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有片刻无法开口,杏眼睁得圆又亮,她失神地望着横过瀑布的七色彩虹,蝶影翩然映照其中,银白色水墙晕开蒙蒙雾色,让眼前的事物朦朦胧胧,似真似幻,似那传说中的桃花源。
纵是看过天宫美景的她也不免震撼,惊叹此行并未白来,光是变化着万千光影的水雾就值了,更别提挂在天边的彩虹桥,美得洗尽一身烦忧。
若非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她,双喜此时必展开双臂,飞向虹桥,欢愉旋舞,在风与水合谱的乐音中翩翩起舞,浑然忘我。
她陶然沉醉了。
“喂!走开,你是聋了吗,听不见我的声音,你踩到我的脚了……”
“好几年了,也没见过这小子来过几回,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来做什么,嫌我太闷想来跟我作伴吗?”
“哼!铁家的子孙一代比一代少,都快凋零光了,没了满地爬的小娃儿,我还守在这里做什么,几十年前的约定不作数,我要伸伸腿……”
“唔!你这丫头挺眼熟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等等,我想起来了,是喜神那老酒鬼身边的小捣蛋,你拔了我三根胡子对不对?我记得你。”
“哈……哈……是喜神被打入凡间,还是你犯了天规受罚了,我就知道那些老家伙不安于室,迟早合日有报应,果然玉帝明察秋毫,终于发觉他们的阳奉阴达。”
“小喜妞,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在你不忘分我半颗仙桃的分上,我的话要牢记在心,此地不宜久留,你的一身仙味会引来大麻烦……”
“切记,快走,你的鸡腿我拿走了……唔!好吃好吃,几十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饿死老子了……”
“双喜!你在干什么?!”铁剑秋足尖一蹬,滑出石平台外的半边身子及时往回拉,幸未落入潭中。
“我听见有说话声……”咦,是她听错了吗?很近很近,近在耳边。
满脸铁青的铁剑秋心有余悸,心慌又惊惧地抱紧怀中人儿。“方圆十里内是禁地,未经允许不得擅入,除了你我,哪来的人。”
“可是我听见了……”沙哑的老人声嗓,有点沧桑,有点疲惫,笑得孤寂。
“你知不知道刚刚的举动有多危险,要是我来不及回身护住你,直冲而来的泉洞寒气会将你冻成冰柱,等我跃回平台已经回天乏术了,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他闭了闭眼压下惊慌,再睁开眼时,拢紧的手臂仍有些轻颤,久久无法平复。
“我不过轻轻推了你一下,没出什么力气……”她越说越心虚,悄悄地把推人的手收回。
黑瞳又深又沉,瞪着她几欲发火。“我们还在平台上,不被泉水溅到的空地仅仅你我脚踩的方寸之地,若有不慎便会跌落百丈深潭,以你的身子根本活不了。”
往下流泻的飞泉瀑布在冲到泉洞下方的白色巨石时分开,形成扇形的水濂洞,在水帘内与石头下有个小小的凹陷,洞口不深,顶多站个两、三名大汉,再多就无处容身。
方才双喜赏景,铁剑秋目光却是在看她,情生意动地吻上去,恣意掠夺她的甘美。
那是无可形容的欢愉,最是醉人的滋味,他的全身在叫嚣着,他知道自己要更多更多,将她彻底占有。
谁知怀中人儿柔荑一推,蓦地将他往平台外推,力气之大令他措手不及,整个人几乎跌了出去。
所幸以往与人应战的经验让他反应敏捷,腰一挺以足尖使力,翻身重回平台,以背挡住泼洒而下的冰泉。
哪会活不了,她是神仙耶!但看着男人笼上阴霾的脸,她很识相的道歉。“阿秋,你生气了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心一急就把你推出去了嘛!”
她肯定这里有“东西”,但冷泉掩住原有的气味,只剩清冽。
“你就不怕我死?”他气极,恨不得咬她一口。
方才是生死一瞬间,铁剑秋很难不生气,气她不顾自身安危举止散漫,也气自己迷了心窍,竟将两人置于危境中,险些丧命。
他若坠潭失去神智,独自在泉洞口的她还能活吗?就算没被寒气冻成人柱也会活活饿死。
一思及此,他全身血液彷佛冻结,抱着双喜的手臂更为收紧,他不能想象若她了无气息地躺在泉水下,那颗因她而躁动的心是否还能跳动。
霎时,心房竟是漫天而来的椎心之痛。
生气不再是唯一情绪,看到她平安无事地待在怀里,什么风风雨雨都平息了。
尤其是瞧见她小心翼翼又有点不太甘心的赔罪模样,他的心就软了,哪还气得起来,只要她完好无缺,毫发未损,他有什么好气恼。
真应了那句百链钢化为绕指柔,一物克一物,遇到她真是他最大的灾难,除了心疼竟无一丝怨言。
双喜脖子一缩,垂目偷觑,呐呐地开口,“你是武功超群的大英雄,又是顶天立地的江湖豪杰,水里来火里去地拼出一条血路,哪会死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手中……”
而且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坏到心都黑了的大坏人,在没遭到千刀万剐的报应前,不可能轻易死去,起码要让她踩几脚再死。
小女人手中之后的话虽然说得极小声,铁剑秋仍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习武之人的耳力向来灵敏,而她又靠得近,要听得不清楚着实困难。
只见他脸一沉,阴郁得可怕。“双喜,你想踩我几脚,要不要我把背给你?”
啊!完了,他听见了。双喜飞快地扬起讨喜的笑脸,嗓音软糯。“阿秋,我好冷,你看这日头都落了半天,我们该回去……哈……哈啾!真的会冷呐!我的手臂起鸡皮疙瘩……咦,我的衣服呢?”
她纳闷地系紧快掉的肚兜,脚下一踢是她今早刚换上的新衫,可是湿了,不能穿上身。
“……穿我的。”面上一阵臊红的铁剑秋月兑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宽大的袍子一拉拢包覆她娇小玉胴。
但是那一点一点的红痕印在莹白肌肤上,每一寸清媚的美都映入眼中,他喉间的火又烧起,顿时口干舌燥。
他忍不住又俯吻住嫣红檀口,直到发现再不住手又要重蹈覆辙,这才气喘吁吁的罢手,以手指抚模微肿的女敕唇。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不许拒绝!我会尽快找个黄道吉日娶你过门。”
他不认为自己还忍得住不碰她,不论水淹桥断,天降冰石,或是火烧一条街,他定要娶她为妻。
玉娉婷是他第一次婚配对象,做了万全准备去迎娶,她亦欢欢喜喜地等着嫁为人妻。
那一日碧空无云,天气晴朗得宛如水洗过一般,干净得教人身心舒爽,每个人都面露喜色,认定是吉兆。
谁知花轿才一起轿,日头高照的天空忽然飘来一片又一片的乌云,眨眼间天色大黑,豆大的雨滴倾盆淋下,人与花轿全笼罩在大雨之中。
为了不耽误吉时,花轿仍冒着大风雨往前行,虽然举步维艰还是来到横跨两县的长桥,只要过了桥,铁剑山庄的大批护卫便在桥那端迎接。
可是新娘子过不了桥,花轿行到桥中央时,从未闹过涝灾的溪流突然暴涨,洪水来势汹汹地冲垮桥梁,送嫁队伍连人带轿被冲走了。
那一天死伤惨重,事后玉娉婷被人救起,但也不愿嫁了,不是因为她害怕大喜时所伴随而来的大难,或是不爱铁剑秋了,而是大水冲毁她引以为傲的美貌,腿也折了成了残废,她自惭形秽不肯嫁。
不过玉府众亲也不肯她嫁给灾星,纵使铁剑秋多次上门求娶,表示不在乎她的容貌和残缺,这桩看似天赐良缘的婚事还是黄了,两家自此少有往来。
三年后他又与郭家议亲,娶的是郭二小姐郭婉儿,只是花轿行到一半又起大火,把整条街烧了,坐在花轿里的郭二小姐烧得一脸黑,而最疼她的女乃娘和亲如姊妹的陪嫁丫鬟当场被活活烧死。
出了人命,这件婚事还走得下去吗?
更甚者,亲眼目睹惨状的郭二小姐惊得离魂,从此不言不语,像个活死人一般,吃饭要人喂,洗澡要人洗,活着跟死了没两样。
最后一次的下聘是春秋山庄的季如岚,季如雨的胞姊,结果仍是不如人意,同样落得不欢而散。
“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你不是带我来瞧瞧飞泉瀑布,顺便看一眼你前些日子放在泉眼净化的擎天剑。”他想害她遭天罚呀!小仙不嫁人。
“我说了算。”见她还一副欲据理力争的模样,铁剑秋再次吻得她全身乏力,眸中隐含消退不了的火光。“你的衣服是我月兑的,你身上的瘀痕是我吻的,我们刚才做的事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只差最后一步。
“什么,我和你已是夫妻?!”她太错愕了,圆睁双眸,脑子一片空白。
看得多不表示什么都晓得。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事她都瞧过,喜神带着她去送喜时,她也跟在一旁高兴,觉得圆圆满满就是一件好事,她喜欢带给别人快乐。
可看过不一定亲身体会过,至少在洞房花烛夜那一喜上,喜神怎么也不允许她去偷看,还骗她人伦大事与仙气冲撞,修行不足的她一靠近会被吸光仙气,她会沦为半人半仙的散仙。
双喜不是很相信师尊的话,可是也不敢以修炼好几百年的道行相试。
所以什么都敢做,玩性天界第一的喜仙根本不懂男女间的“阴阳调合”是怎么一回事,才由着铁剑秋又亲又吻,上下其手,占尽便宜,甚至还误以为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她此生只能嫁他为妻,白首一世。
“过些时日等擎天剑净化完毕,我亲自送剑,也会带你到春秋山庄参加名剑大会,回来后便举行婚礼。”这段期间他会着人布置喜堂和新房,以及婚礼所需的一切,顶多半个月她会完完全全属于他,成为他的妻。
直接拜堂,少了繁琐的迎娶过程,他不信吉时一到,人从待娶的屋子走到正厅短短的几步路还会出什么意外。
“有热闹可看?”双喜兴奋得小脸红通通,只听见名剑大会,最后一句根本没在意。
瞧她两眼发亮,他失笑地将她搂紧。“非常热闹。”
“那我要去,你不能落下我,有人的地方肯定好事不断,我最爱看大家开心的样子。”她笑得眼眯眯,喜不自胜,小嘴儿扬得半天高。
“嗯,婚礼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交给老三负责。”成过亲的男人较沉稳,知道该准备什么。
“什么婚礼……”谁要成亲,她赶得及喝喜酒吗?
最爱凑热闹的双喜反而对自身的事不看重,很少放在心上,因为她习惯摆不平的事还有师尊在,师尊再不济也有其他神仙帮忙,仙缘好到教仙嫉妒的她多得是靠山,她扛不起就丢给别人去扛,总之压不到她。
因为不看重、不在意,所以连把自己卖了也不晓得,满脑子想着名剑大会好不好玩,有几个人又能好事成双。
散漫也有散漫的好处。铁剑秋低声轻笑,“回来再说,我们先下去了。”
一把银晃晃的长剑斜插泉眼下方的裂缝,任由泉水冲刷的剑身在经过月余的冷泉洗涤,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月初升般清湛。
银白剑面映出一对俪人相偎,双喜日渐娇妍,透着仙家光华的清秀面容竟生媚色,清妍中有着婉约的秀美,光彩夺目。
而轻拥着她的铁剑秋是一脸宠溺,闪着泉水光泽的黑瞳正笑意盈盈,注视着不知佳期将近的笑脸,微扬的嘴角是满溢的愉快。
“等等,我模一下石壁……”不搞清楚这里有什么她寝食难安,她一定要破除铁剑山庄的霉运。
“小心!”
一条白得透明,但眼睛血红的小锦蛇忽地从垂下的钟乳石窜出,差点咬上双喜白女敕手背,眼尖的铁剑秋将她拉开才幸免于难,小锦蛇扑通一声掉下水潭,若无其事地游开。
“双喜你……”
正欲责备的男人被一双柔白小手拉下头,有样学样的小女子脚尖一踮,送上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