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姐姐、乔姐姐,大事不好了,太后叫你去呢!”
像平时一样,乔溪澈坐在窗边专心刺绣,此际却被宫人急促的通传声吓了一跳。
太后?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入宫五年,见太后的次数也没超过五次。谁都知道,太后与她姑姑是情敌,当年为了争风吃醋闹出不少宫闱丑事,而她与姑姑在容貌上又颇有几分相似,太后不想见她,也是情理意料之内的事。
今天,这是怎么了?
彼不得梳洗打扮,她只匆匆换了件千净衣裳,理了理乱发,便往太后宫中而去。
才到宫门处,就听到里面喧嚣大作一一太后正在大发雷霆。
“哟。乔姑娘,你可来了。”门侧的太监惊喜道。
“贾公公,怎么是你?”他可是伺候万俟侯的太监,为何站在这儿?
难道,他也在里面?
“圣上与太后正起争执呢,乔姑娘,快去劝劝吧!”贾太监附在她耳边低语道。
奇怪,圣上一向孝顺,为何今天忽然转了性,与母亲执拗起来?顾不得多猜,乔溪澈连忙人内。跪在青石砖上,朗声道:“给太后、圣上请安一一”
她稍稍抬目,只见太后气呼呼地倚在榻上,像是被气倒。而万俟侯依旧那副风吹云不动的表清,淡淡笑着,立在一旁。
“是溪澈吧?”太后喘息着道:“你可来了,再不来,哀家就快被气死了。”
“母后,咱俩之间的争执,关溪澈何事?叫她来何用?”万俟侯端过茶水,递到母亲榻前,莞尔道。
太后再次大怒,将那茶碗一掀,捶床嚷道:“你就巴不得我死了,是吧?”
“母后,一只玉盘而已,何必动怒?”
“那可不是普通的玉盘,是千年古玉!”太后叫道:“是我打算陪葬用的,你居然敢打它的主意?真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乔溪澈听得满头雾水,却不敢多嘴询问。
“溪澈,你知道那玉盘吧?”终于,太后转身向她问道。
“什么玉盘奴婢会认得?”
“那是你父亲贡奉给哀家的,当年我与你姑姑闹得最凶的时候,你父亲为了暂缓宫中紧张局势,派人送来的,说是替你姑姑赔罪,还记得吗?“呵,她记起来了。
当年姑姑仗着受宠,一心想劝先帝另立太子,太后知道后,与她闹得天翻地覆。父亲觉得如此明目张胆地与太后一派作对时机尚未成熟,便命人采了块千年古玉,制成龙凤玉盘,送给太后,平息了事端。
太后十分喜爱那玉盘,据说那玉有冬暖夏凉之奇效,太后饮热汤、食鲜果,都离不开那东西。且那玉盘雕工细腻,有夜明之光,搁在屋中,实为极品摆设,更让太后爱不释手。
怎么,今天的争执,竟是为了那件旧物?
“奴婢知道。”她点了点头,“不知那玉盘如何惹太后生气了?““不是玉盘惹哀家生气,是这个逆子!”太后朝万俟侯一指,“他要将那盘子砸碎!”
“这是为何啊?“乔溪澈一阵愕然。
“别听老人家夸张。”万俟侯对她使一个眼色,笑道:“哪里是砸碎,只不过想做副棋子罢了。”
棋子?她又是一怔。
“你道他做这副棋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那个新婚媳妇!”太后怒吼道:“他媳妇说,古玉的声音好听,若做成棋子,对弈之时肯定赏心悦耳,他就答应了。这是不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原来如此……呵,文敏公主果然幸福,淡淡一句话,就可以闹得母子反目。
乔溪澈忽然觉得羡慕,从小到大,都没像此刻这样,不只羡慕,而且嫉妒。
“溪澈,哀家什么也不说了,那玉盘也算是你父亲的心血,你舍得吗?“太后问道。
“奴婢舍不舍得,有什么关系?“她不禁涩笑。
扒,她,如此渺小、微不足道的一个人,哪里有本事插手皇帝家事?
“你只管说便是!我这皇儿,谁的话也不听,但你说的或许管用。来,告诉他,说你不舍得。”太后强迫道。
她说的会管用?乔溪澈僵住,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抬眸看向万俟侯,发现他的目光也在这微妙之际与她相触,但只一下,便移了开去,谑笑浮上俊颜,他的嘴唇似有讽意。
“母后,谁说她的话我就会听?“他狠绝地道:“一个小小奴婢,她凭什么?“小小奴婢?
扒,五年来,他第一次用这样贬低的词语来形容她。一直以为,她就像是他的影子、他的亲人……“母后,不妨告诉你,现在文敏才是我的一切。文敏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要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那玉盘,你愿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万俟侯冷冷强调,俊颜倏然一沉,让人不寒而粟。
太后愣住了,乔溪澈也愣住了。
这样陌生的万俟侯,她从没见过……或许从今以后,他会一直这样陌生下去。他,不再是她如影追随的男子。
为了取悦文敏公主,就连亲娘的感受他都可以不理会了,更何况是她呢?
乔溪澈从小习画,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手里画笔不停颤抖。
杯中,那对赤果胴体的交织纠缠,她每看一眼,心尖就像有毛毛虫爬过似的,坐立难安。
每一次,将画中肌肤抹上绯色,她的脸上,亦同样绯红。
所幸今日,这折磨人的工程就要完结了,终于,她可以不再被羞怯煎熬。然而,却像中了奇幻的毒一般,合上画册,她脑中就浮现出那惹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幕,挥之不去。
原来,男欢女爱是这样的……从前她对此没有半分了解,看过一些描写情史的闲书,文字的抽象无法给她具体的观感,直到今时今日,她终于懂了。
她思绪翩然,将画中男子转换成万俟侯的模样,一想到他与文敏公主就像画中人似的夜夜狂欢,就有遏制不住的酸涩在她的胃里翻滚。
“乔姐姐,圣上催你快把画册送给国后,今天,是国后的生日。”有宫人来传。
扒,对了,今天,是文敏公主的生日。
她日夜沉溺在作画之中,居然差点忘了。所幸,还有数笔就能完成,没耽误人家新婚夫妻的闺房之乐。
如脸上浮现涩笑,绘下最后一撇,将画册迎风吹干墨迹,合上,叠好,前往凤熙宫。
本来,她应该用金盘盛装,以示国君大礼的尊贵,然而毕竟这是闺房私物,不便满世界招摇,只得将画册藏入袖中,打算向国后请了安后,再俏俏呈给对方。
来到凤熙宫,果然四周已经摆满朝中诸吏、各国使节贡献的贺礼,大殿俨然变成库房般拥挤。
爆人引着她往陈文敏寝阁中走,然而此间却十分寂静,只见热闹的贺礼,而不见熙攘的道贺之人。
包为奇怪的是,陈文敏并没有盛装打扮,只穿着家常素衣,长发披散,一副无精打采的病容。
“给国后请安一一”乔溪澈跪拜道。
“乔姑娘来了。”她懒懒回应。‘圣上有什么话要传给本宫的吗?““圣上请国后酉时三刻到东阳殿一聚。今日国后生诞之喜,圣上特备歌舞宴饮,为国后庆生。”乔溪澈答道。
“难为圣上一番美意,臣妾恐怕要事负了。”陈文敏忽然叹道。
“怎么……”乔溪澈一怔。
“本宫身子不适,方才饮了汤药,昏昏沉沉的,只是渴睡。”她按住额头,略微申吟。
“快请太医来瞧瞧。”乔溪澈不禁着急。
“瞧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感染风寒。”
“奴婢这就请圣上过来探望国后。”
“不不不……”陈文敏似有些紧张,撑起身子表示,“虽是风寒小症,却有传染的可能,圣上来此,反倒不便。乔姑娘请转告圣上,以龙体为重,臣妾好转之后,立刻前往东阳殿赔罪,望他勿念。”
难怪这宫中如此冷清,不见道贺之人,原来国后抱恙在身,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想清休。
对方既然不舒服,她也不便在此久留。寒喧了两句,乔溪澈便转身告退。
凤熙宫她熟门熟路,婢女并不远送,任她独自穿过游廊而回。
她行了片刻,总感到似有什么要事还没完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至即将踏出宫门的刹那,她无意中碰触衣袖,才“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杯册!
她怎么把这重要任务给忘了?是存心忘记的吗?难道是她无意识的妒意在作祟?
乔溪澈进退维谷,不知该不该返回……将这样刺激的画册交给卧病之人是否合适?
她怔了一怔,最后还是决定完成任务,转身往寝阁走回去。这画册在她手中,仿佛千斤负担,早点送出去,她也早一点送出心中骚乱,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步子急而轻,回到游廊尽头、寝阁之外,只见四周静俏俏的,方才值守的宫女不知哪儿去了。
柄后睡下了?
她想请人通传,可是好半晌仍不见半个人踪影,不敢贸然闯人,又不想就此离开,只得静静伫立在窗下,等待值守的宫女返回。
“唔……”
蚌然,她听见一道娇媚的声音从屋里传出,似乎是陈文敏的叹息。
这叹息十分奇怪,不像是病痛的申吟,反而有种销魂的惬意,在这午后的阳光里,格外晒懒。
随后,又扬起一阵男子的轻笑声,与陈文敏的抒叹交织在一起,形成难以言喻的暖昧感。
乔溪澈僵住,心里有种异样的好奇油然而生,让她如石像般驻足不动,静静聆听屋内动静。
“长欢,你不生气了吧?“只听陈文敏柔声道。
“幸亏你刚才没有答应去见他,杏则我就再不理你。”屋中男子似颇欣慰地回答。
“我宁可装病,也不去见他,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她又道。
“每年生日,你都是跟我过的,今年也不能例外!”男子蛮横地道:“为了你,我牺牲男子尊严,不惜假扮宫女,你也该为我有所付出。”
“我这样,难道不叫做付出?“陈文敏的声音淡下去,随即一阵沉默,唯有隐隐喘息在静谧中延续。
乔溪澈呆立,好半晌,做了一个她生平都没尝试过的举动一一将指尖轻轻戳破窗上糊的纱纸,往屋内窥视。
只一眼,就让她万般愕然。
虽然,经过方才那番对话,她早该料到屋里的情景,可一看之下,仍旧让她脸红心跳。
图……不,屋内的状况比图更火热撩人,心驰魄散……
玉色的棋子落在盘中,烛光下,流露莹润光泽。
万俟侯盯着棋盘,似在思考相局,又似心不在焉,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乔溪澈轻轻掀帘步入屋中,伫立在他身边。五年来,她是唯一不必通传就可以直达他寝宫深处的人,因为他的寝宫就是她的住处。
她与他之间,有时候不像君王与奴婢,倒像是灯下成双的人与影,毋需说话,便有默契在空气中流动。
“国后呢?“他看也不看,便知是她来了,启唇问道。
“国后……病了。”她并不想替陈文敏撒谎,但想了想还是没选择说真话,只因为怕他难过。
“移驾凤熙宫。”他立刻起身,手中棋子掷入钵中。
“不……”她连忙拦住他,“国后染上风寒,怕传染圣上”
“朕不怕。”他瞧了她一眼。
“国后已经睡下了,圣上还是让她静养为好……”垂下眉,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虚。
“溪澈,你今天好奇怪啊,”万俟侯凝视她的目光没有收回,“脸颊一阵白一阵红的,哪里不舒服吗?““有吗?“她轻抚自己的面庞,极力掩饰,“圣上看错了吧……”
“你知道朕现在在想什么?“他忽然邪魅一笑。
“什么?”
“朕会觉得你是故意不让我去见国后。”一语击中要害。
“圣上……冤枉啊……”她不由得一惊。
“你今天说话吞吞吐吐,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朕?”他缓缓打量着她,“难道是国后有事?”
“没……真的没有……”她结结巴巴,觉得自己几乎无法招架了。
“那好,朕这就去见国后。”他衣袖一甩,抬脚便往外走。
“圣上!圣上!”乔溪澈清急之中,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要一一”
“奇怪,朕去见自己的妻子,有何不可?”万俟侯回眸,挑眉道。
“没、没……”
“那就让朕去。”手一挥,挣月兑她的拉扯,与此同时,什么东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两人全是一怔。
杯册!
天啊,她怎么这样笨,忘了把画册放回住处,在他面前露了馅。
“怎么,”他将那画册抬起,“还没把这东西送给国后吗?““奴婢忘了……”她咬唇,支吾着。
“忘了?你方才不是打凤熙宫回来的?““是打那儿回来,可我忘了……”她紧张得呼吸局促。
“好,正好朕可以亲自送去。”他将画册一攥,转身就走。
“不一一”乔溪澈再度死命拉住他,‘怪上,请留步。”
“你三番两次阻止我去见国后,到底为何?“万俟侯凝眉,盯紧她,厉声喝道,“说!”
“我……”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缓缓往下滑,似乎体力不支,就要坠落在地面一般,接着,她听见自己冲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话语,“我不想让你去……”
“什么?“他没料到她竟有此番表白,愣住了。
“我不想让你去见她……”她用尽自己最后一分力气,投入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腰。“我嫉妒……”
这是谎话吗?
扒,是谎话。亦是实话。
此时此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一不能让他去凤熙宫!不能让他撞见陈文敏与别人的奸情,否则,他会难过。
为了不让他难过,她可以不择手段,哪怕牺牲自己……不是一直在牺牲吗?为了国、为了他,如牺牲了本来属于自己的后位,让给那个异国的女子。可是,她换来了什么?一个对他不忠的妻子?
天底下怎么会有像陈文敏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嫁给这样完美的丈夫,却仍旧背叛,践踏别人的一片真情。
她恨,她怨,恨陈文敏的不忠,怨自己的无能为力。
看着他在灯下敲棋等待的情景,她就觉得心酸。今晚,本来是花好月圆的良辰美景,却变成他独自凄凉。她要倾尽全力,给他一点点慰藉……“我嫉妒……”搂住他的腰,双颊贴在他的胸口,她轻声道:“我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可是看见你这样宠爱她,甚至为了她不惜跟太后争吵,我实在受不了了……侯,那时候,我骗了你,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闭上双眼,她感到自己的泪水轻盈地滑落,无声无息。
“你说什么?“万俟侯俊颜流露惊喜,托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的如水双眸,“最后一句,再说一遍一一”
“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她樱唇颤抖。道出心底的秘密。
卑刚落音,她便感到他炽热的舌霎时堵住她的嘴,强大而深切的拥抱将她困入围城中,包覆窒息而甜蜜的气息。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今夕是何时,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这些日子,她描绘画册,在羞怯中有时会幻想与他的纠缠……没想到,竟有幻想成真的一天。
暂时把一切束缚都抛诸脑后,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一刻吧!不管彼此的身份,他不是什么国君,只是她的男人,属于她一个人的……不知过了多久,乔溪澈才从如梦似幻的境地中清醒过来,四周氤氲缠绕,她发现自己赤果的雪肌浸饱在温泉浴中,而他仍旧环抱着她,温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心,从身后吻着她湿润的发丝。
“还疼吗?“他暖昧地低语,声音里满是怜惜。
她喜欢他这样对自己说话,仿佛自己是他掌心捧着的宝贝,小心翼翼。
她轻轻摇头,虽然身下仍旧有疼痛的感觉,但得他如此关切,一切变得无足轻重。
“明儿个早朝,我就去宣布一一”他吻至她的耳垂,忽然道。
“什么?“她一惊,霎时睁眼。
“我要娶你。”万俟侯微微一笑。
“封我为妃?“她怔怔地问。
“不,是立你为后。”他的答案石破天惊。
“立我……为后?“她险些弹跳起来,“侯,你在说什么?““我要废了陈文敏,让你成为我正式的妻子。”这些日子,他布阵施局,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现在,她终于落人他的陷阱,岂能轻易放过?
“不不不……”她连忙摇头,“别忘了南涵!”
“你以为我怕他们?““那也不必废后吧?“万俟侯凝眸道:“从小我就恨透了宫里嫔妃争风吃醋的局面,发誓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妻子。陈文敏,还是你,自己选吧!”
乔溪澈霎时无言以对,只是为难地沉默了。
说实话,她从未觊觎过后位,今夜若非想给他一点慰藉,她决不会跨越雷池一步……何况南涵虎视眈眈,若真的废后,岂不是给了敌国一个攻击的借口?她岂不是成了祸水红颜?
今夜,她献出自己的处子之身,可一切仍旧没有改变,她仍是罪臣之女,东楚仍旧国弱,她仍然不能给他一丁点帮助……真能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吗?
不,她没有信心,不仅没有,而且害怕。
“假如你真的只能有一个妻子,我宁愿是文敏公主。”她听见自己沙哑地答。
“为什么?”万俟侯难以置信。
原以为她想通了,原以为她被自己的激将法逼迫现出真心,不料,她仍然那般顽固不化,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想嫁入皇家,为了我死去的父亲、姑姑,以及我所有遇害的族人,我没办法成为你们万俟家的儿媳。”
她咬唇道:“否则,天理不容一一”
他怔住,半晌才呢喃道:“原来,仇恨的力量这样大……”
“可我愿意留在你身边当你的影子,”她依偎着他,动情地道:“一个不要名分的影子。”
她说什么?不要名分?地下情人吗?
万俟侯没料到自己的运筹帷幄换来如此结局,假如,他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假如,他不那样爱她,这样的结局真可谓皆大欢喜。
但他爱惨了她,所以,决不会轻易屈服,让她胡闹妄为。
俊颜一敛,邃眸收紧,虽然沉默地没有再反驳,但他脑中却开始翻江倒海,策划另一个计谋。
男子的手伸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腰,但这一次,陈文敏没有像从前那般欣喜承迎,反而一把推开。
“怎么了?”长欢遭此冷漠对待,一阵诧异。
“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小心点。”她回头瞪他,“你的妆容也要再画精致一些,别泄露了身份。”
“到底怎么了?”长欢郁闷道,“从前你可不会这样说。”
“自我生日后,万俟侯就没来过凤熙宫。”她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向来不喜欢理你,”他轻哼,“何止这几天?”
“我对外声称病倒了,出于礼貌,他也要来此探望才对啊!”
“呵,怕被感染风寒吧?”
“最近,我听到一些传闻……”陈文敏忽然蹙眉。
“什么?”
“那个叫做乔溪澈的丫头又搬回东阳殿了。”
“那又如何?”
“你不明白,我总觉得万俟侯与那丫头之间有些暖昧。”
“你啊,想太多了。”他笑,“不是人人都像咱们这样的……”
“呸,少没正经!”她咋了他一口,“总之,还是提防为妙。那丫头跟万俟侯自幼一块长大,感情不是外人能想象的。再说,为了打探产珠海域,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样有何不好?”长欢不禁有些着急。
“得不到万俟侯的宠爱,他怎会告诉我东楚的秘密?”她反问道。
“你是皇后,怕什么?”
“哼,再这样下去,我这皇后也当不久了!”陈文敏跺足。
“怎么?万俟侯还敢休了你?”他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东楚有一条规矩,唯有太子之母才可永葆后位,否则,就算先行入主中宫,也是朝不保夕。”
“为什么有这样古怪的规矩?““大概因为一旦太子确立,若非皇后所出,而皇后万一有其他子嗣,便会利用自己的势力对太子不利吧?为保朝堂稳定,只能出此下策。”
“呵,”长欢却笑了,“那我就让你的肚子早点大起来,咱们的孩子着当上东楚太子,听来也不错。”
“问题在于万俟侯从没碰过我,忽然间肚子大了,我怎么交代?“陈文敏大发脾气。
他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行,”她咬牙道:“我得让万俟侯亲近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长欢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清,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见门外宫人通报一一“东阳殿乔溪澈求见国后一一”
“大概是万俟侯想我了,”陈文敏惊喜,“派她来请我呢!”
她完全没理会情人此刻满面的醋意,转身笑对帘外。乔溪澈缓缓而人,跪下参拜。
“圣上叫你来的?“陈文敏问道。
“不,是奴婢自个儿有些话想对国后说。”乔溪澈神色肃然,月容上有一种前所未见的坚决之色,与平常的柔弱判若两人。
她诧异地凝眉,“你?““奴婢在门外伺候吧。”长欢正打算离去,只听乔溪澈又道:“长欢姐姐,这话你最好也听听,请将门掩上,以防隔墙有耳。”
长欢怔住,抬头望向陈文敏,眼神中带着不解与询问。
“既然乔姑娘有话要说,咱们就听听吧。”陈文敏对他使一个眼色。
长欢微微点头,照乔溪澈的要求,将大门严实关好,吩咐门外不得打扰。
“乔姑娘到底有什么话要说?“陈文敏笑遭,心中隐隐感觉不祥。
没有马上回答,乔溪澈径自看向长欢,轻声说:“有劳姐姐了……哦,不,应该叫哥哥才对。”
此语一出,屋中另外两人皆大惊失色,僵征原地。
“开什么玩笑?“陈文敏好半晌才抬回声音,“哪儿来的哥哥?““国后别否认了,那日奴婢亲眼所见一一长欢姐姐其实是男子。”
又是一阵静寂无声,陈文敏脸儿霎时苍白。
“你……告诉圣上了?“好半晌,她才道。
“奴婢自幼出入宫廷,深知这宫里有些事不宜见光,杏则会闹出祸端。”乔溪澈答道。
“哼,你知道就好。”陈文敏冷笑,“说吧,你想怎样?““奴婢只希望在圣上没有觉察之前,国后能快刀斩情丝,将长欢哥哥送出东楚,从此永不相见,安心做圣上的妻子。如此奴婢便将这件秘事烂在肚子里,永不吐露。”乔溪澈掷地有声地道。
没错,她来此,只有一个目的,替万俟侯清理后宫。
她不希望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不忠的妻子,不希望他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却只是一顶绿帽子。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名小小爆人,威胁国后实属杀头死罪,生平亦从未做过此等恶人,但为了心爱的男人,就算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她也认了。
“你敢跟我谈条件?“陈文敏怒不可遏,“别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你与圣上私通款曲,暗地苟合,以为本宫不敢治你的罪?““国后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照样这么说。”乔溪澈背脊挺直,丝毫不畏,仿佛对方所说的一切,她都预料到了。
“这又何苦呢?“硬的不行,便来软的。陈文敏忽然叹一口气,“本宫知道,你与圣上青梅竹马,若非罪臣之女,早已册封为妃。只要你替本宫守密,本宫便主动劝说那些冥顽老臣,让圣上封你为昭仪,如此岂不两全其美?““奴婢不奢望这些。”乔溪澈却冷冷回应。
“那你想要什么?“陈文敏瞪大双眸,不敢相信她会拒绝这天大的诱惑。
“奴婢只希望圣上与国后能琴瑟和谐,恩爱幸福。”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真的吗?把心上人拱手相送,真的舍得吗?
可是,她明白自己在东楚国的处境,明白一旦觊觎名分,会给侯带来怎样的麻烦……所以,她懂得退让,只求他平安幸福。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无欲无求,简直达到了神般的境界,然而,假如她真有路可走,绝对不愿当这种折磨自己的神。
“好,乔溪澈,算你厉害!”陈文敏笑容收敛,狠狠道:“本宫被迫答应你,可不代表今后你会有好日子过!”
“只要国后答应我,我便满足,其他的,奴婢不做多想。”再次跪拜行礼后,她垂眉退下,不再多言。
望着被她合上的门扉,陈文敏在暴怒中无从宣泄,便将一只玉杯猛地掷出去。玉杯落地,摔得惨不忍睹。
“你真的答应她了?“长欢急切问道:“真想把我送出东楚,永不相见?““把我的信鸽取来!”深深喘息平复怒气,陈文敏咬牙道。
“怎么,要向国内搬救兵?““呵,这点小事,还用不着惊动国内。”她忽而邪笑,“就在这东楚京中,便有可利用之人。”
长欢凝眸,不解其意,却不便多问。他知道,陈文敏能成为东楚国后,并非南涵帝一句话可以奏效,其中运筹周旋的,另有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