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祎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了,看着被封上的大门,他脸上没有半分波动,径自转往了后头的小门。
看着站在门两边看守的侍卫,他也不是很在意的往里头走去,绕过了一片漆黑的回廊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个举着一盏灯站在转角处的人见,表情有些怔忡。
他方才以为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就算有人也应该都已经睡了,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等在这里。
深黑夜色中,富锦春提着一盏散发晕黄温暖光芒的灯笼慢慢朝他走来,那光晕下的俏颜写着说不尽的担忧和关心,让欧阳祎只觉得心神震荡,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般,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就这样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到他面前,停下来,轻抬小脸,一双水眸中盈满着担忧问道:“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她轻柔的话语像丝一般细细密密缠缠绵绵的将他的心给裹住,心一热,他伸出手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扯,她纤细娇柔的身子就直直的撞进他怀里。
他铁臂紧紧的将她环绕,那盏灯笼就这样摔落在地面上滚了两圈,灯笼里的火熄了却无人理会,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彼此呼出的气息拂到了脸上。
“大少爷……”她又惊又羞的低呼着,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就这样别动。”他轻轻呼吸,鼻间充满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带着一点甜,像是八月盛开的桂花般。
“也别喊我少爷了,唤我的字吧?”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佳酿般低醇,让她不由得红了脸,嗫嚅着喊不出口。
“少爷……这不行的……”哪有下人喊主人的字的!
“我说可以就可以。”他口气有难得的强硬。
她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因为被他给搂着,说起话来更是结结巴巴。
“我……少爷……”
他伸手轻抬起她的下头,手指抚过她柔女敕的面颊,眼神炽热,轻轻地说着,“唤我庭之。”
即使周遭只剩下高挂夜空的月光,富锦春还是从他眼里看出了不同于平常的炙热。
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顺了他的意,低声喃着,“庭……庭之……”
她的轻喃消失在欧阳祎的动作中。
他冰凉的唇轻轻贴上她的,他同样冰冷而粗糙的双手捧着她的脸,缠绵而缓慢的汲取她那潋滟红唇上的甜蜜。
她的唇很软很滑,还带着她特有的清香,这是欧阳祎吻上她的第一个感觉,可是这样的吻似乎无法满足他心中逐渐燃起的渴望。
他本能的小心探出舌尖,轻吮着她的唇,在她忍不住低吟出声时,灵巧的将舌探入她的檀口,勾引着她的丁香小舌和他一起交缠。
黑暗中,月色下,除了园子里偶尔听见的虫声蛙鸣外,只剩下两个人唇舌交缠的旖旎声响。
这一吻持续好一会才结束,他抱着气喘吁吁的她,沉默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你怎么还在这里?”
富锦春以为他是问她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等着他,气息调匀了些才回答道:“来宣旨的公公说你会回府,
可宫门落锁的时辰到了你还没回来,我就来这里等你,就怕你回来的时候没半点光亮,甚至没吃点热饭菜……”
他深邃的黑眸定定的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怎么不走?今见个传旨的时候你应该也听见了,我如今被免职了,虽然还住在这个宅子里,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获罪了,你不怕?”
今日刚进宫,皇上劈头就是一阵喝斥,说他纵容家人收受银两企图掩盖河工的疏漏,见河工有错竟也不马上进行处理,他不解询问,才明白那些是先前御史上书弹劾他的内容,说的有凭有据,只差没人证说是亲眼目睹。
虽然他入京也不过才一年,但不是没看过别人被罢官抄家的场面,不说那些下人们都四处奔逃,有些甚至还抢了主人的东西走人,就是一些家眷小妾也都巴望着能跑就跑,没有半个肯留下来。
看过了那些经历,他在听到皇上拟的那道旨意时,心中不是不忐忑的,即使他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不会那么做,甚至反复的对自己说,她的性子不会让她如一般人那样慌乱,他的心还是无法安定。
见到黑夜中她提着灯笼慢慢朝他走来,他无法说明那瞬间的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紧紧的抱着她,想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富锦春一开始还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可听到了最后,刚才的缠绵情意顿时去了七八分,忍不住推了他几下,忿忿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是那种没良心的女人吗?以为我之前承诺你一年的期限,现在看你没了官做,就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吗?原来在你心底我是这样的人?!”
他虽然看不清她脸上愤怒的神情,但是她推他的力道还有那咬牙切齿的语气,还是让他清楚知道她有多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从在宫里听皇上下旨时就开始担惊受怕。”他搂着她,声音低低的没有起伏,但不难听出话里的不安来,“我总想着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又想着这世上本来就是同享富贵的多,共患难的少,这样东想西想,才会有了那种糊涂的念头。”
富锦春本来对于他的不信任是心里有火的,还想着枉费她替他担了半天的心,他却这样看她,但听他解释了这一番话,心却又软了下来,乖乖的让他抱着,只是还鼓着腮帮子,又忍不住哼了几声,摆着架子想让他来哄。
但欧阳祎以前没把女人放在眼里过,自然对女子的心思是一点都不懂,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仍在生气,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只能沉默以对。
突然之间两人沉默了下来,最后先开口的还是富锦春。
“你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才收到你已经回城准备进宫的消息,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宣旨说要罢官了?”她抿了抿唇问道。
唉,她就是被他给吃得死死的了,见他连一句哄人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竟然也当作事情就这样过了,还自己先开口转了话题。
说到底,她就是心软的毛病又犯了,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就先替他搭好了梯子给他下。
欧阳祎一听到她的问话,心中暖暖的,却又对自己曾经那样怀疑她而有些愧疚,不禁语气又放柔了起了主动的道歉。
“是我不对,我明明知道你的性子,却又说这样的话……当时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心底却慌了,我甚至在想,幸好你那时候没直接答应了我,你和我家签的也不是死契,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有一条活路在。
他话没说完就被她捂住了嘴,她气恼的说:“欧阳祎,你又说这种话?!我当日没直接应了你,难不成是存了这种心思吗?我如果真爱上了一个人,就是死我也会跟着,怎么会想自己一个人没有生气的活着?!”
她斥责到最后声音竟有几分哽咽,让他脸上平淡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将她搂得更紧,她也用力回抱着他,像是想借着这个拥抱来证明彼此的心意一样。
他沙哑着声音,慢慢的在她耳边低喃着,这是他第一次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说的情话,“我也是一样,只愿与你生同一个裳,死同一个椁。”
富锦春听了这难得的情话应该是要欢喜的,只是心?*断玻?劾锏睦崛丛铰涓霾煌!Ⅻbr />
他听到她啜泣的声音,忍不住低头急问:“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她腻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抽噎着声音回答,“没事,只是想起我爹和我娘了,小的时候,我也听过这首词,没想到还会从你的嘴里再次听见。”
从前她玩泥巴时她娘常常会笑着念这首从中土大国传来的〈我侬词〉,以前不懂,只觉这词听起来可爱,直到她爹过世没多久,她娘也像词里说的一样跟着去的时候,她才明白这里头说的那种情有多深、有多重。
时隔十多年,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良人时,他却突然对着她说了同样的词,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了。
是喜是悲她已经分不清了,或许喜的成分多一些吧!因为她幸运的能够得到这和她有一样心思的人,也得到她早已不敢奢望的深情。
欧阳祎是知道她父母已逝的,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发,轻喃着,“傻子,这有什么好哭的,你若是想听,我还可以多念几次。”
她轻笑,“多念几次倒是不用了,你就从头把那词念一次给我听吧!好多年了……我都快不记得那词的许多句子了。”
他淡淡一笑,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开始念着,“你侬我侬,式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合,再捻一个你,再塑二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裳,死同一个椁。”
她在中途也轻轻的跟着念起了这首词来,月光下,她看着彼此的眼,似乎那眼里的深情和温柔都寄托在那词里,透过那你一句我一句的念诵传达到两人心中。
月夜里,他俩执手相对,一次次的念着那扣人心弦的词句,像是请月娘见证了彼此的心就像词中所述一样缠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