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小冬来到赵云霓的闺房，就见自家小姐已坐在桌旁，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忐忑不安的唤道：“小姐……”
“先别说话。”赵云霓命令，“把门关上。”
“是。”关上房门，她满心惶惑的步至桌边，像根木头般直挺挺站着。
“坐下呀。”
“咦？”坐下？小姐要她坐下？她没听错吧？
赵云霓不耐烦的白她一眼，“你耳背吗？让你坐下呢。”
“是。”她答应一声，立刻坐了下来。
这是风雨前的宁静吗？小姐如此平静的态度及情绪，实在让她不安。
“你去吃人宅邸了？”赵云霓直视着她质问。
“是。”她诚实回答。
“听美良说，你想去帮他打理家务以报答他的百两恩情？”
她点头，看来美良已被小姐审问过，而且也都招了。
“小姐，这事是小冬求美良帮忙的，你若要罚就罚我，千万别把美良也……”
“慢着，”赵云霓打断她的话，“谁说要罚你了？”
盛小冬一愣，疑惑的看着她。小姐不罚她？也不向夫人告状吗？
“人家拿百两为你解围，你确实是不能白受人家恩情。”
盛小冬瞪大眼睛，惊疑不已。
“干什么？”赵云霓秀眉一拧，懊恼的瞪着她，“我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难道不能理解你想回报他的心情吗？”
“小姐……”盛小冬感动得都快哭了。
这是她所认识的小姐吗？是那个任性刁钻的赵家小姐？
“这几天看你若有所思，我早料到了你会这么做。”赵云霓脸上有一抹得意。
其实这不难猜，小冬还不起那一百两，又不能以身相许，唯一能付出的就只有劳力。那么一点点心思，跟小冬相处了三年的她哪会不明白？
“你见着他了？”赵云霓关心起盛小冬此行的结果。
她点头，“见着了。”
“跟他说了吗？”
“说了。”
“那他怎么说？”
闻言，盛小冬难掩失落，“他拒绝了。”
赵云霓一怔，“为什么？你愿意到他家帮忙，他为什么不肯？”
边绝就算不是个怪物、不是吃人鬼，肯定也是个怪人，拿出百两替人解围，却不要任何回报？
“小冬不知是哪里惹怒了他，他说不想再看见小冬。”想起边绝对自己说的话，她不禁难过起来。
“咦？”赵云霓一脸不解。
他不想再看见小冬？怎么会，娘说他愿意拿出百两为小冬解围，铁定是因为对小冬生了情愫，既是如此，又怎会不想再看见她？
“这人真怪……”赵云霓忍不住也对他好奇起来。
“边绝少爷确实是个怪人，不过他也是个好人，没与他接触之前小冬也很怕他，以为他真是咒杀叔父一家人且吃了丁家小姐的鬼，可是现在小冬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怕。”
“他没吃掉丁家小姐。”
闻言，盛小冬微怔，“小姐怎么知道？”
“你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被我娘知道，她肯定要骂我。”赵云霓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并示意她靠近一些。“我跟你说，丁家小姐没有失踪，更没有被他吃掉，而是跟家里的长工私奔了。”
盛小冬震惊的瞪大眼睛，“小姐说的是真的？”
“是我娘亲口说的，能假吗？”赵云霓冷哼了声，“丁家小姐已有婚配却与情郎私奔，丁老板脸上无光，于是在听打更人说亲眼看见丁小姐朝城西边府而去后，便放出边绝吃人的消息，将丁小姐失踪之事赖到他头上。”
听闻此事，盛小冬只觉不可思议，竟有人为了自己的面子，如此污蔑他人？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边绝少爷竟然从未为此事辩驳过。
“如果这事是假，那么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或许也不是事实。”赵云霓难得精明一次，“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默默承受这些莫须有的指控？”
盛小冬也不懂，觉得他真是个谜般的男人。
“对了，”赵云霓忽地想起什么，“周燕没骗我吗？他真的又残又丑？”
她摇头，“边绝少爷虽有残缺，却是个美男子。”
赵云霓眼睛一亮，“真的？”
“嗯。”
“哼，”她挑眉哼笑，“好个周燕，居然吹牛？看我明天戳破她。”
看小姐心里竟记挂着这种事，盛小冬忍不住想笑，她果然还是她，那个可恶却也可爱的小姐。
“小冬。”赵云霓目光紧锁住她，正色说道，“我决定帮你。”
“咦？”小姐要帮她什么？
“你晚上溜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样吧，”她忖了一下，“从明天开始，我就跟娘要求让你陪着我去私塾。”
盛小冬不解的看着她，“让小冬跟小姐一起去上学吗？”
“蠢猪，当然不是要你陪我坐在私塾里。”赵云霓白她一眼，“我的意思是，我找理由带你出门，让你偷空溜到边家去报恩。”
“什么？”她没听错吧？小姐居然……老天！
“你只要在我下课时来私塾接我便行，你觉得怎样？”
听了她这番话，她感动得快哭了。“小姐，你为什么要帮小冬？”
赵云霓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不要以为我只会使坏好吗？”
“不不不，小冬没那么想。”
她知道小姐寂寞，知道小姐只是想引起别人注意，一直以来，不管小姐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当是为妹妹，不曾有过怨怼。
“你会挨罚，说来也是我害的。”赵云霓脸上有几丝歉意，“你没拉我下水，默默的跪了三天，也算是有情有义，这算是我对你的补偿，你不会拒绝吧？”
盛小冬已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着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赵云霓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我困了，你也快回去歇息吧。”
“是，谢谢小姐。”她满怀感激，“小冬退下了。”
☆☆☆
隔天一早，盛小冬便跟着赵云霓出门去私塾。
对于突然的要求，赵夫人虽觉困惑，但并未深思反对，只因她平时也常有如此没道理的要求，赵夫人早已习惯。
就这样，盛小冬先陪着赵云霓到私塾去上课，然后再转往城西的边府。
来到边府深锁的大门外，她叩了叩门环，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来应门。
对开的大门只开启了道小缝，只够对方探出脸来。
“谁？”应门的是王婆婆。
“婆婆，您好。”盛小冬立刻向她问安。
见是她，王婆婆脸上立刻堆满笑意，将门打开，“小冬呀，你来玩？”
玩？不是，她是来干活儿的。
王婆婆没等她说话，迫不及待的拉住她的手，将她往里面拉，“进来再说吧。”
她被热情的王婆婆拉进宅子里，想着若来应门的是边绝，她应该会被拒于门外吧？想到这，她不由得吁了口气。
边府主屋前的院子正晒着菜干，沿着墙角处长满了杂草及小花，却意外的别有一番雅致。
进到主屋正厅，摆设简朴，窗明几净，桌上摆着一蓝菜，似乎是王婆婆刚才来应门前正在挑拣的。
“婆婆，您在挑拣菜叶吗？”她问。
“是啊。”王婆婆笑咪咪地回答，“是今天的午膳要用的。”
“让我来，好吗？”
王婆婆一怔，“你来？你是客人呢。”
“婆婆，其实我不是来玩的。”她抿了一下唇。
王婆婆疑惑的看着她，“那你是……”
“婆婆，我是来报答边绝少爷的恩情的。边绝少爷赔了我家夫人一百两，让小冬免于受罚，小冬实在无以回报，只好……”
话说到这儿，王婆婆已经明白了。
“这样啊，”她心里当然高兴，这样盛小冬和边绝就能多相处，不过也替盛小冬担心，“你放着赵家的工作不做跑到这儿来，不会挨打受骂吗？”
“婆婆放心，此事有我家小姐帮着。”
“欸？”王婆婆很讶异，“你家那刁蛮小姐？”
盛小冬微微一笑，“小姐以带我一起上私塾为理由带我出来，她上学时，我可以到这儿来帮忙，只要在她下课前去私塾接她便行。”
“想不到你家小姐竟愿意帮这种忙？”王婆婆啧啧称奇。
“我家小姐虽然刁蛮了点，但只是顽皮，她的心地不坏，就像个小妹妹一样。”
王婆婆听着，笑视着她，“你这孩子还真乐观呢。”
盛小冬娇憨一笑，“婆婆，以后我来的时候，您尽管把工作交代给我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王婆婆虽求之不得，还是客套一番。
她不是贪着有人来帮忙家务，而是欣喜安静的宅子里多了一个姑娘，而且还是她喜欢的。
“婆婆千万别那么说，小冬只求有个报答少爷的机会……”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回去。”
盛小冬心头一惊，猛地转头，只见边绝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脸上覆着寒霜。
打从昨晚离去前，她便觉得他在生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惹火了他，即使想跟他和好，也不知如何着手。
“绝少爷，”王婆婆皱起眉头，“小冬是来帮忙的，你这是做什么呢？”
“家里不需要帮忙。”边绝浓眉一纠，冷冷的直视着不知所措的盛小冬，“我昨晚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昨晚？”王婆婆一怔，立刻看着她，“你昨晚来过？”
盛小冬尴尬的点点头。
“我不想再看见你，你听不明白吗？”
边绝的声音沉重得让她快不能呼吸，她得努力大口吸气，才能勉强回答他的话。“我听进去了，”她抬起眼倔强直视着他，“边府这么大，我会尽可能不让你看见我的。”
迎上她那澄净又率直的眸子，边绝只觉心头一阵狂跳，但伴随着狂跳而来的，却是莫名的心痛及懊恼。
因为她，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残缺感到生气、沮丧，甚至是自卑，当他拉不住她、当她只能抓着他空荡荡的袖子，他的心就像是被戳刺般疼痛。
他不想再看见她，因为她教他平静的心湖起了涟漪。
眼下还只是涟漪，若有一日兴起波澜，那他该如何是好？
“你这女人未免太莫名其妙。”他毫不留情的对她说：“我都说了不想看见你，你为何还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跑来？”
他的话尖锐的让盛小冬想哭，但她习惯了忍，所以只是红着眼眶，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边绝少爷，请让我报答你的恩情吧，求你了。”说着，她弯下腰，深深一鞠躬。
而听见边绝刚才那些冷酷又无情的话语，王婆婆心里十分惊讶。
绝少爷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那么重的话，虽然他看来冷峻又淡漠。
可他如今为何要对小冬这样一个无害又善良的女孩说出那些话呢？他真的厌恶她，不想看见她吗？
不，她老婆婆就算哪天瞎了眼，这颗心也绝对不瞎。
她感觉得到，甚至可以确定小冬的存在刺激着绝少爷，不管那刺激是好是坏。
他还年轻，不该过着心如止水的日子。看来，她非得把小冬留下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