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想不起来吗?一点记忆也没有?”依旧是一头短发的李心恬穿着风衣和短靴,给人干练的感觉。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用了餐后正喝着咖啡。
这趟回台湾,除了省亲之外,她也想看看穆子軡的状况。
李心恬心里为闵晓年感到难过和委屈,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在车祸后失去记忆,彻底将她遗忘……这让李心恬一直心存内疚,毕竟当晚是她约穆子軡外出用餐,没想到会发生憾事。
因为自责,李心恬更想为他们做点事情,所以想利用这次回台,让穆、闵两人的关系有所改变。
面对李心恬的问话,穆子軡沉默地摇摇头。“完全想不起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你跟闵小姐感情不错,你一直想不起她,她一定很伤心。”放下杯子,她担心地看着一脸阴郁的穆子軡。
李心恬并非很了解他们的交往状况,不过在她替他工作的那段时间,常被穆子軡交代在某个时间提醒他,而那个时间就是他们视讯聊天的私人时间。
发生车祸前,他一直小心维护着这段远距离恋情。
即便因为一场车祸,让他不小心把她从记忆中删除了,本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应该也重拾感觉了。
但情况并非大家所期待的……这让李心恬急了,这次会回台湾,也是为了他们两人而来。
“她……”穆子軡脑海浮现闵晓年蹲着哭泣的画面,胸口的不舍、烦躁,从出门到现在都还没散去。
等了两个多月,他终于见到一直想见的李心恬,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
他一直想着闵晓年哭红的可怜眼神,无法将心思放在李心恬身上。
出门前,闵晓年一直蹲在他房间里哭泣,心绪烦乱的他,想安慰却又觉得别扭。他无法待在那里,走进更衣室内迅速换装,拿着车钥匙出门。
这时,她终于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即将出门的他。
那是一双十分悲伤的眼眸。
他差点因为她眼里的哀伤而上前拥抱她,他甚至冲动的想吻去她的泪水,把她抱在怀里轻哄。
但冲动的念头旋即被他心惊的甩开,他在她悲伤的注视下,大步离去。
他说服自己,他喜欢的人是李心恬,一个干练又独立的女人,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人,而不是赖在他身边,以他为天,比他年长两岁的闵晓年。
关上门,开着车离开住所,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抛开她带来的烦躁情绪。
但事实上并没有!
她那双悲伤的眼睛好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着他的咽喉,让他气息不顺,胸口闷疼。
“奇怪,怎么会这样,医师明明说你恢复状况很好,是一个幸运的奇迹
“是奇迹?我看根本就是个折磨。”他撇撇唇,眼神阴郁。“闵晓年不知在坚持什么,我根本就想不起她,她却固执地等待着,等我哪一天记起她——她非要这么死心眼吗?”
她的情意像是千万根刺般狠狠扎疼他的心,无法忽视。烦啊!真搞不懂那个死脑筋的女人!
“是啊,她这么死心眼也很痛苦的。”李心恬也摇着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离开,找另一个男人来爱,好尽快抚平内心的伤痛。”
穆子軡听着李心恬的看法,心里竟浮现一丝不苟同……
找另一个男人爱?这真不是个好主意……
想着闵晓年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穆子軡神情更加阴郁了。
“要不这样吧……”聪颖过人的李心恬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你开口让她离开你的身边,不要再继续等待,彻底死了这条心吧,对她比较好。”
“她固执得像头牛,怎么可能赶得走!”他有点火气的反驳,却不知这怒火是针对闵晓年的固执,还是李心恬的提议。
“你开口过吗?你怎么知道她赶不走?”这是反其道而行的险招,李心恬希望自己是对的,能够刺激穆子軡,让他和闵晓年重新在一起。
“我……”抬头瞪着她,穆子軡哑口无言。
“如果你真的讨厌她,那我好人做到底,陪你一起回去把她赶走,我们假装演出戏好了,让她以为我们在交往,死了这条心,你看如何?”
他脸色僵凝,薄唇紧抿着,眼露抗拒。
她会哭得很伤心!
脑海浮现她眼里盛满悲伤,望着自己的模样,穆子軡一颗心都拧了起来。
他不是不在乎她吗?讨厌她赖在自己身边吗?
可这一刻,他却为她揪着心……为何有这么奇怪的反应?穆子軡自己也是匪夷所思,心绪陷入混乱。
李心恬将他的表情看进眼底,心忖这个试探好像奏效了。“不然我们介绍个条件不错的男人给她?”
介绍男人给闵晓年?
穆子軡心里蓦地扬起警讯!
他直觉想开口拒绝李心恬的提议,但他话还没说出口,李心恬又接续说下去——
“我表哥今年三十二岁,在大集团担任经理,他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一直没交女朋友,我想就趁这次机会,介绍他们认识一下。”先让他把闵晓年狠狠推开,再找个男人介入他们之间,接下来就看穆子軡的反应了。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如果你真不喜欢晓年,还是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就如同我告诉你,我们只可能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这情况如同你跟闵晓年现在的僵局,你必须给她一个当头棒喝,让她明白你不爱她,这个僵局才有化解的一天。”
如果他真心祝福表哥跟闵晓年在一起,那么看来穆子軡是真的放掉这段感情了。
但假若他因此心生妒意,受了刺激的他,就算没有恢复记忆,也会找回以前的感觉,那么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就有啦……
“这……我知道了。”穆子軡一脸疑惑,这次面对李心恬,他竟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即使她再次重申两人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他也不感到失望。
是因为闵晓年吗?
难道他对闵晓年的感觉,早在这几个月的相处里,悄悄改变了?
“那关于我的提议呢?”
“提议……”她好心的建议,他其实想一口拒绝。“我要好好想一想。”
但看着李心恬一脸热络,他不好直接拒绝,只好选婉转一点的说词。
“你得想多久?我只在台湾停留三天,后天一大早就回纽约喽。”拿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她的目光透过杯缘,持续观察着穆子軡的神色。
眼神阴郁,唇线紧绷,没有一丝笑容。
哈,他根本就对她的提议反感嘛!
看来,他并非如他所说,对闵晓年毫无感觉,只是需要有人从旁推一把,才会正视自己对她有多在乎。
“这样吧,明天中午我约表哥到你家作客,你看如何?”李心恬认为穆子軡才是那头固执的牛,很难说服。“也许晓年跟我表哥会很合拍,她若跟我表哥交往,也会渐渐把你放下,不再纠缠着你,还你自由不是吗?”
“……非得这么做吗?”他做事一向果断,但此刻却犹豫起来。
一想到闵晓年可能跟别的男人交往,他胸口烦闷的感觉更严重了,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这已经是折衷的方法了。你不想试吗?你不是一直想摆月兑闵小姐?”
“那……就先试试吧。”他不想答应,但骑虎难下。
穆子軡努力挥开胸口那抹厌恶的郁闷,最后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
为什么李心恬的提议让他感到排斥?一思及闵晓年可能会爱上别的男人,他心里竟陡然升起妒意……
难不成,闵晓年早已住进他的心里,而他却不自知……
出门前,她状况很不好,现在好点了吗?
穆子軡突然间很想赶回去,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
“好,那就这么说走,明天中午见喽。”
“嗯。”穆子軡已经站起来,拿起帐单离席。
他必须回家看看闵晓年。
穆子軡的脚步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他现在心里根本没有李心恬的身影,全被悲伤的闵晓年占满。
打开房门,拉上窗帘的寓所内一片静谧。
虽然外头下着雨,天色阴暗,但位于高楼的公寓却还是有光线优势,只要别把窗帘全部拉上,白天的室内还不至于如此漆黑昏暗。
站在门口,穆子軡一身黑色装束,几乎要跟室内的漆黑融为一体。
他皱眉走进屋内,打开灯,深邃的眼瞳环视客厅一圈。
没看见那个总会在屋内忙碌打扫的纤细身影,让他蹙起的眉宇迟迟没有松开。
从他返回台湾的那天起,闵晓年好像阴魂不散一样,只要他在家,她一定都在这间房子里转。
他知道,她早在他回国前就把工作辞掉了,周一至周五的上班日,她都会在早上六点半抵达公寓,晚上十点准时离开。
假日则是十点左右过来,一样也是晚上十点才走。
她真把自己变成一个称职的管家,每天整理家务,张罗三餐,晚上十点帮他弄好宵夜后才会离开。
原本他很排斥有人在他屋里走动,但一阵子相处下来,她做得很称职,让他生活得很舒适,随时都有热腾腾的餐食可吃,还有现煮咖啡可喝,更重要的是,不管什么时候回家都是一室明亮,竟令他觉得有人等门的感觉真不赖……后来他也接纳了她,慢慢习惯了她的存在。
然而,这习惯不知何时起,变成一种制约。
例如此刻他提早结束约会返家,却面对一室的漆黑寂静,竟然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应。
没有另一个人在他屋里走动,他应该感到自在才对,没有她那双悲伤的眼神盯着他,他心情应该要平稳下来……但,却没有!
他异常焦躁,坐立难安。
他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让节目的声音驱走一室寂静,可他的心却不平静,闵晓年哀痛的表情紧紧掐着他的呼吸,让他完全静不下来。
“该死的——”丢下遥控器,他站起来飙出咒骂声。
眶啷!
砰!
就在这时,厨房传来奇怪的声响。
他惊愕地转身看向厨房,愣了短短一秒钟。
她在厨房里?!穆子軡站起来大步走向厨房。
原来她并没有提早下班离开,她还在——
郁闷的情绪好像突然找到出口,穆子軡没发觉自己的眼神竟透着喜悦。
他几乎是失控地冲进厨房,却看见厨房地上蜷缩着的闵晓年,他的脸色转为惊白。
“闵晓年——”他走过去蹲下来,把翻落在她身边的锅子踢开,将紧闭着双眼的她抱起。“你怎么了?身体这么烫?!”
他伸手模她泛着诡异潮红的脸蛋,热烫的温度让他一阵恐惧。
她发着高烧!还陷入昏迷状态,他拍着她的脸,但她没反应,指尖碰到她的衣服竟感觉得到湿气。
看这情况,她应该是上午淋了雨……
看着怀里脆弱的小女人,心疼和担忧的感受无法压抑地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抱起她,穆子軡快步走出厨房,来到玄关。
他得送她到医院才行。
好不容易腾出手把门打开,往门外跨出一步的高瘦身躯蓦地停住,站在门口,他突然想起现在是过年期间,年初三很多医院还没有恢复门诊,而急诊铁走要等上很久。
转身回到屋内,他将她安置在他的卧房床上,紧急打电话给穆家的家庭医师。
但电话打了数通都没人接听。
无计可施,穆子軡改拨给他的主治医师——江瑞成医师。
从美国返台后,父亲透过家庭医师帮他介绍了一位脑科医师,负责照顾他的状况。
在这节骨眼上,他也只能麻烦江医师来一趟。
这回,电话接通了。
很庆幸的,江医师人在台北。
穆子軡大约说了状况,住处离他不远的江医师,马上答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