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农历春节连假,一向热闹的台北都会区,此时却宛如空城,马路上没有多少车辆,住宅大楼里的人也空了一半。
大多数的人都返乡过年,要不就全家出游,来一趟小旅行。
以前总会跟着老妈返回南部的闵晓年,今年却没有跟着回乡过年。
她来到信义计划区,住进某栋高级私人公寓里,她留下来担任穆子軡的管家,服侍这位大少爷的起居生活。
刷过磁卡按下密码打开大门,她弯身拎着两大袋刚买回来的食材蔬果和手工水饺。
两手都拎着东西,她侧身把厚重的大门推开,走进屋内低着头把鞋子踢掉,完全无视自己因为没带伞而淋湿的发丝、衣物,她抬头看了某扇紧闭的房门一眼,把东西拿进厨房放,回头再出来把大门关上。
视线又朝那扇关着的房门望去,她站在玄关月兑掉军绿色铺棉外套,挂在木制衣柜里后,她的目光又朝房门停留一秒,接着咚咚咚的跑进厨房拿干布,把滴落在地板的雨水擦干净后,这才又进入客用浴室,拿干毛巾把湿发稍微擦干。
稍后她离开浴室,一个人在客厅走来走去,频频望着那扇房门,一脸不安。
现在是早上十点半,豪华气派的公寓里很安静,只有闵晓年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通常就算是假日,穆子軡起床的时间也差不多是十点左右,但今天他似乎睡晚了……
闵晓年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悄声走往主卧室门口。从进入公寓开始,她的目光就有意无意落在这紧闭的门扇上,她一直担心着住在房间里的人。
在房门口站走,她轻轻扭动没有上锁的门把,把层门往内推开一条缝,她探头望向大床。
床上有隆起的人形,穆子軡就躺在那张床上,他面向房门侧身躺着,羽绒被盖到胸口,露出宽阔的肩膀和俊俏的脸庞。
她再把门开大一点,然后一步一步无声地往大床移动。
娇小的身影站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她缓缓低头伸出细白小手,手指颤抖地探着他的鼻息。
他——
蓦地,穿着长袖内衣的穆子軡,大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飞快抓住她的手。
他一双黑瞳闪着不悦,瞪着她。
“你醒啦?”她睁大圆眸看着他,闵晓年红扑扑的脸上,完全没有擅闯他房间的尴尬,和被主人发现的惊慌神色。
她松了一口气,神情露出一丝惊喜。
她总是害怕他会在睡梦中“过去”。
因为这几个月来,她经常上网找一些曾受过脑伤的病患案例,全球有极少数的脑部受创案例,病人会突然呼息中止,在睡梦中猝死。
猝死的原因不明,因为脑部构造太过复杂,受创后的脑部极可能有一些令人难以防范的后遗症。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担心着这个。
只要他超过时间没起床,她就忍不住跑进他的房间里,冒着被他臭骂的风险,探他鼻息,确走他是不是还活着。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擅自进入我房间。”穆子軡皱眉瞪着她,若不是父母亲以让闵晓年留在他身边,担任贴身管家照顾他的生活,作为让他独居不必搬回大宅的交换条件,他才不会让她踏进门来。
“你如果还想保住工作,最好把我的话听、进、去。”
为了减少通勤时间,他不顾父母的反对,一个人住在市区公寓里。但必须接受闵晓年白天在屋子里走动,偏雇这女人总无视他的警告,经常私闯他的卧房……
自从他脑部的伤势稳定、获准出院后,就被父母接回台湾住。
经过一个月的调养,他现在身体状况已经恢复正常,并进入台湾子公司担任要职。
这趟回国,他将长住下来。
台湾是他成长的地方,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完全陌生,脑海里没有任何记忆留存。
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据说是他的青梅竹马,年纪大他两岁。他们一起长大,一直到他前往纽约都仍有联系,而他母亲还说,他们是男女朋友。
闵晓年是他的女朋友,但穆子軡却完全记不起来她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就算曾经交往过,那也是过去的事,现在他完全想不起来,对她没有特别的好感,所以他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她。
不过既然母亲坚持把她留在身边,试图要帮助他唤起记忆,他想想,不认为有何不可。
只是这女人真的很奇怪,只要他睡晚一点没起床,就会偷溜进他的房间,探他的鼻息,仿佛怕他会一觉不醒的奇怪模样。
一次、两次、三次……不知几次都被他给逮到,他屡次提出警告,她却当成耳边风,听了就忘。
今天,她又故态复萌了。
这让隐私权受到侵犯的穆子軡,真的很不高兴。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我会记住的。”她绽开甜美的笑庸,将被他钳制的手抽回来,顺势将羽绒被拉高盖好。“中午想吃什么?水饺好不好?我特地买了你最爱吃的江家手工水饺,他们过年竟然没休息欸,我早上路过时好开心,看排队的人不多,赶紧去买一”
“我中午跟心恬约在饭店用餐,不在家里吃。”他没好气地把被子扯开。
长腿跨下床,穿着长袖棉质内衣和黑色棉质长睡裤的他,昂首走往浴室,把开心说话的她甩在脑后。
“李秘书不是在纽约……”她脸上的甜美笑容瞬间不见踪影。
为了穆子軡,她辞去最爱的记者工作,只为留在他身边,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弥补过去她总是退缩不敢公开恋情的遗憾,她为的就是唤醒他的记忆,让两人重新开始。
他们之间的关系,老妈已经知情,不再持反对态度……她耐心地等待他恢复记忆,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可他的心却落在李心恬身上,完全忽视了她。
“我买了机票寄给她,要她趁台湾农历年期间回国跟我聚聚,她刚好也想回台湾看看爷爷女乃女乃,所以并没有拒绝我这次的邀请。”站在浴室门口,他高大精瘦的身躯充满存在感。
他冷肃的脸庞难得扬起俊俏笑容,却是因为谈论起李心恬时,才会有如此温柔的神情。
“李秘书已经有男友了不是吗?你还约她回台湾做什么?你还是不放弃想她……”这是他会做的事,寄机票给想见上一面的女人……闵晓年脸色转为死白,她紧握拳头,单薄的身子因为心痛而颤抖着,目眶因为心寒而蒙上一层悲伤泪雾。“穆子軡,我拜托你,可不可以放弃她,你爱的人不是李秘书,你跟我才是一对恋人,我们一直很甜蜜地交往着……”
李心恬是她这阵子平静生活的唯一变数。
失忆的穆子軡只记得跟李心恬相处的记忆片段,这让他对李心恬有着依赖心态,进而产生好感。
他身体康复后,一度想追求李心恬,但被拒绝了。
李心恬已有交往中的男友,即便穆子軡条件比她男友好上许多,但她并不接受他的追求,反倒有点困扰。
李心恬甚至曾当面告诉穆子軡,他喜欢的人并不是她,而她对穆子軡也只是上司和下属的情谊。
几经说服,这才让穆子軡打消追求。
但打消主意并不代表就死了心。
穆子軡回到台湾都两个多月了,他却还是跟李心恬保持联系,这一点让闵晓年深受打击。
赖在他身边的闵晓年既难过又悲伤,心里十分煎熬。但她不会因此而退缩,放弃跟穆子軡的感情。她强忍悲伤坚持留在他身边,她要让穆子軡重新爱上她,让两人的感情再接续下去。
只是……这好像是一个极大的奢求。
穆子軡对她的陪伴关怀毫不在意,心心念念的,全是远在美国的李心恬。
“别说了,我的私事不用你管。”
穆子軡被她的话给惹毛,忿忿地踏进浴室里,重重将门给甩上。
瞪着紧闭的白色门扇,闵晓年忍不住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上,发丝垂落在颊侧,她伤心地低泣起来。
为什么穆子軡会把她给忘了?
他这么做让她悲伤又难受,几乎快崩溃。
闵晓年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面对他的冷漠和排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越想越心酸,她蹲着的身子越缩越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不断的坠落。
简单梳洗过后,穆子軡打开门走出浴室。
他僵在门框下,瞪着那缩在地板上的娇小身影。
她的哭泣声是那样的悲伤,让他原本冷硬的脸庞出现一丝裂痕,冷漠的心更是受到冲击。
他想走过去安慰她,但旋即又把那突如其来的念头给甩掉。
他站在门口陷入深思状态。
他努力地想着,他是不是真的跟她是情人关系?可如果是的话,为何他对她没有一丝感觉……
不,不能说没有感觉,他看着她哭泣,心口竟泛起了疼痛,甚至想拥抱脆弱的她,柔声安慰……但这可能只是一般正常人的反应而已,看着另一个人在你面前哭泣,任谁都会产生怜悯和心疼吧?喉咙像梗着刺,吞也吞不下,胸口突然一阵闷窒,郁积的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穆子軡感觉情绪一阵烦乱,他抬手欲抚模光滑的头顶,却模到头顶上刚长出的发丝。
他的手垂落身侧,像座雕像一样,站在原地瞪着她娇小的身子,看着那不断颤抖的单薄双肩,任纷乱的情绪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