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兔儿带着六个孩子搬到和明院已经三个月。年刚过,春天暖和的手也已轻触天城。因为从小住在大杂院,兔儿非常习惯这种一堆人挤在一起的生活。
她勤快和善,很快便与大家打成一片,并融入他们。
自从她搬到和明院,就鲜少见到励守峰,偶尔在府中错身而或是眼神交集,也都只是转眼瞬间。
“兔儿。”刘妈来到和明院,“你现在有空吗?”
“刚洗完了衣服。”兔儿将手擦干,“有事吗?刘妈。”
“我要上街帮老夫人带点儿东西,你跟我去吧。”
“好的,等我一下。”
兔儿将晾衣服的活儿交代给多美,稍微梳理一下已经蓄长的头发,便跟着刘妈上街采买。
买齐了老夫人要的东西,刘妈带着兔儿在大街上逛了一下。
来到一处卖梳子及发饰的摊子前,兔儿被漂亮的簪子给吸引住目光。
她二十二了,长这么大,她不曾拥有过一支簪子。
女为悦己者容,过去她心里从没有那个人。现在,心里被一个人填得满满的,而那人却是她碰不着也模不得的人……
“喜欢?”刘妈来到她身旁。
兔儿愣了下,尴尬的笑笑,“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你长得清灵秀逸,多适合打扮。”刘妈由衷地说。
她蹙眉一笑,“兔儿只是个奴婢,不需要打扮。”
“你是个女人,女人都需要打扮。”
见她凄迷的一笑,沉默不语,刘妈心里有谱。
“兔儿,你不会怪老夫人吧?”
兔儿微怔,“我为什么要怪老夫人?”
刘妈微蹙眉头,慨然一叹,“老夫人要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少爷的心意,你心里……”
“刘妈,我跟少爷本来就只有主仆之情。”她眼底溜过一抹怅然。
“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我知道他待你不同,不过……孩子,咱们这种身份是攀不上枝头的。”她不是狠心拆散他们,只是不忍以后兔儿伤心。
“兔儿知道。”她释怀的一笑,“兔儿认份得很。”
“你认份就好。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嗯。”兔儿点头,转身搀着刘妈走开。
突然,大街上一阵骚动,只见一名男子骑着一匹狂奔乱窜的黑色骏马跑过来。人人闪避,而摆在街边的摊子全给翻倒了。
见状,兔儿拉着刘妈急忙要往旁边避开,可刘妈脚下一绊,跌坐在地。
她急着要拉她,可是那黑色骏马却已直冲而来──
不知哪来的勇气,兔儿两手一张,直挺挺的站在刘妈面前,想以身体挡下那匹骏马。街边的人见了这景象,不禁惊呼尖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马背上的男子急拉缰绳,勒停了骏马──
男子俊美秀逸,但眼神却骄横霸道。一身华服的他,显然不是寻常人家。
他恼火的瞪着挡在路中间的女人,“你是谁?”
“我才要问你是谁?”兔儿气愤的瞪着他,“你不知道这是大街上吗?”
男子眉心一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听他的口气,他似乎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公子哥。
“这天城没有王法吗?”兔儿毫无畏惧的直视他,“就算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不能在大街上纵马乱窜,危及他人!”
这时,刘妈起身看见了马背上的男子,神情一惊。
“兔……兔儿……”她拉着她,“不行!”
兔儿不为所动,凛然的瞪着男子,“你快跟刘妈道歉。”
“什么?”男子火冒三丈,“我可是堂堂……”
“谁管你是堂堂什么东西!”她态度强硬,坚持他得道歉,“快道歉!”
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锐芒,“你叫什么名字?”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范兔儿。”
“范兔儿?”男子唇角一撇,“说,是谁给你生的胆子?”
“当然是我爹娘。”
“是吗?”男子冷然一笑,“那就叫你爹娘来保你吧!”说罢,他突然拿出套索一甩,准确的将她圈套住。
“你干么?放开我!”兔儿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大街上强行掳人。这儿不是天城吗?天子脚下怎会是个如此毫无法纪的地方?
男子不理睬她的抵抗,一个振臂将她拉上了马背。
见状,刘妈快步趋前,“她是励府的丫鬟,请祯王爷饶了她吧!”
闻言,兔儿一怔。
祯王爷?这人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南宫祯?老天,她的头不保了!
“什么?她是励府的丫鬟?”他兴味一笑,挑衅地撂下话,“那好,叫励守峰来跟我要人吧!”说罢,他带着遭掳的兔儿,策马而去。
励府,仁智院。
“你说什么?”听到刘妈十万火急赶回来转达,励守峰陡地一震,“范免被祯王爷带走了?”
“都怪我这脚不争气……”刘妈懊恼自责不已,“兔儿是为了保护我才扛上祯王爷的。”
一旁,励古夫人轻啧摇头,“这丫头虽然勇气可嘉,可她惹上的可是以骄纵妄为出了名的祯王爷啊!”
纵使励家三代都是皇帝重要信任的皇商,但祯王爷终究是皇上的亲弟弟,再怎么说,也会护着亲人。
“老夫人,我听说祯王爷平常喜欢舞刀弄剑、驯养野马,脾气爆戾得很,一不如意就会打骂奴婢……”刘妈忧心得眼泪直流,“兔儿冒犯了他,恐怕会……”
励守峰霍地站起,“我立刻进宫一趟。”
“峰儿,别冲动。”励古夫人制止他,“他可是祯王爷。”
“范兔纵使是下人,也是励家的人,再说,她是为了刘妈才惹上祯王爷,咱们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吗?”说罢,他不给祖母阻止的机会,旋身迈开大步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励古夫人神情凝重。她心知肚明,峰儿决计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理由进宫要人,而是他心里惦记着兔儿,放不下她。
“唉,真是造孽!”她沉沉一叹。
因得皇上恩准,除了祯王爷外,皇宫紫阳苑也是南宫祯的寝宫。
紫阳苑邻近皇宫侍卫练武艺的校场,正合喜好耍刀弄剑的他之意。
把兔儿从大街上掳回来后,他就坐在这儿等着励守峰上门要人。
皇兄总是在他面前夸赞励守峰,说他沉着内敛、处事从容,又说他运筹帷幄、藏锋务实……总之,皇兄的意思是要他多向励守峰学习。
励守峰虽是皇商身份,但不过是个平民,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一直想找机会修理那个老在皇兄面前装模作样的家伙,现在可让他逮着机会了。
不过,他会来吗?
眼前这个丫头不过是个下人,励守峰犯得着为了她触怒他这个祯王爷吗?
忖度着,他不禁打量起被他五花大绑坐在一。
她叫范兔儿,活像一只野兔,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他也就算了,即使知道他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还是一脸傲气凌人的模样。
她不怕吗?她犯的罪,可是足以杀头的。
但话说回来,她可真有勇气,居然敢冒生命危险挡在马蹄前,真是个教人惊奇的女子。
“喂,范兔儿。”他挑眉斜睇着她,“你主子怎么还不来救你?”
“我只是个丫鬟,主人犯不着为了我以身涉险。”她无畏的直视着他的眼睛,“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迎上她澄澈的眸子,他心头微撼,“你是真不怕死?还是虚张声势?”
“谁不怕死?但是遇上了不明事理、草菅人命的权贵,我也只能认命。”
闻言,他眉心一拧,沉声道:““你是在损我?”
“民女不敢。
“不敢?”他把脸凑到她面前,定定的看着她,“我看你胆子倒是挺大的。”
兔儿瞥了他一眼,“王爷别浪费时间,我家主人不会来的……”
她知道励守峰可能会来──如果励古夫人拦不住他的话。
但是,她希望他别来。这祸是她惹的,她不想连累他。励守峰虽是皇商,但眼前这个人可是当今皇上的胞弟,两人往秤上一摆,孰轻孰重,高低立判。
“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女人……”南宫祯端起她的脸凝睇,“仔细一瞧,你倒有几分姿色……”
闻言,兔儿一怔,惊疑的看着他。
他勾唇一笑,“你这么有趣,要是励守峰不来,我索性就把你留在紫阳苑。”
“什……”
突然,外面传来骚动。
紫阳苑侍卫开门进来禀告,“启禀王爷,御前带刀都尉赵天昊及皇商励守峰求见。”
他眼底闪过一抹黠光,“准。”
励守峰一进宫便找上赵天昊,请对方为他领路。
赵天昊从他口中约略知道事情经过,不禁为他担忧。
“祯王爷不好惹,峰哥真要上紫阳苑要人?”身为他的异姓兄弟,实在不希望他惹上这个麻烦。
自己在宫中已久,早知道祯王爷对峰哥十分嫉妒不满。
这次让他逮着机会,铁定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我不会让范兔留在宫中。”励守峰坚定表示。
“那丫鬟确实是勇气过人,十分讲义气,不过,峰哥真要为了一个下人跟祯王爷杠上?”
他神情凝肃,语气缓和却势在必行,“她说她一辈子要为我做牛做马,我不会让别人把她抢去。”
赵天昊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眼底那一抹执意,心头一震。
同是男人,他察觉到峰哥眼里那不寻常的情绪及情感。看来那名叫范兔儿的丫鬟不只是个丫鬟,而是他放在心上的那个女人。
“峰哥,你喜欢她?”
励守峰微顿,若有所思。须臾,他轻声一叹,“是,我喜欢她。不管她是牛是马还是女人,我都要她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原先他还不能确认自己真正的心意,但当他三个月前吻了她之后,他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情感。
他恪守礼教,从不曾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但那天,他却在未经她同意的情况下吻了她。那绝非鬼迷心窍,而是情之所至。
他喜欢她,从没有任何女人在他心里有着那么重要的存在。
赵天昊沉默了下,“我明白了,我现在就领峰哥到紫阳苑去。”
“准!”
听见里面传来祯王爷的声音,励守峰已按捺不住的迈步向前。
一踏进紫阳苑的正厅,他的目光立刻寻找兔儿的身影。而只一眼,他便发现被五花大绑坐在椅上的她。
“励守峰,你真的来了!”南宫祯笑得张狂,“我还以为你怕事,不管这丫鬟了。”
他不卑不亢、态度从容,“祯王爷如此欺负弱质女流,恐怕有损名声。”
“弱质女流?”撇唇一笑,他伸手勾起范兔儿的下巴,“这丫头可不什么弱质女流,她挡住狂奔的乌灵,还当街训斥我,凶悍得很。”
看见他端着兔儿的下巴,励守峰浓眉一蹙。
“祯王爷,这丫鬟刚从临冬城来,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您就饶了她吧!”一旁的赵天昊帮忙说情。
“赵都尉,”南宫祯瞪向他说:“我知道你跟励守峰有兄弟之谊,不过今天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祯王爷……”
“天昊。”励守峰制止了还想说话的他,然后和南宫祯对视。“祯王爷命我亲自来要人,应是有所想法。”目光一凝,毫无畏怯,“祯王爷要怎样才肯放人?”
迎上他锐利如刃、鸷猛似隼的视线,南宫祯微怔。
他看得出来励守峰是真心来要人,而且还非要到不可。
他不禁瞥了兔儿一眼。她是个丫鬟吗?不,在励守峰眼里,她显然不只是个丫鬟奴婢。
“励守峰,咱们来比划几招吧。”他说。
皇兄老夸励守峰气度非凡、才智过人,他就不信他真是个尽善尽美之人。
气度才智,他或许比不上他,但说到武功剑术,励守峰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今天他一定要挫挫他的锐气,好在皇兄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励守峰目光沉静的注视南宫祯,心平气和道:“若祯王爷非得这样才肯放人,那草民也只能照办了。”
此话一出,赵天昊跟兔儿都一惊。对方可是祯王爷,刀无眼、剑无情,要是不小心伤了尊贵的他,励守峰能月兑身吗?
“峰哥,你……”
励守峰抬手制止了他,“天昊,借你的剑一用。”
“少爷,不要!”这时,兔儿心急的大叫。
她简直不敢相信聪明的他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想活了吗?
他睇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对她说──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励守峰,你疯了!”她一时情急,又连名带姓的吼他。
南宫祯勾唇一笑,“你家丫鬟果真是个泼辣货,居然敢这么跟主子说话?”
“出招吧,祯王爷。”
“励守峰,我要留在这里,你听见了没?”兔儿在一旁胡吼乱叫,“我喜欢留在这里,谁要你来救我的?”
闻言,励守峰懊恼的瞪着她。
她想留在这里?在祯王爷身边吗?可恶的女人,她忘了她对他承诺过什么?
“祯王爷,你刚才不是说要我留在这儿,我愿意,我愿意!”兔儿急嚷着。
南宫祯得意的看着他,“你看,这剑还比不比?”
“比。”励守峰脸一沉,目光阴鸷。
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接招!”话落,他执剑向励守峰刺去。
瞬间,兵器相击发出的声响充满了整个大厅。两人出手极快,身形利落,只见黑色及青色的身影不停交会再分开。
兔儿不敢看,低着头默默祈祷。祈祷不管是励守峰还是祯王爷,都不会因此受伤。
几个回合的缠斗,南宫祯惊觉到自己并没有占到便宜。原本对自己的剑术自信满满的他,竟无法在几招之内便压制住励守峰的剑势。
他既急又气,而且也慌了,怕自己胜不了励守峰,他攻击越发凌厉而不留情。
一个猛然突刺,励守峰反转下腰的闪过,再起身时,给他觑见了一个破综。他大喜过望,急于致胜,却不料反倒让自己的防守现出漏洞。
就在他速速出剑往励守峰的左肩刺去时,励守峰的剑已直往他胸口袭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受伤之际,却见励守峰剑势一收,并将长剑往旁一甩;励守峰不想伤他,但他手上的剑却已笔直的剌进励守峰的左肩。
“啊!”一旁兔儿见状,脸色骤变的惊叫。
赵天昊快步上前,“峰哥,你……”
“没事。”励守峰像是看不见自己左肩上的伤,也感觉不到痛似的,神情淡然而平静的看着惊疑不已的祯王爷。
“你……你这是在让我吗?”身为习武之人,南宫祯心知肚明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收势,恐怕现在溅血的是自己。
“祯王爷何等尊贵,我岂敢以下犯上?”励守峰看已想尽办法站了起来,两只眼睛充满忧惧的兔儿一眼,“我可以带她走了?”
“她……”南宫祯羞恼成怒,“不行!我要她留在紫阳苑替我暖床!”
“祯王爷?”闻言,励守峰眼底迸射出仿佛要杀人的锐芒,沉声道:“你言而无信?”
“是又如何?”他偏要耍赖。
“我今天非带她走不可!”态度强硬。
“你敢?!”
“她是我的人!”励守峰迈开大步,笔直往兔身走去。
见状,南宫祯一个箭步上前,将锋利无比的剑抵在他脖子上。
励守峰神情若定,不惊不惧的瞅着他,“我再说一次,她是我的。”
“胡闹!”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