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大哥?”蓝芍芍微蹙眉头,很努力的压抑惊诧的情绪,企图用平静的口吻说话,却无法克制语调里的颤抖,“你说的蔚大哥,是指蔚尔曜吗?”
“嗯,就是蔚尔曜。”谈起他,方萤有说不出的喜爱,“蔚大哥虽然温文尔雅,做生意时却有强力的手腕,在他父亲过世后,他扛下店铺,短短的三年里扩展店铺范围,如今已高达八十五间。”
方萤说的这些事,蓝芍芍都知道,早已明白蔚尔曜是个了不起的男子。
“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自知无法扛下家中庞大的财产与商铺,因此我爹便看上蔚大哥,希望藉由联姻,更加壮大蔚、方两家。”
蓝芍芍瞧着方萤幸福的表情,明了自己不过是个孤女,一年前还是继续做着蔚尔曜最不齿的事情,相较之下,她根本比不上家财万贯又美若天仙的方萤。
“嗯。”她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勉强扬起两边嘴角,却不知道这样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好在方萤沉醉在正构思的未来里,没有多去注意蓝芍芍落寞的神情。
“芍芍姑娘,下个月约莫十五号,能做出我想请你做的东西吗?尽可能让我看起来华贵又美丽,毕竟那日也许就是我的订亲日,所以不好好的打扮是不行的。”方萤握住蓝芍芍的小手,流露出请托的眼神。
蓝芍芍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轻轻的点头,“嗯,我知道了。”
“谢谢你,我真的觉得司珍坊的饰品比悦来坊要来得精巧与细致,我想,那天我戴上你替我量身打造的饰品,一定能让蔚大哥答应这门亲事。”方萤将蓝芍芍当作姊妹,因此什么羞人的话都能说出口。
“一定会的,曜哥哥一定会喜欢。”蓝芍芍更加用力的扯动嘴角,闪亮的眼里泛起酸涩,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
望着方萤盈盈款摆的走出店门,她的眼里有羡慕,有悲伤,更有嫉妒,清楚的明白蔚尔曜并不适合她,像他这样不凡的男子,身畔站着的就该是像方萤这类相貌、家世、财富与仪态皆是一等一的女子。
是呀!她早就告诉自己,不需要与他共效于飞,仅有两夜的短暂欢爱,对她这样恶贯满盈的人来说,早已足够。
蓝芍芍摇摇晃晃的走回店铺后头,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制钗工具,心情却是无比低落。
六年前,蔚尔曜与他的父亲蔚石决然离去的背影还依旧清晰,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蔚石和义父袁道恩断义绝的场景。
蔚石当时遭受丧妻之痛,毅然决然不再继续在海上当海盗,放弃了三十年来一亮出便能纵横大海的旗帜,说他亏欠妻子太多,长年在海上讨生活,让他忘了关心妻子,甚至妻子濒临死亡时还在海上差点赶不回家。
这是蔚石的说法,他还语重心长的要袁道领着他的手下,用这些年抢到的钱财做点生意,正正当当的做人。
那时决定分道扬镳的蔚尔曜,拉着蓝芍芍的手,走到京沪港口的右端,爬上刚动工还未完全盖好的雪白防波堤。
他与她并肩坐在上头,望着无边无际的蔚蓝海面,那闪着耀眼光芒的海天一色依然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无法忘怀。
“芍芍,别当海盗了。”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难道当海盗的这几年,曜哥哥都不开心?”
“一点也不开心,抢劫别人辛苦赚来的钱财,供自己享乐,这是可耻的行为,虽然我是最近才猛然惊觉,但是不希望你同我一样,在最伤痛的时候才醒悟。”
他的话依旧回荡在她的耳畔,义父对她的养育之恩却不能不报,只要袁道一天不肯金盆洗手,即使已经跟当年的同伴恩断义绝,她就一天不能离开。
失去他,海上生活是无聊的、是漫长的,每每她从商人的船舱里取出抢来的货品时,他的声音就像紧箍咒,束缚着她所有的心神,让她自责不已,夜不成眠。
后来她又听说了,蔚石与儿子蔚尔曜成立蔚家商行,每年不仅开仓赈灾,还捐了大批的银两给需要救助的贫困者,更是大手笔的赞助粮草,送给边疆的战士们。
分离的三年后,蔚石追随爱妻的脚步离开人间,那时她又听说蔚尔曜克绍箕裘,除了接下店铺的所有生意外,还扩大店铺触角,往京城外头发展,更与朝廷关系良好,每年用来帮助贫困者的金钱难以计数,俨然成为众人眼中的大善人,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富商,至于他的过往,就不再重要了。
每每听闻关于他的消息,蓝芍芍都真心的为他开心,却也知道自己离他越来越遥远。
“芍芍姊,不好了。”蓝翠翠突然慌张的跑了进来,打断她的思绪。
“怎么了?”
“小花她……她在家中昏了过去,怎么办?芍芍姊,你说该怎么办?”蓝翠翠泪流满面,手足无措。
“翠翠,别慌,你先把店铺关起来,之后赶紧回家里,我马上去请大夫,替小花看病。”蓝芍芍虽然也是心急如焚,但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我马上关上店门,赶回家里。”蓝翠翠急忙点头,转身就往外冲。
“姑娘,真的很抱歉。”留着白胡子的年迈大夫踏出房间,看见蓝芍芍与蓝翠翠,随即摇头叹息。
“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蓝芍芍睁大双眼,紧张的询问。
“这孩子不仅发高烧,全身乏力,还不时伴随着呕吐,想必过几日应该就会起疹子,这是染上天花的症状。”
“天花?怎么可能?”蓝芍芍难以置信。
“姑娘,虽然残忍了些,但还是请你们赶紧将她送走,免得传染给其他孩子。”大夫沉着脸说话。
“不!我们绝对不会放弃小花,大夫,可以请你帮帮忙吗?”蓝芍芍扯着大夫的衣摆,泪水有如断线的珍珠,不停的滑落。
“这……”大夫一脸为难,叹了口气,“有一个方法也许可行。”
“真的?请大夫赶紧指示。”蓝芍芍喜出望外,抹干眼泪,期盼的望向大夫。
“找一名已经染过天花的人,一日三次以蜜擦在孩子的身上,并每日服下以白牛虱制成的粉末,更重要的是,与孩子同住在一起的你们倘若没染过天花,就要先将从染上天花的人身上取下的结痂磨成粉,再吸入鼻子内,这种方式称作种喜痘,以免孩子好了,换你们染病。切记,染病的孩子身上的衣物与任何用品都必须要以沸水煮过,方能再使用,如此一来,才能有痊愈的机会。”大夫缓缓的说,深怕蓝芍芍与蓝翠翠听不明白。
“谢谢大夫,那你说的蜜、粉末和种喜痘,该要去哪里买?”蓝芍芍一听到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彷佛溺水者抓到了浮木。
“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尤其是用来种喜痘的粉十分昂贵,所以需要准备四、五十两银子,你现在到龙门大街的前段,一间称作来乐药坊有卖,但是那里的掌柜视钱如命,没有钱,他不可能将东西卖给你。”
“四、五十两?”蓝芍芍双眼圆睁。她哪里凑得到这些钱?
“姑娘,若要医治这孩子,实在不能拖,最晚明天就要让她服下药粉,否则痊愈的机会越来越渺茫。”
“我明白了,谢谢大夫。”蓝芍芍随即从袖口取出绣囊,拿了诊疗费给大夫后,急忙交代一些事情,便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当她气喘吁吁的来到蔚家商行时,却听到青天霹雳的消息,让她像游魂般在茫茫人海中游荡,不知何去何从。
接待她的蔚家商行雇员,是上回领着她进入店铺找蔚尔曜的年轻男子,他告诉她,老板出海去了,因为前几日的海上喋血事件,让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她还向他询问了陈老爹的去向,却又得知陈老爹这几天出城去办事。
这下能作主借她银两的人全都离开京城,要她在短时间内如何能凑得到四、五十两?
难道她该跟方萤开口?
这是蓝芍芍最犹豫不决的事。
为了小花,她理当放下心底的欣羡,但是方萤与她并不熟稔,跟她开口借钱,实在令她为难。
就在蓝芍芍陷入天人交战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转头一看,是一脸疑惑的袁众任。
“芍芍?”
“袁大哥?”虽然知道他一定没有这么多银两,但她还是不死心的开口,“小花病了,需要四、五十两治病,袁大哥,我该怎么办?”说着,热烫的泪珠又滑落脸颊。
袁众任看了,好不心疼,赶紧丢掉吃了一半的烤番薯,不知所措的说:“芍芍,别哭,先别急。”
“袁大哥,你帮帮我,也帮帮小花,好吗?”蓝芍芍抬起头,殷切的看着他。
她白皙的脸蛋因为抽噎而泛红,盈满泪珠的大眼看起来楚楚可怜,袁众任知道自己不能趁人之危,但是看着她越发美丽的容颜,他的心底悄悄升起一个不该有的恶毒计划。
是的,他想要蓝芍芍当他的妻子。
就算她的心不属于他,但是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属于他,总有一天一定会爱上他。
“芍芍,你听我说,今晚咱们就来……”
听着他压低声音说的话,蓝芍芍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迟疑的开口,“这……”
“能在短时间内凑到这些钱,只有这个方法了。”他蛊惑着她。
咬着唇,她苦思了一会儿,脑海里浮现小花对抗病魔的孱弱模样,一颗心揪痛着。
“好,我做。”
蓝芍芍决定豁出去了,为了小花,她什么事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