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玩着系在裙带上的翡翠,翡翠上头刻着油桐花,雕工精致细腻,仿佛风一吹,花瓣就会随风轻颤。
那是各地管事在年节时送上来的,她一眼便瞧中这个。
每年两季,各地管事进京送帐,都会花点心思给主子送礼物,珍珠玛瑙、翡翠水晶……什么稀罕物事都有,也有人送鲜果进京给主子品尝。
说到送果子,功夫可大了,果子不像珠宝,放个百年也不烂,是得争时效的,却也不能快马运送,万一撞烂,送比不送更糟,这样一篮果子呈到主子跟前,那份心思,做主子只能承着。
桌上的甜瓜便是章管事送来的,晶莹剔透,甜得紧,就是童心身上的油桐花翡翠也是他寻来的。
章管事是童心的师傅之一,四十来岁,精神奕奕,他忠心耿耿,竭尽心力,童老爷把他拨到童心身边,便是想在日后让他成为童心的左右手。
可惜最终她无法继承家业,章管事只好回到童老爷身边。
屋子里,童夫人坐在软榻上,看着童允在自己旁边爬来爬去,周岁大的孩子最有趣,稍稍一逗,就咯咯咯笑得翻过去,让满屋子女人忍不住苞着笑。
生下童允的柳姨娘站在童夫人旁边,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儿子,表情满是骄傲,偶尔挑眉,似笑非笑地向主母望去一眼,带着挑衅与轻鄙。
童心原本低头把玩着玉佩,却不料一抬头竟发现柳姨娘的不敬表情,不自觉地眉心微蹙。
发现童心目光,柳姨娘心头倏地一紧,连忙拉起笑脸迎上,童心恍若无视地将目光转开,看向弟弟。
童心不喜欢柳姨娘,从她刚进童家大门那天便不喜,娘还笑话她:“怎地,怕人抢走你爹爹?”
童心摇头,她不喜欢的是柳姨娘那股子狐媚样儿,说她是良民?可那走路身段、同人说话一双眼睛就东飘西瞟的姿态,哪有半点良家妇女的样子,她去过青楼,那里的女子什么姿态她一清二楚,若不是章管事保证她是清倌,童心怎么都不会让她进童家大门。
对母亲,她并未多言,心底明白若非母亲无法替爹爹生儿子,哪会想用别人的肚皮来替自家丈夫传宗接代。
童心也坐到软榻上,模模弟弟圆鼓鼓的小肚子和肥嘟嘟的小腿、小办臂,这孩子长得真好,尤其是那对丹凤眼,微微上扬的眼角,浓密的眉毛,日后定是个招惹女人心的秧苗。
离家大半年,走时童允还是个软绵绵的小婴儿,才多久时间便像灌了气似的,一口气眉眼全都长开了,这会看仔细,还真是个好看得教人疼惜的小子。
她似有意似无意地对母亲说:“娘,这娃儿要长到多大,才看得出来他像爹还是像娘?”
话一抛出,目光闪过,童心迅速捕捉到柳姨娘瞬间惨白的脸色。
一句玩笑话这么大的反应?有鬼!
童夫人把童允搂进怀里笑道:“哪有每个孩子样貌都会像爹肖娘的?我们家童允长得像不像爹娘不打紧,要紧的是他得肖了你爹、你这姐姐的本事,以后才能支撑门户,把咱们童家家业给世世代代传下去。”
“娘想得真远,弟弟才周岁多一点,就想到撑门户的事?女儿不过是觉得奇怪,祖父母、爹爹都没这样一双丹凤眼,连柳姨娘也没,怎么弟弟会生出这样一双祸国殃民的漂亮眼睛?”
“瞧瞧你说的,什么祸国殃民,让你爹爹听见,定要说你嫉妒弟弟。只不过话说回来,允儿的眼睛还真漂亮,这么小就把满屋子女人的魂给勾上,长大还得了。”童夫人细看说道。
柳姨娘这才回神,像解释什么似的急急回答,“夫人、小姐,小少爷的眼睛像婢妾早逝的娘。”
她不解释还好,这个解释语气中带着些微的迫切以及……心虚,善于察言观色的童心眉头不自觉地蹙紧,抬眼与柳姨娘相对。
她不动声色与柳姨娘对望,什么话都没说,可表情却摆出三个字——我知道。
本是四目相对,慢慢地柳姨娘禁不住了,她悄悄转开眼。
童夫人忙着和童允玩,没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交会,半晌,她抬头对童心说:“心儿,你的嫁衣绣得怎样了?你可不能总懒着,把绣活儿全推给紫袖,至少得帮着打打下手。”
“让女儿打下手,不是帮忙是添乱,时间都不充裕了,我还在旁捣乱,紫袖不气得跳脚才怪。”童心不在意的自嘲道。
紫袖话说得刻薄,却也真实,她说:给小姐一根针,小姐会直接把手指头给缝在一块儿,给小姐一把剪子,怕是连头发都要绞掉了,让小姐帮忙绣嫁衣,除添乱二字之外还真寻不出好说词。
“你啊,都回老家住大半年,就没好好琢磨琢磨这手功夫?”
童心笑道:“娘,你这不是为难女儿吗?让女儿学女红做菜,怕是比让鱼学着在地上行走、让母鸡学着飞上天空还难。”
听到这里,紫裳忍不住噗哧失笑出声。
“瞧,连丫头都听不下去,你这个当主子的呀……”童夫人羞了羞女儿。
“禀夫人,是奴婢想起前事儿才忍不住笑出来,无意取笑小姐。”紫裳回话时,眼眉弯弯的觑了童心一眼,笑意尚未敛回。
“什么事,说说,也让你家夫人乐乐。”童夫人见状道。
“那日,小姐还真拿起针线想替自己的嫁裳尽一份力气,紫袖不放心,挑了个边角处给姑娘试试手,姑娘试着绣朵花,结果那花像在水里泡过三天似的,全给泡糊了,那叶子……”
“叶子怎地?”
“像是煮熟的菜梗子。”
紫裳说完,满屋主子下人全笑成一团,童心也不见半分羞惭,叉腰、戳指,重重把紫裳的头给戳到一边道:“这还不叫无意取笑,分明就是有心。”
紫裳见夫人笑得前俯后仰,小姐也无恼意,便凑趣儿续道:“这不算取笑,要说到后面那段,才是真取笑。”
“还有下文?快说、快说!”童夫人连迭催道。
紫裳说:“后来姑娘一拿起针线,紫袖便惊得大声喊救命,让咱们快把小姐给绑出去,免得坏了嫁裳,她可没时间重做一件。”
“下人绑主子这玉琼轩反了,乖心儿,娘打紫袖二十板子,替你出气。”童夫人笑折了腰。
“那可不成,好歹等她把嫁衣给缝好才打她板子,不过,女儿想的出气法子更狠,这二十板子就免啦。”
“你想了什么出气法子?”童夫人好奇。
“等女儿嫁进黎府,长日漫漫、无事可做,就裁件嫁衣,上头绣满泡水花儿和煮熟的菜梗子,等紫袖出嫁时逼着她穿上。”
紫裳苦着一张脸说:“小姐,您这可是恩将仇报呐,紫袖为小姐的嫁衣熬得两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你还这样冤她,万一男方看见紫袖的嫁衣,硬把她给退回来,不是害她一辈子吗?”
“还不快来人,把这丫头的嘴给撕了。”
紫裳道:“主子要撕就撕吧,反正紫袖给奴婢备下针线包,随手就能缝上。”
听她说话俏皮,童夫人失笑,掐了掐女儿的脸道:“你啊,都要嫁人了,还这副性子,日后要怎么与公婆丈夫相处。”
童心叹气,可不是吗?她这副性子……
童心勾住母亲的手臂,靠上她肩膀低声道:“娘,爹怎么就给女儿定了黎家?”
“怎么?不喜欢吗?听说黎四公子是个白面郎君,温文尔雅、卓然有成,这样的丈夫多少女子愿意下嫁。”
“就是这样才有问题呀,他有更好的选择,干么将就女儿,难不成背后……”
童夫人瞪女儿一眼。“你可别胡思乱想。”
“怎是胡思乱想?第一,黎府是官家,那样的门户怎会与商户为亲,传扬出去定会遭人笑话;第二,黎四公子不但样貌好、才情高,还得皇帝看重,这样年轻有为的公子,有多少豪门贵户、王孙贵胄想与之结亲,他怎会考虑到女儿身上来?第三,女儿在外头的名声如何,娘又不是不知道,怕是黎府老太爷也多少听过,再者,黎四公子未曾娶妻,身边又无侍妾、通房,说不准是多少名门淑媛的深闺梦里人,女儿怎么想,都想不出黎家要同咱们家结亲的理儿,除非……”她挑挑眉,笑得让人碍眼。
“除非什么?”
“除非黎家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女儿的嫁妆去帮衬一二。”
也除非……黎四公子好男风,想娶个门户低、管不着他的女子,各过各的生活。后面那个“除非”,她断不能在母亲面前说,否则真要领一顿板子。
“你啊,满口胡言,黎老太爷是何等人品,会觊觎孙媳妇的嫁妆”这话童夫人压根不信。
“爹爹不是放出风声,要把一半的家产给女儿当嫁妆吗?”
风声放出去那会儿,引得多少媒人上门,几乎要把童家的门槛给踩破,秋棠写信到乐梁,提及那时的空前盛况,惹得紫衣、紫裳大笑不已道:“咱们家姑娘几时掉价儿了,居然得用一大笔钱才送得出门?”而黎府,不就是在那时候给引上门的吗?
童夫人无奈摇头,女儿这个多心眼的,怎能把做生意那套拿来盘算未来夫君,这怎么得了。
“你别胡思乱想,那黎四公子娘是见过的,至于你爹,你以为你爹会随随便便把你给嫁出去?要不是老早把人家祖宗十八代全给刨出来、盘问过几遍,就算是皇子求娶,你爹也不见得会点头。你就相信爹娘这一回,绝不会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童心仍存疑,“我哪里不知道爹娘一心一意为女儿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黎家是个什么景况,居然愿意与商户联姻。”
“这当中弯弯绕绕,你爹也没同我说清楚,只教我放心,也让你放心。”
童心耸耸肩说:“知道了。”
婚期已经定下,不放心又能怎样?
“还有一件事,你爹可是把话讲在前头了,秋桦那几个丫头不准你带去黎府。”
早就猜到!童心笑道:“爹这是怕我进了黎府不安分,要把能管帐的、能做生意的都给留在家里,可是娘,她们几个年纪都不小了,爹又不能把她们给带出去做生意,与其让她们在童府里空耗着……不如娘帮我求求爹,让女儿亲自替她们安排去处,终归是主仆一场,她们尽心尽力为女儿,好歹也让女儿替她们尽尽心。”
“这行,不必你爹同意,娘可作主。回去后,好好问问她们,如果她们想回老家,咱们就替她们置点田地、铺子,让她们风风光光的回去,若想嫁人,那对象得好好挑选,女孩子家最怕嫁错郎。”
“女儿明白。”童心低下头,掩去眼里的算计。
“过去后宅之事娘从没教过你,老认为你用不上,可现在却不能不多唠叨个几句。”童夫人心疼地替女儿顺顺头发,这大半年的,教习嬷嬷真把女儿教出几分样儿。
“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对待丈夫和对待客户是不同的,你素来聪明,自然知道人心相对,咫尺难料。商场上讲究买卖不成仁义在,可到夫家,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不管喜欢或不喜欢、是不是受了委屈,都是你要待上一辈子的地方。
“所以不能论理较真,就算你事事占理,但身分摆在那里,你就是个小媳妇,你上头有长辈、有丈夫,就算看不过去也得内敛隐忍、万般迁就,必要时还得委曲求全,睁一眼、闭一眼,海纳百川,心有多宽,福就有多厚。懂吗?”
童心苦笑,她当然懂,这大半年,天天学着的就是这个。
只是这事儿该在她三岁的时候开始教,然后日积月累,让自己的脑子将它当成天地真理,理直气壮去遵循,而不是在她争强斗狠了十几年之后才告诉她,身为女子该懂得委屈自己。
但这话,她是说不出口的,如果母亲有选择,怎会愿意将女儿当成儿子养?
她只能奉上一个安心笑容,安慰母亲。“我明白的,教习嬷嬷耳提面命着呢。”
“你能明白最好,当娘的总是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丈夫,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童夫人拍拍她的手。
“女儿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童心点头,虽然她对好的定义和母亲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好,先回去休息吧。”
童心点点头,却在离去之前突然转头,朝柳姨娘抛去一眼,她没想到这个临别秋波,竟让自己捕捉到柳姨娘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
事情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垂眉浅笑,童心潇洒旋身离去,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让柳姨娘心头突突跳个不停。
童心领着紫裳、紫衣回到玉琼轩里。
一路上,紫衣忧心忡忡道:“小姐,你这是何必,都要嫁出门了,还去挑衅柳姨娘,这会老爷正宠着柳姨娘呢,万一她大吹枕头风,说动老爷心思,把你的嫁妆大打折扣,岂非多事?”
紫衣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却把柳姨娘和自家小姐的眼神交会给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快要嫁出门,要是不好好清理清理府里,留着几个祸胎,我怎能放心得下。”童心感叹。
娘是个软绵性子,看谁都是好的,那只狐狸精生下儿子,爹真当她命中多子,夜夜在她屋里歇下,这会她还真担心,自己前脚出门,后脚童家后院就变了天。
“清理?难不成姑娘想把柳姨娘……不行、不行,老爷还盼着柳姨娘替童家开枝散叶呢。”
童心一笑道:“继承家业的儿子,一个就够,好好栽培,日后定能出头天,总比生上一大把,却个个纨裤来得好。”
她本只盘算用几句话、一点小计气得柳姨娘跳脚,对自己暗地使手段,只要能抓住她陷害自己的证据,依恃爹爹对女儿的宠爱,即便看在开枝散叶的分上,必也会将她送到府外,寻个地方安置,日后她若再生下孩子,便把孩子接回府交予母亲教养。
这样的话,便不怕她把诡计用到娘身上,可柳姨娘急迫解释的模样、瞬间惨白的脸色……会吗?可别让她误打误撞给撞出难堪……
她轻轻咬唇,唉,时间还真是不充裕,她等不起,只好主动出击,虽然她真的不屑在女人身上使心计。
回到玉琼轩,几个丫头全守在厅里,看见童心回来,急急忙忙凑到主子身边,倒茶递水、上点心、拧帕子……事事有条不紊。
待童心坐下来,所有人全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们就等着小姐回来,指定谁来当陪嫁丫头。
丫头当中,以紫起名的负责童心的生活起居,紫袖有一手好绣工,紫裳专管她的首饰头面及私房钱,紫衣有一手好厨艺,她做的吃食,大馆子里的厨子也及不上,而紫襄懂医术,眼下掌理院子里的丫头仆婢,且她有功夫傍身,也练得一手好暗器,因此她虽然不懂得生意、算帐,却也经常跟着童心在外头跑。
以秋起名的,全是被训练来帮自己做生意的,秋桦、秋棠擅长算帐,秋桐、秋杉擅长套交情、谈生意,这些人个个都是好管事,亦能独当一面,差就差在身为女子,并且她们年纪太轻,不跟着童心,还真寻不到更好的去处。
“姑娘,老爷、夫人决定了吗?”大家异口同声,想知道的是同一件事。
“先别管老爷夫人怎么决定,你们自己说说,谁想同我嫁进黎家?”
童心一问,八个婢女齐齐向前走一大步。
“都想清楚了吗?黎府是官家,规矩多,你们家小姐嫁过去,恐怕自己都难能扑腾,更何况是你们。”
“要跟。”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童心的嘴角勾出两分笑意,看来,自己是个还算不错的主子。
“好吧,既然你们已经确定心思。紫襄,去把门关起来,再找两个小丫头在门口守着,别让人闯进来,你们一个个都拿把椅子过来坐着,大伙儿凑得近些。”
生意做太久,童心没大家闺秀那等派头,在她心底没有什么主仆尊卑之分,只有四海之内皆朋友。
待众人坐好,她才低声道:“嫁进官家、成为官夫人,我估模着,老爷再不会让我碰生意场上的事,没猜错的话,我的嫁妆不是田产庄子就是银票,半间铺子都拿不到,运气好的话,也许会分点票号的股份给我,但不管怎样,我都别想再插手生意。”
这时候,童心还不知道父亲与黎育岷已经密商过自己的嫁妆,她只能凭猜测想象父亲的心思。
叹呐,嫁进官家就是麻烦,要管名誉、要注重风评,身为官太太不能轻易露面,更不能把赚银子那张贪婪嘴脸给泄露出来,以免害夫君在官场上失了颜面。
黎育岷娶童家姑娘进门,怕已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嘴,她若是再敢重操旧业,和离大概离眼前不远了。
“所以老爷必定不让我们四个陪小姐出嫁?”童心开了头,几个秋丫头算出接下来的话。
“对,所以如果你们想回老家、想嫁人,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全力为你们安排。”
话一出口,秋桦、秋桐、秋棠、秋杉几个全垂下头噘着嘴,脸色阴沉,像是被人欠债不还似的,一个个都不肯开口说话。
童心见状,既得意又满足地道:“行了,别一个个给小姐撂脸子,既然你们想跟我,也行,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你们置下宅院先待着,等我在黎府混熟,再把你们一个个接回来。”
听见童心的话,秋丫头们瞬间眼睛发亮,脸上笑容洋溢。
那个意思她们听懂啦,小姐早晚要出手生意场,只不过身分不允许,只能让她们出面,届时就是她们几个大展长才的时候。
“这安排,你们可喜欢?”童心问。
“喜欢,喜欢极了!”年纪最小的秋棠第一个跳出来说话。
“那好,除了置办宅子外,在出嫁前,你们还得替我办成一件事。”
她勾勾眉,几个婢女看着忍不住发笑,每回小姐想使坏就是这副表情,只是不晓得这次轮到谁倒霉。
同一天下午,秋桦和秋棠出门,两个人行经柳姨娘的院子时轻声交谈。
“真不懂,小姐为什么要咱们去寻吴郎中,那人看病本事低微,上回紫袖生病,接连吃几天药都不见成效,还是紫襄回来才把人给医好的。”
“吴郎中看病的本事虽然不怎样,可他有一门祖传秘方,可以监定父子的血缘关系。”秋桦刻意压低嗓门说话。
“监定血缘关系作啥?难不成小姐以为自己不是老爷、夫人的女儿?”秋棠惊吓得扬声道。
“喂,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也不怕夫人揭了你的皮。”
“我哪有乱说,要不,小姐干么寻吴郎中的秘方?干么监定血缘关系?”
“小声点,你这丫头!”
秋桦重重掐了秋棠一把,疼得她呼痛,秋桦气得一跺脚,把秋棠的嘴巴给摀紧。
这些话,很快从柳姨娘院子里下人的嘴巴传进柳姨娘耳朵。
那天下午,柳姨娘不早不晚,恰恰在吴郎中进府欲往玉琼轩时病了。
出门寻医的丫头发现吴郎中,二话不说强行拉着他先绕到院子里替柳姨娘看病。
门一关上,柳姨娘和吴郎中在屋里吱吱喳喳说个没停,外头还派两个丫头守着,谈什么没人知道,只不过后来吴郎中并没有往玉琼轩去,而柳姨娘的婢女将吴郎中送走后,他绕到后门,紫襄在那里等着他。
这天,吴郎中发了一笔财,柳姨娘院子里两个嬷嬷、三个丫头也发笔小财。
隔天,童心被父亲唤去,叨念一顿,“往后,你说话得多点心眼,同女人打交道与男人不同,要处处细心谨慎,日后嫁进黎府,要是说话还像现在这样没心眼,万一得罪长辈可怎么办才好?”
闻言,童心明白,昨儿个夜里风大,枕头掀过。
柳姨娘定是向爹爹哭诉白天之事,说大小姐影射她的清白有虞,也许还闹上一阵,说她不想活之类。
唉……傻了她。
那话在娘那里,娘不会多想,只当童允真肖了他外婆,可听在爹爹耳里,会有另一番味道。
何况,柳姨娘越是过度反应,爹爹越会起疑心。
不过隔天谣言便传扬出去,说老爷狠狠训了大小姐一顿。
不到几天,几个经常在府里进出的年轻管事住进童府,说是老爷有笔新生意要让他们到南方去洽谈,把人给留在府里待上几天,一起谋略。
这是爹爹惯用的手段,童心明白,爹爹决定出手了。
照理说,接下来的事自有爹爹处理,做女儿的插手爹爹后院,长辈面子上会下不来,她绝对相信南院那边已经安插人手,没有当场捉奸,应是爹爹为童家名声着想,打算暗地处置两人。
事至此,她大可不必理会了,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隐隐忧虑,仿佛有事将要发生似的。出嫁在即,时间窘迫,再三考虑后,她决定斩草除根,不把后患留给母亲,于是决定踩对方一脚,让对方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管事们被安排在南院,白天,姨娘屋里的大丫头进出两次,深夜,柳姨娘穿着深色披风走了趟南院,殊不知童心早派了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童心还刻意让两个丫头陪着在园子里头逛,待柳姨娘回屋的时候与之撞个正着。
柳姨娘双眼含春、香腮微红,一脸甜滋滋的模样,像是刚刚得了个好事似的。
童心笑道:“柳姨娘去哪儿了?那个方向不是南院吗?这几天那里住着几个年轻管事,柳姨娘可得小心,就算只是侍妾,若传出不好听的风声,童家虽是商户,也容不得不贞女子。”
乍见到童心,柳姨娘已是满心惊惧,听见这话更是吓得满头大汗,急急道:“大小姐看错了,婢妾不是从南院过来,婢妾方才是去看小少爷。”
“是吗?”童心轻轻丢下两个字,一脸的诡异笑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