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高温。
热气蒸腾的午后,人们大多选择窝在冷气房里避暑,以求躲过紫外线的折磨。
站在放肆挥洒热能的太阳底下,非常不智。
孙可贺捧著书避于阴凉处,目光游走在书中文字和前方正做不智之举的童祥澐之间。
她的姿态令孙可贺有种错觉,彷佛她头顶的不是恶毒火球,而是茂盛的绿树。
徐徐送气,爱的礼赞(Saultd`amour)藉由音符,从童祥澐手上的乐器传输出来,温柔飘逸,轻快甜蜜。
他不懂得鉴赏长笛,但吹笛人享受其中的神情,拉抬了音乐的可听性。
若要孙可贺选择,坐在有冷气的阅读室胜过曝晒炙阳,即使长椅的位置上方有考虑到遮阳,从小到大的经验法则仍让他成不了所谓的“阳光男孩”。
但此时此刻他却打破旧规,为的绝非仅仅想欣赏免费长笛表演……
长椅上的孙可贺将读完的书页往后翻一张,趁隙瞅了童祥澐一眼。
秀美的鼻尖微微渗出薄肮,童祥澐沉浸在自己所制造的悠扬乐声里,虽然她看起来专注地吹笛,其实脑子纠结成团。
人都有无形感应,她始终觉得自己被审视了,就算那目光不显侵犯,可灼热的程度却超越焰日。
尤其……对方是曾经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童祥澐有好几次在感受到视线后不着痕迹地偷偷回望,可惜,她只看到对方静静地阅读着,头不曾抬高过。
是她太敏感了吗?
对方或许认得她,不过没有理由盯着她不放,何况她当天窘得二话不说抓了随身物品拔腿就跑,连句澄清自己并非想不开和道谢的话语都无。
思及那天被护在陌生男子怀里的情景,童祥澐原本有些发红的脸颊更加鲜艳,差点吹岔音,她努力让孙可贺的身影不跨进她的视野,说也奇怪,她越背对他,那股被锁定的感应便越强烈。
在场的人,唯有她和他……
倏地,另一道以长笛演奏的门德尔颂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毫不客气地打扰了她的吹奏!
甜美碰上急促,就像悠闲的下午茶时光被骤雨侵袭,特别扫兴。
孙可贺转头看向身旁空位那不属于他的包包里传来音乐,同时,童祥澐不得不停下灵动的手指走了过来。
发现孙可贺受她的手机铃声打扰,童祥澐月兑口说声抱歉后,从包包里取出手机,按下通话键,门德尔颂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长笛版顿时消逝。
“喂?”童祥澐走离孙可贺几步,礼貌性地压低音量。
“祥澐,妳在哪?”手机彼端传来问句。
“在市图的顶楼。”简单扼要。
“顶楼?”一副非常不可思议的语气,“这么热的天气,妳不躲在冷气房里,居然还跑到顶楼去接收太阳的荼毒?”
拔尖的男声令她耳朵有点不适,她将手机拉离耳廓一些。
“市图顶楼有遮蔽物,觉得太热可以躲在阴影下。”她耐心解释。
“拜托!阴影比得上冷气吗?”还是无法认同。
“我喜欢户外的自然风。”她表达意见。
“别开玩笑了,热得要死,哪里有风?”反驳。
心静自然凉──她很想再接这一句,小嘴张了张又阖上。
谤据以往的经验,她回得越多,气氛好像只会更怪。
“你找我有事吗?……约会?可是我想练习长笛……”童祥澐实话实说。
尽避轻声细语,没有太多干扰的环境还是让孙可贺顺理成章地听见了一些始末,他望着童祥澐的背影,不难猜出电话的另一端是她的谁。
她和她的现任男友,似乎起了争执。
“伟培,你和长笛何者对我比较重要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知道音乐和恋爱不能混为一谈……身为小提琴社社员的你应该……喂?”童祥澐眉头轻蹙。
没等她说完,手机另一头全无声响。
将手机拿到眼前,她看着待机画面,脸上没有太多恼怒的反应。
也好,她可以继续练习。
童祥澐旋身,几乎是蹑手蹑脚地回到长椅旁收妥手机,她见孙可贺径自看书,知道他旁若无人,心底稍稍放松不少。
执起长笛走回方才吹奏的位置,明亮清朗的乐声在顶楼飘扬着。
她喜欢在开放空间吹奏,除了少掉压迫感,她似乎可以感受到空气流动与她吹出的音符互相共鸣,心境豁然开阔许多。
可是,寸土寸金的市区内很难找到适合练习长笛的场所。
她曾经选择公园,但公园总是紧临马路,繁杂的交通带来喧嚣,无法静心。
自家住宅的公设广场也被她剔除,因为住抱们在假日只想睡得饱、睡得晚,众人又讲求宁静,她不想造成邻居的反感。
为了练习的地方,她苦恼了好一阵子,直到偶然发现市图顶楼采开放式,在馆内开放时间民众皆可自行出入时,让她开心不已。
原本,她只要有一块小角落可供练习就很满足,但几次下来,她发现会利用市图顶楼的民众非常稀少,加上夏日炎炎,上顶楼的人几乎挂零,这段时间,出没顶楼的人一直是她与他……
起初她担心她的笛声会破坏他的阅读心情,要是他向馆方申诉,一切便化为乌有,不过,他像是不以为意。所以,她拥有了难能可贵的练习场所,很棒的场所!
孙可贺听出她笛声里的雀跃,讶异她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难怪她的男朋友会和一支笛子吃醋!
轻勾嘴角,孙可贺收回在她身上的视线,极有毅力地一心多用。
前些日子全然不白费,他发觉她不是视他为空气,今天又得知她的交友状况,或许,她有对象这点会是个阻碍,但他同样庆幸她陷得不深……
说不上心头欢快的幅度为何月兑离他的预想,孙可贺闭起眼,试图抽丝剥茧。
童祥澐那类似芒刺在背的感受消逝,几乎是习惯性地,她用眼角偷瞄她怀疑已久的人,终于在他脸上得到印证……
半仰着头,他彷佛沉思又像休憩,她不知道她的审美观是否和常人相同,可她觉得他是好看的,比起华丽招摇的孔雀,他散发出来的气质如同乖巧善解的白文鸟,如果对眼,会不会被他洞悉人心?
她肆无忌惮地看着阖眼的他,逮到机会回他多天来的“关照”。
自然向上的微弯嘴角很难察觉地多了些笑意,孙可贺毫无预警地张开双眸,和来不及技巧性闪避的童祥澐对了个正着,这一交锋,笛声停歇。
“我脸上有什么吗?”孙可贺淡笑,诚恳问道。
“没……”干咳一声,童祥澐显得狼狈,眼神乱飘。他怎么无声无息的……
“若是真有,还请小姐妳直说,这些天我时时挂在心上。”他观察她,自然知道他也被反观察。
这些天?
对方的话摆明她偷觑的行为很久了,童祥澐脑门一热,“因为你先看我……”
孙可贺阖上书,声音很轻,目光不闪躲,直直望着她,眼底在听到她的反驳后,盈满温和笑意。
不过,童祥澐开始懊恼了。她这么一解释,等于拐个弯承认自己结结实实犯了偷窥……
“我提不出证据证明我的清白,但我方才闭目养神时,真实感受到妳的视线。”他这做贼的倒态度淡然地喊抓贼,让童祥澐兵败如山倒。
轻咳一声,孙可贺再道:“那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寻短!我攀上铁网是为了拿卡住的乐谱,谁知道脚下一个踩空才会摔在你身上……啊!也不是故意要摔在你身上,我偷看你更不是因为怕你说出去……不是不是,我不是要故意偷看你……”她把该讲和不该讲的都给全说了。
童祥澐语无伦次的慌乱让孙可贺有些心虚,他得收敛点,才不会造成反效果。
“我相信妳。”一句话堵死她。
微张嘴,童祥澐像听到了最有救赎感的圣语。
“很高兴听到妳攀上铁网架的原因不是负面。”孙可贺几乎笑瞇眼。
他相信她?这、这么轻易?
“我……”
门德尔颂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长笛版二度响起,童祥澐的内心随着急促快速的曲调激起小小浪花,没有说完下文,她急着想跨步走到孙可贺身旁的空位上拿手机,怕铃声吵到人。
她太没礼貌了!男友挂掉电话后,原以为习惯沉默的手机不会再响,便没有顺手设定为静音,他被她打扰了两次一定很气闷吧?
童祥澐往孙可贺看去,发现他还望着她,令她有种正要朝他飞奔赴约的错觉……
于是,她绕了弧度,拉开与他的距离,以不太自然的方位抵达。
孙可贺怎么不明白?但也只是微笑,重新翻开书本阅读。
童祥澐对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很讶异,她按下通话键。
“喂?”照例走离孙可贺,避免干扰他。
“祥澐,我到了,呼,好凉快!”林伟培的声音听起来通体舒畅,像沙漠里的旅人喝到一口珍贵的冰泉水,语气自然得不得了,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件失礼的事。
“到了?”什么意思?
“我在图书室里,妳下来吧!”
“图书室?你……”不是在生她的气吗?“现在下去吗?”
“当然啊!妳该不会要待在顶楼不离开吧?”
“可是我还想再多练习……”
“祥澐,别任性,我已经配合妳到图书馆来了,难道妳就不能牺牲点练习长笛的时间吗?天气这么热,被太阳晒一分钟就会中暑,快点进来冷气房凉一凉,妳是女孩子,要多注意防晒,皮肤才会漂亮!”林伟培说得夸张,唱作俱佳,“就这样,等妳哦!要快点。”
没来得及开口,电话的另一端静谧非常,童祥澐半点上诉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被挂电话了?
童祥澐翻转着手机,怀疑是不是哪里的零件出了问题?
奇怪,为什么每次和林伟培通话,无故被切断的机率就会大增?
不自觉仰头向天,天上蔚蓝一片,清澄辽阔,完全找不到白云的踪影。太阳很毒辣,但藏在阴暗处里看着光亮和闇黑的分界线,彷佛更能感觉到凉爽。
他懂不懂这种感受呢?
拉回心绪,她的内心告诉她,他可能无法理解,否则,他不会讲出方才那些话语。也可能是她的想法和一般人都不同……
叹口气,童祥澐旋身走回长椅开始动手拆解长笛,将长笛妥善收入长笛盒内,并抽了张面纸拭干脸上的薄肮,当她背起包包准备下楼时,她低着头,用稍嫌小声的音量对孙可贺说:“很不好意思,今天吵到你……”
孙可贺这才抬首,“哪里。”
必避他的目光,童祥澐的右手在裙边摇了摇表示再见后,离开顶楼。
盯着吞没她的门,孙可贺若有所思。
尔后,他从容地站起身,修长的指扣住书本,追随某人而去……
反正他都和“偷听”及“偷觑”牵扯不清了,即使避开“跟踪”这项不名誉的行为也清白不了多少,那就黑得彻底点!
假日并没有为图书馆带来人潮。
随着科技日新月异,民众能够消磨时间的地方比比皆是,举凡书局、网咖、简餐店、快餐店等等,选择众多;要吹冷气消暑,图书馆不会是第一首选。
而且网络发达,打几个字后再点点鼠标,要什么样的信息和知识没有?图书馆显然正逐渐变成时代潮流下的牺牲品。
推开图书室的透明玻璃门,书本纸张的特殊香味混合着冰凉冷气扑向孙可贺,深深吸口气,他喜欢这个独特的味道,但温差过大使他轻咳了两三声。
图书室里人迹稀少,有的坐在长桌阅读,有的站在高立书架旁选书,三位柜台借书人员窃窃私语地聊着天,甚是悠闲。
孙可贺先归还了书,然后,他走过一座又一座的书架,像个随意浏览的人。
终于,在最后一排书架和墙壁之中,他看到了童祥澐和林伟培的身影。
那里离柜台最远,除了她和她男朋友,再无别人。孙可贺晃进他们察觉不到的前排书架,选中一本感兴趣的书,不让自己太招摇。
做坏事,得用掩饰配合,虽不高明,但他尽量。
童祥澐和林伟培的对话,断断续续传达至耳朵闭不上的孙可贺耳里……
“今天是星期日吧?”林伟培问道。
“嗯!”童祥澐点点头。
“情侣间不都是要利用假日约会吗?”
“嗯……”再点,不过有些迟疑。
“这就是我找妳的原因!”约会地点选在图书馆……真够落伍的!林伟培见她心不在焉,有种不受重视之感,声量越来越大,“妳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我有,你的字字句句我都听进去了……”
“有听进去最好,我们走吧!”林伟培略显粗鲁地拉起她的手,转身欲走。
手腕突然被箝制,童祥澐心下升起一股慌张,急忙甩开他,林伟培讶异女朋友的举动,难掩错愕。
“我们……我们要去哪?”童祥澐轻声细语,但眼里有着细微的防备。
她不排斥跟异性相处,她只是希望获得该有的尊重,而非当个没有主见的人。
“妳该不会想耗在图书馆里吧?”林伟培怀疑。
“在这里……我觉得很好。”幽静,又清闲。
林伟培满脸不可置信,“祥澐,我们约会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有这机会,妳不想让我带妳到更有趣的地方吗?妳满脑子只有长笛,对不对?”
“长笛是我的兴趣,就像你喜欢小提琴一样……”他可以了解的,不是吗?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妳,哪管什么鬼小提琴!”
童祥澐听到他的回答,无法苟同,“你怎么可以批评你的兴趣?如果你没有加入校内的小提琴社,我就不会在两社联合成果展认识你……对我来说,我们所学的乐器是我们之间不可或缺的桥梁啊!”
林伟培将她逼至书架,童祥澐背抵着冰冷的铁架,无路可逃,她瞧见他眼底不曾出现过的森寒,心中凉了大半。
“桥梁?哼,那如果我舍弃了小提琴,妳是不是也打算舍弃我?”咄咄逼人。
“我……”她心中一突,竟是无法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贬答应他提出的交往要求,的确是因为她认为音乐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
同样喜爱音乐的人,许多观念说不定会非常契合;假使抽掉了音乐这项联系,她和他,还能稳定地经营感情吗?她压抑不住翻腾的迷惘。
“祥澐,妳总是不肯让我更进一步,我不知道我们到底算不算情侣?”林伟培的唇缓缓接近。
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法接受他的吻!童祥澐偏头避开,止不住颤抖,“别这样,这里是公共场所。”
“如果妳爱我,地点不会是拒绝的理由。”林伟培不顾她的反对,执意吻下。
童祥澐双手挡着他贴上的胸膛,惊慌失措,“情侣之间……也必须要互相尊重……我现在不想……爱不该用这种方式来衡量……对不对?”
她对爱情感到很陌生,“爱”对她来说就像抽象画,她知道有一幅画挂在墙上,却不知道画里要表达的真意为何?
她希望林伟培和他一起探求画中的真意,而不是强迫她必须得喜欢那幅画……
两者意义之于她,天差地远。
“我爱妳,所以我希望亲吻妳、接触妳、拥抱妳,否则,我们等同于普通朋友。”将音调放得诱惑低沉,林伟培的双唇贴近她的颈动脉处。
“拜托你……不要!”童祥澐左闪右躲,恐惧他的过度亲昵。
什么叫情?牺牲自己的坚持迎合对方,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是以上所言,她觉得好沉重……是她不懂爱,亦或是她不适合爱与被爱?
童祥澐双颊透着粉红,不知是羞赧还是被太阳晒的后果,林伟培望着她柔弱惊慌的模样,男性征服感节节高升。
“祥澐……”林伟培一掌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手攫住她的下巴,不想再让她逃开他的掠夺。
她要被强吻了……
见状,孙可贺翻着书页的指节微微泛白,平滑无纹的眉间生出皱折。
明眼人皆看得出她不情愿,可她男友倒忘了尊重怎么写!
孙可贺正要探身而出暗示此处尚有外人,不容林伟培太嚣张,没料到童祥澐顾不得身在安静的图书室里,使出全身力气挣月兑林伟培的禁锢,失声大呼──
“不要!”她一掌拍上他的额头,五指印清楚浮现。
“发生什么事?”喧闹随后四起,众人皆被女性的尖叫震慑,纷纷起身察看。
三名柜台人员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寻到了童祥澐和林伟培的所在,只见一人惊魂未定,另一人表情诡异,几乎所有图书室内的民众都围了上来,即使人数不多,齐聚起来的气势依旧不容小觑。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一名柜台人员询问。
林伟培半背对着众人不发一语,童祥澐则尴尬地不知所措,支吾其词。
“我……”她怯怯地看着林伟培,再怯怯地扫了众人一眼,不知该做何解释。
众人的眼神从狐疑转为好奇,从好奇转为逼问,童祥澐就快要被无形的目光掐到窒息了……
啪!啪啪!
人圈后方突然响起拍打声,大家有志一同地转身,只见一名身穿浅卡其色短袖衬衫搭深色牛仔裤的年轻男子蹲在附近书架旁,身影背对着众人,垂头望向地面,彷佛在地上发现了黄金般的宝物。
童祥澐望着眼熟的背影,心下一跳。
孙可贺缓缓站立,一只手弯起似乎拿着什么,应观众要求,他适时旋过身,沉稳地朝人群迈近,以两指拎着某种生物,很炫耀地举高牠,温和一笑。“小姐,别怕,我打死牠了。”
众人定睛一瞧后,害怕的人闪得飞快,曾几何时,从未在图书室现踪的生物竟然进驻了?三名柜台人员则面面相觑,心有灵犀。
“刚刚妳是被这只蟑螂吓到了吧?”孙可贺捏着史上最顽强生物的两根触须,朝童祥澐露出微笑。
童祥澐愣住,难给回应。
“妳朋友太秀气,没有打到牠,希望他不会介意我抢了他的工作……咦?他人呢?”孙可贺口中的林伟培早已趁隙离开了图书室,“图书室里居然会有蟑螂,难怪妳会吓到。”
孙可贺脸上笑容未减,童祥澐发傻地望着孙可贺,心里又是纳闷又是感谢。他……为什么要替她圆谎?
众人好奇心被满足后,各自散开,徒留童祥澐和孙可贺。
“小姐,可以跟妳要张面纸吗?拎着牠总是不好看。”孙可贺的嗓音柔和。
“哦,好……”回神过来的童祥澐捞起掉落一旁的包包,探手寻了几秒后,直接将另一包未开封的面纸递给孙可贺。
孙可贺顿了一会儿,嘴角上扬,“不好意思,我需要妳帮我抽一张。”
她不解,等瞄了眼他手中的蟑螂后,才失笑,“啊……我真胡涂!”她迅速拆封,并抽了两张面纸放在蟑螂身下。
“妳不怕?”孙可贺顺应地放开蟑螂的触须。
“我不怕。”用面纸包住蟑螂的尸体后,她再抽一张给他,“先擦擦手。”
孙可贺接过面纸,“我以为女孩子最怕的动物是蟑螂。”
“我很怪吧?”她自嘲,不忘低头擦手。
“为什么这么说?我倒觉得妳很勇敢,有自己的想法。”
童祥澐抬起头,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难道……他都瞧见了?
忆及林伟培强行索吻的经过,童祥澐心中泛起阵阵酸涩,再想到这个男人对她伸出了两次援手,于情于理,她都欠他一个正式的感恩。
“谢谢你,这次……和上次。”童祥澐耳根发红。
不管真相有没有被他全数目睹,他挺身而出的行为,让她感激于心。
“举手之劳。”一贯的轻松笑容,“不瞒妳说,我其实有些担心这个烂借口打发不了众人,好险,大家很捧场。”
童祥澐笑了,“你……那只蟑螂在哪抓到的呢?”
图书室禁止饮食,但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柜台人员近来吃外食吃得过分……本来,诚实告诉她蟑螂来源不是件难事,可如果要延长日后的话题,不好好利用这个契机怎么行?
孙可贺亲切地笑着答复她,“秘密。”容他卖个关子。
“我去洗手,妳也别忘了,再见。”细心提醒后,他举步离去,留下极想知道来龙去脉的童祥澐在原地发呆。
孙可贺非常肯定她有话想对他说。
毋需抬起沉溺于书上文字的视线,他也可以轻易感觉到童祥澐怯生生又渴望他主动发现有人注意他的目光。
不过,他暂且想当个无感之人。
饼度刻意绝非好事,她不是傻子,时间一久,她会发现他的现身不是巧合。
她也许天天上图书馆顶楼练习长笛,但他不希望营造他也是天天来图书馆顶楼报到的形象。
若即若离,忽隐忽现──他起了开头,得引她一并踏上路程才有机会。
所以,自从“蟑螂事件”后,他隔了将近一个星期不来市图。
等他再出现,就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想和他搭话……
童祥澐的长笛吹吹停停,心有旁骛。
他看书看得好专心哪!
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她终于放弃眼神示意,提着长笛走近孙可贺落坐的长椅。
“不好意思……”童祥澐轻声细语。
哪里哪里,我正等着……
“妳好。”孙可贺仰头看她,给予礼貌一笑,顺道让她的身影在心中刻得生动。
她的造型和他一样不崇尚太多变化,前额刘海总以缀着水钻的精致发夹乖顺地固定在左耳上方两、三公分附近,其余发丝则任其垂落在背后及胸前,五官称不上亮眼突出,但秀美的嘴角即使不需加深笑容也自然地上弯。
“打扰你看书……”
“没关系。”孙可贺毫不介意。
童祥澐放松地偷偷轻吐气,像是心中的大石头有了着落。
捕捉到她的小举动,孙可贺温柔地询问:“怎么了?有事?”
当她看到他走上露逃讠楼时,清丽的脸上闪过难以掩藏的愉悦,肯定另有想法。
“我一直在找你……”
童祥澐这几天三番两次前来图书馆寻人,学校放暑假,所以扣掉社团暑期团练的时间,只要有空,她必来市图报到。
她不敢保证一定会再碰到他,但图书馆是她和他唯一的媒介。
等了三五天,她以为大概没机会了。
图书馆顶楼是她练习长笛的首选,图书馆却可能不是他找数据或看书的最佳场所。相逢,本就可遇不可求……
“哦?”找他?为什么?
孙可贺饶富兴味地瞅着她,童祥澐这才感到于理不合。
她的表现似乎超出了陌生人的界线,尽避他曾解救她两回。
“我一直在找你”这句话,暧昧得太不适宜。
“抱歉,我没有不良企图,请别担心,只是看到你太惊喜了,因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怎么越说越怪?“不是!我不是非要见到你不可,我们不熟,你说不定早就忘记我是谁了……”
童祥澐急忙澄清,深怕对方误会她过于随便。
孙可贺发现她不自觉地以手扯扭着裙襬,模样紧张。
“我对妳的印象很深刻,绝对不会忘记。”他莞尔。
童祥澐因为孙可贺的这番话,绯红了颊。
“妳别怕我会怀疑妳的用心,等我飞黄腾达,我可能才会开始怀疑周遭人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闻言,童祥澐微愣,而后小声地笑了。
“妳对蟑螂的来源真这么好奇?”孙可贺猜测她想再见他的原因。
蟑、蟑螂?
“不是……我找你不是为了蟑螂……”
“那……”孙可贺静待下文。
“可以请你等我一会吗?”童祥澐提出要求。
“只要别超过晚上闭馆时间,我都会赖在这里。”孙可贺言明,虽然不清楚她的用意。
童祥澐像吃了颗定心丸,没有二话,她放下手中的长笛,揣着钱包,离开了孙可贺的视野。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染了她的丝丝兴奋。
不可否认地,他开始期待她的归来。
谤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