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沁童看着沈律抱着一个宝宝站在她公司门口时,平静的脸蛋,首次出现了波痕。
“你……”她迟疑地望着那两张向她笑得灿烂的脸,竟然会相似成那样,她的心突然有一瞬间的不舒服,这个孩子是谁的?
“我们今天带着他,好不好?”沈律走来,虽然最近她似乎又对他冷淡了不少,可是只要他一再要求,基本上她还是不会拒绝他,所以在她下班后他们会一起吃饭,这已经是每天必做的事情。
她望着那个朝她笑得一脸无邪的宝宝,沉默着。
他长得跟沈律非常像,如果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连傻瓜都不会相信,尤其是沈律这样的男人还肯抱着他。
沈律见她一直盯着宝宝,不由地凑过去,戏谑道:“你说,以后我们生的孩子,会不会跟他一样可爱?”
贺沁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别胡说。”她已经下定决心,坚决不受这个男人的影响,他们之间只能做朋友,再无其他……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当是一场梦,忘了最好。
他不适合她,他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满足她对未来的要求,所以她不能浪费时间去试,其实她不应该再跟他走得这么近,既然不能作情侣,那么这样的暧昧,又算什么?
可是,他似乎听不懂她的拒绝,就算她的神情再冰冷,他也可以笑得很温暖,她说他们之间,除了朋友,再无其他,而他会说,那就做朋友。
他对她非常地容忍,随她任性、让她横行,想要怎样都可以。
慢慢的,拒绝他、冷淡他,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她想,如果他们都可以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情,做回朋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原来做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偶尔也是一种幸福。
她仿佛也舍不得就这样失去他,她的身边一直有他,不管她高兴或悲伤,都有他。她不敢再深究自己的感觉,既然他说是朋友,那就做朋友。
每天一起吃顿饭,不算过分吧?而且就算她不去,沈律也会强硬地拉她,这个时候,他的霸道就会冒出头来!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既不想给他什么,却也不想就这么没有他的陪伴。
除了他偶尔言语上的玩笑,沈律似乎也决定要忘掉那天的事。
他们走到他停车的地方,他打开车门,“来,宝宝,叫姨姨。”抬起宝宝的小手,向贺沁童挥了挥。
“一?”程谨谦偏着小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他朝贺沁童伸手,身子往她倾斜,“嗯……嗯……”
“他……”贺沁童吓了一跳,身子僵硬起来。
“看来宝宝很喜欢你呢。”沈律干脆将宝宝塞进她的怀里,“你抱吧,我今天陪他玩了一下午,累得要命。”
突然塞来的一团软女敕,让贺沁童不知所措,她没有什么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更别说抱着小孩子,可是那柔柔的小身子,还有紧紧揽住她脖子的小手臂,却又让她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柔软。
程谨谦小朋友很会撒娇,水女敕的脸蛋,在这个香香的阿姨颈项里磨蹭着,身子紧紧地趴在她怀里,让贺沁童的心更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小子,也太会耍赖了。”沈律看着那个小家伙整个人都偎在贺沁童的身上,不禁有几分不爽,他努力了这么久,都不能再亲近她,结果这个小子却可以跟她那么亲密,“算了、算了,给我吧。”他想要抱过来。
可是小家伙不合作,死命抱住贺沁童,而贺沁童也舍不得,“别闹了。”就算没有抱过小孩,但女人好像都有一种母性的天份,她调整了一下抱姿,让小朋友可以更舒服。
小宝宝抬起头,朝她笑着,“叭叭”两记湿吻印上她的脸颊,让她一向冷漠的脸蛋,泛起淡淡的笑意,他真是太可爱了。
“这小子就是个色鬼。”沈律这回是大大的不爽了,伸手去戳宝宝的额头,“给我老实一点。”
“喂,你做什么?”已经抱着宝宝在车上坐好的贺沁童,立刻心疼地揉着小宝宝被戳的地方,瞪了沈律一眼。
沈律无语,他现在的地位,已经低成这样了,竟然连个小孩子都不如……这条追求之路,怎么会越来越漫长?
有了小宝宝的参与,他们不能随意乱吃,沈律找了家风评不错的餐馆,点了几道家常小菜。
不到一个小时,贺沁童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家伙,一直抱着他,舍不得放手,一手拿着小汤匙,喂他喝汤。
“唔。”小家伙吃着碗里的,还盯着桌上的,白女敕的手指一直指着那碗香气四溢的鸡肉。
“他可以吃那个吗?”贺沁童看了看,抬眸问沈律。
终于理他了吗?沈律有几分哀怨地看她,“可以。”这小子胃口可好了,听姐姐说,他吃两只鸡腿都不是问题!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心里也很疼他,他拿餐刀切下肥女敕的鸡腿,放进碗里。
贺沁童用湿巾将宝宝的小手擦干净,程谨谦立刻抓起一只鸡腿,塞进嘴里,用他长出来的玉米粒咬着那已经炖得酥烂的肉。
小孩子都这么可爱的吗?将他放在小朋友专属的用餐位子,贺沁童望着小家伙吃东西的急切模样,疼爱地模了模他细软的发丝。
“沁童,你也吃吧。”他挟了一只鲜红的龙虾,细心地剥掉外壳,递到她的碗内,“这道蒜汁蒸龙虾,很不错的。”
他真的非常体贴,贺沁童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回复过来。“我自己会挟。”
“好。”他笑着,丝毫不介意她的不领情。
而她反而在心里暗暗恼怒自己,他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晚餐在他的轻言细语中进行着,贺沁童基本上不说话,偶尔会用面纸将宝宝吃得满脸的油擦干净,却没有发现,对于他说的话,她都会认真地听着,即便不回应。
也许目前的状态是最好的,她没有接受他,却也没有再抗拒他,一天、一天,这座坚固的城堡总有松动的时候。
他知道她固执、知道她倔强,不过他有无限的耐性可以等她,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对于爱情,他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贺沁童,算不算他命里一个劫?一个让他甘之如饴的劫?
她努力忽略他眉眼间的温柔。
程家宝宝吃东西很快,两只鸡腿,迅速地被他解决掉,贺沁童用湿毛巾将他的手与脸都擦干净,小家伙正快乐地用自己的口水吐泡泡。
“你这小子,真是……”沈律抬指,去捏他的脸颊,并且,毫无意外地再度捏出他无限的口水来,“真脏。”他假装凶狠地朝他瞪眼,惹来小家伙咯咯地笑。
“你不要捏他!”贺沁童不高兴地拍掉他的手,以前就听老人说过,在长牙的小朋友,是不可以乱捏他的脸蛋的,不然口水更是流不停,这个沈律总是那么坏,连自己的外甥都要欺负。
现在她知道宝宝是他姐姐的孩子了,心里那抹不舒服,莫名地消失了。
“玩一下而已,有什么关系?”他调皮地笑着,手掌还是不老实想要去碰宝宝的脸蛋。
“沈律!”她瞪他,将宝宝抱进怀里,不让他碰,水眸闪亮,有着几分娇嗔的味道。
“好,不碰、不碰,都依你。”他伸手将她颊畔的发丝抚开,一脸的宠爱,就那样看着她,她保护宝宝的样子,有着一种别样的温柔,让他移不开眼睛。
而她也被他那种深情的目光震慑,傻傻地与他视线相缠,不能言语。
小家伙将脸蛋在她的怀里轻蹭,一脸娇憨。
“咔嚓”一记脆响,伴随着闪光,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魔咒,贺沁童立刻回过神来,低下头,为自己的不坚定而暗恼。
沈律抬起好看的眉毛,锐利的眼眸,望向那个打断他好事的人……
一张漂亮的脸蛋,出现在他们面前,“你们好,我是一位职业摄影师。”美人递上自己的名片,是一家知名杂志的摄影师。
“你干嘛拍我们?”他不爽地质问。
“先生,是这样的,我只要看到美好的事物,手指就会痒痒的。”她按下相机的键,一阵轻响后,一张热热的照片新鲜出炉,她笑着递过去,“你们一家人刚刚的画面实在是太美了,所以我就忍不住拍了下来。”
“一家人?”沈律的嘴角,慢慢地上勾!他喜欢这三个字,看了低头不语的贺沁童,知道她的性子,她从来都不会理会陌生的人。
再看看手里的照片,果然真的很美。
他望着她,眼眸深深,有着纵容、有着深情,而她回望着他,几分羞涩、几分娇嗔,而宝宝则在她怀里笑得一脸天真,露出自己的几粒洁白牙齿。
画面是温馨的,是深情的,也是完美的。
怒气,在看到照片时,降了下去。
“漂亮吗?”美女凑近,跟他一同看照片,“你们容貌都这么出色,多上相。”
“是吗?”
“对啊,要相信我专业的眼光。”她朝他笑着,着迷于美男子俊美非常的脸,这么美丽、这么迷人,就算他已经是别人的老公,还是让她心动,藉机想要攀谈几句,“你的外形这么好,有没有兴趣当我们杂志的模特儿?”
“拍照?”
“对啊,你这么帅,肯定很受欢迎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报酬可是很优渥的喔。”
“是吗?”
“真的、真的,你考虑看看。”美女看他像是有几分松动,连忙游说。
沈律暗暗地看了贺沁童一眼,她一直是面无表情,可是他却敏锐地发现,她的手指在桌布上按得发白。
原来……他笑了,魅力无穷,让一直在说话的女人,停了下来,沉迷于他的妖艳之中。
“不好意思。”他伸臂,一把搂过贺沁童,“我老婆不喜欢我抛头露面。”感觉到她的身子很僵硬,他也不介意,抱得更加紧,“我很爱她,舍不得让她生气。”
“是吗?”一直卖力游说的女人,脸蛋有了几分僵。
“谢谢你的照片。”他扬了扬手里的照片,“不过除了这张,我不希望在别的地方再看到,你明白吗?”漆黑的眼眸,突然精光闪闪,压迫感十足。
美女倏地愣住,不敢相信前一刻还笑得那么无害的男子,会在下一瞬间变得那么威严,他的气势太过强悍,让她害怕,不敢在他面前摇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很聪明。”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我想,你该走了。”
女人有几分呆滞走了,不太能接受心目中的美男突然变身为可怕的恶魔,危险性十足。
“好了,宝贝,我打发她走了。”沈律又恢复了一脸的轻松笑容,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那一声宝贝,勾起了她最羞人的隐私里的回忆,贺沁童的脸蛋,不能遏止地红透,“谁是你的宝贝!”
拍开他的手掌,急急起身,抱着宝宝往餐厅外走去。
这女人害羞了!沈律满意地笑了,今天真是再开心不过了。
照片里的她,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贺沁童拿着那张照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伸指,轻抚那光滑的纸张……他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因为沈律每天都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热情又眷恋,仿佛在他的眼里,她就是唯一的那个。
但是她的神情,于她而言,却是陌生的,看起来她好像在跟他撒娇一般,有点甜、有点女敕、有点萌动,她怎么会那样呢?
沈律不是她要的那个人,这一点不是在最初见面时,就已经确定了吗?这近半年的相处,她虽然对他从最初的坏印象,发展成为朋友,可是对于那一点,她一直都在心里坚信的。
她的人生,已经很辛苦、很累了,她想活得轻松一点,而沈律绝不是那个可以让她轻松的人。已然确信的感觉,为什么还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她不可以不坚定,沈律不是她要的,那些他给的错觉,永远也应该只是错觉而已。
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将照片放进床头的最底层,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受影响一般。可是她还是有点失眠,睡得并不好,梦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会让她心乱。
唉,最终还是睡眠不足。
带着淡淡的疲惫,进入公司,刚换好衣服,就被老板召见。
“沁童,今天有个工作给你。”四十多岁的陈大发,非常喜欢自己手下这名员工,可以吃苦,不介意疯狂加班,再累也不会抱怨,手艺还那么好,哪个老板会不喜欢?
“好。”她不挑,虽然今天手头上已经有好几份工作等着她。
真正做了这一行后,她才知道原来台北一天过世的人,真的不算少,特别是所有的死亡原因,车祸稳居前列,想也知道,车祸而亡的人,会有多么需要他们的工作。
“这次工作很不错喔,我特别交代你的。”陈大发将客人的情况告诉她,其实说来也是挺简单的,豪门大户的老人,因为癌症而过世,受到病痛的折磨,走得不算特别安详,所以需要她让老人可以体面地告别。
人世间就是如此,疾病生死,从来与钱财无关,再有钱,也无法换回已逝的生命。
“他们家可是非常有钱,而且这种简单的工作对你来说可是很轻松,到时候,你的红包可以拿很大一包。”他们公司的福利向来不错的,红包之类,他也不太管。
“谢谢老板。”她知道,这份工作真的是老板特别照顾她,不然,这种简单的事情,谁做不是一样呢?想一想,她的人生,也算是幸运的,就算不擅长与人相处,可是同事都还不错,没什么勾心斗角,老板也很体恤员工,她还能再要求什么?
“嗯,快去吧。”
没想到老板说的豪门,还真的是豪门!是台湾人尽皆知的豪门贵族,叶家。
听说叶家最早是以纺织起家,到现在发展至食品、电子、机械等各种行业,反正是什么赚钱就做什么,而他家的子孙,也不像那些纨绔纨裤子弟只懂吃喝玩乐,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材。
尤其是叶家子孙叶语南,听说长得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还是知名的律师,拥有一间很大的律师楼。
这些当然不是贺沁童自己打听来的,而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说的。
这次叶家的老爷子因病过世,可是一件大事,来参加追思的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他们殡仪公司,素来服务上乘有口皆碑,而老板自然有他的本事,所以叶家就将一俱的事宜交给公司全程服务。
贺沁童将受到病痛折磨的老人那已经扭曲的容貌,一点一点地回复安详,他布满岁月风霜的脸庞上,宁静无忧,似乎只是睡着而已。任务圆满完成,她轻轻地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敬意。
在这一行做得久了,经常可以听到一些杂七杂八的灵异事件,有的说起来非常真实,很多同事都说得信誓旦旦,可是她都只是当听过而已,对于鬼神之说,她不发表意见,但是她相信,对死者是该尊重的,就算生前如何,死后都已化为烟尘,所以,她只要心存敬意,就可以了。
工作既然已经完成,那么便可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房门轻轻地敲了两下,然后推开,进来的人是那个传说中的斯文大律师,叶语南。
帅不帅气、有不有为,她从来也不注意这个,让她停眸的,是他一脸的忧伤,那是真正的愁绪,叶家上上下下,整整几百人,似乎只有他是发自内心地悲伤者,不得不感叹豪门世家,感情向来都很复杂。
“贺小姐,辛苦你了。”声音是清澈的中音,非常有礼。
贺沁童点点头,没有说话。
叶语南望着祖父那安宁的容颜,有着几分欣慰、带着几分伤心,“这半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爷爷这么平静。”
听说叶老爷子在医院住了半年多,看来疾病真的可以将一个人折腾成恶魔。
她将化妆的工具整齐地放进手提箱里,打算离开。这种亲人之间的温馨,不该让她这个外人在场,只是刚走出门边,就被叶语南唤住,“贺小姐,请等一下。”
她停住脚步,他递过来一个信封,里面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非常感谢你可以让我爷爷最后一程走得安宁。”
她没有假意推辞,点了点头,直接接过来。
“贺小姐要走了吗?”他望着这个说话不多的女子,那清冷的容颜、冰冷的气质,第一眼看到时便奇异地让他心动,只是疼他的爷爷刚刚过世,他也没有心情去想其他,却又舍不得就这样让佳人离开,忍不住想要多说点话,哪怕多留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嗯。”她的工作已经完成,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同事接手,与她无关。而且,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再联络了。”
贺沁童抬眸,望了他一眼,再联络?联络什么?他们这样的职业,最好是永远别联络吧?
话一说完,自知失言的叶语南白皙的脸庞,微微地发红,他只是情急之下月兑口而出,只怕会唐突了她,还好她只是看他,没有说话。
他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身黑色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种疏离的气息,她肯定是一个不爱笑的女子,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她脸上的表情就是平静。
仿佛别人怎样,都与她无关,周围再吵、再乱,她都可以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连眉眼都不抬,她就像一池深深的水,从万年冰山上慢慢地融下来,汇聚而成,静静地却沁人心脾。
活了近三十年,叶语南他第一次感觉到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