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宅院里有着小阿子的嬉闹声,空气中飘浮着一种悠闲与安乐,杨颐关喜欢这里。
这是他多年好友律爵的家,他有空时总会来这里坐会儿,在职场忙碌久了,这股平静显得难能可贵。
“律庭,你给我顾好你妹妹!”律爵以一点都不符合外人给他的冷酷形象推开窗,对外头的儿子吼道。
律庭嘟嚷了几句,但还是乖乖的牵着妹妹。
“这小表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拿着酒杯再次走回来,律爵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不是你的骄傲吗?”刑于军忍不住开玩笑说道。
律爵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他依然是,只不过太皮了!”
“你也帮帮忙,小阿子好动你烦、文静你也烦!不会太可笑了吗?”辛凯文忍不住笑道。
“这一点都不可笑!”律爵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自己有孩子就知道。”
“等我有孩子?”辛凯文露出恐惧的神情,“等下辈子吧!”
律爵和刑于军对视了一眼,最后都选择沉默。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的生活模式,辛凯文是个在国际问享有盛名的画家,对他而言,最大的幸福便是带着自己的爱妻季丝琪两个人四海为家。
他很传奇,但他的传奇不是来自于他在艺术上所享的成功,而是来自于他放弃了众人梦寐以求的财富。
身为世界排名第五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他原本该拥有的家族资产超过千亿,但他却抛弃了一切,带着自己的妻子走遍世界各地,追寻着梦想,过着平凡朴实但却幸福的生活,至于孩子,并不在他们夫妻俩的计画之内。
杨颐关啜着酒,静静的感受这里的温馨气氛,四海为家的他,几乎都要淡忘了这种家的感觉。
不过每次到了这里,他便可以再次享受到家庭的温暖。
“你今天的话很少。”辛凯文搂着自己的爱妻,看着他说道。
杨颐关淡淡的看了好友一眼,“我的话本来就不多。”
辛凯文听了,忍不住笑了,“兄弟,放轻松点,其实你干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呢!”
杨颐关不解的看着他。
“我没说错啊!你老婆不见是早晚的事情,不是吗?”辛凯文讲起话来,一点情面都不留,“毕竟这世上有哪个老公做到像你这个样子的,结婚几年了,连一趟都没有回去过,这样你老婆不跟人家跑才怪。”
“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听到丈夫的话,季丝琪忍不住开口讽刺,“当初不知道是谁在结婚当天,就把自己的妻子一个人丢在家里,然后长达一年的时间不闻不问。”
辛凯文闻言,先是一楞,然后哈哈大笑,手将爱妻揽得更紧,“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咱们干么还提他嘛!”
季丝琪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这事或许已经过去,但对她而言却依然是今生所遭遇过的最大耻辱,所以要她淡忘,可没那么容易!
“对啊!”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丈夫的脸颊,“你对自己的妻子不闻不问就是陈年往事,别人对妻子不闻不问就是活该!”
“别……痛!-想谋杀亲夫啊?!”辛凯文抚着自己被捏痛的脸颊,“我这么说也不算错啊!我们的事已经是过去式,但风面临的可是现在进行式!”他回应得理所当然。
然而杨颐关因为好友的话,脸色更加阴沉。
季丝琪不客气的用力打了丈夫的后脑勺一下,一点都没有给他在他的好友们面前任何的面子。
毕竟对付这个不长进的丈夫,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他稍稍闭个嘴。
“你放心吧!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帮你查到她的下落。”刑于军倒了杯酒,对杨颐关说道。
找人对刑于军而言并不是难事,以前他还曾靠着这种本事过活,只不过这几年,他忙着接管家族的事业,又加上跟几个好友合开的公司也有许多事要处理,所以早就已经不再去帮人调查任何事物了。
刑于军--一个原本总是冷酷不苟言笑的男人,在经过爱情与婚姻的洗礼之后,他给人一股温和而开朗的感觉,他原本如同浮萍一般四处飘流,最后却在他的妻子段云身上找到了归属感。
刑于军绝大部份的时候都是以太座的意见为意见,将妻子当成宝贝一样的放在手心上头,现在夫妻俩有了一男一女的宝贝,几年的婚姻生活下来,他们的感情依然如胶似漆,前一阵子因为他工作的变化,所以与妻小从台中搬到台北,与自己的好友也住得更近。
“先谢了!”杨颐关对自己的好友微微颔首。
他沉思着,怎么也料想不到,印象中一向温柔婉约的方豆豆会“离家出走”。
在这间书房里的四个男人,都各自有着各自的故事,但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情谊是来自于少年监狱。
他们一同在监狱里渡过一段不算短的岁月,他们甚至为了纪念这段友情,给彼此取了代表各自的代号--风,林、火、山。
急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是《孙子兵法》军事篇里的四句话,风是杨颐关,林是辛凯文,火是刑于军,山是律爵。对彼此而言,他们是一家人,感情亲密的一家人,不管谁有困难,他们都会义不容辞的挺身相助。
他承认年少轻狂的岁月,他荒唐过,也做错了事,但上天却安排让他在狱中认识了这几个好友,使他往后的岁月不管在哪里,都知道在这世上有人永远不会放弃他。
他来自一个教育世家,爸爸是个著名大学的校长,妈妈是个国中老师,他的姊姊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执业中医生,但他们全都放弃了他,在他高中时候因为杀人而入狱之后,他们便不再承认他是杨家的一份子,他的存在代表着耻辱。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他有父有母,但在某个程度上来说,他根本没有父母,出狱之后,他做过很多工作,从送货的小弟到便利商店的店员,他没有学历,家人也不对他伸出任何援手,所以他自食其力,为了一股自尊,他没有求助于任何人,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台北的街头救了一个心脏病发的中年人,至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是方国良,有着跨国的电机工业集团,他收留了他,让他从一个完全不懂电脑的小憋子,最后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系统分析、程式开发一点都难不倒他的人。
方国良是方豆豆的父亲,除了几个好友之外,他是他这辈子最感谢的人,他的重用使他拥有今日的一切,而在他因肝癌去世后,他便一肩担起照顾他心中唯一挂念的掌上明珠。
在方国良卧病期间,不只一次提出要求,希望他能替他照顾女儿一辈子,为了使他安心,他点头同意娶了方豆豆。
但对杨颐关而言,这样的首肯,只是基于一种报恩的心态,对于方豆豆这个可爱的小女生,他只有单纯的兄妹之情。
甚至他心中早已经打定主意,在她年满二十二岁之后,便会做主替她找一个适合的对象结婚。
他有把握可以替这个可爱的女圭女圭找到一个很好的归属,可他没料到,在她将满二十二岁生日之前,竟然不见了!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令他有些慌了手脚。
而老实说,他还真忘了上次使他如此失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好意思,颐关,外头有人找你。”孔毓慈推开了书房房门,轻柔的声音出现在书房门口。
杨颐关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门口出现的是律爵的妻子,结婚多年,他们依然恩爱得羡煞旁人。
而今天便是两人的宝贝女儿过两岁的生日,于是他们找了这个名义,将不常聚在一起的好友们找来。
“他说他叫野田真木,你要见吗?”孔毓慈体贴的问。
“野田真木?”杨颐关站起身,“我见!我先出去一下。”他向好友们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去。
“野田真木?听起来是个日本人。”辛凯文看门一关,便开口说道,“有关风他老婆的事吗?”
律爵和刑于军同时耸肩,他们不是天神,怎么会知道?
“你觉得他老婆到哪里去了?”辛凯文看着刑于军又问。
刑于军微扬起嘴角,看向他,“你以为呢?”
辛凯文模了模自己的下巴,推了推自己的太座,“如果-是他老婆,-会怎么做?”
“宰了他!”季丝琪很冷酷的说。
简短的话令辛凯文错愕。
刑于军与律爵交换了有趣的一瞥。
“就像当初我拿着抢指着你的头一样!”季丝琪扬着下巴补充。
辛凯文的嘴一撇,“可是-并没有真的开枪!”
“如果你再敢丢下我,”她的笑容有着警告,“下次我一定会让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给你一枪!”
“女人!”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妻子美丽得像个天使,但说起狠话来就像是个来自地狱的撒旦。
“杨先生!”野田真木一看到来人,卫刻从沙发上站了起身,浑身的僵硬足以显现他有多么紧张。
杨颐关的五官没有太大的起伏,“你怎么来了?”
“我查到出入境的纪录!”
他坐在沙发上,抬头问:“然后呢?”
“豆豆小姐来台湾了。”野田真木忙不迭的说道。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台湾?!她来台湾做什么?”
“我想……”野田真木迟疑了一会儿,老实的回答,“豆豆小姐是来找你的吧!”
“找我?”杨颐关皱眉。
野田真木点了点头,“是的,来找你、其实一直以来,豆豆小姐都很期望你能回去看她,而你似乎……”杨颐关是老板,他不能对他的所做所为有太多不当的评论,于是改口说:“总之,最近她似乎对你总是要她学东西,就算学成之后,你也没有出现一事感到有些抱怨和不解,所以……”看到眼前男人阴沉的表情,他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杨颐关因为他的话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只冷淡的开口问道:“她什么时候入境台湾的?”
“三天前。”野田真木回答。
“三天前?!”他重复了一次,“一天的时间就算是乌龟爬也该爬到了!“要多久查得到她的下落?”
“我尽快!”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给你三天。”杨颐关的口气一点也不留任何情面,就算野田真木为他工作多年,但今逃诠豆不见,就代表他失职,“若到时还没有小姐的下落,你就可以滚了!”
野田真木感到心头一阵冷颤,但还是点点头,“是的,我这就去找豆豆小姐。”他不敢有任何的迟疑,连忙转身离开。
“听起来,那个叫豆豆的小姐很在乎你。”
杨颐关的头转向声音来源处,看到孔毓慈站在门口处,他露出一个浅笑,每每看到她优雅的模样,总觉得自己的好友真是三生有幸才娶到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
“她不过是个小女生罢了。”他的口气有着四两拨千金的意图。
“小女生?!”她轻摇了下头,“二十二岁不算是小女生了。”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阿子。”
“但她现在长大了。”
他带笑的眼眸看着她,“-到底想说什么?”
“再怎么说,她是你的妻子,纵使她跟你结婚的时候只有十六岁,但已经知道什么是感情了,如果她心中没有你,一点都不在乎你的话,根本就不会跟你结婚。”
“就算是如此又怎么样呢?”他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我娶她是因为道义上的责任。”
孔毓慈轻叹了口气,“好熟悉的口吻啊!当初律爵娶我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你看我们最后呢?”
“-别把-的模式套用在别人的身上!”杨颐关看到律爵出现在她的身后,忍不住对自己的好友笑道:“山,我发现你的老婆有无可救药的浪漫思想。”
律爵的手搭在爱妻的肩上,目光平稳的回视着好友的眼神,“我们都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杨颐关忍不住叹息,“若找到她,我铁定会狠狠的打她一顿,我请那么多人教导她礼仪,看来一点用都没有!”
孔毓慈不以为然的看着他,她是没见过方豆豆,不过看来这个小女生喜欢上的是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
“可以吃饭了!”刑于军的妻子段云出现在门口,她对着客厅里的三个人喊道。
“你去叫孩子们。”孔毓慈柔声的对丈夫说。
“好。”律爵捏了捏她的肩膀,走向大门口。
“我跟你一起去!”杨颐关也跟着好友的脚步,他还挺喜欢跟那群小家伙和在一起的。
“-听到了多少?”孔毓慈走向段云问。
段云忍不住笑了出来,“该听的都听到了!”
孔毓慈一向喜欢眼前这个聪明的女人,“-觉得呢?”
她看了看自己修剪完美的指甲,一脸的天真无辜,“该有人--”她抬头看着孔毓慈,“教训、教训他!”
孔毓慈也忍不住笑了,“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女人相视后,很有默契的彼此一个击掌。
爱情说穿了不过就是一种等待与追逐的过程,虽然她们并不认识方豆豆,但懂得适度的反击,在她们看来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