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吐——滴答滴答——呼吐——滴答滴答——
拔舒雅听着隔壁床位的姑姑鼾声和时钟交织而成的韵律声响,她翻了个身,精神还是好到不行。
晚上真不该喝咖啡的!
棒吐——滴答滴答——呼吐——滴答滴答——
拔舒雅看着闹钟的时针指向两点,她又翻了个身,一对柔黑眸子仍然闪亮。
凌晨两点,对于今年暑假过后升上大二的她来说,实在不算太晚。
拔舒雅放弃入睡的打算,无声地起床,准备拿出MP4听音乐。
啊,忽然想起晚上她把MP4放在厨房里了。
拔舒雅抓起大围巾包住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溜出这栋瞿家的帮佣住宅。
是的,占地广阔的瞿家大宅,就连帮佣都有一栋舒适的屋子可住。
而何舒雅之所以人在这里,因为现在是她的暑期打工月,她过来帮忙在瞿家帮佣多年的姑姑打理瞿家豪宅。
“有钱人盖房子,就像孩子堆积木一样简单。”何舒雅踩在庭院白石小径上,嘴里咕哝、目光却赞赏地看着眼前的两栋住宅——
左边一栋是帮佣住处、右边的四层楼则是瞿家人住的主宅,两栋住宅之间,相距约莫二十步。
两栋刷成纯白的房子结构相同,方正没有多余的线条,却很奇妙地与远方的山、房子周遭的大树和绿地融为一体。听说,这是瞿家夫妻那个年轻有为的建筑师儿子瞿峰第一次出手的作品。
瞿峰甚少回国,就算回来也是蜻蜓点水般的过境,所以就连她姑姑也甚少见到瞿峰这个名号嫌冢当的人物。
拔舒雅踏上主宅的前廊,走向后方的一楼厨房。
她推开厨房后门,厨房的灯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人打开。
“谁在那里!”何舒雅直觉地后退,顺手捞起厨房一角的扫把,防备地瞪着站在厨房另一个入口的男人。
男人有一双利眼,身材高大,约略有一百八十公分,穿着稍显宽松的白衬衫,却仍然看得出体格的壮硕。
“瞿峰。”瞿峰粗声一哼。
原来,他就是瞿峰。何舒雅看着他,心里虽松口气,但肩膀与身子还是不自觉地紧绷着。
瞿峰本人比客厅里的照片,看起来更加坚硬、不易亲近。
他的面容阳刚、眉眼口都像雕刻出来的刚棱,浑身散发着不羁气息,看起来原始到不适合出现在现代空间里。
就在她打量他的同时,瞿峰也瞪着这个手抓扫把的年轻女人——清汤挂面的发型下有着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及一身月兑俗气质,是他平日欣赏却不沾惹的不食人间烟火类型。
“报上名,你是哪只鬼?”瞿峰不客气地说道,大掌按着肚子。
他才是讨厌鬼吧!拔舒雅抿紧双唇,没给他好脸色。
“我叫何舒雅,是在这里做事的人。我来厨房拿东西,马上就离开。”她放下扫把,拿过她的MP4就要走人。
“慢着,去弄点吃的过来给我。”瞿峰粗声命令道。
厌恶搭长程飞机的他,刚下飞机时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不过,这是他家,他摆好脸色给谁看?反正,他从来不以慈眉善目着称。
“冰箱有生菜沙拉。”何舒雅尽可能有礼地说道,总算见识到何谓主人架子了。
“我不吃那种东西,我要热食。”无肉不欢的瞿峰露出厌恶表情。
拔舒雅皱了下眉,但她向来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愤怒,因此很用力地回以一记温柔微笑。
“请“您”直接告诉我“您”喜欢吃什么,我比较好帮“您”准备。”她以棉花糖般轻柔的声音说道。
对于这么温婉的女人,瞿峰发现自己很难不多注意几眼,于是不由得紧盯着她细致脸庞及白煮蛋般的细致肌肤。
“你几岁?”他月兑口问道。
“二十。”
瞿峰双唇往下一抿,收起他心里的那抹悸动。
他不和小女生谈恋爱,因为他的恋爱很现实、也很直接——
他要的只是心动的瞬间及火热的拥抱,他不承诺天长地久,当然也别肖想他会耍什么浪漫小把戏。
拔舒雅站在原地,任由他黑夜般的眸子盯着。
她不喜欢这种被迫打量的感觉——身为企业家的瞿家夫妇平时总用一种主人的高姿态说话,这个瞿峰果然不愧是他们的儿子。
虽然何舒雅认为帮佣不偷不抢,没必要低人一等,但瞿家人显然不这么想。看来一脸傲慢的瞿峰和瞿家夫妻一样,都有很严格的阶级标准吧。
“瞿先生,请问我的脸上有写菜单吗?”何舒雅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瞿峰浓眉一挑,多看她的水眸一眼——
亮而有神的眼眸里,果然有几分隐藏得很好的小倔强。想来刚才的柔顺只是假象嘛,有意思!
“有什么吃什么。”他大掌一挥,率性地说道。
“例如生菜沙拉?”她轻轻一挑眉,笑容很温,眼神带呛。
瞿峰低笑出声,蓦倾身与她四目交接,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十公分。
拔舒雅倒抽一口气,马上后退一大步。
涉世未深的年轻女人就是这点可爱。瞿峰眸子里闪过动心,欣赏地望着她染了一层淡红的脸颊,还有力持镇定的水眸。
“我对小我十岁的女人,没有兴趣。”虽然他对她还真燃起了一点兴趣。
“所以,瞿先生刚才突然逼近我,是要告诉我你决定要吃什么?”何舒雅转身拿起纸笔,一副要帮他点餐模样。
瞿峰倚墙睨她,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反应敏捷、却又不会把场面弄僵的小女人。
“菲力五分熟、薯泥沙拉一份、清炖牛肉汤一碗,外加一盘当季水果,如果还有饭后巧克力甜品,会更加完整。”瞿峰坏心肠地想看看她失控模样。
“没问题。”她微笑地点头。
瞿峰惊讶地看着她清女敕脸庞上的神色自若,他吹了声口哨。
“想不到我们家里暗藏了一位大厨。”
拔舒雅维持着浅浅笑容,走到电话机旁边拨了几个键。
“喂,小沛吗?我是舒雅。我记得你们餐厅有外送服务,对不对?请帮我们外送一份菲力五分熟、薯泥沙拉一份、清炖牛肉汤一碗,外加一盘当季水果。甜点有哪些呢……那不用了。麻烦你到的时候,打警卫处的电话,电话是……谢谢。”
拔舒雅挂上电话,回头看着瞿峰。
“为什么没点甜品?”瞿峰挑衅地问道。
“我没忘,是他们罪该万死,竟然没有巧克力点心。”她一脸无辜地柔声说道。
瞿峰睁大眼,蓦地大笑出声。
小家伙的辣度挺呛人的呢!
拔舒雅头也不回地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砖,再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女乃,将两者置于大碗间,放到小兵里加热。
瞿家夫妻偶尔宴客,瞿太太也喜欢招待朋友喝下午茶,因此该有的点心材料、这里无一不齐。
在加热期间,她拿出一桶HaagenDazs巧克力冰淇淋,很快地用小勺挖出六小球置于餐盘间,叉上牙签之后,又把餐盘放入冷冻库的急冻盘上。
瞿峰双脚高挂在餐桌上,看着她轻巧地转身把装着巧克力牛女乃的大碗从炉上拿起搅拌降温的熟练姿态。
他发现自己很想知道她镇定的脸孔会不会有出现破冰的时候?
不过,一天没进食的他,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她究竟想做什么甜品。
巧克力香味飘在厨房里,瞿峰忍不住用力深吸了一口。
要命,他真的很爱巧克力。不过,如果有人当面询问他是否热爱甜食时,他会要那人的命。
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嗜食甜品,像话吗?
拔舒雅当然察觉到他如影随形的视线,只是她不想回应他的无礼,于是加快手里的动作——
趁着小兵里的巧克力液已温且未变硬之前,她很快拿出急冻盘上的六小球巧克力冰淇淋,迅速地替它们全沾裹上一层巧克力,然后又放回急冻盘上。
这道手工脆皮巧克力甜点,是她前阵子大受好评的半自制品。她猜想像瞿峰这种肉食主义者,应该对这种甜蜜蜜的巧克力组合“深恶痛绝”才对。
“甜品好了,等您用完餐之后,就可以慢慢用。”何舒雅开心地对他一笑,就是风吹过湖面那么轻盈的一笑。
瞿峰瞪着她,心头像被雷打中般地剧震了一下。他的眼不由自主地定在她后背,看着她转身走向门口。
“站住。”他月兑口说道。
拔舒雅抿紧唇,用力咬了下牙根。
“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何舒雅没回头,漠然地问道。
瞿峰看着她直挺挺的背脊,猜想她不喜欢被人用命令语气呼来喝去。
“只是说“谢谢”。”瞿峰说道。
“不客气。”何舒雅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慢慢地走出厨房大门。
看来瞿峰没想像中的那么糟糕嘛。
不过,这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会在寒暑假过来打工,而瞿峰一来是老板之子,二来她记得姑姑说过他的年龄大她十岁,怎么想都是不会有交集的。
是吧!
莫非定律就是,你愈不想发生的事,就愈会发生。
所以,在瞿峰和何舒雅初识的第一个暑假,瞿峰一连几逃诩指名要何舒雅特制料理,吓得她以为他居心叵测,旋即以学校课业为由、卷铺盖走人。
事后,证明一切都是她多想。因为听说她离开之后,瞿峰也就只问了一次,然后找别人帮他烹餐罢了。
于是,升大三的那年暑假,何舒雅又奉姑姑之命前来打工。
这一回,她在瞿家的聚会里听到更多关于瞿峰的事——
瞿峰脾气不好,大吼出声时,可以把人吓得后退三步……
瞿峰没耐心,对于不顺他意的人,脸色极差……
瞿峰有才华有成就,刚拿到几个国际建筑大奖、名媛美女个个对他趋之若鹜,偏偏他就是毫无定下来的念头,就连“女友”这个封号都吝啬给。
瞿峰出名得很早,工作向来满档,所以对于人际关系什么的,经常不屑一顾应付,所以难免换来“难搞”的恶名……
但是,此时的何舒雅实在是无法把瞿太太及众人口中的瞿峰,跟她此时眼前所见的瞿峰联想在一起。
现在是早上八点,人在厨房的何舒雅看着一脸惺忪、头发似狮子蓬乱,穿着宽松白色立领上衣、一条牛仔裤、足蹬黑色凉鞋踱进厨房的瞿峰。
听姑姑说,瞿峰是搭昨天晚上的飞机抵达的,而她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看到他。
“瞿先生,早。”何舒雅基于礼貌地唤了一声。
瞿峰抬头看她一眼,轻挑了下眉,然后不发一语地坐进餐椅,趴在餐桌前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流理台。
拔舒雅瞄他一眼,很想不理他,无奈她平时就在学校咖啡厅打工,记忆力超好,记得他去年起床后一定要先来一杯“何氏坏心眼特调”咖啡——她当时在咖啡里加了很多牛女乃和糖,没想到他的味觉竟像失常一样,连吭都没吭过一声。
于是,何舒雅再度试探性地倒了一杯“何氏坏心眼特调”咖啡到他手边,然后就走回流理台前忙碌她的事情。
这几天瞿太太的午茶聚会不少,指名要她做的手工蛋糕及甜品。她原本就喜欢做甜点,对于能有这样的练习机会及高级设备和材料可挥霍,实在高兴。
拔舒雅从搅拌器里取出做饼乾的面团,把瞿峰当成空气,然后继续做她的事。
这是瞿峰家,她不能赶他,只好随他高兴看到天荒地老。
她把面团放进挤花袋,在第一个烤盘上挤满一朵朵的饼乾花,然后送进烤箱。
瞿峰喝光咖啡,还是继续趴在桌上,黑黝目光则随着何舒雅的身影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