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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 第二章

作者:泠光类别:言情小说

“等等!”向兰生连忙叫住他。他给了老风什么新线索?去关外看看这个烂主意明明就是老风自己想出来的。

“什么事?”风雪月停下脚步。

“如意山庄你不管啦?”向兰生觉得老风真的有点轻重不分。

“反正现在大家都各有各的事,连乐工坊都有兰生你帮忙训练,我离开一下没什么关系的。”

“你打算在这件事上花多少时日?”原来老风对他打赏乐工的事有意见,可是没办法,谁叫他银子太多,人家奏乐给他听,他付银子是天经地义啊。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牛老太的命够长……”

“照你这种找法,牛老太婆只怕要先求得长生不死药。”向兰生翻了翻白眼。

风雪月一脸尴尬。

“为什么……”向兰生故意停了停,随即忍不住笑了。“你不拜托我?”

风雪月的眼睛亮了,随即又黯淡下来。“不可以的,这事没有酬劳。”

“牛老太付不起,但你付得起啊!”向兰生觉得老风的头脑实在太不灵光了。

“你什么都不缺,富甲如意山庄,风雪月哪请得动你?”

“那倒是。”向兰生忍不住笑了。“不过,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分上……”

“我不习惯靠关系解决事情。”风雪月一脸正气。

向兰生一怔,随即笑道:“也对也对。不过你莫要忘记,『大老板说的话,就是命令。』这是我们加入如意山庄第一条、也是最高的守则。”

你终于想起这个守则啦!风雪月心道,不过他不动声色。“可是如果我以私人身分委托你做这件事,我就不是你的老板了。这么做,好像不妥。”风雪月犹豫不决。

向兰生觉得风雪月实在迂腐得可以。这有什么难的?

“你可以这样做,”向兰生帮风雪月解套:“把牛老太婆当作我的委托人,找牛头就成为我的任务,这样,你还是向兰生的老板,只不过牛老太婆的酬金由你来付。虽然对你来说是有点吃亏啦!不过你可以得到你认为最重要的『信任』。这样,也算是个三赢的局面,你看怎样?”

向兰生一副帮风雪月着想的表情,只是他没说,他还多得了一样东西,就是——虚荣。

能赢过这世上他最瞧得起的对手,这种成就感足以令他回味一生。

“兰生,你真是好兄弟。”风雪月脸上满是感动。“你说吧!你想要风某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看在……”向兰生正要说出“我们相识多年的分上”,忽然想起风雪月说他“不习惯靠关系解决事情”,于是改口说道:“牛老太婆的一片痴心上,这样吧!我也不要你太多,就随便拿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即可。”

风雪月一听,心中了然,却装傻道:“这样,不是太委屈你了?”

“老风你既有这分善心,向兰生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向兰生的眼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风雪月冠上的宝珠上。“这样吧!向兰生就要你头上的这颗宝珠。”

“这是颗宝珠吗?”风雪月伸手到头上模了模,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倒不知道,只是觉得我这一身暗了点,而它够亮,就拿来绾发……”

牛嚼牡丹。向兰生心痒难搔。这可是世上少见的南海明珠,看它的色泽和大小,今时今世可说绝无仅有,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老风竟然不知道。

想想也是。珠宝这种东西,在外行人眼中看来,不过就是发亮的石头,至多就是财富的象征;可是只有内行人才知道,即使珠宝也有贵贱之分。越是深入了解,越是觉得乐趣无穷。老风忙于工作不懂享受,这下可要让他捡了个便宜。

“就这样吧!”向兰生非常干脆。“如果老风你同意,向兰生保证五天之内完成任务。”

有偿的任务,就有期限,向兰生已经开始与风雪月订定契约。

不料,风雪月却反对。

“五天,绝对来不及。”风雪月道:“从如意山庄到邓府,从邓府到榆杨村,光是来回的路程就不止五天,你还要打探哩。”

那是能力问题。向兰生心道,忍不住得意。不过他们现在谈的是生意,风雪月既然愿意放宽期限,他乐得接受。如果能够提早完成任务,更是可以让风雪月见识见识他的能力。

“那你说应该几天?”

“我想最少也要一个月。”风雪月道:“不过如果你有困难,尽避延长,我不会有意见。”

“太小看我了,”向兰生嗤之以鼻。“这种任务我若不能在十天之内完成,还称得上是山庄第一的追踪高手吗?”

“兰生你有这份自信当然很好,不过欲速则不达,我不会用十天来限制你。”

老风实在是太婆婆妈妈了,向兰生心想。“任务完成了,如何通知你?”

“很简单,你请牛老太写一封信作为凭证。”

“老太婆识字吗?”向兰生不忘问出这个关键问题。

“应该不识。”风雪月道:“不过她的信上有一个特殊的花押,是她自己画的,我只要看到那个花押,就知道是她的信。”

“如果牛头已经遭遇不测?”

“希望不会是这种结果。”风雪月脸上闪现一抹不忍之色。“即使如此,我还是会依照约定,将你应得的酬劳给你。”

“好,活见人,死见尸,就这么说定。”向兰生伸出手来,与风雪月击掌。

然后,他的手顺势伸到了风雪月的头上,模了模宝珠--

“好珠儿,你就在这上面多待几天,主人很快就会来接你走了。”

对于向兰生轻佻的举动,风雪月只淡淡一笑。

“老风,我后堂有从西域带回来的顶级葡萄酒,咱们哥儿俩边喝边聊。”向兰生满脸堆欢热情招呼。“你把牛头的事再好好跟我说一说,包括他的生活习性、特殊嗜好、样貌特征……”

***

向兰生站在榆杨村外,犹豫不决。

他真的只剩这条路能走了吗?

九天过去,他竟然找不到牛头这个人,或说这具尸体。

虽然这段日子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他查出了牛头滞留在外的原因,是因为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

一个长年勤奋工作的老实人,一旦得了一笔财富,想去开开眼界也是人之常情。遗憾的是,牛头这一去就深陷温柔陷阱,无法自拔,积蓄去了大半。

可能牛头原先还以为能抱得美人归,跟牛老太报喜的信可以印证这一点。没想到人财两失,牛头很可能因此而想不开。

所以大部分时候,向兰生搜寻的方向,其实是锁定在“一具尸体”上。

县城的死亡档案他去查过了,乱葬岗的无名尸他去验过了,邓府、青楼、所有可以自杀的地点他都走了好几趟,连最近几个月发生过的强盗杀人案他都去调查过了,偏偏就是找不到一个像是牛头的人。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在世上?

虽然老风没有限制他完成任务的期限,但如果他花了十天还解决不了这件小事,他“山庄第一追踪高手”的头衔就要不保了。

即使其他人还是愿意这么称呼他,但这头衔前面恐怕得要加上几个字,变成“找不到牛头的山庄第一追踪高手”……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能忍受的耻辱!

此时,他能够想到的法子只有一个……

他一再安慰自己这种不入流的法子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老风提醒他的,只因为老风说过--

“分别十五年,相貌的改变是很大的。”

“除非是先天失明的人,不然想光靠双手模出一个人的长相,没有那么容易,顶多只能凭着特征来判断。”

而他,现在正握着牛头的“特征”,犹豫着要不要使出这最后一招。

是的,他所能够想出的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假扮牛头”。

反正只要能够取得牛老太婆的亲笔花押,他就能够跟老风交代,赢得宝珠,并保住他“山庄第一”的头衔。至于牛头的下落,他保证即使契约结束,他仍会继续追查下去。

可是,就算他能把良心丢在一旁,要假扮一个其貌不扬的乡巴佬,对他来说还是很困难。

坏就坏在他长得太俊美了,扮丑怎么可能有说服力?

虽然他已经涂黑了脸,换了一身粗布衣衫,他还是没什么信心--

“要把我看成牛头,除非他是瞎子。”他忍不住想。

不过,当他伸手到衣袋中,将牛头的特征拿出来贴好时,奇迹忽然发生了--

“小伙子,你在我们村外站了许久,是有什么事吗?”一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妇人操着榆杨村的特殊口音问他。

“我……我……”向兰生有生之年第一次结结巴巴。太丢脸了,他抬起手臂来,试图遮掩脸上的特征。

“欸!小伙子,你……你该不会是牛家的儿子大头吧?”老妇人冲着向兰生脸上的特征猛瞧。

“我……我……”这特征竟然如此管用,向兰生被吓到说不出话来。连明眼人都把他看成牛头了?他好想死。

“你就是大头对不对?”老妇人看了又看,完全不给向兰生反驳的机会,咧开嘴笑了。“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李大妈啊!”随即扯开嗓门大喊--

“牛大婶!你们家大头回来啦!”

***

向兰生发誓,他活到二十四岁,还没一刻像现在这么尴尬过。

牛家窄小的瓦屋里挤进了十来个乡亲,大家一口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守得云开见月明”,搞得他像是害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的薛平贵似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精彩”的,要说这场母子相认戏的高潮,就非“验明正身”一节莫属了。

当牛老太用砂纸般的双手颤巍巍地伸向兰生如豆腐般的女敕脸时,向兰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用砂纸磨豆腐?肯定粉身碎骨。

于是他假装情不自禁地握住牛老太的双手,然后,硬是将她的手往自己的下巴上带--

那儿,有一颗上面长着三根毛的大黑痣正在等着她。

牛老太模了又模,边模边点头;接着是眼眶蓄泪,然后是一声大哭--

“我的儿啊!”将手伸向向兰生。

“娘!”向兰生也立刻抱住牛老太假哭,心中却在庆幸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这么容易就瞒天过海了。

当然,他用的是易容专用的黏着剂,必须使用特定的药水才能洗掉,若不是有这种宝物在手,一颗黏上去的假痣怎禁得起“砂纸”的一磨再磨?

“好了好了,大家就不要再打扰牛大婶休息了。”

“牛头,要好好孝顺你母亲,这些年可苦了她了。”

众人看完了热闹,交代了几句话,就一一散去。

小屋里终于只剩下向兰生和牛老太。

“大头,”牛老太拭了拭泪。“这些年离家在外,可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倒是您,眼睛怎么看不见了?”说完顺手在牛老太眼前晃了晃。

向兰生做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意图,只是无聊而已,没想到牛老太竟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把向兰生吓得魂飞天外--

搞什么!这死老太婆看得见?

只听牛老太道:“这几天多亏了你媳妇熬了许多汤药给我吃,眼前渐渐地好像有点影儿了……”

媳妇?

只听牛老太又道:“对了,我们在这儿忙着叙旧,都忘了你媳妇了。大头你还没吃饭吧?赶快让你媳妇帮你下一碗面,你们也好些日子没聚了……”

牛头有媳妇?他什么时候成的亲啊?

向兰生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这才是这整出戏中,最最“精彩”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