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雅人处理完公事,回到家中时,手表的时针指着十一,他推开雕花铜门,玄关的黑暗让他拧起眉头,伸手不见五指,依着模糊的印象,试图找寻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怎么没有?
砰!他挥倒了某样物品。
周雅人不想再像个瞎子一样乱模,干脆月兑下鞋子,想要往前走,脚趾却不小心踢中桧木地板,痛得他低声咒骂。
好不容易打开电灯开关,他的眼前一片灿亮,客厅一如往常的洁净。
才十一点就这么安静?他知道孩子睡得早,但是她呢?
依照过去的经验,她会在客厅为他等门,不管他要不要回家,她总是习惯等到十二点半。
难道她不舒服?
周雅人上楼,来到属于他们的主卧室,里头没有人,丝被折得整整齐齐,之前她乱摔的物品也都收拾干净,一切仿佛不曾发生过。
啊!床头的婚纱照不见了。总算还有痕迹证明那天晚上不是梦,她疯子般的行径是真实的。只是她人呢?这么晚不在家,她去哪里?
周雅人转向孩子们的房间,他们在自己的房里睡得香甜。在他的坚持下,儿子和女儿拥有各自的房间,这是学习独立的最好方法。
莫非她都趁孩子熟睡的这段时间外出?这么晚她能去哪里?又是和谁出门?他皱起眉头,十分不悦。把两个年纪幼小的孩子放在家里,她到底是怎么当妈妈的?如果这段时间出什么意外,谁负责?
该死!她该不会都赶在十二点半前进家门,只比他早几分钟?如果今天他不是因为决定要谈离婚事宜而提早回家,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她的小把戏。
周雅人回到客厅,决定等着看她几点回家。
“爸拔!爸拔……”
稚女敕的呼喊穿透朦胧的迷雾,周雅人撑开千斤重的眼皮,印入眼帘是脸颊泛红的可爱小女儿。
“爸拔,醒来!”周子凑看见父亲睁开眼睛,眼眶迅速含泪,不安的咬着下唇,手里还抓着她最爱的小鹿斑比的薄被。
“怎么了?爸拔的小宝贝怎么在哭?”周雅人放软声音,伸手想要将她搂进怀里,谁晓得她耍脾气,拼命的踢动双腿。
“小凑尿床了。”后方传来冷冷的声音。
周雅人迅速坐直身子,却不禁紧皱眉头,因为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全身僵直且酸麻。
周子凑以为他生气了,泪水夺眶而出,小声的呜咽,“我要找妈咪!”
原来说话的是宇扬,透过玻璃,周雅人隐约看见忙碌的小身影在厨房里晃动。
“小凑乖!爸拔没有生气,只是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所以关节不听使唤……”
“爸拔,小凑要妈咪,妈咪不见了。”周子凑抽抽噎噎,不懂什么叫不听使唤,只知道爸拔没有生气。
shit!她居然整晚没有回家。
“乖宝贝,别哭,妈咪不在,爸拔可以帮你弄啊!爸拔先带你去把睡衣换下来。”
砰!巨大的声响从厨房传来。
周雅人冲进厨房,看见玻璃瓶碎了一地,红色黏稠的果酱以放射状喷洒在雪白的瓷砖地板上。
周宇扬面无表情,似乎对自己闯的祸没有任何愧疚,“果酱瓶太大了,我一时没有拿稳,我会负责收拾干净。”
“周宇扬,你原地站好,不准动。”周雅人厉声阻止,然后将他抱离危险地带,放到客厅的沙发上。“你离那些玻璃碎片远一点,爸拔先帮小凑处理完,再来整理,你乖乖的在客厅坐好。”
他要抱女儿时,她却不停的扭动身体,不让他抱。
“小凑只要尿床,就不会让人抱。”周宇扬声音平板的说。
“爸拔牵小凑的手,好不好?”
周子凑伸出软绵的小手,放进周雅人的大掌里。
“我的早餐怎么办?上学要来不及了。”眼看父亲要离开客厅,周宇扬询问。
“等一下我在路上买给你吃。”周雅人迁就女儿缓慢的速度,好不容易进入房间。
周子凑却对更换的衣服有诸多要求,“星期三是便服日,妈咪答应我可以穿露亚公主装。”
什么是露亚公主装?裙子吗?周雅人压根儿搞不清楚,随便从衣柜里拿出粉蓝色裙装。
“爸拔,那是波音,小凑今天要穿露亚啦!”她立刻反击。
“小凑可以告诉爸拔,哪一套是露亚吗?”他站在衣柜前,露出讨好的笑容。
“爸拔好笨,露亚就是粉红色的这套啦!”周子凑指着粉红色的雪纺纱洋装,“妈咪说,如果我考一百分,就要帮我买莉娜装。”
为了挽回宝贝女儿对自己的信心,周雅人连忙示好,“不用等到考试一百分,爸拔今天下班带小凑去买莉娜装。”
“爸拔,妈咪说,没有做好的事,就不可以要礼物,这叫无功不受礼……”
“是无功不受禄。”
“对,无功不受禄。所以爸拔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想要补偿小凑?”周子凑侧着头,睁大眼睛。
面对女儿的天真无邪,周雅人一时语塞,狼狈万分,“小凑好聪明,这是谁教你的?”
“妈咪啊!爸拔,妈咪什么时候才要回家?”周子凑坚持自己穿衣服,只是拉链部分还是得靠人帮忙。
“爸拔也不知道,不过找到妈咪之后,爸拔会好好的骂妈咪,怎么可以一个人出门,把小孩子留在家里?”太不负责任了!周雅人笨拙的帮女儿整理衣服。
“那妈咪也常骂爸拔骂?爸拔常常不在家,一定被骂得很惨。”
女儿的童言童语再度让周雅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幸好她很快就转移注意力,冲到化妆台前,拿起蝴蝶结发饰,递到他的面前。
“今天是露亚喔!”
周雅人差点崩溃。又是露亚!这到底是什么鬼?
好不容易搞懂女儿说的露亚发型,又折腾了半个小时,这比他每天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冲锋陷阵还累人。
好不容易摆平女儿,他牵着她的小手下楼时,看见儿子还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不自觉的头晕目眩。
“好吧!你说,你的便服日式穿什么?露亚还是琪亚?”
“爸拔,没有琪亚啦!”周子凑尖叫着纠正。
“我和子凑念不同学校,我去换制服。”周宇扬看了父亲一眼,淡淡的说,然后起身上楼。
什么?不同学校?他们不是应该要念他的母校……周雅人怒气冲天。
“爸拔不知道我们念什么学校吗?”周子凑长大双眼,看着她最爱的父亲。
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熄,面对女儿纯净的眸子,周雅人这才惊觉,原本还可以恣意搂在怀里呵宠的女儿,已经开始懂得男女之别,刚刚就不愿意让他帮她换衣服。她渐渐长大懂事,事情的经过看进眼底将演绎出不同的看法,那么徐可薇又对孩子们灌输了多少这桩婚姻关系的说法?
“爸拔之前工作很忙啊!以后会牢牢的记在脑海里,绝不忘记,这样好不好?”
“爸拔忘记没有关系,可以问妈咪,妈咪什么都记得喔!”
周宇扬换好制服,走下楼,“我已经迟到了,来不及参加早自习。”
“好,我们现在马上出门。”
周雅人忘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衬衫,也没发现它已经皱了,一直到坐进驾驶座,透过后视镜才发现,同时也看见坐在后座的儿子若有所思的直盯着他。
“别担心,我等一会儿把西装外套穿上就好。”他边熟练的控制方向盘边说。
周宇扬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窗外。
一路上,车子里全是周子凑甜腻的声音。
周雅人在途中买了快餐店的食物给他们当早餐,纵使知道这类食物不健康,但是孩子们已经迟到了,这是最快速便捷的方法。
“妈咪一个月只让我们吃一次外食,这是这个月的份。”周宇扬对着妹妹说。
周雅人缩了下脖子,觉得儿子对他有敌意,不过怎么可能?尽避平常他很严肃,女儿和儿子的教养方式毕竟不同,恩威并施,功扬过罚,他并没有对儿子特别严厉。
不久,车子在周宇扬的学校门口停下,他打开车门下车,然后从车窗递了一只牛皮纸袋给父亲。
“妈咪要我交给你,另外,妈咪书要让你做一次,毕竟你是我们的爸爸,但是妈咪知道你很忙,所以已经安排好邹阿姨,她从明天开始会来家里帮忙,接手所有照顾我们的工作,今天麻烦你当一天的爸爸。”
这是他儿子讲的话?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居然懂得讥讽,让身为父亲的他颜面无存。
周宇扬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校门。
原本扬起笑容,想要和儿子说再见的周雅人十分失落,只好看向女儿,希望她能弥补这份失落,可是……
“爸拔,小凑觉得早上还是比较喜欢看见妈咪,你跟妈咪说,小凑不想要遵守约定了。”
“什么约定?”
“妈咪要小凑和爸拔当好朋友,所以再日历撕完以前,每天早上都会看见爸拔。”周子凑抱着周雅人,撒娇的说:“可是小凑才一个早上没看见妈咪,就好想、好想妈咪,有这么想耶!”她的双手努力画出大圆圈。
他的心在淌血,原以为女儿和他是一国的,没想到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好,你乖乖去上学,爸拔会跟妈咪说。”
周雅人匆忙赶到公司,幸好他是老板,不用打卡,否则迟到这么久,不被开除才奇怪。
可恶的徐可薇,一夜未归,到底跑去哪里?
走进专属电梯里,他打开牛皮纸袋的封口,倒出里面的东西,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上头还有她的印章和签名,娟秀的字体是他不可能错认的,同时滚出两枚戒指,一枚是他可以订制来讽刺这桩婚姻的婚戒,另一枚则是货真价实的单身戒指,湛蓝色的玻璃光泽将黑亮的那枚比了下去。
原来她知道这枚婚戒的用意,表示他就算结婚也不受拘束的宣告,一如他单身般的自由自在,至于使用黑色,就是指这桩婚姻从开始便陷入黑暗阴愁。
她不是说死也不愿意离婚,要一起下地狱吗?凄厉的尖叫声犹在耳畔,那么这份文件又是什么意思?这枚单身戒指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