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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要自强 第三章

作者:梁心类别:言情小说

常幕升搔头,撇嘴道:“那么……月隐,你讨厌少夫人吗?”

“不。”他毫不考虑地响应,双目仍专注在笔下的画作之上。“我只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而已。”

“……”常幕升顿时语塞。“你这话可真够呛,求你好心点,千万别跟嫂夫人说。”

“我跟她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我不懂煮食刺绣,她不懂诗词歌赋,搭不上。”他略微停顿,再动笔绘作。“这世上,求一知心人太难。”

“这我就好奇,什么样的女子,才够格让你称一句知心人呢?”他当然希望好友能珍惜这段姻缘,却又忍不住好奇,顺着他的话尾问了出来。

庞昼长怔愣了一下,笔尖因为接触纸面过久,墨汁过于渗透,晕出了一处败笔。正当常幕升以为这幅画毁了时,他却在回神之后,顺着这块墨迹,画出了一树老槐。

“怎么了?这问题这么难回答?还让你差点毁了这幅画?”看好友难得失神,常幕升忍不住打趣道。

“我只是在想,这世间,怕是没有懂我的知心女子了。”他悬笔画田,一亩一亩皆因战火而成大荒,路边饥儿处处,大道中间戎甲男儿集结成队,誓师北伐。“你说这世上懂得吟诗作对,却又深谙世道,并非高阁女子;悲天悯人,却又快意恩仇,遇事不敷衍了事——这世道上有如此宏瞻的女子吗?”

“……瑶池仙女都不见得有你开出的条件。”原来好友眼光这么高,难怪觉得李彤青不足,她好归好,终究还是个后宅女子。“月隐,既然你都说了知心人难求,就没考虑过跟嫂夫人好好过吗?一个女人的见识,绝大部分是取决在男人身上。”

庞昼长顿了下,双目微敛。“我知道,但也得等科举后再说,我现在实在没心思去想这些。她的一切举止在你眼里看来贤慧,对我而言却是负担,只能说他之蜜糖,我之砒霜。”

李彤青是后宅女子,每天只知道捣鼓那些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过眼界是可以开拓的,只要有人带领,早晚见识会不一样,但他现在没办法去做那个人,也没心思去想该如何做那个人。

人都娶进门了,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还差这段不过拇指长的时间吗?

常幕升叹了口气,看来这心意,庞昼长是无意感受了。他拉过木盘,有气无力地说:“这砒霜我就替你吃了吧。”

虽然对不起李彤青,但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看见空碗总比看见干稠的粥好。

吃完了粥,他摇头甩袖走到书案边,一看到庞昼长的画作,双眼瞪如牛铃。“月隐,你……”

荒田千亩,居民流离失所,男丁成军北上。长城外,将士抛头颅洒热血;长城内,孤儿寡母担心受怕,人心惶惶。

庞昼长只画到此处,页面尚有一半空白,不过这构图——

“这哪里是金戈铁马了?”他大声喳呼,半条命都快被吓去了。“月隐,这可是要献给田老将军的,你画的内容可妥当?”

“一切等我完成再说。”这幅画还在初胚阶段,尚不足以表达他一半的想法,他就任由常幕升着急询问,除了微笑,什么也不给。

常幕升自讨没趣,只好回去坐在偏厅的椅子上,打起盹来。他则将笔回蘸了墨,继续专心作画,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黄橙如金粉的阳光斜照入书房,穿戴着萧瑟的气息,在地上拉出了尖锥子。照这天色看来,大概再一个时辰,就要进入黑幕了。

“好了。”总算他搁下了笔,满意地看着墨渍未干的画作,走到偏厅唤醒常幕升。“弘道,醒醒,我绘好了。”

“好了?让我瞧瞧。”常幕升揉了揉眼,整整衣冠,来到案前,细看全部画作之后,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何?”庞昼长笑问,拉回他的神智。

“……仅有一妙字!”如果他也有此巧思就好。

将军一骑在前,指示士兵攻破匈奴,保家安邦;妇女收起眼泪勤耕织衣,为供将士温饱,无后顾之忧。

大军得胜南归,民众欣喜欢迎。不再饱受峰火之苦的土地一片生机,风吹稻田抖穗,农夫停锄掀笠,最后以将军抱着头盔回到家中,妻儿金孙泪笑相迎,直挺的背影作结。

“我想田老将军戎马一生,求的不过是国泰民安,让每个人都有口饱饭吃,否则父子同朝为将也不是鲜事,他又为何在大败匈奴后,毅然决然返乡,含饴弄孙?”田老将军会有如此声望,一部分便来自于他对名利的淡泊。

庞昼长在画作右下落款他的名和字,再由怀中取出印鉴,盖上属于他的标记。

“嗯,你说得不错。”常幕升点头称是,既钦羡又嫉妒。“等墨迹干了,这幅图就让我送给田老将军——”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便来骚动。

“少、少夫人……妳怎么来了?”方成不知所措的声音透过窗纸飘入,让庞昼长悄然地皱了眉头。

“我想你少爷鞋子旧了,给他送新鞋来。”李彤青语气轻柔的回应,刻深了庞昼长眉间的皱折。

“可……可是少爷他……”方成很为难,绕来绕去的方法也只有一个。“不如少夫人把鞋子留下,等常公子离开后,我再进去给少爷试鞋,好吗?”

李彤青略一踌躇,尔后幽幽地道:“反正我闲来无事,就跟你一块儿在这里等候常公子离开吧。”言下之意,她要亲眼见到庞昼长一面。

书房内的常幕升看着好友铁青的神色,想到他方才所言,对李彤青无男女之情,就不晓得这趟浑水他该不该蹚?

可是吃了李彤青细心熬制的鱼片粥,不帮她,他过意不去。“就让嫂夫人进来为你试鞋吧,让她跟门房在外头等,不妥。”

眼下墨宝未干,他总不能卷着画,现在就走吧?

庞昼长悠悠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心虚直呵笑,末了倒也顺了他的话。“方成,带少夫人进来。”

“是。”方成欣喜应答,敲了两下门之后,以双手恭敬推开。“少夫人,请。”

“好。”李彤青内心雀跃无比,却不敢有过度的反应,仅留盈盈倩笑,只有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欢呼收回来。

她缓步走入书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书案旁涤笔的庞昼长。“夫君万福。”她先是朝他行了礼,才招呼站在书案后方的常幕升。“见过常公子。”

“嫂夫人客气了。”常幕升笑着回应,一边用眼神示意庞昼长去偏厅试鞋。

庞昼长没有开口说话,李彤青不敢妄动,抱着她亲手做的鞋子,垂首站在案前,乖顺地候着。

“过来吧。”庞昼长走到偏厅坐下,示意李彤青跟着。

她捧着鞋,碎步来到偏厅,就要跪在他面前。“让妾身服侍你穿鞋吧。”

“鞋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他又皱了下眉。她个性恭顺温良没错,但是太小家子气了。别人或许会享受妻子以夫为天的感觉,他却无法接受,更别提让妻子跪着为他穿鞋了。

他月兑去旧鞋,换上她带来的鞋子,起身走了两步便说好。“很合脚,不用改了。”

“那就好。”李彤青点头微笑,看他穿着自己精心缝制的鞋子,心里是无比满足。“旧鞋就留下,新鞋如果咬脚,就换旧鞋舒缓舒缓。”

“嗯,知道了,妳下去吧。”庞昼长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往书案走去,整理他方用过的毛笔。

看着他的冷漠,李彤青的心像被人用力撕了一块去,疼得很,却得逼自己笑着承受。

她将旧鞋收到他硬榻底下,回头正好看见桌上的空碗,顺手收了起来,准备离开书房时,又忍不住回头问了句。

“夫君觉得这粥还可以吗?”

庞昼长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话多了。

倒是心虚的常幕升连忙跳出来说话。“好吃!这粥太好吃了!罢才庞兄还一直赞扬,让我嫉妒死了。”

李彤青以袖掩唇笑了笑,没多久就瞪大了眼,在庞昼长抬起头来怒瞪常幕升、暗斥他多事时,她才将目光收了回去。

“夫君觉得好吃就好。妾身先告退了。”她语气有些冷淡,没有进书房时的开心了。

常幕升自己瞧不见,他的嘴角留着粥沫,还有小块葱花。

李彤青走后,常幕升等画作一干,也没有久留,卷着画就要走。临别前,又禁不住鸡婆几句。“嫂夫人就算不能成为你的知心人,终究也成了你的枕边人,别老端着张阎王脸对她。”

“……知道了。”他随口一应,没放多少在心上。

送走常幕升后,庞昼长轻唤着:“方成,去请总管过来。”

“是。”门外方成领命,像一支月兑弓的飞箭,奔出院落请总管。

庞昼长看方成离开后,视线像有自我意识般,走到了李彤青为他缝制的新鞋上。

或许是他真的过分冷淡,才让常幕升为她抱不平,可明年的科举,他不容一丝错误,即便在别人眼中他铁血无情,都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