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到家中,夏耀义急急奔往夏宅里的禁地。
他颤抖着手打开双扇式木门,自动感应的晕黄灯光随即亮起,这房里放满爱妻和爱女的照片,书架上除了傅巧华最爱的诗集、剪贴本,更有一本又一本的日记,有她的,也有他的。
看着这些,他的眼眶热了,他的恨碎了。
以前他告诉自己收藏这些是怕自己会忘了恨她,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舍不得她,在等她回来。
以凌回夏宅的那天,他听说爱妻死了,他愤怒地对着她的照片狂吼,砸了满室的照片,而后他在收藏室里整整发呆了两天,后来还是郑叔把他带走,再将所有照片重新裱框。
为什么她不让他继续恨她?这样他才有力量活下去呀!
现在,知道傅巧华始终深爱着他,他除了满心的悔恨还有自责,这教他怎么过日子?
如果他能抛下自尊找她回来,如果他能放开胸怀原谅她的错,如果……
她死了!没有如果了!他捶胸顿足,心好痛好痛。
“-总是这样,-总是教我后悔,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啊?!”他吼道。
因为他恨傅巧华,所以为了利益,一手安排女儿婚事;因为他恨她,所以对女儿从来没有好脸色,他好后悔,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徐建财已经开始准备婚礼,他的威信不容挑衅,在这场利益交换的婚约中,他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爸……”轻掩的门外,以凌轻轻地喊着。
从微开的门中间,她心疼地看着父亲那宽阔的肩膀,如今却变得如此萧瑟。
她走进去,看到满室的收藏品,惊愕万分地定在原地。
原来这间密室收藏了她和母亲的点点滴滴!她用力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棒着泪眼,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中有爱笑的妈妈,还有总是温柔搂着母亲腰际的爸爸,他们一家曾经是这么地幸福……
“爸,原来你……”她哽着声音。
原来父亲从没忘记她们,也没少爱过她们。
“我没资格做-爸爸。”夏耀义的声音好累好累。“我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我因为恨她而伤了-……”
案亲的忏悔像片遗落的拼图图片,落在以凌心中的缺角,那块属于亲情的角落,如今完整了。
“对不起,爸爸竟然为-安排这桩婚事……”他抬眼看着女儿,心里奸抱歉。“怎么办?如果退了婚,徐建财不会放过我们的,公司有百分之四十的主要业务都要透过他,如果得罪他,公司一定倒闭……”
以凌很惊讶,她只知道自家公司有财务危机,以为只要钱就能解决,从没想过公司还面临这么大的考验,她还拚命抗拒这桩婚事,追求自己的爱情,她好惭愧。
“公司是我一手创建的。当年为了让-母亲可以跟着我到各国去玩,所以我选择开贸易公司,而主要客户也锁定在日本,因为-母亲最爱京都的樱花……”
他眼神迷惘,陷入了回忆,一旁,以凌早巳感动得泣不成声,想不到父亲竟是这么深情的男人。
“这几年,公司营运不佳负债累累,我努力维持着,可是还是没有起色,甚至到了随时都可能倒闭的窘境,“艾华贸易”是我对巧华的承诺,我承诺一辈子守着它,我不能让它倒闭,我不能呀!”夏耀义落下泪。
原来是这样?这段日子她除了沉浸在愤怒中,从来没留意过家事,她真的好羞愧。
“爸,让我帮你。”这个家是他们父女的,她也有责任替父亲守住鲍司。
“-怎么帮我?徐建财要-嫁给他那个傻呼呼的儿子呀!”
考虑了一会儿,她点头道:“没关系,我嫁。”话一出口,她的心霎时崩成碎片,每块碎片上都是对姜易扬的抱歉。
易扬,对不起……
“不行!这是爸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他不能再让女儿受苦了。
“爸,以前我以为你是自私的人,为了公司竟然要把我嫁给陌生人,可是现在我知道你守住鲍司是为了守住对妈的承诺,我怎么能不帮你呢?”
“那姜易扬怎么办?”他一针见血。
以凌眼色黯下,低声哽咽道:“只好对不起他了……”
“爸和妈的事情-最清楚,-还要经历这样的遗憾吗?”
“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易扬成熟、冷静、理性,他会了解她的。
有句话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他和她的爱情来得快,所以激起的火花也爆得特别亮、特别美,只要他们能拥有这一瞬间,就足够了。
“-会不快乐的,爸不想勉强。”现在他终于明白姜易扬为什么只改造她的心。而不是她的外型,原来让她快乐是多么令人满足的一件事。
“不会勉强……”她摇头,把泪逼回眼眶里,把对姜易扬的爱藏进心的最深处。
“好吧……”夏耀义叹口气,拍拍她的肩,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案亲离开后,以凌仍然跪坐在地,霎时,眼泪像是水库突然爆发,流个不止。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拚命地掉泪,蒙-的眼底全是姜易扬的影子,令她好痛苦……
老天爷!请祢教教我,我该怎么向易扬说,才不会伤害他……
这天下午,以凌冰敷了哭肿的眼睛后,盛装打扮,带着笑容,等在姜易扬的公司楼下。
今天,她要约会他!
她要准备浪漫的独光晚餐,在浪漫的情人夜里。把自己完全交给他!
她要他知道,这辈子她只属于他。
姜易扬一下班,就看见以凌站在楼下,他感到又惊又喜。
以凌一身粉蓝色的无袖雪纺纱裙站在阳光下,上了点淡妆的她,多了一抹成熟的韵味,她好美……
走近她,姜易扬带笑的眼瞬间黯下,她那发红的眼睛令他好心疼。
“-哭了?”没有泪,他无从擦拭,不禁有些心慌和无措。她哭泣时,他却没有陪在她身边。
“我已经冰敷过了,怎么还看得出来?”她自嘲地笑着,声音又开始带着鼻音。
“对不起,我没能说服-父亲……”看以凌难受,他既心疼又内疚。
下午回到公司,他立刻找了一位有名望的政客,希望能帮他劝徐建财退婚,对方也答应这两天会安排时间,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出社会这么多年,他从不求助于他人,但为了能和以凌在一起,自尊算什么!
“嘘……”她摇摇头,食指抵上他的唇。“我们今天不谈不开心的事,我们今天好好地玩、疯狂地玩,怎么样?”
“好。”虽然猜不透为什么她突然这么有兴致想玩,但姜易扬仍愿意奉陪到底。
以凌在淡水的高级法国餐厅订了位,他们的桌位刚好面对夜灯闪烁,浪漫的八里左岸。
他们尽情聊着,从政治到八卦,还聊到小时候的种种趣事,就是不谈伤心事。
今晚以凌一直笑,她的笑容奸美,姜易扬看都看傻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聒噪啊?一直都是我在说话。”她还在笑。
“我喜欢听-的声音。”他的目光好深情、好温柔。
以凌心紧紧一拧,差点就褪去脸上的笑容,她作势喝了一口咖啡,待喉头的哽咽化去,才道:“你每次都爱说甜言蜜语哄我,万一哪天你用完了,我又追着你要,你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天,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我还是会说出我的真心话。”他非常确定。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喔,”她小心地说着,怕被他识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怎样?”
“不会有那一天。”
“我只是说如果而已,你说嘛~~”她眨着眼,撒娇道。她好想知道,没有她在身边,他依然会过得很好吗?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看过离了水的鱼吗?”
她一怔,顿时眼眶发热,心好疼,她现在已经像离了水的鱼,无法呼吸。
“怎么了?”他发现她的眼睛又红了。
“没什么……我……好感动。”
“傻瓜!”他宠溺地揉乱她的发。
“易扬,我们去美丽华坐摩天轮好不好?”她提议着。
“好。”
姜易扬开着车来到大直,幸好不是假日,没有大排长龙的人潮。
他们排队等待时,以凌像是怕丢了他似的,一刻也不愿意放开他的手。
姜易扬取笑她,她嘟嘴骂他小气鬼,手握得更紧。
手心贴手心的温热,至议她想哭了,今天不握紧他,这辈子再也没机会了。
“轮到我们了。”姜易扬语调有些兴奋,打断了以凌的思绪。
他们上了摩天轮,安全锁一落上,摩天轮缓缓转动、上升。
小小的空间就是一个小世界,而这个世界只有她和他,没有恼人的事情。
她望着窗外,美丽的台北夜景象天上繁星的倒映,车流像一条条闪着金光的银河,好美……怎么都看不腻。
能用两百元买到一个小世界,买到美丽的十七分钟,是全世界最划算的交易了。
姜易扬搂着她,陪她看夜景,虽然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但恬静的气氛带着浅浅的幸福香气,飘入他们的鼻息。他这辈子求的就是这份幸福的宁静。
宁静的世界还是得回归纷扰,摩天轮停了,夜也深了。
“晚了,我送-回家吧。”姜易扬牵着她的手,走向停车场。
“今晚我不想回去,我……你可不可以陪我?”她看着他,忍着羞怯问道,勇气就快用尽。
即将失去最爱的他,她再也没有什么好矜持了,而且她也订了饭店房间,她想把初夜献给她最爱的人。
“-怎么——”从她又羞又窘的模样,姜易扬猜到她的意思,他虽然开心,却不禁担心地皱起眉头。“-今天晚上很反常。”
姜易扬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了。今晚她的笑容太灿烂,话题太多,像是永远也没机会再笑、再说话似的。
“有吗?”她拨拨头发掩饰痛楚的表情。“我只是不想回那个家,想你陪我,想要好好放松心情。”
“那-想去哪里?”他的双眼像探照灯似的,依然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只要你陪我,哪里都好。”以凌不敢说自己已经订了饭店房间。他已经在怀疑了,如果再发现她早就预谋好,一定会追问为什么的。
“走吧。”他想带她回家。但没打算碰她,因为今晚的她真的很反常,他只想和她细谈。
必到家,难得母亲已经熟睡,姜易扬轻手轻脚地带她进自己房间。
“你带我来你家?”她刚刚看到另一间房门下透着灯光,知道他母亲在家,心里又羞又窘。
“这里是最好的地点。”他想弄清楚她心里藏了什么事情。“奸了,可以开始了。”他解着衬衫的扣子。
“这么快?”步骤对吗?不是应该先接吻然后再……一想到那些限制级的画面,以凌红透脸,全身火热。
“速战速决,-要拖一整个晚上吗?”
她娇羞的模样真的很可口、很诱人,但他必须跟她好好谈谈,不能被掩盖了理性,于是他不断调匀呼吸。
“我……”如果可以,以凌是想和他缠绵一整晚,因为她和他的时间只剩这短短几个小时而已。
她站起身,解下背后的拉链,雪纺纱裙顺着她的曼妙曲线滑下,姜易扬呼吸猛地一窒,忘了叫她住手。
她向他走过去,小手抚上他的胸膛,踮起脚尖吻着他刚毅有型的下巴、嘴角、然后是温暖的唇……
她的动作生涩,却足以摧毁姜易扬的理智。
姜易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硬逼自己拉开她。“别这样。”他的呼吸全乱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你不是说速战速决……”她眼色迷蒙。
“我有话问。”
“今晚不适合谈话。”已经豁出去了,她不可能再停下,若停下,她怕自己会失去勇气继续。她再吻上他,他闪躲,她就更深情,直到他搂住她的腰回应她的吻,直到他愿意拿回主导权,否则她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拿回主导权的姜易扬将两人抛向柔软的床,他俯视着怀中娇美的女人,决定尽情表达对她的爱,而身下的女人,也仿佛用尽生命的力量在回应他。
他们激情地动作着,两人汗水交融,空气中全是暧昧的气味。
激情方歇,两人筋疲力竭地相拥,待姜易扬沉稳的呼吸声传来,装睡的以凌才支起身子,看着这张永远看不腻的脸。
“对不起……”她的手指轻轻沿着他的五官游移。
这张脸,她要一辈子刻在心上。
她动作极轻地起身,穿好衣服,头也不敢回地离开。
他失去她了!
姜易扬疯狂地找了以凌五天后,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那天早上醒来,以凌早已离开,他以为她有急事必须不告而别,打电话到夏家,夏家人却一致说她不在,问她去了哪里,又全推说不知道,他好着急,找来白家琪,但连她也没见到以凌。
以凌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叫夏以凌的女孩出现过。
以凌-到底去哪了?-想急死我吗?
他无心工作,在任何以凌可能出现的地方寻找,他曾在第一次相遇的公车站牌下等了她半天;也曾在摩天轮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但脚下灯光依旧,却失去佳人踪影;他更曾在夏家大门前淋了一晚上的雨,但始终没看见她二楼的房间灯有亮起过。
他不相信以凌会这么对他,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否则那夜她就不会像是生离死别似的倾尽心力爱他,他明白她的爱,却永远猜不透她为何会突然消失。
失去她,他开始颓废了,胡须滋长,头发凌乱,面色暗黄,眼下还有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此刻的他不再光洁体面,他颓废不已,心开始枯竭。
白家传见他这模样,更不敢把手上的喜帖给他。
他没想到竟会收到夏以凌的红帖,对姜易扬而言,这无疑是颗炸弹,想他死也不用这么残忍吧?夏家人真狠心!
“有事吗?”白家传已经站在他面前很久了,虽然他的心思全绕着以凌,但他的眼还没瞎。
“那个……”还是不要交给他好了,他把喜帖收到身后。“有客户指名要你为他设计形象。”
“推掉他。还有,把手上东西给我。”
“哪有什么东西?”自家传干笑,慢慢移向门口。
“白家传。”他看着他,凛声道。他好累,不想再说第二遍。
姜易扬威胁人的目光真的很恐怖,白家传只好乖乖地交出手上的东西。
姜易扬颤着手打开喜帖,才看一眼,就起身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惨了!贬不会出人命呀!”
白家传好担心,连忙打电话给白家琪,约好在夏家门口见。
姜易扬无视交通号志,时速将近一百地飙上山,途中险象环生,但他都顾不得了,他最爱的女人明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他不相信以凌会这样对他,她一定是被逼的,他一定要听她解释!
车子在夏宅前的地上刮出一条长长的煞车痕,他顾不得熄火,冲下车猛按门铃。
“姜先生。”来开门的是郑叔,他的表情依旧冷淡有礼。
“我要见以凌!”他急吼。
“小姐不在,请回吧。”
“不!我知道她在,我要向她要一个解释,为什么答应嫁给徐子龙?!”他朝着二楼的方向吼。
他相信以凌不会无故离弃他,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只是选择一条对的路走罢了,姜先生请回吧,小姐不可能见你。”
郑叔欲关上门,却看见姜易扬颓然跪下,他不禁愣住。
“求你……让我见她。”他舍弃自尊地恳求他。
郑叔不敢看他的眼,怕自己心软。“很抱歉,请回吧。”他把门轻轻关上。
望着眼前的铁门,绝望像成群的蚂蚁爬上身,好痛苦、好难受。
天空此时下起大雨,姜易扬的心被淋得好冷好冷,他退了几步,看着门内的二楼,以凌房间的窗口仍紧闭着且拉上了纱缦,一丝光也没透出来。
他好昏、身体好沉重,眼前的世界渐渐失去颜色,他感觉自己正在往后倒下,双手张开想攀住什么,但手心里仍然只有空气……
在姜易扬倒下的那瞬间,白家传和白家琪正好赶到。
“我去找她算帐,她凭什么这样对姜大哥,亏我还当她是死党,没想到她这么狠心!”白家琪好生气,她已经听说所有事情了。
“先别管了,快帮我把他扶上车送医院要紧-!”
屋内,始终待在昏暗房间内的以凌并没有比姜易扬奸过,她每分每秒都在想他,想得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她一天天消瘦,话一天比一天少,甚至不再开口。
知道他疯狂地找她,她心痛得想冲出去紧紧抱住他,可是她不能,如果再见姜易扬,她会下不了决心,他也不可能放开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避不见面。
“小姐,-不吃饭吗?”美环端着晚餐上楼,看到中午的饭菜连动都没动过,她急得都快哭了。
“没胃口。”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刚才她的心莫名的一阵紧缩,令她好难受、好不安。
“小姐,-不吃饭,明天会没有体力的。”
“别担心,我可以的。”
“小姐……”美环欲言又止。见小姐这么难受,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姜先生来找小姐的事情说出来。
“嗯……”以凌心不在焉。
“刚刚……姜先生又来了。”犹豫了一下,美环还是忍不住说了。
以凌急急走到窗边撩高纱缦,可是什么都看下见,她放下纱缦,泪在眼眶里滚,她虚弱地靠着墙。
“算了……”就算看到也没用,只是徒增难过而已。