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受了伤,为何不立即通报京里,真让为臣后怕!”宝亲王望着半靠在长榻上的万俟侯,焦急道。
“皇叔不必如此担心,朕已经经痊愈,不过受了些小伤,连太医都说无妨的。”万俟侯饮着茶,微微笑道。
“圣上日后出宫,还是多找些重臣相陪吧,否则实在让臣下担心啊。”宝亲王劝道。
万俟侯依旧笑着,没有回答。养珠岛的秘密,除了他之外,父皇没有再告诉朝中任何人,包括眼前的摄政王。
“皇叔,别再谈朕微服私访之事了,此次请你来,是为了别的事。”他忽然正色道。
“哦?”宝亲王一怔,“看圣上的神色,似乎不是小事。”
“没错。此事关系重大,果真要办,一定惊逃诏地,朕得先征得皇叔同意,因为需要有皇叔相助,此事方能成功。”他郑重点头。
“圣上但说无妨,若臣能尽绵薄之力,一定赴汤蹈火。”宝亲王爽快地答道。
“皇叔知道,我东楚虽在沛公时代曾有雄霏天下的盛世,但几世战乱,延续至今,已是地处偏僻的弱小之多邦。
自朕登基之后,日思夜想,虽不敢说要恢复沛公霸业,但也求国富民强,不再受外邦欺凌。”万俟侯缓缓开口。
“圣上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大志,为臣听来十分欣慰。”他点头笑道。
“皇叔以为东楚如今弊端何在,要富国强民,该如何决策?”
“这个……”宝亲王谨慎琢磨,“臣下不敢妄言,圣上以为如何?”
“东楚虽然京城还算富庶,国库也还算充裕,但朕几次微服出巡,发现民间过于疾苦,苛捐杂税数不胜数,百姓多以捕获海产维生,哪堪如此负荷?”
“话虽如此,可是国库充实还得依靠多收税捐,否则一旦发生战事,如何应对?”宝亲王反驳道。
“皇叔说到关键所在一一到底是藏富于国,还是藏富于民?”
“这个为臣倒是没考虑过……民与国,难道不是一体的吗?国富自然民强。近年战事连连,藏富于国,有利抵抗外侵。”
“可民不强,国又如何富?”万俟侯叹了口气,“这些年来税捐益发繁重,民间苦不堪言,长此下去,只怕会引起民变。到时候只怕是外人没打进来,咱们自己人先垮了。”
“懂得思考这些,圣上真是成熟了。”宝亲王赞许,“他日与先帝黄泉相见,为臣也算有所交代了。”
“皇叔,为改变现状,朕决定……变法。”万俟侯道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变法?”宝亲王笑容顿时一敛。
“对,减少赋税,缓解民间疾苦。”
“可赋税为富国之本,每一项都为朝中上下深思熟虑的政策,抛去哪一项都不妥啊!”宝亲王脸上的表情明显不赞成。
“别的可以不减,唯独一项,却务必先行一一田丁税。”万俟侯正视他道。
“什么?”宝亲王愕然。
“朕仔细研究了此项赋收,觉得大不合理。王侯公卿之家,良田千亩,却只需要交纳妻儿等数口人丁之税,就连妾室也不必计算在内。寻常百姓,家中无产无田,交纳的税收却与王侯公卿同等。有些穷人家的女儿,明明已经被官宦之家纳为妾室,人丁之税却仍由家中老父交纳,此事合理吗?怪哉!”
“没办法啊,这人丁之税是按照宗室族谱交纳,若非嫁做正妻,仍属娘家人口。”宝亲王莞尔劝道:“圣上其实不必担心,一般此类清形,妾室若真的受宠,丈夫自然会接济她的娘家。”
“若不受宠呢?男儿喜新厌旧,为人妾室者,又有几个能得百日之好?”万俟侯却不甚认同,“抛开这些不谈,我欲变法,也不光是为了这些苦命女子,放眼天下苍生,无产无业者,却背负着比朱门大户更繁重的捐税,这样对吗?如此怪异现状,旷日持久,百姓心存不满,耕作无动力,国家还能兴盛富强?”
“臣以为圣上多虑了。”
“皇叔,你不支持朕吗?”
“这……”宝亲王不动声色,依旧一副如风笑容,“此事关系重大,容臣回家思索几日,再答复圣上,如何?”
“好啊。”万俟侯点头,“皇叔,朕等你的消息。”
“为臣告退。”宝亲王作了一揖,自来时原路退去。
万俟侯重新靠至椅上,愁眉顿时深锁,端起的茶久久忘了送入口中,凉了大半。
纱帘微动,乔溪澈自殿后步出,手中捧着一只匣子,笑盈盈的。
“什么好事?这样高兴。”他发现她与平日不同的神色,脸上容光焕发。
“今天收到一件礼物。”她很自然地坐到他的身侧,依偎着他,“猜猜,是谁送的?”
“谁?”他也很自然地紧揽着她。自从海边一行,两人益发如胶似漆。
她不语,只是笑着卖关子,开启匣盖,只见眼前投来一道莹白亮光,一串明艳珍珠躺于匣中,颗颗硕大圆润,毫无瑕疵,一看便知是罕见宝物。
“你在宫外一无亲人,二无好友,这礼如此贵重,该不会是大臣贿赂吧?”万俟侯打趣道。
“你明明猜到了,却要故意戏弄我。”乔溪澈努努嘴。
“你知道我猜出来了?”他忍俊不禁。
“这普天之下,能觅得如此上好珍珠之人。还能有谁?”她侧睨着他。
“裘伯?”他果然早己知晓。
点点头,乔溪澈叹道:“裘伯另附有一封书信,说这珍珠是岛上死士,一人一颗,为我捐的。他们存下这些珍珠,本来是想送给家中妻子,可现在全拿了出来,只为报答我救了小三……”
“我的确允许他们每年存下一颗上好珍珠,作为回报家中留守的妻子之礼,没想到,他们居然送给了你。”万俟侯有些欣慰,“看来,你在他们心中,不再是狐魅了。”
“这是我生平收到最好的礼物。”她将珍珠贴在胸前,似有无限幸福,“对我而言,没什么比这个更加价值连城。”
“来,我替你戴上。”他庆幸,那场意外化解了最让他头疼的冲突矛盾。
养珠死士都是民间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们接受了溪澈,回到乡里,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东楚国百姓都将不会再与溪澈为难。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
“方才宝亲王离去时,我看你神色有些黯然,朝中有事吗?”她轻声问。
柄家大事,她不会随意插嘴,今天破例一问,只因他的神色凝重异乎寻常。
“我想变法。”万俟侯坦言道。
“变法?”乔溪澈怔住。
“对,为国为民,政法不得不变,否则,国之将亡……”他道出骇人真相。
半晌无语,她伸出双手,轻轻与他的相握,没有说半句宽解之语,一切安慰尽在不言中。
“皇叔不支持我。”他继续道:“我知道,他所谓的回家考虑,是在推托。其实我本不指望他支持,变法变的就是他们这些王侯公卿的利益,他会支持我才叫奇怪,可是,不求他,我又该去求谁呢……”
言语间满是无奈,磋叹感既。
“溪澈,我曾经说过,回宫后就即刻与你正式成婚,可现在恐怕得缓一缓了。”他轻抚她的手背,似有万般愧疚,“变法若无计可施,我不能给你幸福的保障……”
“不着急。”她微笑,靠到他的肩头,“反正,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
并非善意的谎言,她说的全是实话,名分地位她本就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这种执子之手的隽永感觉。
只不过,此刻她仍有一丝遗憾一一他处于焦虑之中,她却半点忙都帮不上。
懊怎样助他展开欢颜?她思索久久……
月光下,乔溪澈坐在凉阶之上,看着漫天流萤从身边飞过,像星星一般坠入草丛,晶莹可爱。
她的心情从没像现在这样,需要很多很多的镇定,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让人很不镇定。
臂赏夜晚的流萤,便是一种放松心情的绝佳方法。看着无数星光落在自己周围,如梦似幻,夜风在指间穿行而过,一切紧张便荡然无存。
今晚她要做的事,没有跟侯商量过。如果他知道,会责怪她太过大胆吗?
可是,眼前的局势逼迫她不得不如此,假如,她不想看着他为国事一直烦忧,她就必须出手。
她静静等待着,终于,听到细碎而至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属于一个人,而是五个。
她在夜色中,看见五张儿时热悉的面孔如期而至。
“乔姑娘,烦请通报圣上,就说兵部尚书简元朗等五人已经到了。”为首之人恭敬地道。
“兵部简大人、吏部陈大人、工部李大人,以及京都长史王大人、洛中巡抚张大人,”她向来者一一行礼,恕小女子冒昧,此次请几位前来的,并非圣上,而是我。”
“什么?”玉人皆惊。
“溪澈记得,儿时在家中庭院玩耍,时常能看到几位大人穿过游廊,前往家父书房,一待便是整个下午。”她微笑,笑中有如夜风一般的凉意,波澜不兴中却让人瑟瑟发冷。
“姑娘大概是记错了。”五人连忙险否认。
“我这里有一本册子,是家父临刑前交给我的,他说,假如日后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求五位相助,凭此册各位一定会答应。”她从袖中拿出所言之物,周围五人脸色顿时大变。
“这、这是……”不仅脸色,就连言语也变得磕绊。
“上面有各位大人的签名,至于此册内容,还用我说吗?”她抬眉问。
五人面面相觑,霎时,一同跪下,求饶道:“世侄女,不要啊……千万不可将这东西交给圣上……”
“当年我父亲将谋反罪责一人承担,没有殃及各位叔伯,”乔溪澈忽然有些硬咽,“大概就是远远料到今天,会有这番情景吧……”
没错,那册子便是当年谋反时,眼前五人签的生死状,发誓与乔蟒共同进退,助淮安王一举登基。后来东窗事发,乔蟒败北,并没有揭发五人,将他们的谋反之罪隐瞒下来,放了他们一条生路。而他们此后依旧在朝为官,全当无事发生,直至今日,位高权重。
“世侄女,当年的叛乱之心我等已经息偃,如今忠心为圣上效力,再也不敢妄生他念。我等知道世侄女与圣上要好,而圣上虽娶了南涵公主,却一直与她不和。请世侄女放心,我等一定助你登上后位,万死不辞。”简元朗率先表态。
扒,他们以为她是在替自己考虑吗?不,出此下策,生平第一次如此威胁别人,并非觊觎后位,她只希望所爱之人能得偿所愿。
“玉位叔伯误会了,溪澈是为了圣上。”她淡笑着摇头。
“圣上?”五人诧异。
“圣上想变法。”
“变法?”他们又皆是一怔,“不曾听闻啊一一”
“圣上知道阻碍重重,所以还没公布。之前与宝亲王商议过,可王爷似乎不想支持。”
“世侄女的意思是……”
“溪澈希望五位大人出面,在早朝之时附议圣上,如此溪澈将感激不尽!”终于道出意图。
“这……”五人犹豫,“宝亲王若不同意,恐怕变法难成啊……”
“五位只需要附议即可,其余圣上可自行解决。”她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怎么样,各位叔伯,这个忙,帮还是不帮?”
五人看着那掌握他们生死的罪证,就算有万般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他们知道,保住了官途,就是保住了一切。
乔溪澈胸中的千斤重担在他们点头的一刻,终于放下,之前所有的紧张变成释然。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在侯一筹英展的时候,能助他一臂之力。
万俟侯踱上金銮宝座,俯视如蚁群臣的齐声参拜,这不是他第一天早朝,心情却似登基的第一日那般忐忑。因为,今天他要宣布一件足以掀起万丈波澜的大事。
昨晚,溪澈告诉他,无论他宣布什么,朝中至少会有五位重臣支持他的决定。变法难,变法之初尤其难,只要稍微有人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便是在荆棘丛中开辟了第一条道路,从此,可以一直走下去。
他不知道溪澈为何这样肯定会有人支持自己,她一向不与外界接触,怎么会知晓朝堂中的动静?
但她面有难色地不愿意透露,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无论如何,今日他要冒险一试,变法之事,迫在眉睫,他不想再苦苦久等。
“诸位爱卿,”万俟侯听见自己的声音洪亮响起,“自朕登基以来,亲见民间诸多疾苦,东楚本是贫弱之邦,若再不励精图治,势必有被中原列强吞噬之危机。因此,朕决定改革施政,变法维新。”
“变法?”突如其来的消息引来堂下诸臣一片惊愕骚动。
“不错,变法。第一条政令,便是摊丁入亩,以产业多寡征收赋税,而非以人口计算。”
此语一出,更令四周哗然。
“圣上,政法为太祖制定,延续几代至今,不可妄动啊……”立刻有一位老臣颤声反对。
“是啊,变法就是违背祖制,违背祖制便是大逆不肖,圣上请三思!”群臣立刻附和。
扒,万俟侯不由得涩笑。这样的局面,他早就料到了。摊丁入亩首先损害的就是堂下这些大臣的利益,他们怎会不强加反对?
可是,他有备而来,就算反对之声子汹涌如潮,他心里也无所畏惧。
“皇叔以为如何?”他看向宝亲王,问道。
宝亲王一如既往不动声色,只立在一旁沉默,此刻被点名问及,不得不拱手道:“为臣也以为不妥一一”
不妥?呵,他从小敬重的皇叔,一向侠肝义胆、睿智严明、大敌当前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皇叔,却说“不妥”?
人啊,不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或许无私,一旦发生变故,终将露出自私的尾巴。
他寄子厚望的皇叔,到头来还是令他失望了……“哪里不妥?皇叔但说无妨。”万俟侯沉住气,浅笑地问。
“变法应该顺应民意,可如今圣上才提出变法两字,这朝中就无人赞成,可见时机未到。”宝亲王敷衍地回答。
“这朝中诸人就代表民意?”万俟侯只觉得这说法可笑至极。
“朝臣也是国中的一分子,难道圣上认为我等不算东楚百姓?”宝亲王反问道。
“这么说,假如朝中有人赞成,就是民意所向?”万俟侯挑眉道。
“没错。”宝亲王点头。
“要多少人赞成,才叫民意所向?”万俟侯按部就班,将话语引向埋伏。
“不管多少,哪怕有一人赞成,就不算违逆人心。”宝亲王亦微微一笑,“可是圣上睁眼看看,朝堂之中,哪有支持者呢?”
“皇叔,假如有一人赞成,你可会支持朕变法?”万俟侯接着他的话意追问。
“果真如此,为臣率先支持圣上!”宝亲王以为大局已定,信口答道。
“好!”万俟侯起身道:“朕等的就是皇叔这句话!堂下可有支持朕变法提议之人,站出来!”
诸臣垂眉,心中窃笑,笑他在做垂死之斗,然而,这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五个人迈出了步子。
“兵部尚书简元朗附议圣上!”为首之人道。
“臣附议!”其余四人亦道。
卑刚落音,只见平日与访下位重臣称师道友的一众微臣,站在了右侧,齐声答:“臣等亦附议一一万俟侯看好戏似的看向宝亲王那张顿时煞白的脸,“皇叔,这不只一人了吧?似乎有十多个了。你怎么说?”
宝亲王呆住,呈现前所未见的尴尬状态,许久之后,才用极不情愿的声音回答,“如此,臣无异议……”
宝亲摄政王,是朝中诸臣的表率,多少人仰其鼻息生存,此刻见他态度扭转,众臣连忙见风转舵,纷纷俯首道“臣等亦无异议……”
万俟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敢想象方才假如无人站出来支持,他会惨败至什么模样。
“朕还有一件事要与诸位爱卿相商。”
“圣上,你还想如何?”宝亲王又是一惊。同意变法已是他的极限,他实在猜不透眼前的轻狂少年还要干吗。
“废后!”万俟侯果决地道。
“圣上……”此言一出,不仅诸臣,就连简元朗五人亦是愕然不已。
“文敏公主骄纵善妒、穷奢极欲,与我东楚朴素之邦实在不相匹配。朕与她虽然拜了天地,至今仍没圆房,所以,朕打算将她送还南涵。听闻她在南涵另有意中人,嫁至东楚实非所愿,如此也算助她圆满人生。诸位以为如何?“这个决定,是刚刚那一瞬间,他脑中灵光乍现,当机立断的。
既然朝中有下位重臣力挺,他相信,这个决定他们也会一并支持。正愁立溪澈为后颇有阻梗,何不利用此次绝佳良机一箭双雕,将久埋的心愿也一并了了?
“圣上,不可啊,南涵……”
“别再跟朕说什么南涵帝一怒之下,会发兵侵犯之类的屁话!”万俟侯立刻打断想开口阻止的老臣,“朕不怕打仗,国库中的银两也足够咱们打好几年的仗了。你们只需助朕施行新法,几年之后民强国富,还怕他南涵?”
当初,他娶陈文敏就不是因为害怕南涵,那只是他的激将之法,刺激自己心爱的女子现出真心。如今,就更无所畏惧了。
此刻,他的心早已飞回了东阳殿,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一个好消息告诉等待他的人儿,他喜欢看她脸上喜月兑的笑容。
苞御医的手搭在乔溪澈的脉搏之上,神色随着那腕间的微微震动变得诧异,沉默良久,思索不语。
“胡大人,怎么了,我这病加重了吗?”她担忧地问。
“奇怪,真奇怪……”胡御医抬眸,观察她的气色,“乔姑娘,除了我开给你的方子,还服过别的药吗?”
“除了每日一剂的补药,没吃过其他的。”她肯定地回答。
“近日还会迎风咳嗽,经期月复疼吗?”
“似乎好多了。”忆起这段时间的情形,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从前站在风口处就咳得死去活来,经期更是痛不欲生,最近却全无感觉。
她好了吗?奇迹般痊愈了吗?为什么?难道一个人的心情舒畅了,身子也会变好?
正愣怔着,忽然听到万俟侯的脚步声,匆促轻快地由远而近。
“参见圣上一一胡御医连忙俯身行礼。
“胡太医,溪澈的身子如何了?”万俟侯问道。
“还是请乔姑娘亲自告诉圣上吧,老臣告退。”胡御医十分识趣,知道这两人如胶似漆,半日不见如隔三秋,遂低头退去。
“这么神秘,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万俟侯不觉莞尔,坐至乔溪澈床边,打量她绯红的双颊。
“今日朝中,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却反问道。
“你猜。”他卖着关子。
“那你也猜猜,我这病是好是坏。”她学他故作神秘。
“以我看,好多了。”他笑道。
“何以见得?”
“因为你的眼睛,”他抚模她的鬓角,“每一次遇到舒心之事,你的眼中就会绽放一种特别柔和的光芒,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我猜你那边也是好消息。”她答道。
“为何?”
“因为你的脚步声。每次有了喜事,你的脚步声就会特别轻快,一听就让人有好心情。”
两人相视而笑,他伸出左臂,将如轻轻揽入怀中,笑声像一缕青烟从帘帐中散溢开来,一直弥漫至窗外蓝天。
乔溪澈依在他怀中,轻轻闭上双眸,享受这温暖如春的一刻。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默契,不必言明便将对方心思一猜即中,这是两人自幼培养起来的心有灵犀。
人们都说她是他的影子,她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无比贴切,不仅因为她的如影随形,更因为……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跟他就像一个人同喜同乐,同样的心思在无需言明的空间里流淌。
不敢相信上苍会给她这样的幸福,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延续到老吗?
“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万俟侯忽然低沉地道。
“什么?”她缓缓睁眸,抬头与他四目交会。
“今天,除了在朝堂宣布变法维新之外,我还说了一一要废后。”
“废后?”她不禁一惊。
“对,废了陈文敏,立你。’,“不……”她弹坐起来,本来平静的心忽然有种不祥的驿动。
“怕什么?简元朗他们既然能支持我变法,也同样会支持立你为后。”
“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做的……”威胁重臣,只是为了国、为了他,绝非为了自己。她不希望夹杂一丝私心,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爱情不再高贵纯洁。
“到底他们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这样吃定他们?”万俟侯问。
“我不能说我答应了,要保密。”她摇头。
“好,我不问了。”他安慰地重新搂住她,“不过,在海边的时候,你答应了做我的妻子,忘了?”
“没忘……”只是忽然有种不祥预感,而且,废后立后,绝非易事。她只想维持眼下的平静。
“一旦展开变法,国将不宁,不如让这风雨更加激烈,把废后之事一并办了。”他似乎深知她的心事笑道。
“文敏公主怎么办呢?有时候,我觉得其实她很可怜”同样是为了国家,宁可与心上人咫尺天涯,她和陈文敏,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同病相怜。
“我会为她妥善安排,若她害怕回南涵,我会送她丰饶土地,让她跟情郎安度余生。”
真的可以吗?一切真能如此顺利解决?呵,仿佛美梦。
她不敢期望结局真能如此圆满,总觉得上苍喜欢虐待生灵,不会让人间愿望轻易实现。
“刚才太医到底说了什么?仔细告诉我。”万俟侯转移话题,不想让她再沉溺在焦虑之中。
“他说我莫名地好了。”她顺着他的意说些高兴的事。
“莫名?”他笑着摇头,“你忘了,不是有件法宝吗?”
“对啊!”乔溪流猛然领悟,“玉盘……”
那千年古玉,果然遇炽则热,每夜她将它放在被中,待捂热之后,覆在小肮上,一夜安睡,感觉温暖能直袭脚趾。
她被冰冻伤害的病体,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奇迹般好转了?
“谁跟你说什么玉盘了?”他点点她的鼻子,“你忘了,还有一件更大的宝贝?”
“什么?”她傻乎乎地不明所以。
“我。”他故作生气地瞪她。
扒,没错,他。
每晚,除了玉盘,还有他的千遍,一直揉得她通体暖遍,在缠绵与心跳中,如沐氤氲……她怎么能把他忘了?
“没良心的小东西,”他忽然往下一压,强大的体魄将她覆盖在床上,“谁让你忘了我一一”
说话间,唇吻便如雨而下,渗入她的喉中,激起甜蜜的颤栗。
“溪澈,咱们生个孩子吧……”他忽然道:“我要立他为太子,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千万遍,可每听一次,都会让她万分感动。
她仿佛已经可以看得到未来,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在繁花似锦的御花园中,有着与他长相酷似的小阿童,在蹒姗学步,嬉戏玩耍。
她想要一个那样的孩子……伸手环绕住他的脖子,加深与他之间的吻,思绪在销魂之间放纵,绵软的身子如颤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