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喝咖啡,但喜欢看温柔在品尝咖啡时的优雅与放松,他不喜欢逛街,但喜欢逛街时温柔握住他的手。
爱新觉罗的子孙都练过骑射,他虽懂一点拳脚功夫,但没有贺彝羲那种飞天遁地的高深武艺,因此在贺彝羲过度紧张的叮咛下,温柔把他当成文弱书生,只要一走出家里那扇安全大门,就紧握住他的手不放。
尤其在他第一次看见电扶梯时露出说不出是惊异还是恐惧的眼光,让温柔突然想起,他只是个没见识过现代文明的老古董,于是兴起保护欲。
她也知道自己紧张过度,光是拉着他坐捷运,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紧张所致,贴合着他的手掌心会微微渗汗。
他们寻了间咖啡厅坐下,各点一杯卡布奇诺。
她说:“对不起,我对什么事都有点紧张和强势。”
那是解释,带着道歉意昧的解释。
他问:“为什么?”
“我没有父亲,是旁人口里的私生子,我母亲过世得很早,从小,我就很清楚自己是别人不愿意承担的负累。”
除了知道根底的田蜜和家人外,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身世,包括正牌老板顾铠焄,可她却对冒牌老板一说再说,为什么?因为认定他迟早要回去,这个秘密会是个永远的秘密?唉……她不知道,也许只是兴之所至。
“他们虐待你吗?”他不喜欢她故作无事的骄傲表情,好看的眉拢起,牙齿不由自主咬合。
“谈不上虐待,只是冷漠吧,或者该说是忽略。”但很多时候,忽略是种比苛待更伤人的惩罚,尤其对孩子来说。
“那些人是谁?你舅舅、舅妈?”他皱眉,明知道在这个世界,自己没本事替她出头,但却忍不住想知道是谁对她不好。
她笑笑,轻言带过。“已经过去了,我经常告诉自己,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力不从心,因为生活很辛苦,而且孩子一大堆,再加上我这个负累他们没把我赶出去已经够良善。
「等我出社会之后,每个月会寄一点钱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现在舅舅舅妈对我很好,每次回乡下,他们都很热情。”
懂得回馈感恩的外甥女,比起只想掏父母老本的儿女,舅舅舅妈常为此欢呼不已。
“不喜欢何必勉强自己。”换了他,不寄钱、不回去、不连络,对自己不好的人,他连一眼都不会施舍。
“我没有不喜欢,不管怎样,要不是他们给的几口饭,我活不到现在。”
“宽宏大量不是好事,有时候无谓的好心反而会令自己身陷险境。”尤其在宫围里,没见过权力斗争的温柔不懂,一路走来的他心知肚明。
温柔微笑,把他带着警告意昧的评论丢到脑后。她明白他所讲的,因为最近才看完一部宫斗小说呢,不过,那终究不是她所处的世纪,当娱乐看看就算了,入戏太多,并不聪明。
“不管我想要什么东西,都必须靠自己的力气争取,当我费尽千辛万苦,握在手里的东西不管是大是小,都格外小心翼翼,因为我经常会恐俱到口的肥肉转眼就被人抢走。”
经验造就她的强势,让她下意识想把身边每件事都掌控在手心。
他一笑,终于明白为什么温柔对钱斤斤计较,在她眼里,那些是她拚死拚活争来的肥肉呐。
见他笑,她才想笑呢。
人要满足生理,才会发展到心灵层次,如果连基础温饱都不可得,谁还会去追求至高权利?他啊,是饱汉不知饥汉苦。
“信不信,我曾过过你这样的日子?”
她抬眼,接触到他的精锐眼神,摇头。“我以为皇子衣食无缺、养尊处优,只有你从别人口中抢肥肉,哪有人能从你口中抢肉的。”
见她满脸的不苟同,胤禟微愠。“你不信我?”
她耸肩,不发表观点。
“你以为我和八哥、十弟、十四弟爱结党、爱争?你以为皇家是什么?皇家就是成王败寇的凶险地,你不践踏别人,别人便要来践踏你。
「兰陵王不争,最后被昏君一杯毒酒葬送人生,李煜不争,他的皇后沦为宋太宗的纵欲工具,你读过那么多历史,不会不知道,武则天为权位杀女拭子,李世民为龙椅屠兄灭弟,杨广陷兄长、灭亲父,他们为什么要争,难道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力,真的比亲情更可贵?是因为他们明白,不争,惨遭横祸、身首异处的人将是自己。
「如果不是害怕自己被人拿捏在掌心,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下半辈子将在戒慎恐俱中度过,我大可放下一切,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胤禟说得振振有词。
温柔想起才看过的小说,有几句话写得真好:皇子们的人生,重重城府、步步玄机,生命中充斥权谋算计、勾心斗角,婚姻沦为筹码,亲情爱情之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殉葬品。
缓慢摇头,她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认同我?”
不认同他的人多了,可温柔的不认同却让他如梗在喉,咽不下、吐不出,胸口像塞进几斤沉铁似的。
“不管有再多的理由,现在你已经知道不管再争、再夺,历史走向已定,你依旧认为要一路争到底,才不会被人拿捏在掌心吗?”
她的话噎了他。
可不是吗?一路挖心掏肺、拚了命争到底,结果只是替他人作嫁,太子没了,八哥也不如预期,到最后,他还落了个塞思黑辱名,晚景凄凉。
“三皇子不争,十七皇子不事,那些不恨不求、不参和在这团乱里的皇子,才是真正被保全下来的人,不是吗?你别以为自己和十四皇子有相同的好运,可以活得比雍正久,他之所以命长,是因为他和雍正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娘胎?温柔自觉得恶心,才看完几部宫斗小说,就满嘴古话。
看胤禟沉默,她相信这些日子的电视剧和历史资料多少改变了他的看法,只是……呵,斗鱼哪有可能一下子就变成大肚(度)鱼。
“我不能指挥你回到过去后该怎么做,但相交一场,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寿终正寝,老板常说,商人会忖度时势、会隐忍、会找到最好的时机点为自己创造最大的利益,而他只会考虑眼前的快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所以他不适合营商,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是个成功的商人,那你定会明白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好。”
方才因为她的不苟同而愠怒,现在,却因为她一句“相交一场,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寿终正寝。”而开心。
原来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不在乎,原来她事事与他对杠,是因为担心他在夺嫡之争中伤了性命。
糟糕,他越来越喜欢她了,如果不是时光机没办法同时载三个人,他想带她回去,用金山银山、用续罗绸缎、用珍诺美食把她养起来,让她再不担心嘴边那点小肥肉被人抢走,不必把自己伪装成雌虎,更不必担心身边事不在掌握中。
怎么办?怎样才能把她带走,让她分享他的身分拿荣?
用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和顾恺交换这个万能的秘书姑娘,再求他来回一趟古代,把人给送过来?
望着他不明所以的微笑,温柔不由自主地跟着咧开嘴角。
她知道他的笑容有很大的感染力,知道他帅到让人别不开眼睛,带他上街不过几次,就有经纪公司找上门,如果不回去当皇子,她相信,在这里他也可以混得很好。
只不过啊,当偶像明星哪有当皇子尊贵,对许多人而言,骄傲尊严是可以用命去交换的东西。
但她不一样,对现实而自私的她来说,尊严比不上一笔定期存款,为了要过得好、过得安全、过得自在,她不介意折腰低头。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等我回去后,我让顾铠焄送过来。”突然间,他很想用自己的能力给她一份礼物。
“这样吧,你把这辈子用不完的金银财宝藏在某个地方,绘制一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给我?”她扬起眉,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万一这三百年里面被人挖走,你要那张图做什么?”
“说得也是,满清末年为了军备,各地军阀什么宝都挖,听说连慈禧太后的墓都敢挖开。”尸骨还被拖出棺外,有够惨的啊。
“所以,要不要换个主意?”
“把你在这里吃的喝的用的花的,回去折换成黄金,让老板带回来吧。”
“这么客气?”
“贪心过度,到头来什么都拿不到,才惨。”
她又不是没读过金斧银斧的故事,人生啊,小心经营总没错。
不过下一刻她还是笑得满脸贼兮兮的,凑近他轻声说:“当然,如果九爷觉得这段日子小的伺候得还不错,多赏点小费,我也不会太计较的啦。
她又犯恶心了,「伺候”、“赏”呃……温柔全身起鸡皮疙瘩,国中老师没说错,读烂书比不读书更糟,瞧,她的身心不是已经遭受影响?
胤禟失笑,要好处就喊九爷,这女的现实又势利,一听到钱,眼底就浮上贪婪和小气,偏偏他就是喜欢,怎样?
他伸过手,她狐疑的看他。“做什么?”
“咖啡喝够了,去逛街。”
她笑,因为打心底明白,他才不爱逛街,他喜欢的是逛街时她脸上的笑容。
又经过一个月,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好,胤禟渐渐懂得尊重现代女性,懂得用钱只可以掳获她的表面笑容和顺从,却获不了她的真心。
他在网路上找到无数笔讨论两性的资料,韩剧、偶像剧一出看过一出,那些东西虽然浪慢得很不实际,但之于爱情,他不过是小学生等级。所以就像各地的小学生那样,只能在电视里面模仿爱情。
不过,他模仿得很高竿,让从未受过宠爱的温柔,有了幸福感。
前天,他买一瓶红酒和一堆玫瑰拢,对她说:“生日快乐。”
温柔感动,但不是感动他的细心安排(如果折换成现金,她肯定更加感动),而是感动于他知道她的现金存款已经花到底,不得不动用定期存款,她心痛至死,于是他花好几个晚上模仿顾铠焄的签名。
见他因为她的心痛而努力,这样的怜惜,会说服无数不相信爱情的女人同意爱情存在。
像上星期,她月经来,肚子痛得要死要活,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从未单独出门的胤禟,慌乱到忘记现代社会有种叫做手机的东西,他飞快的下楼、用不纯熟的技术驾驶她的小红车,把贺彝羲给接过来。
然后亲手为她熬药、替她煮红豆,还在夜里轻拍她的背,告诉她许多童年往事充当床边故事。
像上上个星期,董事长带着董娘出现,她才晓得上次自己和顾铠焄,去谈的案子出了差错、被退回来。
虽然两人还在休假,董事长却要他们去和对方公司谈判。
董娘当然不会责怪他们,但公事公办的董事长可没这么好过关,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根本没有能力,所有公事全是她一手包办,因此,他的指责对象当然是她,口气严厉、表情肃窍,好像她犯下的不是小错,而是杀头大罪。
一旁胤禟越听越生气,挺身把她护在身后,冷声道:“总经理是我,该负责任的怎么会是个小秘书?父亲,你是不是弄错对象?”
“如果你负得起责任,我需要这么辛苦吗?”董事长反唇相稽。
胤禟呛起冷笑,“如果我无能,父亲是不是应该反求诸己,养不教、父之过,您是怎样教儿子的,让我到了二十八岁,还没有负责任的能力?”
他的态度很差,却字字句句踩到重点上,董事长没想到他会这般应话,一时语塞。
顾恺熬在董事长眼里跟废人没两样,长期的忽略与鄙视,造就他的懦弱无能,他不敢与父亲、长辈相抗衡,遇到事情只会躲在母亲或秘书背后,没想到今天居然敢为她说话,当然大大出乎董事长的意料之外。
好半夭,他才开口,“好啊,你翅膀长硬了?”
“父亲不希望我翅膀长硬吗?还是其实您希望我一直生活在您的保护羽翼下?”又是短短几句堵上董事长的嘴。
董事长脸带怒意,丢下企划书,恨恨道:“行,你那么厉害,就去把这件事情给我搞定。”
说完,他拉起妻子往外走,嘴角却不经意泄露出一抹笑意。
董娘看见,温柔也看见了,她有点头大,因为这个搂子搞得不是普通小。
但接下来三天,胤禟不眠不休研究这个企划案,有许多英文字需要她的帮助,就这样,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把事情给解决了。
这件事计董享长对儿子另眼相看,问他想要什么奖赏,他酷酩地丢下了一句,“往后请父亲记住,公事没办好,是儿子的责任,请不要责备温柔,秘书的工作只有打字、安排行程和端咖啡。”
几句话,温柔多年的心声总算有人听见。
没错,她就是个小秘书,不是总经理、更不是保母,他们不该“软土深掘”,认定她是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机器人。
她好想给胤禟拍拍手、给他放烟火,告诉他: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是伟人、是圣贤,是上天派来解救我的大天使。
胤禟的口气很硬,习惯威权的董事长硬着脖子接了句,“如果你扛得起来,我需要去找一个秘书替你负责任吗?”
“就算我扛不起来,她也没有义务帮我扛,她做了太多不该是她做的事,难道因为她柔弱好欺、不擅争取,你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那是她的本分?三份工作、一份薪,堂堂大公司的老板竟连小职员的薪水都要占便宜,这间公司还能开多久,值得商榷。”
两个人对峙的结果是一她的户头里多了两百万现金。
哦哦,多年沉冤终得昭雪,她能不被胤禟给深深感动?
就这样,他每天给她一份惊喜,不知不觉中,早习。质被依赖的她,依赖上这只远古九兽。
她没想过在古人身上寻求安全感,他自动给予,她没想过向他要求信任,他却不吝惜付出,她没期待过他对自己宠爱,他却越宠越过分,然后一天天过去,她和田蜜一样,有着说不出口的惆怅感。
三个月的约定日期,就摆在那边。
她明白,胤禟不可能放弃皇子身分,不管能不能改变历史,那里都是他能自由挥一握的时空,在这里,他绑手绑脚,并且失去所有属于他的尊敬崇拜。
此外,顾铠焄还是得回来当她的废渣老板,喜欢历史不代表他喜欢留在历史里面。
趴在床边,温柔心不在焉地翻着穿越小说,每个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女子,都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换了她,她能吗?
她虽不是那种事事依赖旁人的女生,习惯自己张罗所有的生存事宜,可是别忘记,即便是能力超强的商人皇子,到了全然不同的地界,一样无能为力,他不能工作、不能赚钱、不能发挥自己的能耐、走到哪里都需要依靠她这个小秘书,何况是她,更何况他所属的那个世界对女人很不公平。
在这里她可以脐手服足、靠自己闯下一片天地,在那里呢?女人能够凭借自己出头天?恐怕不能,说不定到最后,她的世界会一缩再缩,缩到只剩下胤禟眼皮底下的三寸地。
小说,终究只是小说罢了。
“温柔。”
她抬眼,对上刚进房间的胤禟,除了那一回外,之后他表现得像个君子,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不再有过分的肢体接触,她自然不知道他忍得有多痛苦,只知道自己喜欢上睡前和他的聊天时光。
从他口中,她才明白一个皇子心底竟有这么多憋屈,当自己的性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当母亲没有足够的力量维护自己,当皇帝对他的看重不如其他兄弟……
他说,环绕三面的东西六宫一片脂粉凝香,是女人施展阴谋与阳谋的战场,虽然看不到硝烟,却能在转瞬间让人命消失于无形,他说那些暗里的仗,比明枪实刀更教人心力交瘁。
她问:王位真有那么诱人?
他答:不是王位诱人,而是我们从一出生便被教导“竞争”,争赢了,权势尊贵尽搂在手里,争输了,不过是生命重新来过一轮。
她说:没有权势尊贵,人可以活下去,但没了命,便是争来至尊王位又有何可羡之处?便是山河多诱人,至尊权势多诱心,可你也知雍正坐那十三年的龙椅,没有过一日的舒心呐,依我看,身强自明、无事无忧、阮囊不缺、闲来三五好发下棋饮酒、死时无痛无病,才是真幸福。
他笑她没出息。
她摇头,这世界就是出息的人太多,才会把地球弄成现在这般。
电脑被发明出来,从此人们躲在家里不出门,阻断了人际发展,电玩被发明出来,却制造出许多有精神障碍的宅男,原子弹被发明出来,一口气让长崎、广岛几十年长不出一株草;推展时尚,让大自然受到高度污染和破坏……倘若世界上没有这些出息人物,说不定现在的北极冰川还像古时候那样。
她总有话说,而他总爱听她辩驳,他以为女人只可以唠叨些琐碎小事,没想到只要给子相同的环境,女人可以同男人势均力敌。
温柔挪挪位置,胤禟坐到床的另一边笑得很欢。
她看着他问:“你在笑什么?那么开心?”
“我在网路上看到一段话,觉得很有意思。”
“什么话?”
“他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是江湖,所以不管哪里都是江湖。”
“没错啊,我出门倒回收垃圾,两个回收的阿嬷和阿姨吵起来,她们拿着空酒瓶,一面理论一面挥舞,听说是阿姨占了阿嬷的回收区域。你看,连捡破烂都要划出个地盘,你别过界,敢过界就拿命来拚,那也是江湖。”
“政坛是江湖、商场是江湖,虽然用的不是刀剑,但月兑离不了斗争二字。”
“可不,皇宫也是另一个江湖,只不过那里比较高级。”
“为什么?”
“因为里面的人全都玩暗器。”温柔说完,他大笑。
胤禟拿起她看的小说。“不是告诉过你别看这些,他们把宫廷生活写得太完美了。
「不凑一点甜美到心底,每天听你说那些血腥画面,要作恶梦的。”
“才听听就要作恶梦,万一身历其境还得了。”
“千万别,我的心脏不够好,如果要我去后宫,那不如给我一条白绞、二两砒霜、三杯鹤顶红结了。”
看她认真的表情,他揉乱她的头发,一手揽过她,不说她心脏够不够好,便是他心脏够强,也不愿意她进那个后宫受苦。
“鹤顶红很贵的,一杯就能结束你的小命,用不着浪费三杯。”
“我说过是我要喝的吗?”
“不然呢?”
“因为没本事玩暗器,本人只好用一条白绞上吊,但临死之前先用砒霜毒死满朝文武,再拿三杯鹤顶红把皇帝、皇后、贵妃娘娘这种大咖搞死,他们一死,那群没人养便活不下来的后宫女子,只好投井的投井、跳湖的跳湖,大家手牵手、心连心,同舟共济奔向黄泉路。”
连死她都要成群结队?“干么弄到这么大场面?”
“一群人洁浩荡荡的,有伴才不会害怕呀,何况鬼差见一口气那么多生意上门,说不定会给我特优价。”
“你把所有人全弄死了,这样还叫做没本事玩暗器?”
“当然,有本事的话,那条白绞就直接赐给皇太后。”
“你啊,光会说狠话,本质就是一个没出息的。”她若是出息,怎会被董享长一压榨就是三年。
“对眸,没有一颗出息心,只好养张出息嘴。”她举双手同意他的话。
“没关系,我有出息,跟在我身边亏不了你。”
她笑,心底却合上一丝苦涩。怎么跟啊,三个月就快到尽头……
胤禟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似的搂过她的头,告诉她,手非除那些险恶的争斗外,古代的天空和这里有很大的不同,山青水明,连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清甜……
他是商人,有很好的口才、很好的谈判能力,短短几句便能让她对古代生活向往不己,何况是整个夜晚的深度说明?
这个晚上,她梦见他的王府,小桥流水,绮户低檐,美得令人醉心的屋子里,有他灿烂的笑颜。
晚上的风雨有点大,听说台风快进来,今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台风一个接一个,三不五时还搞一个正常人听不懂的藤原效应。
台风来,气温骤降,难得不用开冷气的夜里,温柔缩着脚窝进沙发。
她从来不喝茶,一来茶叶很贵,二来台湾茶大部分被陆客高价买走,一不小心就会喝到高农药的越南茶,为省下这层担心,她顶多喝喝加入天然香料或天然柠檬酸的罐装乌龙茶。
可她的吝惜对喝。喷高级贡茶的胤禟来说,有点辛苦。
对汽水的兴奋不过短短几天,胤禟就腻了那个味儿,说是怎么也比不上温润的茶水,为了他挑剔的嘴,两人特意跑趟茶山,买十几斤新茶叶。
为吃这样千辛万苦,她觉得很累,但对于还不习惯把一分钟当一小时使的古代人,觉得为吃多花点工夫理所当然,民以食为天嘛。
又找到一个现代人和古人的差异,她益发相信,穿越绝对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么简单。
吃过饭,她一动不想动,抱着枕头歪在软软的沙发里,手指头无意识地转着电视遥控器。
有近百个选择,可是转过来转过去,都找不到好看节目,真是奇怪,小时候舅舅家只有三台,每一台都觉得好看到不行,现在选择变多,却觉得没有一台符合自己的心意,是因为随着年纪增长,见识多、心也广,还是她已经无法感受微小的幸福快乐?
胤禟端来两杯茶,一杯递给温柔。
她看着他,心想:力主君子远危厨的九爷,怎会劳动自己的十根手指头?盯住他,她怀疑茶里被下药。
说实话,她的眼光纯为挑剔,他早已为她做过许多许多,多到偶尔她会忘记,他来自古代,是个自认身分血统比别人高贵的大男人,忘记他的脑子里充斤着男尊女卑、一妻多妾,也忘记其实他对她尊重与体贴有多么难能可贵。
“你干么这样看我?”胤禟在她身边尘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完,她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居然讲起文言文?!救命,近朱者赤、沂墨者黑,她这一身黑要怎么才能洗干净?
“哪有什么事,聊天总要泡点茶润润喉。”他故作无意,看着她。
“聊天?现在还不是上床的时候。”
“哦,原来你比较喜欢和我躺在床上聊,好啊,我们进去滚几下。”他作势端走她手上的茶。
他故意把一件很正常的事讲得很暧昧,如果是古代女子,大概已经羞怯到爆血管,但对阅历过无数黄色笑话的温柔而言,小case啦。
甩开手,她递颗抱枕给他,问:“要聊什么?你开头。”
“聊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不就是斗争、结党和挑衅。”她冷哼,嘲笑几声。
“把我想得这么不堪?”
“不然呢?我还以为所有皇子穷尽一辈子,就在做这等『要事』。”她的口气怎么听怎么憋心,好像有满肚子怨念似的。
他叹气回答,“也没错,这是皇子们都在做的要事,但除了这些外,我还做一些其他的,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很难猜吗?不就是斗鸡、斗狗、逛青楼、听曲、溜鸟、打群架?”
“喂,你对皇子到底存有多大的偏见,是哪部穿越剧严重影响你?我也可以做点正事好不。”
“好,我错,我闭嘴,您请接着说。”她摆摆手,讽刺够了,可以进入主题。
“我做生意,有十几间铺子,每年有几十万两的收益。”
“哇,了不起,卖什么?”
“古董字画、金王头面、衣帛布匹,还有几间饭馆客栈和钱庄。”
“再开间航空公司,食衣住行你全包了。”温柔给他拍拍手,矫揉造作得很欠扁。
“如果那时候有飞行技术,我肯定开。”他不理会她的做作。
“赚那么多钱,康熙还不对你另眼相看?真是头壳坏去。”好歹封他个经济部长,大清朝还怕百姓不丰衣足食?
“这话儿在这里说说行,到我们那里,就是杀头大罪。”
古代重士轻商,有点身分的人都不愿意和商人牵扯在一起,哪像现代,会赚钱的就是王道、就是上流社会。
“所以喽,民主可贵眸,我们还可以公开骂总统脑残呢。”她说得得意扬扬,言论自由是多么伟大的创举。
胤禟轻笑,不同她争辩。“在我们那里生活也不全然没有好处,尤其是有我置着。”
“比方?”
“出入有许多的奴仆跟在身旁,吃饭睡觉都有人伺候,和你说的童话公主差不多。”他合起手掌,随意摆两下,学鱼游,意指人鱼公主,那个用珍珠珊瑚装饰整座枕园的多金小公主。
“然后呢?”她斜眼瞄他,这是……勾引?勾引她想要好吃懒做的腐败心理?
“不愁吃、不愁穿,生活无忧自在,闲时逛逛街、买买东西,心情不好骂骂下人、打打奴婢,乐了,找个戏班子来府里吹弹奏呜;忧了,找艘舟子湖边戏水;闷了,摆宴请人热闹热闹;烦了,关起门生事闹房,爱做啥便做啥。”
“听起来很变态。”嘴上这么说,可她大大的圆眼睛盈满笑意,以打人为乐,清朝的人权问题应该拿出来好好提伐一番。
“可变态得让人挺愉快的,是不?”他笑着凑近温柔,头往她肩膀一靠,很伟大、很圣贤的九皇子向她撒起娇来。
“还有呢?再说来听听。”
“我们那里的蔬果没有农药问题,什么肉类都可以安心吃,不必担心这个病、那个病,我们的鸡蛋不必强调生鲜有机,因为找不到没机的蛋,我们喝的是最纯净的山泉水,我们的茶叶没有农药残留问题。”
“嗯嗯,听起来生活环境挺好的,可是……”她叹一口夸张的气,眉头皱起,睛滴溜溜转几圈。
她的“可是”把他的心吊起,他才不让她有机会嫌弃,连忙再接再厉的说个不停。“事实上,我有想过,我们的房屋设计很不错,独独厨房浴室比不上现代化设备,我打算回去后,把这里的厨房浴室给搬过去,图纸都打印下来了。”
“哦。”
她点头,没搭话,于是他决定加码。
“我有一个很大的库房。”这一下,还怕打不中她的死穴?
“里面装什么?”果然,她的眼睛闪两下,推开他的头与他面对面,脸上写看“我非常听兴趣”。
“金元宝、银元宝,古玩珍品,珠钗环佩,上好的绸布……应有尽有。”
“可以把所有的元宝通通搬出来,堆成一座山让人爬爬吗?”她真想知道爬金山银山是什么样的滋昧。
“如果你想要的话,没问题。”他的“钱山”要是认真堆起来,说不定她还没有足够的体力爬。
“可以把金钗玉簪插满头,像卖糖葫芦的拿杆子那样吗?”
“你不怕脑袋重的话,有何不可?”她也可以把玉镯金训串成串,挂在身上当衣服穿。
“能把那堆布裁成几百件衣服,一天换三套吗?”
温柔越问越认真,让他以为她就要说:选我、选我、选我,选我和你一起踏上归乡路。
“那有什么问题,只消一句话。”
胤禟眼底闪过得意,如果不小心喜欢上一个贪婪女人,只需要做一件事一赚钱、赚钱、赚一大堆让她数到手软的钱。
那样的话,你不但可以留住她的身,她也会把你的身放在她的心脏中心点。
“爱新觉罗?胤禟。”温柔坐直身子侧过身,与他面对面。
“怎样?”
“你讲一堆挑逗人心的话,是想拐我穿越到清朝吗?”她眉弯眼眯,笑得花枝乱颤。
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勾人灵魂的凤眼对上她的灵活大眼,笑得她的心一跳一跳。
“如果我说是呢?你去不去?”
她歪着头认真看他,脑袋里转过千遍万遍小说里面的情节和对话,缓缓地,嘴角绽放出一朵魅惑人心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