里知道了些事情,我爱若愚这点我从不避讳,只是她一直都拒绝我,因为她爱的是我哥,但我哥去世了,而且我哥对我的最后嘱咐也是要我好好照顾她,虽然这几年她失踪了、失忆了,但是现在误会解除了,我又找到她了,我想我没有理由终止自己的这份单相思。”
“你今天才订婚!”这男人也太狂妄自大了,以为自己是皇帝唯我独尊啊?
“订婚又不是结婚,而且结了婚还可以离婚,法律上我依旧是自由身,这就是场赌局,我赢了,若愚就是我的;我输了,我也自然会还若愚自由。”严畅野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样子,教方南国气得牙根直痒,他说出口的话就像金科玉律般不容任何人质疑。
“小艾才不会爱上自己的小叔,她是个……”
“传统保守又自卑怯懦的女人。”严畅野替他把话说完道。
“才不是怯懦,你根本不了解她!”方南国气得脸红脖子粗,站起来准备走人,“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谁输谁赢走着瞧。”
真是傻瓜,人好是好,但配不上他的艾若愚,严畅野继续悠哉地享用起茶水,除了艾若愚,谁他都不放在心上,其他人就像是点缀,点缀他的优秀优越,只有艾若愚,是被允许与他同道而行的人。
落日将尽,严畅野声势浩大地进了艾若愚在农场与村子交界处,老式两层小洋房的家里。
“这里不错嘛,在谷口,西北风被农场挡了,又能举目望到村子的全景,还真是个好地段。”他笑得如沐春风,望着她的眼里暖融融一片,这是对谁都没有的待遇。
艾若愚狠狠瞪了他一眼,抓过他的手臂查看。
“哇啊,轻点,疼着呢。”严畅野还是没个正经,假假地申吟,慵懒如豹,惬意得就跟在渡假一样。
陪同前来的方徽瑶不知是真心焦还是真看不出他的故意,听他喊痛就把火发向了这间乡村小诊所里唯一的医生,“你到底会不会治疗,这么大一道伤口,需不需要马上缝合啊?”
艾若愚没理她,只是又瞪了伤者一眼,“这么大一道伤口是怎么割的?”查看完伤口,她不紧不慢地走向药品柜,“需要麻醉、缝合,有药物过敏记录吗?有病史禁忌麻醉使用吗?”
“搬床的时候不小心被戳出来的,是木板划的,没有病史,我一向健康。”严畅野简略道,明明是一条近十公分长、血肉模糊的大伤口,从他神情举止上却看不出他痛。
如果她们知道这道伤口不是意外划伤,而是他故意划伤的,她们又将做何反应?严畅野并不想知道答案,他要的是效果,这样一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经常光顾这家小诊所了。
“畅野哥,你怎么不让下人做呢?”方徽瑶看起来反倒更像病人,急得脸红耳赤,心疼之情溢于言表,“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我以为我什么都行,留疤也不错啊,显得更男人不是吗?”严畅野的嘴角上总是点缀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轻慢。
艾若愚拿着医疗用品回来,开始替他处理伤口,“消毒很痛的,你忍着点。”虽然知道他忍得了,但自己的心却在揪痛、在为他担心。
好在她跟他一样,都是善于掩饰感情的,尤其是在人家正牌未婚妻面前,她更应该知道分寸才是。
“嗯,没关系。”严畅野转眸看着艾若愚,神情里的狂傲,就像冰遇到火一样渐渐消融升华,看着她,就像她马上就会消失一样热切,看着她,就像她是不可触及的美梦一样,让他心痒难耐,然后像傻瓜一样情不自禁地发笑。
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方徽瑶是不敢直视的,同样严畅野那多变的神情也就不可能被她察觉,而要是她清楚看到了,便自然清楚这个男人的心一直都在艾若愚的身上,可惜她没有看到,不过也许她也更愿意自己没有看到吧。
对面投来的视线有多焦灼,艾若愚当然知道,为了集中精力在伤口上,她需要调动多少理智来控制自己那摇摆的思绪,至今为止处理过多少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已经不记得了,
但唯独这次,她仿佛在那道伤口上看到了自己躁动的心,以致缝合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手抖。
本想找些话来转移注意力,但对着这个叫严畅野的男人,她就是莫名地有着一份口难开的心酸。
“不想去大医院进修深造吗?”严畅野问,就像老朋友聊天一样。
“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艾若愚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而且好像也没那个本事。”
“出事之后为什么选择留在了这里?有回去过台北吗?又是怎样继续学业的?”那些他错过参与的,他很想一下知道个痛快。
“只回去过一次,办理一些手续,发现学校那边半年前就已经申请了休学,修道院那边最熟的修女也在一年前离世,可能因为原本的个性就很内向孤僻,所以其他人也没给我更多讯息。
那时很迷茫,为什么唯独失去那三年的记忆?为什么未婚怀孕,还跑去爬山?然后就很顺理成章地推断,自己肯定是被某个负心汉给抛弃了。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当初这家诊所的医生夫妇愿意雇用我,而且救我的老场主和大家也都很友善,这些对当时找不到其他出路的我而言,无疑就根救命稻草了。
至于学业,医生夫妇退休前都是本市医学院的教授,所以一半靠在诊所跟着周医生实习,一半靠去医学院继续课程,修业期间也多亏了老场主夫妇帮我照顾小萌,说起来,我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吧。”艾若愚缓缓地叙述,慢慢地替伤口收口,然后上药包扎,心情很微妙地平静了下来。
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其实也就像她叙述的这么简单平顺,因为她总是将绝大部分心思都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去了,根本不想过去也鲜少想将来,所以这六年可说是过得十分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