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看来他这个爹地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没用啊……
本来夏恩以为经过昨晚自己制造的机会,没用的爹地可以一鼓作气把所有误会解释清楚,没想到妈咪竟然是哭着回家的——虽然她擦掉了眼泪,但那双红肿的眼睛却泄漏了一切。
唉,虽然妈咪没有责怪他,也没再提让他转学的事情,好像默许了他跟没用爹地继续见面,但是他心里想要的,却是妈咪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恍神发呆,有好几次剪花还差点剪到手。
然后那个没用爹地竟然没再出现过,该不会以后真的不再理他们了?
夏恩沮丧的坐在花店,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对楚祈的孺慕之情,但那难过的样子,连杜亚瑟都察觉了。
“恩恩,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杜亚瑟拉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试图攀谈。
夏恩看了杜亚瑟那张温和的脸蛋一眼,人小表大的长叹口气。
“怎么了?有心事可以告诉亚瑟叔啊。”他跟夏恩虽然相处融洽,却总是无法更亲密,他认为这也是孟苓不能接受他的原因之一。
“亚瑟叔,你真的很喜欢我妈咪吗?”夏恩突然开口。
杜亚瑟有点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当然是真的。”
睇了他一眼,夏恩又长叹口气,闷声道:“可惜妈咪不喜欢你。”
闻言,杜亚瑟的笑容僵在唇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道:“说不定你妈咪有一天会喜欢我,亚瑟叔希望等那天到来的时候,恩恩不要反对亚瑟叔当你的爹地好吗?”
“亚瑟叔,”夏恩认真的瞅着他道:“我很喜欢亚瑟叔,但是……爹地只能有一个,你永远都是我的亚瑟叔,对不起。”可能这就叫做父子连心吧。
杜亚瑟霎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整个人跟着沮丧了起来,涩声问:“难道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失去夏恩的支持,他知道自己连一丁点胜算都没了。
夏恩像个小大人似地拍拍杜亚瑟的肩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望向又在发呆的母亲,指指她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杜亚瑟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失魂落魄的夏孟苓,一向爽朗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
他还真的都没出现了?
夏孟苓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无时无刻都会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
这么多年了,即便她逃到英国,依然逃不开那双黑玉般深幽的双眸,午夜梦回时,总情不自禁放任自己肆意的想他,等天亮了再继续武装起自己,告诉自己应该要忘记他。
本来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日子彷佛也就这样平顺的过去了,直到再次遇见他,她才知道,所有的平静淡忘都是假的,他早已深深烙在她的灵魂中、刻印在她的骨子里,即便到她死去的那一天,也抹不去他的存在。
原来,自己还是这么爱他……
夏孟苓看着手中的香槟玫瑰发起怔,丝毫没注意到有客人上门。
“小姐,请帮我包一束花,我要探病用的。”女人娇柔的声音自店门口传来。
夏孟苓连忙回神,弯起唇角迎向客人,“你要我帮你搭配,还是自己挑选?”
只见那个女人在见到转过身来的夏孟苓时,霎时露出诧异神色,惊呼出声,“你是……夏孟苓?”
夏孟苓困惑的看向女人,黑亮的瞳眸也逐渐瞠圆,“赵燕萍?”
眼前的女人体态明显丰腴,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雪纺上衣,及湖蓝色长裙,脸蛋也比以前圆上一倍,若不是赵燕萍先出声喊她,她应该认不出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瘦小的赵燕萍。
“就是我。”赵燕萍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你一点都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夏孟苓竟然开了花店?真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可见黎晓生当初真的没有留什么家产给她。
夏孟苓瞅着赵燕萍浅笑,赵燕萍倒是变很多,尤其是以往那张总是惊惧哀愁的脸庞,此刻被爽朗愉悦的笑容给取代,难道是黎继业对待她的态度不同了?所以她才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变很多对吧?”不等夏孟苓开口,赵燕萍已经自顾自地说道:“我离婚了。”
“你离婚了?”难怪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不过又结婚了。”赵燕萍不介意形象的哈哈大笑出声,一脸甜蜜,“现在的老公对我很好,虽然只是小小的上班族,但我们过得很幸福。”
“恭喜你了。”夏孟苓是真心祝福她,当年也只有赵燕萍对她嫁入黎家表示友善,虽然碍于黎继业,她们并没有密切往来,但这份心意,她始终感念在心。
“是该恭喜我,我终于月兑离那个恶魔了。”提到黎继业时,赵燕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你一定还不知道吧?你离开之后没多久,警察就找上门要他配合调查黎氏的纵火案,说案发前有证人指控他出现在火场且鬼鬼祟祟、形踪可疑。”
夏孟苓怔了怔,想起楚祈当初曾告诉过她,黎继业是纵火的元凶,看来的确是真的……
“其实当年我也隐约听到他跟他姊姊似乎在动什么歪脑筋,只是他们很防着我,我无法听仔细,却没想到竟然是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放火烧自己的公司?”
“后来呢?”
“他要我替他做伪证,证明他当天整晚在家,我不愿意,他就痛打我一顿,我再也受不了他,所以就向警察全盘托出,说他当天神色匆忙的回家,手还受了伤。经过查证,那伤的确是烧伤没错,他自知难逃法网,就认罪了,因为犯罪后态度配合,且公司看在已逝前总裁的面子上,并没有多加追究,只有将他赶出公司。轻判三年,算是便宜他了。”赵燕萍有点忿忿不平的道。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夏孟苓感慨的道。当年她为了黎叔而隐瞒了黎继业的犯行,但最终黎继业还是逃不过报应,得为自己犯下的行为赎罪。
“是啊……”赵燕萍再同意不过了,点了点头,“不只如此,连黎珍妮也好不到哪去,他老公光明正大跟小三住在一起,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现在似乎正在打离婚官司,闹得不可开交。”
夏孟苓轻叹口气,没有多做评论,只是在心中为黎晓生感到心痛,终究,这对儿女还是让他失望了。
赵燕萍见夏孟苓脸色黯然,瞅着她半晌,唇瓣动了动,欲语还休。
“看我光顾着跟你叙旧,都忘记你要买花了。”以为赵燕萍是想催促她工作,夏孟苓边说边转向展示的花架。
“不急不急,我是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赵燕萍咬咬下唇,脸上带着愧疚与犹疑。
“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夏孟苓拿起一朵白百合不在意的轻扯唇。
赵燕萍下定决心似的,挺直了背脊道:“其实公公是被黎继业姊弟俩气死的。”
原本的动作僵住了,夏孟苓两眼直射向赵燕萍。
赵燕萍反射性的一缩身子,继续道:“那天他们两个人匆忙回到家里,黎珍妮的脸色发白,全身剧烈颤抖,黎继业则一脸严肃,不断提醒黎珍妮要镇定,不要露出马脚,我当下就觉得奇怪,他们俩以为我不在家,所以话讲得很大声,黎珍妮怪黎继业不该带杂志去找公公,还不断刺激公公,害公公一气之下休克断气,黎继业反怪黎珍妮想撇清关系,说她还不是对公公冷嘲热讽,逼公公把遗产都给他们,她也是帮凶。
“我躲在厨房越听越心惊,他们竟然为了避嫌,连叫救护车都没有就逃离现场了,后来他们讨论了一阵子之后,决定什么都不说,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
“你那时为什么不说?”听到真相,夏孟苓的心拧痛着,情绪激动的问。
“对不起,我当时害怕他会打我……所以……”赵燕萍自责的抿抿唇,随即又关切地看着夏孟苓死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你还好吧?”
夏孟苓硬是挤出虚弱的笑,点点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其实我离婚后就曾经想找你说清楚的,但公公死后,你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我也不知道上哪找你,所以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不过或许是公公冥冥之中有保佑吧,我今天才能遇到你,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现在我感觉轻松多了。”赵燕萍长吁口气,彷佛胸口那盘踞已久的污秽之气,真的全随这口气而尽数排散。
夏孟苓不由得苦笑,她是说出秘密松了口气,但自己却好像有颗大石头压上原本就不堪一击的心,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对了,一直在说我,你呢?还好吗?”赵燕萍这才想起要问候她的近况。
夏孟苓还没来得及开口,夏恩已经从后头跑了出来朝夏孟苓道:“妈咪,我可以去巷口的便利商店买汽水吗?”
“汽水喝多了不好。”夏孟苓微微蹙眉。
“这星期还没喝过呢。”
“好吧,就只能喝这次喔。”夏孟苓松开眉头,露出慈爱微笑。
“嗯。”夏恩开心的应诺,蹦跳着出门。
“那……那是你儿子?!”一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互动的赵燕萍有些惊讶。
“嗯,他是我儿子。”夏孟苓满脸骄傲地说。
“所以你也再婚了吗?”赵燕萍好奇的问。
这次夏孟苓没有回答,将话题转向了她想要怎样的花束上。
赵燕萍也发现夏孟苓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跟她就花朵的挑选上交换了一些意见,互祝珍重之后,带着一束以白百合为主的花束离开了花店。
赵燕萍离开之后,夏孟苓就一直浑浑噩噩的,脑中回荡的都是赵燕萍方才所说的话,让她不由得有股想哭的冲动。
想起楚祈痛苦的神情,想起他百口莫辩的挫败,她的心就好痛好痛,像有人用两手狠狠拧着似的,教她几乎站不直身子。
赵燕萍的话一一印证了楚祈的解释,黎叔真的不是被他气死的,那本杂志也真的不是他带去的。
任楚楚不久前说的话突然浮上脑海,不只爱情蒙蔽了人的眼睛,愤怒也会……当时她一心觉得自己被他背叛,加上嫉妒他曾对任楚楚付出的感情,所以任由妒恨焚烧自己的理智,不愿意听进去任何解释。
若当初她愿意冷静一点,事情会有不同的发展吗?或许恩恩就用不着在没有父亲的陪伴下成长……
夏孟苓坐在工作台后怔愣地想着,双肩毫无生气地垂下。
黎叔曾叫她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而今,她后悔了吗?
想着想着,眸底慢慢覆上一层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