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妆容让那削瘦的脸庞变得紧实饱满,一袭银灰色礼服发挥扩散的作用,让孱弱的身段丰腴了起来。她看起来很美,但……
该死,她根本活像个白骨精!
许纬灼热的目光紧黏着那抹美丽的倩影,他必须用尽所有气力才能逼迫自己站在原地。
原本女方的婚宴,他不打算出现,省得身为新郎倌的亚历士脸太臭,吓跑宾客,反正美国那场酒会,亚历士是躲不了的。
可是三天前莫名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不仅把他从花莲某个农场度假小屋挖了起来,还被关进这间鬼饭店软禁了三天。
然后一个小时前,有人丢了套银灰色西装要他换上,说什么他是今天的伴郎,伴娘已经到了会场,也穿着银灰色礼服,要他赶快去找伴娘会合。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如果只是要他当男傧相,有必要把他从花莲绑回高雄,甚至软禁三天吗?另外,亚历士明明就还在记恨,怎么可能会要他来当伴郎?
他是怎么看都觉得有诈,可是再怎么诈,他也不认为亚历士会在自己婚宴上搞鬼,要是弄巧成拙,亚历士不怕被自己的新婚老婆掐死吗?湘湘那个女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于是他满月复疑问的留下,想看亚历士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接着惊喜就来了。
一道银光闪过,他下意识跟着那抹纤细身影走,保持着五公尺以上的距离。那女孩非常娇小,脚下那双三吋高跟鞋也没为她增加多少高度。她的头发剪得极短,背脊挺直,瘦小的肩头带着一股坚毅感,除了身上的礼服外,毫无多余的点缀,连耳环都没有。
他觉得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说熟悉,却又透着些许陌生,总之,他不由自主地继续跟着,全然忘了自己原先的目的。
“小玫。”她喊住一名高身兆的年轻女孩,“那些盆栽记得请人载回店里。”
许纬健硕的身子微微一怔。这个声音好熟悉……
“客人没动过的菜、水果,就全让育幼院院长带走,不过不包括没发完的糖果,那些小表一个个全蛀牙了。”
眼尾扬起笑纹,他嘴角微勾的模样迷人极了。所以湘湘的伴娘好友是个好心肠的花店老板啰?
但下一秒,他的笑意骤然冻结,因为耳尖的他清楚听见旁人的咕哝。
“新郎真的好帅喔,只是……我记得他不是穿白色西装吗?”
“对啊,怎么变成银灰色的?而且左眼还带了个『黑轮』,刚刚没见到啊……”
这下他万分肯定那个莫名其妙的绑架案是件丑恶的阴谋,而且幕后主使者还担心他抢眼的外型会夺去新郎倌的风采,所以卑鄙地要那群黑衣人专攻他俊帅的脸部,要不是他的反应敏捷,挂彩的何止是左眼啊!
许纬硕大的双拳紧握,发出喀啦喀啦的威吓声响。
亚历士,这笔帐,他们有得算了!
“抱歉了,两位美女,我是伴郎,不是新郎,新郎只是刚好长得跟我有一点点像。”他用拇指跟食指比了一个小缝,还轻佻地眨了眨未受伤的右眼。
什么有一点点像?根本是双胞胎吧!
两位年轻女宾客一阵赧然,主要是因为帅哥迷人的笑容,另一方面是没料到她们的耳语会被听见。
“呃,两位美女请自便啊,我得去找伴娘谈论一下入场行程了。”
眼角余光发现那道吸引人的亮银不见了,他立刻急着闪人。
一个转弯,娇俏身影再度出现,不过她站在一条无人的走廊上,背影落寞的看着窗外。
会觉得她落寞,是因为她那挺直的肩头垂了下来,如果她会担任伴娘,就代表跟湘湘交情匪浅不是吗?那么好友的大喜之日,她为什么要躲起来独自品尝落寞?她该不会也看上亚历士了吧?他不会是被找来充当慰藉的吧?
许纬高壮的身子僵站着,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
半晌后,前方五步之遥的女孩淡淡叹了口气,缓慢地转过身。
两人瞬间四目相交,同时愣住。
他极度惊愕,但也同样认真地审视她。脸庞消瘦,身段孱弱,视线难以置信地停留在她的胸前……
这根本不是他印象中的她,绝对不是!即便有彩妆跟礼服的妆点,她看起来仍是憔悴得令人心疼。
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而后状似痛苦地跪坐在地,粉唇不停逸出痛苦的喘息,额际还渗出涔涔冷汗。
许纬一个箭步迅速冲向她,却在碰触到她前缩回了手。
他担心她不是真的,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像气喘又像心脏病发的反应。
“你又不是没见过这种病症,怎么还会手忙脚乱呢?”一道低沉的男声插入,“湘湘就比你镇定多了,她一眼就看出我的问题。”
猛一回头,许纬的眼中除了狂怒,还有明显的狼狈。
该死,这是他第一次在亚历士面前如此难堪,不过亚历士的意思是……
“她有恐慌症?!”
许纬的音量不由得提高,强壮的臂膀立刻搂过她,她当然在挣扎,却是无力的挣扎,而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只是不晓得在恐慌谁?”亚历士嘲讽道。“先带她去休息一下吧,男女傧相待会儿还要走红毯呢。”
许纬浓眉挑高,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一声,“是啊,你们慢慢走到爽吧!”
双手轻轻使力,怀中的娇弱人儿就被许纬一把抱起。
见鬼了,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瘦、这么轻,而且还极其憎恨地瞪着他?多年前毫无预警消失的是她耶!
“许纬。”亚历士出声喊住他。“汪子瑜如果不见了,我要怎么跟湘湘交代?”
“那是你的问题,关我屁事!”许纬回呛。
亚历士僵站着。他都敢把许纬找来了,当然已经做好后果自理的最坏打算,但他以为这个超自我的家伙最起码会卖他们这对新人一点薄面的。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亚历士焦躁、不安,还有种大难临头的不祥感。他迅速掏出手机,开始对着电话低声交代着。
该死,他要怎么跟湘湘解释伴娘的中途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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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飞快的穿梭在道路上,附近的车辆几乎都纷纷走避、让道,只有两部黑色高档休旅车紧紧跟在救护车后方,让人瞧不出是救护车上待急救病人的家属,抑或是想藉救护车开路的恶劣车主。
救护车里除了医护人员外,还有一名身着银灰色西装的魁梧男人,而躺在担架上戴着氧气罩的娇小女子也是一袭银灰色礼服。
满月复疑惑的医护人员再次瞄了他们一眼,这一对出色的男女怎么看都像是一对的,不管是衣着或是外型,看起来都很相配,只是……
医护人员低下头,望向女子那双瘦弱的手,她正用力回握着他这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一双泛着泪光的大眼里写着显见的恐慌,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但他一抬头,怜惜立即褪去,反倒是满满的害怕。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从这名女子开始向他寻求庇护后,就一直这么恶狠狠地瞪着他。
医护人员惴惴不安地别过脸,他真想拜托哪个好心人来帮他月兑离险境,这个猛男一副想揍死他的恐怖样,而且他帅气的脸上除了左眼那一个黑轮外,还带着不少新的伤痕,那是尾随救护车的那两部车里的黑衣人干的,刚刚救护车到场时,他看到了那场群架的尾声。
真不晓得这群人是什么来头?是黑社会老大的爱女跟男友发生感情纠纷?还是黑社会老大的情妇养了小狼狗被捉包……
许纬下颚紧绷,额际青筋爆起,一双冒火的虎目死盯着那双碍眼的男人的大手,当然,他不爽的事可不只这件,还有三分钟前的那场混战。
他抱着浑身发抖的子瑜走出饭店宴客厅的大门时,那群黑衣人又全围过来了,想也知道一定是亚历士那个不讲道义的家伙找来的。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一共有八人十六只手,还全是高手等级的保镖,加上他为了护住怀中的佳人,除了又躲又闪,根本毫无攻击力,只能乖乖挨揍,到最后连子瑜都被其中一名黑衣人扯抱过去。
当他站起身,再度以肉身阻挡拳脚,突破重围冲过去想抢回她时,她竟然当着他的面,毫不给面子地放声尖叫。
错愕、伤心、失望的情绪蜂拥而上,旋即他的脸上又被挥了一拳。
接着,救护车立刻出现,他猜想是某个黑衣人打的电话。子瑜看起来确实有陷入疯狂失控的迹象,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他坚持要陪同她一起上救护车,那群黑衣人也不再制止。她发狂似的尖叫声一直到医护人员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才开始逐渐安静下来,也让医护人员得以替她进行一些基本的检查跟监控。
除了上车后对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恐慌症发作”外,他再也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不会有好话,况且他也不想再刺激子瑜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这样重逢。
仰着头,闭上眼,他连握紧的双拳都松开了,浓重的无力感正深深地打击着他。他不死心的找了她三年,却总是一无所获,后来他放弃了,也强迫自己去遗忘。时间就这样缓慢流逝着,岂料她会如此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亚历士显然早就认识她了!
车子开上一道斜坡,嘈杂的鸣笛声止住,仅剩炫目的闪光。
木然地先行下车,许纬侧过身让医护人员专心忙碌,但他的视线仍紧盯着汪子瑜苍白的小脸。
她看起来好糟,脸上布着冷汗,目光无神且惶恐,唇瓣因方才的嘶吼而干裂渗血,原本精心打点的秀发散乱了,妆容也哭花了。她孱弱无力的虚软身子迅速被移向病床,许纬也亦步亦趋地随侍在旁,不过已经不再靠近。离她这么远非他所愿,可是他不愿意把事情搞得更糟。
突然,汪子瑜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睛睁得老大,惊骇地盯着医院的急诊室玻璃门,神情里写着害怕、恐惧,还有崩溃,接着,几近疯狂的尖锐号叫再次响起,声音之哀戚,简直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甚至她身旁的两位男性医护人员,也完全压不住她亟欲起身的力量,立刻疾呼要人过来帮忙。
在许纬下意识举步想冲到她的身边前,一双大手抵在他的胸前坚决地制止了他,是那个矮了他半颗头的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因为专业,因为关切,他的气势看起来比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许纬更强。
“不要再刺激她了!”他对着许纬厉声大吼。
彷佛遭受当头棒喝的许纬倒退两步,表情颓然。医护人员那一声怒斥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的身上。
顿时,许纬领悟了一个显见的事实──他是整个混乱的来源,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他是让汪子瑜失去理智的原因。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看见他就抓狂啊!
众人望向他的眼神有质疑,有责备,当然也有忌惮他壮硕体格的恐惧,可是有谁知道,他才是真正陷入五里迷雾的受害者。
倏地,前方的尖叫跟挣扎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哀求。
“湘湘……湘湘救我……”
许纬僵住,难以置信她会在此时向湘湘呼救,但他没料到更惊人的话即将接踵而来。
“救我的孩子……孩子……暑假……暑假……”她吐出破碎的呓语。
医护人员立刻如临大敌,显然被她的话吓到了,以为瘦弱疯狂的她是个孕妇。
孩子……暑假……暑假……
许纬浑身泛起恶寒,但那两个奇怪的名词组合在他听来不仅格外有意义,甚至是青天霹雳。
踉跄倒退三步,表情错愕的跌坐在地,许纬真的不愿去埋怨一个已死之人,但除了老家伙,他再也想不出有谁会做出这种事?不管是知情或无知,有意或无意,直接或间接。
颓然瘫坐着,许纬紧盯着仍在挣扎、低喃的汪子瑜,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甚至让他看不清那抹让他挂心了好久的瘦弱身影。
他抬起手,抚向满是湿意的脸颊,那……那是眼泪吗?
从小,他就清楚自己处在一个病态的家庭;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要坚强地保护善良的母亲,和对他存着敌意的弟弟。他总是不把自己摆在第一位,他习惯用笑容去掩饰自己对现实的无奈,但此时,他才惊觉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
模糊的视线开始跟记忆交迭,他彷佛看到多年前几乎崩溃的自己,他狂怒、焦急,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可是子瑜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不见迹影,她没有去上大学,育幼院也表示完全联络不上她跟雅芳姊,冰店结束营业了,邻居只知道雅芳姊草草搬离,却也不清楚原因。
现在,事情全都明朗了,他只是没料到仍是如此不堪!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继续深究子瑜突然消失的原因?他为什么会傻到利用老家伙的资源来找人?他为什么只找了子瑜三年就放弃了?
一声声失控的狂笑从他的唇边逸出,继而转变为狂吼,随后警察来了,医护人员来了,他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